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的权杖:晋文公传-魏打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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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介子推谈起南阳独玉头头是道,引得斗谷於菟大加赞赏。

    众楚将收弓挺刀,朝怪兽扑去,照着怪兽的头、臀、腰、背一阵乱砍,犹如砍在败革之上,观那怪兽,毫发无损。

    成得臣被关在藏宝楼上,无水无粮,人都道必死无疑。他竟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斗谷於菟闻听介子推来访,忙道了一声请字。

    二人行过见面礼之后,相向而坐,茶自然是少不了的。

    斗谷於菟道:“介兄乃当今名士,反屈就于一亡公子,且一屈便是十八年,令人可敬!”

    介子推回道:“人之立身,全在忠信二字,为人臣者,应当忠于国君,为人仆者,应当忠于主人。弟与晋公子重耳,亦臣亦仆,岂能无忠乎?莫说只是随他出亡,就是为他去死,弟亦含笑而去。”

    斗谷於菟曰:“兄真乃贤人也!”

    他呷了一口茶又道:“吾听人言,尔等流亡于齐,一住便是六年,齐君待之如宾,前不久尔等不辞而别,所为者何?”

    介子推道:“齐君待吾公子确也不薄,然公子之志,志在复国,齐这几年,内乱不息,自顾尚且不暇,焉能顾及公子?然若公开辞行,必使齐君犯难。”

    斗谷於菟曰:“他有何难可犯?”

    介子推道:“吾等若是公开向齐君辞行,齐君必问其故,晋公子也必照实回答。齐君若是放公子离齐,乃是自认不济,丧大国之志。若是不放公子离去,又无正当理由,汝说他犯难不犯难?”

    斗谷於菟轻轻颔首道:“这倒也是。用茶,请用茶。”

    二人一边用茶,一边闲聊,想不到介子推对楚国历史、风俗民情,甚而楚国的几个掌权人物,了如指掌,愈加叹服,引为知己。介子推乘机将白璧献上,斗谷於菟拒道:“贤兄乃一亡人,此物来之不易,况我大楚宛邑,盛产美玉,吾岂能夺人之爱!”一边说一边将白璧推给介子推。

    介子推笑劝道:“贵国宛邑,盛产美玉,这倒不假,然此璧来自万里之外的西北蛮夷,与宛玉有所不同,白如羊脂,质地细腻,手感柔和。这倒还在其次,它好也罢,坏也罢,乃吾家公子一片心意。令尹还是收下吧。”说罢,又将白璧推给斗谷於菟。

    斗谷於菟含笑说道:“如此说来,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侧脸将手一招,一侍者忙趋了过来,小声问道:“令尹大人有何吩咐?”

    斗谷於菟亦小声回道:“将此璧送到后庭,交夫人保管。别急,还有一事……”

    侍者道:“甚事?”

    斗谷於菟道:“顺便将爷的白玉熊取来。”

    侍者道了一声遵命,趋步而出。约有盏茶工夫,去而复归,将一枣般大的白玉熊双手捧给斗谷於菟。

    斗谷於菟手捧白玉熊笑眯眯地说道:“听贤兄之言,颇能识玉,在下这个白玉熊也请贤兄品鉴一番。”

    介子推接过白玉熊,只这么扫了一眼便道:“此乃宛玉所制?”

    斗谷於菟道:“何以见得?”

    介子推道:“宛玉,坚实细密,质地坚硬,半透明,俗名透光玉。半透明这一点好说,一目了然,至于质地坚硬这一点,也很好鉴别……”一边说一边拿白玉熊在案上重重地划了一下,划出一道深深的白痕,白玉熊却完好无损。

    斗谷於菟暗自点头:“贤兄不妨再说一说,弟这白玉熊的品质怎样?”

    介子推将白玉熊一连看了七八遍方道:“乃是宛玉的上品。”

    斗谷於菟又道:“兄凭什么断定,它是宛玉的上品?”

    介子推道:“宛玉的颜色分白、蓝、绿、红、黑等多种,以纯白、翠绿、天蓝为上品。令尹大人之白玉熊,洁白如雪,故为上品。”

    斗谷於菟笑嘻嘻地问道:“如此说来,在宛玉之中,论质量没有比弟的白玉熊更好的了?”

    介子推道:“非也。在宛玉之中,白玉虽为上品,但不是上上品,上上品者,白质绿斑,名为点翠,这才是宛玉之王。”

    斗谷於菟击掌赞道:“兄真是一个识玉的行家!有道是美玉赠贤人,望贤兄万勿推辞。”

    噢!原来他是为了还礼呢!介子推恍然醒悟,然为时已晚。不,这白玉熊我不能收。不收得有个不收的理由,有了,这个理由竟然被他找到了:“令尹大人,不是在下不想收下您的大礼,此玉佩非一般玉佩可比,在下万万不敢妄收!”

    斗谷於菟道:“弟之玉佩与其他玉佩相比有什么不同?”

    介子推道:“在下没有记错的话,楚之先祖,乃是鬻熊,博学有道,周文王、周武王俱师之。后世以熊为姓,且以熊为图腾,如此之宝物,在下不敢收。”

    斗谷於菟哈哈大笑道:“正因为我大楚以熊为图腾,故而像白玉熊这样的玉佩,凡王公贵族之家,谁没有一两件?您就收下吧。”

    介子推无辞可推,只得将白玉熊收下,挂在项下。

    斗谷於菟命人摆上大宴,宴请介子推。说是大宴,实乃四菜一汤。哪四菜?凉拌苋菜、莲菜各一盘,红烧腊肉、狗肉各一盘。汤是荆芥鸡蛋汤。二人吃得有滋有味,酒也喝了大半坛。

    斗谷於菟打了一个饱嗝道:“愚弟有一言哽在喉间,不知当问不当问?”

    介子推道:“您我一见如故,有什么话尽管问。”

    斗谷於菟道:“贤兄既然铁定了心要跟晋公子重耳,听说晋公子已经到了宋国,贤兄缘何独身来楚?何况宋、楚又是仇国!”

    介子推道:“不瞒令尹大人,晋公子已经离开宋国了。”

    斗谷於菟道:“为什么?”

    介子推道:“晋公子虽为亡人,然复国之事,一日也未曾懈怠,他投齐也好,投宋也罢,俱是为了复国。齐,您也知道,自齐桓公驾崩之后,内乱不止,自顾尚且不暇,岂能助公子复国?宋亦是,本乃一中等之国,却要打肿脸充胖子,硬充上等之国,泓水一战,一败涂地,国几不国,岂能是托身之地?想来想去,只有投楚这一条路了。但不知贵国有无相助俺家公子之意?”

    斗谷於菟默想片刻道:“实话告汝,贵国远离敝国,对于贵国之政,鄙国未曾放在心上,朝堂之上偶尔也曾议过一两句,也只是出于对重耳的同情,对于相随诸君的敬佩而已。汝要我立时三刻给汝一个满意的答复,恐怕难以办到。这样吧,汝先去驿馆安歇,待我见过大王再说。”

    送走了介子推,斗谷於菟径奔楚宫,见了楚成王,双手抱拳,深作一揖道:“恭贺大王!”

    楚成王笑道:“国内未曾出现什么祥瑞,孤也未曾征战疆场获胜,何喜之有?”

    斗谷於菟道:“大王虽说未曾出征,但这喜比大王斩杀几千个敌兵还大。”

    楚成王满面困惑道:“请令尹明示。”

    斗谷於菟道:“晋公子重耳自齐来投。”

    楚成王满面不屑道:“不就一个亡公子吗?投与不投与大楚能有多大干系?”

    斗谷於菟道:“干系大着呢!”

    楚成王道:“什么干系?”

    斗谷於菟道:“泓水一战,我大楚虽说打出了威风,列国为之震动,但中原几个大国,对我们仍是有所不服,尤以齐甚,齐做了十几年霸主,做梦都在想光复桓公之业。晋公子重耳突然离齐奔楚,寻求大王保护,这等于公然诉诸世人:‘齐国不行了,真正的霸主是楚国!’”

    楚成王轻轻颔首道:“是这么个理儿。”

    斗谷於菟又道:“臣向大王贺喜,可贺之处尚不至此。”

    楚成王道:“还有什么?”

    斗谷於菟道:“晋公子及其相从之人,皆为天下英雄,有道是‘千兵易得,一将难求’,大王一朝而得九雄还不值得贺吗?”

    楚成王道:“重耳志在复国,岂肯为孤所用?”

    斗谷於菟道:“复国更好!晋在列国之中,论国力仅仅次于强秦,若能从大王手中扶植起这么一个国家,大王的霸主地位不是更确定了吗?”

    楚成王喜道:“是这么理儿!子文爱卿,速传寡人之旨,宣晋公子重耳进宫。”

    斗谷於菟摇手说道:“不可,不可这样。晋公子重耳,重瞳骈胁,又有天助,其后必为晋君,岂可轻易召之。”

    楚成王道:“依爱卿之见,孤该当何处?”

    斗谷於菟道:“待之以国君之礼。”

    楚成王道:“好,就依爱卿之见。”

    翌日,楚成王在大殿接见了重耳,午宴就在宫中进行,楚成王九次起来献酒。重耳自出亡以来,何曾受过如此待遇?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唯有饮酒而已,若非赵衰代饮了几杯,恐怕要醉卧楚宫了。

    第一场酒,重耳喝得有些被动,俟到他回请楚成王时,便显得从容多了,话也多了,二人纵论天下之事,越谈越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意。自此每隔三日,便要聚上一聚。

    这一聚,引起了斗勃的不快,斗勃者,楚之枭将也,十七岁那年,上山打柴,遇一猛虎,恶斗了半个时辰,方将老虎砍死,自此名扬天下。成王即位,官拜车右。他见成王如此厚待重耳,心中不悦,谏之曰:“不就一亡公子么,大王何必如此相待?”

    楚成王道:“爱卿有所不知,重耳乃是大贤之人,相从之人个个都是了不起的英雄,孤真想将心扒给他们,岂敢慢待乎?”

    斗勃讥道:“如此说来,臣倒想见识见识他们是怎么个英雄?”

    楚成王道:“这个容易。明日,孤便邀请重耳一行前去狩猎,爱卿随行。”

    狩猎场安排在云梦泽中,也就是斗谷於菟被抛弃的那个地方。那地方原归郧国管辖,二十年前被楚国所灭,遂归入楚之版图。

    泽者,水聚集的地方。云梦泽则不然,不只有水,而且有山,山不算高大,但山上有石,发红,似染烧着的红霞,故又名丹霞山。山上有树,有草、有鹿、有兔、有数不尽的野兽。一条条小河蜿蜒流淌,一个个草泽连着草泽,草泽中有兽亦有鸟。

    国君狩猎,不同凡人,要围一个很大的猎场,也就是包围圈,又名围场。这个围场可大可小,大则数百里,小则数十里,渐渐浓缩,浓缩到方圆十几里的时候,便开始狩猎。有时国君一人猎,有时与诸将一块猎,采用什么样的狩猎方式,全凭国君的兴致。今日,楚成王为了卖弄武艺,采取了自猎的方法,连放两箭,射倒了一鹿一兔,俱获之。诸将皆伏地称贺,高呼万岁。

    恰有人熊一头,冲车而过,楚成王笑对重耳说道:“公子何不射之?”

    重耳拈弓搭箭,暗暗祈祷:“我若能归晋为君,此箭去,中其右掌。”

    祷毕,飕的一箭,射中人熊之右掌。人熊掉头怒视重耳,重耳又发一箭,将人熊射倒,随猎楚军,忙上前擒了人熊,献到车前。楚成王由衷赞道:“公子真神箭也!”

    话刚落音,围场中发起喊来,声震耳鼓。楚成王忙使左右探之,回报道:“山谷中赶出一兽,似熊非熊,其鼻如象,其头似狮,其足如虎,其发如豺,其鬣似野豕,其尾似牛,其身大于马,其文黑白斑驳,剑戟刀箭,俱不能伤,嚼铁如泥,车轴裹铁,俱被啮食,矫捷无比,人不能制,以此喧闹。”

    楚成王似信非信,对重耳、斗谷於菟说道:“走,看看去。”

    重耳、斗谷於菟应道:“好。”

    楚成王遂命御者,驱车前行,距怪兽尚有三百步之遥,一楚将上前将车拦住:“大王,此兽凶猛,不能再行。”

    楚成王道:“正因为它凶猛,孤才要会它一会!”

    前行不到五十步,十几个楚将跑步而来,一齐劝道:“大王,怪兽已经咬死一卒,伤三将,真的不能前行了!”

    楚成王喝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卿都给孤闪开!”众楚将不但不闪,反冲车跪了下去,扑扑通通,如下饺子一般:“大王硬要前行,那就从臣等身上轧过去吧!”

    斗谷於菟亦抱拳劝道:“大王,龙体要紧!且大王走得太近,众将担心您的安全,便不能悉心擒兽了!”

    楚成王轻轻颔首道:“就依令尹之见,孤不再前行就是。”他目扫众楚将道:“卿等平身。”

    等众将站起之后,复又说道:“卿等之中,若有击毙或生擒怪兽者,赏金十镒,晋爵三级。”

    众楚将闻有重赏,雀跃而去,将怪兽逼到西北角围中。十数箭齐发,只听一片叮咚之声,那怪兽岿然不动。

    众楚将对望了一眼,收弓挺刀,朝怪兽扑去,照着怪兽的头、臀、腰、背一阵乱砍,犹如砍在败革之上,观那怪兽,毫发无损。众将正诧异间,怪兽嚎叫一声,朝着砍它头颅的楚将扑了过来,一口将他脖颈咬断,众将大惊失色,慌忙后撤,连楚成王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忽听车右斗勃大声说道:“大王不必担心,末将为您击毙怪兽。”

    也不等楚成王答话,绰了一柄八十斤重的大砍刀,向怪兽扑去。

    斗勃来到怪兽跟前,举起大砍刀,劈头硬砍,那兽全然不惧,迎着斗勃扑来,斗勃忙用刀去挡,被那怪兽将刀头咬住。斗勃用力一挣,刀虽挣了回来,刀头却含在怪兽口中,心中大惧,满面苍白地败下阵去。

    楚成王嚇然曰:“此何兽也?如此厉害!”

    斗谷於菟抬头向重耳问道:“公子生长中原,博闻多识,必知此兽之名。”

    重耳回顾赵衰,衰趋前三步曰:“臣能知之。”

    楚成王忙道:“请讲。”

    赵衰道:“此兽名‘貘’,秉天地之金气而生,头小足卑,好食铜铁,其便溺所至,五金遇之,皆销化为水,其骨无髓,可以代槌,取其皮为褥,能避温去湿。”

    楚成王曰:“如此一个怪物,何以才能制之?”

    赵衰曰:“此兽皮肉皆铁所结,惟鼻孔中有虚窍,可以用纯钢之物刺之,或以火炙,立死,金性畏火故也。”

    楚成王叹曰:“如此一个怪兽,人不能近,何以刺它鼻孔?又何以火炙?就是成得臣在此,怕是也未能制服此兽!”

    魏犨大声说道:“臣能制服此兽!”

    楚成王似信非信道:“何以制之?”

    魏犨道:“两个拳头。”

    楚成王苦笑一声道:“那不是自己寻死么?”

    魏犨道:“请大王放心,臣若不能将怪兽制伏,提头来见。”说毕,跳下车来,飞奔怪兽。楚成王谓重耳曰:“孤与公子同往观之如何?”

    重耳回曰:“可。”

    斗勃欲待要拦,张了张口又合住了。

    御车前行一百余步,在距怪兽五十步的地方停了下来。看那魏犨之时,已和怪兽交上了手。魏犨挥动铁拳,照那怪兽身上连击了七八下,那兽全然不怕,大叫一声,如牛鸣之响,直立起来,用舌一舔,将魏犨腰间流金锃带舔去一段,视者无不心惊肉跳。

    它这一舔,舔得魏犨二目喷火,放喉一吼:“畜牲不得无礼!”

    他这一吼,如晴天响了一声霹雳,震得山摇地动,连那怪兽也为之一惊。魏犨乘机上跃,离地约五尺许。那兽就地一滚,又蹲在一边。魏犨愈怒,再复跃起。趁这一跃之势,腾身跨在那兽身上,用尽平生之力,双手将它项子抱住。那兽奋力踯躅,魏犨随之上下,只不放手。挣扎多时,那兽力势渐衰,魏犨凶猛有余,两臂抱持愈紧。那兽项子被勒,气塞不通,不能动弹,奄奄一息。魏犨乃跳下身来,再舒铜筋铁骨般的两只胳膊,将那兽的象鼻,一手捻定,如牵犬羊一般,直至楚成王之前。成王脱口赞道:“真虎将也。”遂依赵衰之法,命军士取火熏兽鼻端,火气透入,那兽便软作一堆。魏犨方才放手,拔出腰中宝剑砍之,剑光迸起,兽毛亦不损伤。

    赵衰曰:“欲杀此兽取皮,亦当用火围而炙之。”

    楚成王曰:“可。”

    军士蜂拥而上,在兽四周举火,那兽虽说皮肉如铁,经火一炙,渐渐柔软。

    赵衰曰:“可以开剥了。”

    楚成王便命军士开剥,果然将皮剥下,其肉经烹,遍赐军士。

    回得郢都,楚成王宴请重耳并九雄,大将成得臣作陪。楚成王亲自为重耳敬酒,赞曰:“公子相从诸杰,文武俱备,吾国之人万不及一也。”

    成得臣坐不住了,腾的一声跳了起来,大声说道:“大王不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臣虽不才,愿与魏犨一搏,分个高下!”

    魏犨欲要应战,被重耳拿眼神制止住了。

    楚成王向成得臣斥道:“休得无理,魏英雄是客,汝懂么!”

    成得臣打鼻子里哼了一声,愤愤然坐了下去。勉强饮了三樽,装作酒醉,被人扶出楚宫。

    经成得臣这么一闹,楚成王觉着愧对重耳,一个劲地劝他喝酒。约有半个时辰,二人都有了几分醉意。楚成王道:“自公子入楚以来,孤对您如何?”

    重耳曰:“恩重如山。”

    楚成王曰:“公子既如是说,孤很想知道,公子一旦复国,将何以报孤?”

    重耳曰:“子女玉帛,君所余也。羽毛齿革,则楚地之所产。亡人真不知道该拿什么东西来报君王?”

    楚成王笑曰:“晋,大国也。岂能没有可报之物?孤愿闻之。”

    重耳想了一想说道:“若以君王之灵,得复晋国,愿同欢好,以安百姓。倘不得已,与君王以兵车会于平原广泽之间,请避君王三舍。”

    楚成王哈哈一笑道:“好一个退避三舍,饮酒,饮酒。”尽欢而散。

    此事不知怎么传到了成得臣耳中,翌日,早朝毕,值殿内侍将手中拂尘一摆道:“有本早奏,无本卷帘回朝!”

    成得臣跨前一步道:“臣有本奏。”

    楚成王道:“请讲。”

    成得臣道:“大王昨日宴请晋公子重耳,臣听说他出言很是不逊,说什么日后若与大王以兵车会于平原广泽之间,当退避三舍,可有此事?”

    楚成王道:“有。”

    成得臣道:“晋重耳乃一亡人,小国尚且轻慢,大王待其以国君之礼,可谓厚矣,他竟出言不逊,异日归晋,必负楚恩,臣请杀之。”

    楚成王道:“晋公子之言,乃戏言耳。且是,晋公子甚贤,其从者皆国器,似有天助,楚岂敢违天乎?”

    成得臣道:“大王即便不杀重耳,也应拘留狐偃、赵衰等人,勿令与虎添翼。”

    楚成王道:“留之不为孤用,徒取怨焉。寡人方施德于公子,以怨易德,非计也!”

    成得臣欲待再谏,楚成王高声说道:“退朝。”此后待重耳愈厚,五日一小宴,十日一大宴。

    狐偃、赵衰私谓重耳曰:“成得臣乃楚成王族叔,又手握楚国兵权,恨我既深,不便久住下去。”

    重耳道:“吾乃一亡人,好不容易有个安身之地,又要它去,吾不干。”言毕,甩袖而去。

    赵衰道:“公子不愿它行,恐要吃亏。”

    狐偃道:“吃什么亏?”

    赵衰道:“成得臣心胸狭隘,他不会让公子就这么住下去的。但明目张胆地赶公子走,他还不敢。唯有一途——遣人行刺。”

    狐偃道:“如是为之奈何?”

    赵衰道:“加强防备,特别是夜里。”

    狐偃道:“在下知道了,自今夜开始,在下将众弟兄分作九班,九雄各带一班,轮流当值。当值时就伏在窗外竹丛中。”

    赵衰道:“此法甚好。”

    轮到魏犨当值的时候,果然有人来行刺重耳,被他拿下。初时,那人拒不招供,待到动了几番大刑,方才招供,指使他行刺之人,正是成得臣。魏犨将刺客并供词,一齐转交楚廷,把个楚成王气得够呛,当即将成得臣拘于藏宝楼上。那藏宝上藏着举世罕见之宝——和氏璧,因而盖得非常高大,基围三点五丈,高二十一丈。

    说起和氏璧,还有一段催人泪下的故事呢?

    楚厉王在位之时,楚国有一琢玉能手叫卞和,某一日至荆山游玩,见一凤凰栖落在玉印洞口,依“凤凰不落无宝之地”之说,他认定洞内有宝,经仔细寻找,终于在洞中发现一块玉璞,卞和便将它献给了楚厉王。厉王命玉工辨认,玉工说这是一块普通的石头。厉王大怒,以欺君之罪,下令砍断卞和的左脚,逐出国都。厉王崩,武王即位,卞和一拐一瘸地来到楚都,将玉璞献给武王,玉工仍然认为是石头,可怜的卞和又因欺君之罪被砍去右脚。

    楚文王继位后,卞和怀揣璞玉在楚都外痛哭了三天三夜,以致满眼溢血。文王听说后遣使讯问原因:“国人被砍去脚的以千万计,他们都不哭,唯汝哭得如此伤心,这是为何?”

    卞和回道:“吾并非哭吾被砍去的双脚,而是宝玉被当成了石头,忠贞之人被当成了欺君之徒,无罪而受刑辱。”侍者还报文王,文王命玉工剖开这块璞玉,果真是稀世之宝,命名为和氏璧。

    楚成王将成得臣拘于藏宝楼最高层,吩咐只给他三天饮食,他若是有办法逃下楼来,便结束对他的惩罚。但是有一个条件,不能用梯子。反之,则饿死在楼上。

    初拘之时,成得臣暴跳如雷,又叫又骂,三天饮食很快便被他用光了,仍未想出逃跑的办法。

    他渐渐冷静下来,每当夜幕降临之后,便站到窗口向外张望。

    他发现了夫人和儿子,儿子成大心提着饭罐,夫人拎着馍筐,哭得两眼通红。

    “您饿坏了吧?”夫人仰着一张泪脸问。

    成得臣回道:“饿倒不怎么饿,就是心里有点急。”

    “这饭怎么给您送上去?”夫人又问。

    成得臣一脸沮丧道:“我也不知道。”

    成大心说:“我有办法。”

    夫人忙问:“什么办法?”

    成大心说:“把馍投向窗口,我爹只需一伸手不就接住了么。只是,我没那么大的力气,投不了那么高。”

    夫人双眼为之一亮:“斗越椒将军是你爹老部下,力气又大,他能投得上去。”

    成大心喜道:“孩儿这就去请斗越椒将军!”言毕,飞也似的去了。

    斗越椒的力气确实比成大心大,要他将一个小铁蛋投到二十丈的高空也许并不难,然要他投一个馒头,说什么也投不上去。

    还是成大心机灵:“用箭射,把馒头绑在箭上,用箭射。”

    这一招果然灵验,成得臣当即吃到了白花花的热馒头。可水呢?莫说三天不喝水,就是一天不喝,谁受得了?把个成得臣渴得嗓子眼冒火。他知道急不是办法,苦思冥想了一天,那办法果真让他想出来了。

    等到斗越椒又来射馍的时候,他强压欢喜道:“斗将军,快去找一根丝线,长二十二丈。再找一根细绳和一根粗绳,各长二十二丈。”

    斗越椒满面困惑道:“您要这些做什么?”

    成得臣道:“汝不要管,汝只管照吾的吩咐去办。”

    斗越椒点了点头:“好。”转过身子,跑步而去。等他将成得臣所要的东西找齐后,成得臣吩咐道:“把丝线系在箭头上,朝我射。”

    斗越椒遵嘱而行,等那箭将近窗口之时,成得臣一把将它抓住,解下了丝线,强压欢喜道:“将细绳系在丝线上。”

    斗越椒又道了一声好字。

    当成得臣小心翼翼地将细绳拉到手中时,又低声说道:“把粗绳系到细绳上。”

    粗绳很快便拉到了成得臣手上,当即将粗绳的一端固定在窗户上,然后顺着粗绳滑到了地面。斗越椒这才恍然大悟,由衷地赞道:“粗中有细,高,实在的高!”

    当重耳得知成得臣逃离藏宝楼的经过后,吃了一惊,对狐偃、赵衰等人说道:“成得臣不只是一个武夫,久后和他打交道,尔等要小心呢!”

    楚成王对于成得臣能够顺利逃下藏宝楼又惊又喜,当即在前殿召见了他,将他大赞一番,又赐他黄金十镒。

    成得臣又狂了起来,刺杀不行,我改用投毒,他将驿吏召到大帐,命令道:“不管汝采用何药,一定要将重耳给爷毒死!”

    重耳也在防着他这一招,特别是狐偃,怀里揣根象牙筷子,吃住都和重耳在一起,须臾不曾分离,致使驿吏无法下手。

    命倒是保住了,但重耳投楚,不单单是为了保命,若仅仅为了保命,就不会离开齐国了!

    他志在复国,然楚成王并没有帮他复国的意思,他也曾私下里问过斗谷於菟几次,於菟总是说:“别急,等老夫寻机劝一劝大王。”

    这一等便是半年,重耳忧心成疾,卧病在床。吃了三四服药也不见效,听说扁鹊到了楚境,狐偃、赵衰正商量着遣谁去请。胥臣一头闯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道:“良医来了,良医来了!”

    众雄举头一看,胥臣的身后站了一个十七八岁的愣头小伙,一个个面露不解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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