张甲洲说:“我昨天去哈尔滨向省委做了汇报,省委同意我们于十六日,也就是明天宣布起义。起义的各路人马,以参加我婚礼的名义陆续集结到位,所需要的大量物资,特别是红布,也都以办婚礼为名准备妥当。万事俱备,现在就让我们一起说出那两个期待已久的字吧!”
大家都非常兴奋,齐声呼喊:“起义!起义!起义!”
各路起义人马从四面八方齐聚张家油坊井台边,一清点正好一百二十名战士,张甲洲扫视一圈问刘飞:“你带来多少人、多少枪?”
刘飞说:“我带来了十六个人,二十条老洋炮。”
张甲洲高兴地点头:“好,现在把旗帜打起来,袖标戴起来。”
各路豪杰扯出红旗,戴上红袖标。大家群情激荡,在郑清林的带领下,振臂高呼:
“中国共产党万岁!”
“游击队万岁!”
张甲洲健步走上井台子,激情澎湃地大手一挥,庄严宣布:巴彦抗日游击队正式成立!乡亲们,国难当头,危亡在即,日本鬼子侵我国土,杀我同胞,烧我房屋,掠我资源。我们是中国人,抗击倭寇,匹夫有责啊!我们宁肯抛头颅,洒热血,战死沙场,也不能当亡国奴!希望热血青年都来加入抗日队伍,我们共同团结抗敌,把小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
此时,一架日本战机掠过上空,盘旋低飞,机尾几乎擦到树梢。张甲洲掏出手枪,朝飞机射出一颗子弹。顿时,所有的枪口都举向天空,无数颗子弹射向天空。飞机突然拉起,仓皇逃窜。
顿时,台下群情激奋,欢呼雀跃……
手枪打飞机,这一举动也许不够理性,但正因为如此,才有了历史永远铭记的一天:1932年5月16日,农历四月十八,中国共产党打响了武装抗日的第一枪。
张甲洲命令:“部队整装待发。郑炳文同志请你快马进城,通知王本善和孔校长,我们明晚打县城,让他们做好接应起义部队的准备。”
当天夜里,张家大门口,两辆装满细软的四挂马车停在门口。张甲洲搀着父母,妻子抱着女儿跟在后面,走出了大门。母亲在流泪,妻子也在流泪,张甲洲不停地帮两人擦泪。
张甲洲问父亲:“把家产都给了队伍你不怪我吧?”
父亲说:“都是身外之物。甲洲啊,爱国不分长幼,等我到你姐家,把你娘安置妥当,就回来帮你打日本!”
张甲洲说:“不用这样,我作为人子,让年迈双亲家败人散,居无定所,从此过上颠沛流离的逃难生活,是大不孝,已经万分地对不起二老和张家列祖列宗了。您和我妈要保重啊!”
母亲哭着说:“你要好好活着,可千万别让我这白发人送你这黑发人啊!”
父亲说:“你这老太婆,净说不吉利的话!”
女儿问母亲:“我们去姥姥家吗,爸爸不一起去吗?我没有惹爸爸生气,他让我认的字,我都认得了。”
张甲洲对妻子说:“我对不起你,找个好人家,过安生日子吧。”
妻子嚎啕大哭。
张甲洲紧紧地抱着女儿,亲了额头亲脸蛋,再亲脸蛋、亲额头……
送行的战友们纷纷背过身擦泪。
“驾!”沉重的车轮启动了。
母亲、妻子放声大哭。
“爸爸,再见!”女儿的声音像海啸般冲击着张甲洲的胸膛。
张甲洲的双眼模糊了,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咣咣”地磕了三个响头:“我不是个好儿子,不是个好丈夫,不是个好父亲。我对不起你们!”
不久后,张甲洲与妻子离婚,这一别也成了与亲人的永别!
直到1945年巴彦解放,张甲洲的战友从街头找到行乞的张英,张英才知道儿子早已牺牲。又陆续找到了英雄的母亲和妻女,把他们请到哈尔滨,一家人才过上正常的生活。
张甲洲骑着白马,带着队伍行进在崎岖的山路上,连续翻越了骆驼砬子的几座山峦,才进入了一片坡度较为平缓的山地。靠山根有一条自北向南的大壕沟,沟上有架木头吊桥,桥的东边连着一个村庄。
应张甲洲的号召,东北军残部入山为匪的关黑子、土匪老北风占北、大刀会等抗日武装,陆续到达这里,联合行动一齐攻打县城。
张甲洲的队伍埋伏在城外,参谋长侯震邦报告:“队伍准备完毕。”
张甲洲命令:“攻城!”
队伍以排山倒海之势冲向文治门。
早已被李时雨策反参加起义的保安团长王本善,打开城门接应起义队伍进城。
敌人节节败退,一直退到大本营万家大院。
张甲洲亲自带人冲了一次无功而返,急得直打转,对刘飞说:“你这老丈人一个烧酒的,干吗把院子修得跟铁打的似的!”
一语点醒梦中人,刘飞说:“对呀,这个院子是我老丈人建的,解铃还需系铃人。我去把我老丈人和那几个炮手给你请过来。”
万老爷来了,他得意地说:“建造时为了防止贼人加害,我特意从外地请来工匠建了秘密地道,完了就把人打发得远远的,谁也不知道这秘密。”
刘飞说:“你快点儿说出来地道口在哪儿吧!”
万老爷说:“你急个什么劲儿啊?我不得慢慢说吗。”
刘飞真急了:“我的亲老丈人,你快说吧,让弟兄们少伤两个,让小日本早点儿上西天,行不行?”
万老爷一听事关生死,不敢再啰嗦了,急说:“我得亲自带你们去,要不你们即使到了那儿,也找不到地道口。”
刘飞说:“我的亲爹,你就快着点儿带我们去吧!”
刘飞亲自挑选了包括熟悉万家情况的炮手在内的二十名枪法好、身手利索的士兵,带上爆破器材下了地道。他们从万老爷卧室内的地道口出来,然后五人一组,从四个方向同时杀出,一路上并不恋战,直取四个炮楼。敌人没想到游击队能从地下钻出来,等他们反应过来已经晚了。爆破组接近目标,将早已准备好的炸药、集束手榴弹引爆。火光闪处浓烟四起,随着四声轰轰的巨响,敌人盘踞的炮楼飞上了天。
战士们喊叫着冲啊!杀啊!从四面八方一齐冲进大院,将敌人歼灭。
刘飞向张甲洲报告:“起义队伍和各路人马连夜全城搜寻鬼子汉奸,一直到天亮才结束。共打死包括岩间在内的鬼子十三名,迟大巴掌以下商兵九十五人。缴获长短枪一百余支,弹药若干。大汉奸迟三瞎子带上二十几个商兵乘乱逃跑了。”
张甲洲说:“就十三个鬼子吗?是没查清还是跑了?”
王本善说:“我也反复清查了,是十三个。负责四门的守军我也问过了,一个鬼子也没跑出去。”
张甲洲半信半疑:“城里真就这几个鬼子吗?”
王本善说:“我也搞不清,前些日子光看每天早晨都有一小队鬼子开进城,又进了大院,没看见鬼子出城啊?”
张甲洲自言自语道:“十三个日本人竟然统治了巴彦三十多万人口,太值得我们深思了!”
天亮了,各路人马列队在县政府门前。全城的老百姓穿上节日盛装,敲锣打鼓扭秧歌欢庆巴彦解放。
一面鲜艳的红旗在县衙上空冉冉升起。七个古老的城门也同时挂上了红旗,焕发了生机。
张甲洲伫立在县政府门口庄严宣布:“巴彦解放了!巴彦又重新回到了人民的手中!巴彦苏维埃政府成立了!”
据考证:这是整个抗日战争时期中国军队从日本占领区收复的第一座县城!
县衙,游击队指挥部。
张甲洲处理完最后一件公务,想趴在桌上打个盹。李时雨带着一位瘦小精干的青年男子走了进来,介绍说:“这是省委派来巴彦游击队的政治委员赵尚志,化名李育才,他毕业于黄埔军校,是中央派来我省任军委书记的。省委为了加强对我党第一支独立的抗日武装的领导,专门派来协助你工作的。”
张甲洲与赵尚志热烈握手:“我们在省委见过。”
赵尚志传达了省委的两条指示:一是任命张甲洲为巴彦游击队司令;二是调李时雨回中央另有任用。
张甲洲说:“真是一喜一忧,喜的是咱们游击队终于有了军事专业人才了,正是我们目前开展武装斗争急需的。尚志同志,今后部队的训练作战你要担起来。我想明天就成立个模范连,你来负责,先抓出个样板,然后再让全体照样学样。”
赵尚志谦虚地说:“我虽说是军校毕业的,但没有真正带过兵打过仗。这也是我主动要求来巴彦游击队的原因,今后咱们携起手来共同把游击队的工作做好。”
张甲洲继续说:“忧的是地下党组织刚刚建立,很多工作还是刚开个头,时雨一走今后让我有事找谁呀?”
李时雨说:“我走是组织上早就定了的。当前形势不容乐观,我们刚打下县城,义勇军、土匪、大刀会这些人,都想来分一杯羹。我的情报员刚传来消息说,这两天关黑子和大刀会的人走得很近。昨天又宴请了王本善,据说关和王二人关系不一般,有消息说他们想联合吞并掉游击队。”
张甲洲感到问题严重:“大刀会倒无所谓,可王本善是游击队的副司令,他会跟着他们跑吗?”
李时雨说:“这个不太好说,不过我听孔校长说过,王本善一直对加入共产党态度不积极,说对共产党不了解,有亲国民党倾向。另外他的舅舅和父亲都是马占山手下的要员,他思想可能摇来摆去没个准,我们应该早做准备。特别是我走后,地下党的工作也由你负责领导,这项工作应该抓紧。我估计敌人很快就会杀来,要想取得最后的胜利,必须做长期艰苦斗争的打算。”
张甲洲说:“我明天找王本善谈一谈,一定要把他争取过来。”
这时刘飞带着赵二心急火燎破门而入。赵二一直给关黑子当勤务兵,经刘飞做工作已经投靠了游击队。他带来消息:关黑子正跟王本善合计要吞并游击队,打算给张甲洲一个副司令,要是不从就武力解决。明天一早以召开联合会议为名,先下了游击队主要领导干部的枪……
李时雨说:“这个情报和我得到的情报互相印证了,看来他们要吞并游击队这个事已经是事实了。”
张甲洲说:“王本善也和他们搅和到一起了,我看这个事不太好办。”
刘飞说:“没啥不好办的,一会儿我带上人给他来个先下手为强,趁着他们不备,连夜将他们一锅端了就得了。”
张甲洲说:“现在我们民族最大的敌人是日本人,如果我们自己人打起来,就把好不容易形成的一致抗日的统一战线破坏了。”
刘飞不服气:“那我们就伸长了脖子等着人家来砍?”
张甲洲说:“我看这么办,一是坚决不能打,理由就一个:要一致抗日。家里不和外人欺,要不是我们这些年窝里反,日本人能进得来吗?我们要不团结起来能把日本人打出去吗?不能!所以我们不能打。二是要连夜撤出县城,我也不想把我们打下的城市就这么拱手交给别人,但我们不撤不行。我的理由有两个:一是只有我们主动撤出才能避免自己人打起来;二是根据情报,日本人正从哈尔滨、绥化等地调集大队人马准备反扑。目前的形势是敌众我寡,硬守是守不住的,我们还得做好和敌人打持久战的打算。我们转移到敌人管不过来的地方开展游击战争,迅速扩大队伍。大家是不是担心日本人会占领整个东北,整个中国?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大家,不会的。你们算算,中国多大,小日本连娘带崽都算上有几头蒜?他能控制了这么大一个中国,这不是痴人说梦吗?至于中国人自己的账,总有算清的那一天,不过不是现在,现在的形势不允许我们计较自己家的事。与日本人的账比起来,中国人之间也都是些算不得什么的鸡毛蒜皮了。当然,必要的准备还是要做的。第一能带走的物资必须带走,一点儿也不能留给敌人;第二,孔校长的党员身份还没暴露,他要利用和王本善的师生关系留下来,还当校长,接管地下组织。时雨同志马上要走了,地下工作对我们党和游击队存亡具有无可替代的作用,所以不能没有一个得力的人来管。”
第二天一早,关黑子正要请张甲洲来“开会”,王本善急匆匆赶来:“游击队和老北风占北的队伍连夜撤出了县城。”副官送上了张甲洲给他们的信:
关团长,本善兄:为免打内战,使同胞不再骨肉相残,削弱抗日力量,我部决定主动撤出县城。望你等亦能以民族大义为重,在此国家危亡时刻,放弃恩怨及政见之隙,团结一致对外,此巴彦父老幸甚!中华民族幸甚!如果你等反叛投敌,成为日本人之走狗,将为我中华之敌人。我将亲取尔等项上人头,以谢国人。
署名是中国共产党巴彦游击队司令张甲洲,政治委员赵尚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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