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鞮自请代贾华而行,征讨翟国。兵未及发,已为戎主所知,陈兵于乐桑。
奚齐虽已为君,然献公未葬,不得不为之守灵,熬得二目通红。力士乘他打盹之机,一剑自后背刺入。
重耳被勃鞮抓住衣袖,奋力挣之。
勃鞮怕他走脱,忙举剑去砍。
重耳早把手缩进袖子,只被勃鞮砍去了半截衣袖,飞身而逃。
勃鞮欲待再追,被狐毛兄弟挡住,大杀了一阵。勃鞮不是狐毛兄弟的对手,眼睁睁地让他们走脱。
狐毛、狐偃出了蒲城,不见重耳,焦急万分。
忽见巷道转出一人,乃是壹叔,忙大声叫道:“壹叔,公子哪里去了?”
壹叔道:“公子去了翟国,要我在此等候二位。”
狐毛道:“走,追公子去。”
三人跑步前进,约行一舍之地,追上了重耳。四人略略休息一会,径奔翟国。
翟国新任大戎主乃重耳娘舅,夜来做一奇梦,他猎狩归来,将要进城的时候空中忽地起了一块乌云,乌云越扩越开,遮住了半边天。咔地一声雷鸣,豆大的雨珠从天而降,乌云悠地散去。继之是一道彩虹,彩虹中慢悠悠地飞出一只苍龙,由晋国方面而来,飞到翟都上空,徐徐降落下来,盘踞在城头之上,点头向他示意。醒来,乃南柯一梦。
早朝时,大戎主将所做之梦告之于太史,太史曰:“主有大贵人来翟,请大戎主做好迎接的准备。”
话未落音,有寺人来报:“启奏大戎主,晋国大公子重耳前来避难。”
大戎主喜道:“快请!”
等重耳四人进殿后,让之客座。
一番寒暄之后,大戎主笑问道:“甥儿受封蒲城,好赖也算个鸡头,谁敢惹你,怎地会跑到老舅这儿避难?”
重耳未曾开口,泪水先流,将骊姬如何设计陷害申生,自己因甚受到株连之事从头至尾讲了一遍。
大戎主一拍御案说道:“真是个大昏君,老舅这就调集兵马,杀到绛都,取了昏君性命,为汝报仇。”
重耳忙起身阻道:“舅父息怒,以子反父,大逆不道,以臣反君,亦是大逆不道。大逆不道之事,甥儿岂可为之!”
大戎主长叹一声道:“甥儿如是说,老舅也不便强之。这样吧,汝就在我翟国暂住下来,衣食住行,甥儿不必操心。”
重耳叩曰:“多谢舅父。”
刚刚安排停顿,又有寺人报之大戎主,言说城下有数十人,自道乃重耳故旧,特来相投,请大戎主定夺。
大戎主召来重耳,以寺人之言告之。重耳将信将疑,亲至城郭,登城而视,为首之人,乃是赵衰。赵衰之后,乃是介子推。再之后有胥臣、颠颉、先珍、魏犨、头须……胥臣在此之前,已辞职入晋,经重耳力荐,做了晋国的司空。
还有一人,豹头环目,绰一根丈八蛇矛,却是有些面生。
赵衰见是重耳到了,忙大声唤道:“城上可是公子重耳?”
重耳大声应道:“正是在下,城下可是贤弟赵衰?”
赵衰高声应道:“在下正是赵衰!”
重耳道:“贤弟缘何至此?”
赵衰道:“追随公子耳!”
重耳忙命戎卒打开城门,迎赵衰等人进城。
重耳指着绰丈八蛇矛之人,欲待要问,赵衰抢先答道:“此乃大夫贾威之弟,名唤贾佗,力举千钧,仕晋朝为大夫,闻主上失德,宠妖姬,杀世子,晋旦夕必有大乱,又素知公子宽仁下士,所以愿从出亡。”
重耳泣曰:“吾乃一亡人,诸君子能协心来辅,如肉附骨,生死不敢忘德!”说毕,跪下向众人叩头。
众人亦跪。
赵衰道:“公子出亡入翟,意欲何为?”
魏犫抢先说道:“反呢!”
意犹未尽,攘臂说道:“公子居蒲数年,蒲人皆厚为公子死。若借助于翟,以用蒲人之众,杀入绛城,朝中积愤已深,必有起为内应者。因以除君侧之恶,安社稷而抚民人,岂不胜于流离道途为逋客哉?”
重耳连连摇手说道:“子言虽壮,然震惊君父之事,非亡人所敢为也。”
魏犫乃一勇之夫,见重耳不从,遂咬牙切齿道:“公子畏骊姬辈如猛虎蛇蝎,何日能成大事哉?”
狐偃劝之曰:“公子非畏骊姬,乃畏名义耳。”
犨乃不言。
昔人有古风一篇,单道重耳从亡诸臣之盛:
担囊仗剑何纷纷?英雄尽是山西彦。
山西诸彦争相从,吞云吐雨星罗胸。
文臣高举擎天柱,武将雄夸架海虹。
君不见,赵成子,冬日之温彻人髓。
又不见,司空季,六韬三略饶经济。
二狐肺腑兼尊亲,出奇制变圆如轮。
魏犨矫矫人中虎,贾佗强力轻千钧。
颠颉昂藏独行意,直哉先轸胸无滞。
子推介节谁与俦?百炼坚金任磨砺。
颉颃上下如掌股,周流遍历秦齐楚。
行居寝食无相离,患难之中定臣主。
古来真主百灵扶,风虎云龙自不孤。
梧桐种就鸾凤集,何问朝中菀与枯?
重耳虽在难中,有九大豪杰相随,整日习文练武,倒也不觉得寂寞。转眼已过月余,猎得大雁三只,吊在屋檐之下。翌日起来,发现一只死雁的身旁落了一只母雁,顺手捉住,正要交人宰杀,赵衰走了过来,长叹一声道:“公子,您不觉得这只大雁得之有些太容易了吗?”
重耳笑道:“是有些容易了。”
赵衰道:“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重耳道:“不知也。”
赵衰道:“雁通人性。不,不只通人性,比人还有人性。大雁实行的是一夫一妻制,夫妻双方有一方故去,另一方不得再娶或再嫁,人们称之为孤雁。孤雁在群雁中地位很低,飞行时殿后,觅食或夜宿时值更。故而,当一方被擒后,另一方宁愿去死,也不随群雁离去。人呢?‘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故而人不如雁。”
重耳轻叹一声,将母雁放到地上。那雁却凄惨地叫了两声,不肯离去。
重耳忽然想起了夷吾,我和夷吾,本乃一父同胞,自己接到凶信,仓惶而逃,竟忘了告诉他一声,连大雁都不如。我真浑!当即遣颠颉去屈城打探夷吾消息。
夷吾没有逃。夷吾得到晋献公命人捉拿他的消息,只比重耳晚了一天。这消息是卻芮告诉他的。
卻芮是晋朝的大夫,与贾华是个邻居,贾华知他和吕饴甥是孩提之交,亲如手足,故意把征讨夷吾的消息泄露给他。他便带着从弟卻乞,连夜出城,途中与狩猎的虢射相遇,结伴入屈,见了夷吾,告之曰:“贾华之兵,旦暮且至,是守是逃,请公子定夺。”
夷吾切齿说道:“守!”
这一守,便与贾华接上了火。贾华本来同情重耳和夷吾,无有捉拿夷吾回朝之意,略一对阵,便退了回去。夷吾不明就里,驱车追赶,追到无人之处,贾华停车问道:“二公子,您有车乘些许?”
夷吾道:“五十乘。”
贾华又道:“臣有车乘些许?”
夷吾道:“不知道。”
贾华道:“臣有车二百乘,而臣并不弱智,难道说二百乘斗不过您五十乘吗?臣就是斗不过您,臣后面还有‘二五’,还有大晋,难道都斗不过您?”
夷吾沉默不语。
贾华继续说道:“以臣之见,请您学一学大公子,及早出逃,方是上策。”
夷吾双手抱拳道:“多谢贾大夫提醒,吾这就回城收拾一下,夤夜出亡。此恩此德,吾没齿难忘,后会有期!”
他调转车头,回到城内,召吕饴甥、虢射、卻芮,与之计曰:“我左思右想凭我们这点兵力,莫说大晋,连贾华都打不过,不如出亡。”
众人齐声应道:“早该如此。”
夷吾道:“我与大哥自幼相善,他已出亡于翟,我等亦去翟如何?”
卻芮道:“不可。”
夷吾道:“为什么?”
卻芮道:“主公因信了妖姬之言,认为申生弑父,二公子同谋,故而才出兵征讨。今异出而同走,妖姬有词矣!且,翟,小国也,主公岂能放过他?奔翟不如奔梁。梁与秦近,秦方强盛,又是婚姻之国,主公百岁后,可借其力以图归也。”
夷吾曰:“喏。”率众人奔梁。
贾华佯装追赶,约二舍而返,还报晋献公:“夷吾逃梁。”
晋献公大怒道:“二公子俱逃,国威何在?勃鞮尚有半截衣袂为证,汝呢?两手空空。武士何在?将这个无能之辈,推出去斩之!”
丕郑父出班奏道:“这事怪不得贾大夫。”
晋献公冷着脸道:“怪谁?”
丕郑父道:“一年之前,主公遣赵夙筑蒲、屈二城,使得聚兵为备,二公子俱会用人,民乐为其用,怎怪得贾大夫?”
梁五未曾仕晋之时,流浪街头,曾受过贾华一饭之惠,故而也出面为贾华求情:“夷吾者,庸才也,亡之无虑。可虑者重耳,素有贤名,多士从之,重耳不除,必为后患,莫如赦贾华而伐重耳,命他戴罪立功。”
晋献公许之,贾华谢过君恩,整顿器械,择日伐翟,勃鞮闻之,自请于献公:“臣不才,使重耳逃脱,愿代贾华伐翟,若无成,甘愿领受军法!”
晋献公壮其语,遂以勃鞮代贾华。
勃鞮兵未及发,已为戎主所知,陈兵于乐桑。双方大战了三阵,不分胜负,遂进入相持阶段。丕郑父担心晋献公增加援兵,于翟不利,遂进宫见驾,对献公说道:“父子无绝恩之理,二公子罪恶未彰,既已出奔,而追杀之,其不甚乎?且伐翟未必必胜,徒劳我师,为邻国笑。”
晋献公仔细一想,觉得丕郑父言之有理,遂命勃鞮班师,待骊姬得到消息,为时已晚矣。
骊姬口中不说,心甚恼之,每当侍奉晋献公之时,摆出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献公不傻,知道她因着什么,满面讨好道:“重耳、夷吾因弑君弑父之事而出亡,国人尽知之,二逆子即使想谋反,谁人从之?爱卿不必虑也。且是,二逆子已经出亡,这世子之位,除咱奚齐,何其人也?爱卿应该高兴才对。”
骊姬转忧为喜,搂住晋献公脖子,娇声说道:“主公打算何时立咱奚齐?”
晋献公道:“待占卜占筮之后方可决定。”
骊姬道:“卜筮不可占。”
晋献公道:“为什么?”
骊姬道:“那郭偃,太史苏乃申生一党,狗嘴里缘能吐出象牙!”
晋献公道:“那就不占了。”
骊姬道:“既然不占了,那您能不能说一说何时立咱奚齐?”
晋献公道:“三个月后。”
骊姬道:“太长,您是存心让臣妾熬白头发呀!”
晋献公道:“两个月后怎样?”
“还有点长。”
“那就一个月吧。不能再短了,再短何以为备?”
骊姬啪地给了晋献公一个长吻。
一月时间转眼便到,晋献公依礼进行了加封奚齐为世子的大典,在这之前,他遍撒请柬,谁知前来祝贺的诸侯国才三个,心中老大不快。加之,饮酒后又受了点风寒,额头发烫。
恰在这时,“二五”来报:“群公子多乃重耳、夷吾之党,三五一伙窃窃私语,将不利于世子。”
晋献公有子九人,除了申生、重耳、夷吾、奚齐、卓子之外尚有四子。至于堂侄、族侄,那就更多,怕不会少于一百人。“二五”所指的群公子,应当把晋献公的堂侄、族侄包括在内,要不怎么会说三五一伙呢?
晋献公听了“二五”之言,勃然大怒,当即降旨一道:“为首者斩之,余之尽逐出国。”
这一斩便是六人,六人之魂天天夜里到他榻前哭闹,闹得晋献公睡不着觉,头痛欲裂。“二五”献计,让他到国外走走,一来散心,二来寻访名医。
晋献公道:“当今孰为名医?”
“二五”异口同声道:“扁鹊。”
晋献公道:“他都有些什么手段?”
东关五道:“眼目如镜,暗中能见鬼物,虽人在隔墙,亦能见之,以此视人病症,五脏六腑,无不洞烛。”
晋献公笑道:“有这么神吗?”
梁五道:“有,不信主公可以召舟之侨问之。舟之侨在虢时,虢国世子暴蹶而死,扁鹊过其宫,自言能医。内侍曰:‘世子已死矣,安能复生?’扁鹊曰:‘请试之。’内侍报之虢君,虢君泪流沾襟,延扁鹊入视。扁鹊教其弟子阳厉,用砭石针之。须臾,世子甦,更进以汤药,过二旬复故。”
晋献公道:“扁鹊现今何处?”
东关五道:“齐之卢村。”
恰在此时,周惠王崩,世子郑即位,是为周襄王。
周襄王为世子时,王有废之立其弟子带之意,因齐桓公力保,方才得以保全。俟他做了周王,感念齐桓公之恩德,将春祭后的胙,赐之于齐。
周礼,赐胙是一个荣誉。周天子赐胙只能赐予王室,其他人无权享受,这一次破例地赐给齐桓公,齐桓公能不高兴?一来为了庆贺,二来想以此夸耀于诸侯,遍撒红柬,邀各国前来葵邱会盟,晋国也在邀请之列。
晋献公在接到邀请之后,便准备车驾,依约入齐。途中,遭遇山体滑坡,耽搁了五日,未能赶上会盟,于是,调过头去,前往卢村,扑了一个空,扁鹊已于一旬前赴楚。
会盟未曾赶上,寻医又不着,加之一路劳顿,回到国中,病愈发重了,吃啥吐啥,瘦得皮包骨头。
骊姬坐于榻前,以手抚晋献公之额,泣之曰:“君遭骨肉之叛,尽逐群公子,而立奚齐。一旦设有不讳,我妇人也,奚齐又幼,倘群公子挟外援以求入,妾母子所靠何人?”
晋献公强打精神曰:“爱卿勿忧,太傅荀息,忠臣也,忠不二心,寡人当以幼君托之。”
言毕,即召荀息于榻前,以手抚其肩问曰:“寡人闻,‘士之立身,忠信为本。’何以谓之忠信?”
荀息对曰:“尽心事主曰忠,死不食言曰信。”
晋献公曰:“寡人欲以弱孤托大夫,大夫能许我乎?”
荀息曰:“君既有命,就是要臣赴汤蹈火,虽万死不敢辞也!”
晋献公泪流满面,连道两声好:“卿真忠臣也!”
数日后,晋献公崩。骊姬将奚齐拉到荀息跟前,泣之曰:“臣妾将幼君交给您了,您看着办吧!”
荀息道:“请夫人放心,臣这就奉幼君主丧。”
国礼,凡主丧之人,便是当然的国君。
奚齐做了国君,这一年他才十三岁。
十三岁娃娃懂个啥?还不是骊姬和荀息说了算。
于是,荀息被拜为上卿。梁五、东关五加左右司马,敛兵巡行国中,以备非常。
奚齐虽被立为国君,大臣们并不拥戴。当然,荀息和“二五”、勃鞮等人除外。
登基那日,狐突托病不至,里克、丕郑父虽然到了,却在窃窃私语。
里克道:“孺子已立矣,亡公子若何?”
丕郑父回道:“此事全在荀息,待晚饭后探之。”
晚饭是在丕郑父家吃的。饭毕,二人登车,同往荀息府中。
荀息将二人延之入内,问之曰:“二位这般时候相访,为着何事?”
里克直言不讳道:“主公晏驾,重耳、夷吾俱在国外,兄为守国大臣,乃不迎长公子即位,而立嬖人之子,何以服人?且三公子之党,怨奚齐母子入于骨髓,只碍于主公耳。今主公已崩,岂能无谋乎?秦翟辅之于外,国人应之于内,兄何策以禦之?”
荀息道:“我受先君遗托,而辅奚齐,则奚齐乃我君矣。此外不知更有他人!万一力不从心,惟有一死,以谢先君而矣。”
丕郑父曰:“死无益也,何不改图?”
荀息曰:“我既以忠信许先君矣,虽无益,敢食言乎?”
丕郑父欲待再劝,里克以目视之。二人遂辞了荀息,同车而归。
里克叹曰:“你我二人,以息有同僚之谊,故告之以利害,彼坚执不听,奈何?”
丕郑父曰:“彼为奚齐,我为重耳,各成其志,有何不可?”
里克曰:“请丕兄明示。”
丕郑父曰:“我有一心腹力士,可使他变服杂于侍卫服役之中,寻机杀掉奚齐。”
里克曰:“善。”遂依计而行。
奚齐虽已为君,然献公未葬,不得不为之守灵,熬得二目通红,一坐下便想打盹。力士乘他打盹之机,一剑自后背刺入,直透前胸。
是时,优施在旁护驾,忙挺剑来救,亦为力士所杀。
灵堂大乱。
力士乘机逃出。
荀息闻变,急忙入朝,抚尸恸哭:“我受遗命托孤,不能保护新君,我之罪也!”
说毕,用衣袂遮面,一头向御柱撞去。
幸亏梁五眼疾,拦腰将他抱住。
他一边挣扎一边哭道:“我对不住先君,你让我死吧!”
骊姬含泪劝道:“先君灵柩在殡,大夫独不念乎?且幼君虽死,尚有卓子在,可辅也。”
荀息收泪说道:“若非夫人提醒,险些误了大事!”当即将灵堂侍卫全部格杀,又召百官进宫,就晋献公灵堂之内,商议拥立卓子之事。
里克、丕郑父佯为有恙,未曾入朝。
梁五曰:“新君之死,实是里、丕二人所为,今又不来上朝,其迹昭然,请以兵讨之。”
荀息曰:“里、丕二人,晋之老臣也。根深党固。晋有七舆大夫,其党居六,讨而不胜,大事去矣。不如姑且隐之,以安其心而缓其谋。俟丧事既毕,改元正位,外结邻国,内散其党,然后乃可图也。”
梁五退而私谓东关五道:“荀息忠面少谋,作事迂缓,不何恃也。里、丕虽为同党,而里为先世子之冤,衔怨独深。若除里克,则丕氏之心惰矣。”
东关五曰:“何策除之?”
梁五曰:“距先君出殡之日,尚有五日。弟愿率甲兵三百伏之东门,俟里克到来,突起攻之,不愁里克不死。”
东关五曰:“此计甚好,但伏甲兵三百,目标太大,不如改为勇士。”
梁五曰:“兄有可驱使的勇士乎?”
东关五曰:“弟手中虽说无现成的勇士可供驱使,但弟识得一人,姓屠字岸夷,能负三千钧绝地而驰,若以爵禄啖之,可驱使也。”
梁五曰:“好。”遂召屠岸夷入府,许他杀了里克,授以大夫之职。
屠岸夷果然心动,慷慨允之。
出了梁五府邸之后,屠岸夷突然有些心虚,里克乃七舆之首,杀之可乎?且是,里克文武双全,屡屡将兵,能杀之乎?
他一边走一边想,不知不觉来到骓遄府门,暗息思道:骓遄也是七舆之一,且与我素来相善,何不找他商量商量?
主意已定,食指成弓,敲响了骓遄之门。
阍者见是屠岸夷,放其入内。
骓遄见是好友到了,让至内堂,设宴相款。酒足饭饱之后,屠岸夷方将“二五”之谋密告于骓遄。且询之曰:“此事可行乎?”
骓遄曰:“不可行。”
屠岸夷曰:“为什么?”
骓遄曰:“故世子申生之冤,举国莫不痛之,皆因骊姬母子之故。今里、丕二大夫,欲歼骊姬之党,迎立公子重耳为君,此义举也。汝若辅佞仇忠,干此不义之事,我等必不容汝。徒受万代骂名,不可,不可也。”
屠岸夷悚然心惊,谢之曰:“此等大事,我这小人之辈岂能知之!若非大夫训诫,差点成了千古罪人。我这就回话‘二五’,辞去刺杀里大夫的恶差。”
骓遄曰:“不能辞。”
屠岸夷曰:“这又为何?”
骓遄曰:“汝若辞之,‘二五’必再遣他人。汝不如佯诺,而反戈以诛逆党,我以迎立之功与汝。汝不失富贵,且有义名,与为不义杀身,强至千倍。”
屠岸夷曰:“大夫之教是也。”
骓遄曰:“得无变乎?”
屠岸夷曰:“大夫若是不信,我愿以誓盟。”
骓遄忙命宰鸡,以血涂之屠岸夷之唇,盟之曰:“扶保重耳,铲除逆党。若违誓,有子为盗,有女为娼,天之鉴。”
待屠岸夷离去,骓遄夜访丕郑父,告之“二五”之谋。
翌日,丕郑父言之于里克,各自整顿私甲,约定送葬齐发。
至期,里克称病不会葬。屠岸夷谓东关五曰:“诸大夫皆在葬,惟里克独留,以天夺其命也。请授甲兵三百人,围其邸而歼之。”
东关五曰:“善。”遂拨甲士三百,付与屠岸夷。
屠岸夷领兵而去,佯围里克府邸。
里克故意使人去墓地告变,荀息惊问其故。东关五曰:“闻里克将乘隙为乱,吾等使家客,以兵围之。成则大夫之功,不成不相累也。”
事已至此,荀息也不好再说什么,草草葬了献公,命“二五”勤兵攻打里克,自己则奉卓子坐于朝堂,以俟好音。
东关五率兵来到东市,屠岸夷来见,托言禀事,乘东关五不备,一把将他擒住,以臂拉其颈,颈折而亡,军中大乱。
屠岸夷振臂大呼曰:“公子重耳,引秦翟之兵,已在城外。我奉里克大夫之命,为故世子申生伸冤,诛奸佞之党,迎立重耳为君。汝等愿从者皆来,不愿者自去。”
军士闻重耳为君,无不踊跃从之。
梁五闻东关五被杀,急趋朝堂,欲同荀息奉卓子出奔。屠岸夷率兵追来,里克、丕郑父、骓遄各引私甲亦到。梁五料不能脱,拔剑自刎不成,被屠岸夷只手擒来,里克趁势挥刀,劈为两段。
忽有一支人马,滚滚而来,里克举目视之,为首者乃贾华,大喜,合为一军,一齐杀入朝堂。
荀息见众人杀来,面不改色,左手抱卓子,右手举袖掩之。
卓子哪曾见过这等阵势,哇哇大哭起来。
荀息谓里克曰:“孺子何罪?宁杀我,乞留此先君一块肉!”
里克曰:“申生安在?亦先君一块肉也。”
说毕,顾目屠岸夷:“还不下手!”
屠岸夷抢步上前,就荀息手中夺过卓子,抛于阶,但闻趷蹋一声,化为肉饼。
荀息再也忍耐不住,挺剑来杀里克,被屠岸夷拦住,只八个回合,劈为两段。
里克大叫道:“诸位,还不快快随我去杀妖姬!”说毕,仗剑先行,杀入宫中。
骊姬闻变,也不收拾细软,孤身一人,逃入贾君之宫,贾君闭之不纳。走入后园,遥见里克杀来,知不能免,从桥上投水而死,里克命屠岸夷将她从水中捞出,鞭之三百,血肉横飞,不成人形。
卓子之母,闻姐姐被鞭,不甘受辱,自焚于别宫。
里克鞭过骊姬,又传令下去,尽灭“二五”及优施之族,被杀者二千余人。
铲除逆党之后,里克大集百官于朝堂,率先说道:“今庶孽已除,国不可一日无主,我意在群公子中择一人为君,诸位意下如何?”
百官皆曰:“里大夫之言甚是。”
里克曰:“在群公子中,重耳最长且贤,择他如何?”
百官异口同声道:“正当如此。”
里克曰:“诸位若是赞同老夫之见,请书名于简。”
丕郑父曰:“且慢,立君之事,若无狐突老国舅参与,断难成事。”
里克曰:“那就请丕大夫辛苦一趟,去把老国舅接进朝堂。”
丕郑父驱车来到狐突府邸,说明来意,狐突婉言拒之。丕郑父追问原因,狐突曰:“老夫二子俱从重耳出亡,若与迎,是同弑也。突老矣,惟诸大夫之命是听。”
丕郑父还报里克,里克曰:“老国舅既然不愿意来,也不可过于勉强。在座的统共三十九人,在朝中俱任要职,有我等联名拥立,也算是于理无亏了。”
说毕,执笔先书己名,次丕郑父,以下为祁举、共华、贾华、骓遄等,共三十九人,后来者俱不及书。
书毕,以上士之衔假屠岸夷,使之奉表往翟,奉迎公子重耳。
重耳做梦都在想着诛杀骊姬及其逆党,还国为君。及至看到了诸大夫的奉迎之简,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屠岸夷见他久久无语,催促道:“众大夫在晋,翘首以待,长公子何日启程?臣好先行一步,预为接驾。”
重耳回曰:“壮士先去驿馆歇息,容在下与诸位兄弟议一议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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