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饴甥、郤芮不曾杀得重耳,早已着慌,听了勃鞮的话,也不及多想,率领徒众,杀出朝门。
勃鞮将吕、郤二贼骗至秦国,文公历数其罪,喝令斩首。
门官乃一新人,见勃鞮求见,误把他当做了魏犨。你别说,那勃鞮真有几分和魏犨相像呢?那个头,那脸盘,就连那走路的姿势,也如出一辙。
狐偃闻听“魏犨”求见,忙道了一声“请”字。及至勃鞮来到跟前,方才大吃一惊。
他噌的一声跳了起来,戟手指道:“你难道要来行刺老夫不成?”
勃鞮笑曰:“别紧张,在下不是来行刺的,在下有事求您。”
狐偃重新坐了下去。
勃鞮没等他让,一屁股坐在了他的对面。
狐偃很不友好地问道:“你找老夫有何贵干?”
勃鞮曰:“在下欲见新君,求国舅烦为引进耳!”
狐偃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不可,不可!你两度追杀新君,新君对你恨之入骨,你还是远避的好,莫要自去寻死!”
勃鞮信心十足道:“新君不会杀我。”
狐偃道:“为什么?”
勃鞮曰:“在下此次面见新君,一来欲救社稷,二来欲救国君,他为什么杀我?”
狐偃见他说得神乎,改容问道:“你见新君到底有什么事情,能不能先告诉老夫一声?”
勃鞮曰:“此事干系重大,必须面见新君,方可言之。”
狐偃重新将勃鞮审视一遍,觉着他不像在撒谎。就是他别有所图,两手空空,自己却带着宝剑,又有众侍卫护驾,想来他也伤不了主公一根毫毛!
“好,老夫这就带你去面见新君。”
狐偃在前,勃鞮在后,二人来至晋宫门首。守宫卫士见是国舅到了,忙上前施礼问安。
狐偃曰:“不必多礼,老夫欲面见主公,请行个方便。”
卫士将宫门打开,右手前伸,做邀客之状:“请!”
勃鞮欲要跟进,狐偃伸手止之:“你先在这里暂留片刻,待老夫见过主公再说。”
晋文公正靠在榻上看书,闻听国舅到了,趿着鞋迎了出来:“舅父连夜至此,想必有什么大事要说?”
狐偃道:“勃鞮向老臣言道,他有机密事相告,可救社稷,老夫把他带来了。”
文公笑曰:“舅父糊涂,勃鞮乃一罪人,他有何能,救孤家之社稷?况且,孤自即位以来,国泰民安,万民称颂,大晋之社稷稳如泰山,他救的什么?他说他能救社稷,乃是托言,想托舅父之面讨饶罢了。”
狐偃曰:“老臣自信,老臣这眼不拙,老臣觉着那勃鞮不像是在撒谎。”
文公曰:“他就是没有撒谎,孤也不愿相见,听他絮叨!”
狐偃曰:“‘刍荛之言,圣人择焉。’主公新立,正宜捐弃小忿,广纳忠告,不可拒之。”
文公脸一沉道:“孤实在不愿意见他,舅父不必再劝。”
狐偃讨了个没趣,起身告辞。前行不过百步,近侍追了出来,狐偃还道是文公反悔了,召他回去呢!满面喜悦道:“主公可是要召见勃鞮?”
近侍道:“非也。”
狐偃道:“主公既然不愿意召见勃鞮,派你追赶老夫何为?”
近侍道:“小人非是追赶国舅,乃是奉了主公旨意,前去宫门责备勃鞮。”
狐偃无语。
二人脚跟脚来到宫门,近侍冲着勃鞮大声问道:“你可是勃鞮?”
勃鞮躬身回道:“小人便是。”
近侍道:“主公有语,你给我听着:‘你斩寡人之袂,此衣犹在,寡人每一见之寒心。你又至翟行刺寡人,夷吾限你三日起身,你次日即行,幸我天命见祐,不遭毒手。今寡人入国,你有何面目来见?可速逃遁,迟则提你交付有司处置!’”
勃鞮呵呵大笑曰:“主公在外奔走十几年,世情尚未熟透耶?先君献公,与君父子;惠公则君之弟也。父仇其子,弟仇其兄,况勃鞮乎?勃鞮,小臣也,那时只知有献、惠,不知有君哉?昔齐国为乱,国君为人所弑,先君有二子,一名公子纠,一名公子小白,都来争国君之位。公子纠之师,曰管仲,用箭射杀公子小白,中其钩。小白诈死,方躲过一难,其后为君,为齐桓公。对于箭射代钩之事,不仅不怨,反拜管仲为相,终成天下霸主。桓公若是牢记射钩之怨,必失管仲。管仲若失,哪来盟主之业?主公亦然。今夜若是不见勃鞮,对勃鞮毫发无损,而他则要大祸临头了!”
说毕,拔脚欲走。
狐偃忙道:“壮士止步,壮士再稍候片刻,待老夫二次面谏主公,他若是还不肯见汝,老夫便弃官为民,与壮士一道,浪迹天涯。”
听了这话,勃鞮甚为感动,深作一揖道:“勃鞮不走,勃鞮听国舅的。”
见狐偃折了回来,晋文公满面不悦道:“舅父若是为着勃鞮而来,请免开尊口。”
一句话,把狐偃弄了个倒噎气。好在他的脑瓜还算机灵,立马来个随机应变,摇手说道:“非也,老臣乃是向您辞行的。”
文公大惊道:“孤正要大封功臣,与舅父同享富贵,缘何又要辞行?”
狐偃道:“主公在臣眼中,就是当今的齐桓公,可您不愿作齐桓公,臣倒想作鲍叔牙,您也不让,这是其一;其二,您未曾为君之前,何等的胸怀?在齐,主公贪恋温柔之乡,臣等乘醉出主公于齐,您竟从之。渡河之时,您要壶叔将坏笾残豆一概抛弃,经臣一劝,当即收回,视作国宝。如今勃鞮冒着生命危险前来进谏,您不见也罢,反遣使将他责辱一顿……”
文公到底是一明君,也合该有霸主之命,未等狐偃把话说完,便道:“舅父不要说了,孤知错了!孤这就召见勃鞮。”
勃鞮入宫,并不谢罪,反双手抱拳道:“恭贺主公!”
文公阴着脸道:“寡人即位久矣,你今日方来称贺,不觉得太晚了吗?”
勃鞮曰:“君虽即位,未足贺也。得勃鞮,此位方稳,乃可贺耳!”
文公曰:“你的话有些古怪,还请明示。”
勃鞮扫了众侍卫一眼,欲言又止。
文公会意,将众侍卫尽皆屏退,只留狐偃一人。当然,狐偃不是侍卫。
勃鞮见侍卫已退,方才说道:“吕饴甥、郤芮自忖非主公亲信,又见主公裁汰冗员,心中恐惧,决计造反,今其党布满城中。二贼又回封地聚兵,定于二月晦日,焚烧宫室,弑主公另立新君。”
这一番话,说得文公面如土色。
他也想到了镇压,但军权不在他的手中,将军们全是晋怀公所封,不听他的指挥,他能指挥动的就是栾盾率领的那一千多号人马和二百辆战车。
难道就这样束手就擒不成?
他的心实在不甘。
要知道经过十九年的流浪,吃了多少苦头,才换来今日这把交椅。
狐偃的脑袋也没闲着,文公想到的,他也想到了。
“去秦搬兵怎样?秦君既然立了重耳,不会坐视不理!”想到这,狐偃二目为之一亮。
文公也想到了去秦搬兵,但屈指一数,距二月晦日,也不过七八天时间,就是骑快马也来不及了!
勃鞮竟像他二人肚中的蛔虫,谏言道:“去秦搬兵是有些来不及了,只要主公在,便是青山在。只要青山在,还怕没柴烧?以小臣愚见,主公不若与狐国舅于今夜微服出城,去秦搬兵,一来可脱晦日之祸,二来可以搬兵平乱。至于那些宫室,烧了还可再建,不能因小失大。小臣呢,本应与狐国舅一块儿护驾。但小臣如果这么一走,怕引起二贼猜忌,不知又要生出什么事端来?故而,小臣请求留下,一来稳定二贼之心,二来也好为主公内应。”
文公颔首说道:“爱卿所言甚是,寡人这就与狐爱卿去秦搬兵。吕、郤二人老成持重,计谋百出,你要小心行事,待平叛之后,寡人当有重赏。”
勃鞮叩首辞出。
文公与狐偃就搬兵之事又商议了多时,狐偃曰:“你我这么一走,形势瞬息万变,不能不嘱一两个人暗中照应。”
文公曰:“依舅父之见,嘱谁好呢?”
“赵衰、魏犨怎样?”
文公曰:“正合寡人之意。”遂遣心腹内侍二人,分头去召赵、魏。嘱曰:“让他们便服而来,勿说与人知。”
二内侍未及动身,又嘱之曰:“让他二人自后门入宫。”
赵衰、魏犨进宫后,四人又就搬兵及留守之事商议一阵,方分头行动。文公诡言有疾,召二御医前来诊治,折腾了大半夜,方才入寝。将至五鼓,狐偃备韫车于宫之后门。稍顷,文公由二内侍扶着,也不执灯,悄然从后门出来,与狐偃登车出城而去。
次晨,宫中俱传主公有疾,各来寝宫问安,俱辞不见。宫中无有知其外出者。
连宫人都不知文公已出,百官岂能知道?他们齐集朝堂,等到日出,还不见文公视朝,推举郤溱、士会、郤步扬、梁繇靡为代表,前来公宫询问。只见朱扉双闭,门上挂着一面免朝牌子,守门者曰:“主公夜间突发重疾,烧得昏迷不醒,直待三月朔视朝,方可接见列位也。”
郤溱等人退还朝堂,以守门者话告之。吕饴甥疑道:“主公龙体一向康健,怎么说病就病了呢?”
赵衰曰:“主公流亡列国十九年,吃尽了苦头,龙体一直不佳。今即位为君,百事未举,又是心焦又是操劳,就是壮年人怕也有些支持不住,何况他已是六十开外的人了!”
众文武轻轻颔首,叹息而去。
吕饴甥、郤芮结伴而行。郤芮道:“依兄之见,重耳那病是装的么?”
吕饴甥道:“我看不像。”
郤芮道:“弟也相信他这病不是装的,若是装的,宫中咱的耳目不少,能不透出来一点消息?”
吕饴甥道:“俗话不俗:‘运来石变金’。吾等正要杀那重耳,偏偏他就生病,真是天助我也!”遂加紧了起事的准备。
晋文公由狐偃相伴,潜至秦邦。原想直入雍都,又恐人多嘴杂,泄漏出去,改至王城。
到了王城,文公修书一封,遣人送与秦穆公。书曰:
重耳不才,辜负贵君一番好意,吕饴甥、郤芮,有颠覆社稷之意,重耳孤掌难鸣,微服潜奔贵邦求援。请君抽暇,来王城一会。
秦穆公阅过文公之书,已知其国中有变,乃托言出猎,即日起驾,竟至王城来会文公。文公便将吕饴甥、郤芮如何预谋造反,勃鞮如何告密等事,细述一遍。
穆公笑曰:“天命已定,吕、郤辈何能为哉?孤料赵衰诸人,必能办贼,君勿虑也!”乃遣大将公孙枝屯兵河口,打探绛都消息,便宜行事。
勃鞮倒也乖巧,文公潜逃之后,恐吕、郤二人见疑,便寄宿于郤芮之家,装出一副热心的样子,时时刻刻打听晋宫的动静。
至二月晦日,勃鞮说郤芮曰:“主公约三月朔日视朝,想是病已好转。吾便依计而行,于宫中放火。火起,主公必将出外。吕大夫守住前门,郤大夫守住后门,我领兵众冲进去拿人,重耳即使插翅,也难逃一死!”
郤芮道:“你说的不错,我这就面见吕大夫。”
吕饴甥不疑有它,点头称是。
是晚,家众各带兵器火种,分头四散埋伏。约莫三更时分,于宫门放起火来。恰又遇着南风,吹得火苗儿乱窜,连内宫都烧着了,映红了半边天。宫人都在睡梦中,骤见宫中起火,十分害怕,又哭又叫,乱作一团。
火光中,但见戈甲纷纷,东冲西撞,口内大呼:“不要走了重耳!”宫人遇火者,烂额焦头,逢兵者,伤肢损体,哀哭之声,耳不忍闻。
吕饴甥、郤芮俱遣人来问勃鞮:“重耳拿到否?”
勃鞮答:“没有。”
吕饴甥命副将代守前门,仗剑杀了进去,直入寝宫,来寻重耳,并无踪影,正焦急间,撞见郤芮,亦仗剑从后宰门入来,问吕饴甥:“曾了事否?”
吕饴甥连连摇头。
二人又冒火反身搜寻一遍,忽闻外面喊声大举,勃鞮匆忙来报:“栾盾及狐、赵、郤、士、梁、韩、舟、先、荀、家、郑等各家,悉起兵众前来救火,若至天明,恐国人俱集,我等难以脱身,不若乘乱出城,候至天明,打听重耳死生的确,再作区处。”
吕、郤此时,不曾杀得重耳,心中早已着慌了,全无主意。只得号召其党,杀出朝门而去。
狐、郤、士、梁、韩、舟、先、荀、家、郑等各位大夫,见贼兵遁去,忙用挠钩水桶,将火扑灭,却是不见文公露面,疑他已葬身火海,悲哀不已。
赵衰笑道:“诸位不要悲伤,此次乃吕、郤造反,主公早已知晓,数日前随国舅狐偃去秦搬兵,怕是快要回来了。”
狐毛道:“怪不得吾弟,于数日前入宫,是夜便不曾回家。”
魏犨道:“贼臣造反,焚宫弑主,今虽逃不远,乞付我一旅之师,追而斩之。”
赵衰曰:“甲兵,国之基石,主公不在,谁敢擅动?二贼虽逃,不久当授首矣。吾等只须严守都城,修葺宫体,以待主公之归可也。”
众人齐道:“汝言甚是。”
赵衰道:“诸位既然不以吾之言为非,吾便斗胆宣布,郤步扬、士会、魏犨守城,梁繇靡、韩简、羊舌氏巡逻,栾枝、家仆徒、先蔑等修葺宫体。”
众人齐道:“好。”
赵衰吩咐已毕,挑出数十名精干家兵,充作谍人,出城打探吕、郤方面的消息。
吕、郤等屯兵郊外,打听重耳未死,诸大夫闭城谨守,恐其来追,欲奔他国,但未决所向。
勃鞮趋前说道:“我倒有个去处。”
吕、郤道:“请讲。”
勃鞮道:“晋君废置,从来皆出秦意,况二位与秦君原就认识,今不若投秦,假说公宫失火,重耳焚死,要迎公子雍为君——公子雍者,怀公之子,秦君之外孙也。秦君见二位要立子雍,必然欢喜。我若立了子雍,重耳纵然不死,亦难再为君矣。”
吕饴甥曰:“你不说我差点儿忘了,我与秦君有王城之盟,如今有难,正该投他。”
郤芮曰:“我与秦君虽有王城之盟,但那重耳乃秦君之婿,怕他不会容我!”
勃鞮曰:“不只王城之盟,还有公子雍这张王牌。但话又说回来,俗话不俗,‘小心无大恙。’我代您二位,先行一步,去见秦君。如其慨许,您二位再去,也不为晚。不然,再作计较。”
吕饴甥道:“如此最好。”
勃鞮辞别了吕、郤,径奔秦邦,行至黄河渡口,闻公孙枝屯兵河西,即渡河求见。各各吐露心腹,说出真情。
公孙枝曰:“二贼既有投秦之意,正好诱而捕之,以正国法。”
勃鞮曰:“二贼老谋深算,咱得定个完全之计。”
公孙枝曰:“你说该怎么办,吾便怎么办。”
勃鞮曰:“我若就此而归,二贼必定生疑。倒不如在此住上三五日,诡称去见秦君,将军乃委托秦君,修书一封,托勃鞮往召吕、郤,方可万无一失。”
公孙枝曰:“此计甚妙。”乃留勃鞮于大帐,一连住了九日,方交其伪书一封,送其归晋。
吕饴甥、郤芮拆书阅之,书曰:
新君入国,与寡君原有割地之约。寡君使枝宿兵河西,理明疆界,恐新君复如惠公故事也。今闻新君火厄,二大夫有意于公子雍,此寡君之所愿也。望二大夫速来共计。
吕饴甥、郤芮阅书已毕,相视而笑:“此事成了。”结伴赴秦,公孙枝于渡口相迎,一手牵着吕饴甥,一手牵着郤芮,来至军营,又是献茶又是献果。吕、郤坦然不疑。孰不知,公孙枝早将二贼来会之事告知秦穆公。在吕、郤未到之前,已至王城等候。
吕、郤在公孙枝营中留连三日,日日盛宴相款。吕、郤提出,要面见秦君,公孙枝曰:“在下早有安排。在下三日前已遣人去雍,还报曰:‘寡君驾在王城。’汝以为去雍城好呢?还是去王城好呢?”
吕、郤齐曰:“王城地近,当然去王城好了。”
公孙枝曰:“既然这样,咱就去王城。”
吕、郤曰:“隔河作揖——承情不过。”
公孙枝曰:“好,在下带二大夫前去,车徒暂屯此地,等二大夫返驾,一同渡河何如?”
吕、郤曰:“好。”遂与公孙枝、勃鞮共赴王城。
行至王城,勃鞮同公孙枝先驱入城,见了秦穆公,使公子挚往迎吕、郤;使晋文公伏于围屏之后。
吕、郤由公子挚作伴,来到秦穆公行宫,行以君臣大礼。
秦穆公满面笑靥道:“二大夫请坐。香茗伺候。”
一杯茶末曾用完,秦穆公道:“寡人听公孙枝奏言,二大夫有立公子雍为君之意,是吗?”
吕、郤起身回道:“启奏君侯,此事千真万确。”
秦穆公曰:“公子雍已在此了,二位可否一见?”
吕、郤齐道:“愿求一见。”
秦穆公呼曰:“新君可出矣。”
只见围屏后一位贵人,不慌不忙,叉手而出。吕、郤睁眼看之,乃文公重耳也。吓得魂不附体,口称:“臣等该死,请主公赦之!”一边说一边叩头不已。
秦穆公置之不理,面向文公说道:“贤婿请坐。”
文公落座后,手指吕、郤,大骂道:“逆贼!寡人有何对不住你们,居然谋反?若非勃鞮告知,潜出宫门,寡人已为灰烬矣!”
吕、郤此时,方知为勃鞮所卖,恨之入骨,自忖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文公绝不轻饶,临死我也要找个垫背的。
二人异口同声说道:“我二人有弑君之罪,罪当诛杀。然弑君之事,实乃我等与勃鞮之谋,也曾一同盟誓,愿与勃鞮同死!”
文公笑曰:“勃鞮若不与誓,安知你等密谋如此?你们不必死攀勃鞮,寡人还要大用呢!”
说至此,面向穆公:“弑君之人该当何处?”
秦穆公曰:“斩。”
得了这句话,文公向勃鞮说道:“还不快快将二贼拿下斩首!”
勃鞮应了一声“是”字,率领秦之武士拿了吕、郤,绑至城西门,开刀问斩。须臾,将两颗血淋淋的人头,献于阶下。
文公以目视穆公,穆公曰:“此乃贵国国事,君可自行处理。”
文公谢曰:“敬从上君之命!”
他重咳一声说道:“勃壮士听命!”
勃鞮趋前应曰:“臣在。”
文公曰:“汝可持吕、郤首级,往河西招抚其众。”
勃鞮道了一声遵命,迈步出了行宫。
文公又道:“狐爱卿听旨。”
狐偃道:“臣在。”
文公道:“汝先行一步,将捷音报知国人知道。而后,备法驾迎接寡人归国。”
狐偃道:“遵旨。”径奔晋国而去。
晋之众大夫闻听文公安然无恙,且又除了二贼,三呼万岁毕,备法驾迎接文公。
文公闻听法驾将至,忙向秦穆公辞行,再拜称谢道:“岳父为愚婿除去吕、郤二贼,恩同再造,愚婿没齿难忘!”
穆公曰:“此乃天命所至,汝的造化,不必道谢。”
文公曰:“前次急于归国,况又敌强我弱,胜卜难料,故未携公主同归。今日托岳父之福,国贼已除,再无顾忌,愿以夫人之礼接公主去晋,共享富贵。”
穆公谦曰:“弱女已失身子圉,恐不敢辱君之宗庙,得备嫔嫱之数足矣。”
文公曰:“公主才貌双全,贤德无比,非其不以主宗祀。何况,又是上国国君之女,望岳父勿辞!”
他略顿又道:“重耳之出,国人莫知,今以大婚为名,不亦美乎?”
穆公大喜,乃邀文公入雍。一面陪他游山玩水,一面让百里奚为怀赢准备嫁妆。无非是细绢锦帛、宝玉良马,还有小米良种、陶器青铜。陪嫁美女更是少不了的,整整三百。
离雍之日,秦穆公亲自送行。这一送便送到秦晋交界之处——黄河。
秦穆公鉴于前次之鉴,又遣公孙枝率三千精兵送文公渡河。
河东岸,赵衰率领百官,已在此等候十数日。遥见文公夫妇渡河,三呼万岁,迎上法驾。百官扈从,旌旗蔽日,鼓乐喧天,好不热闹。
绛都城外,迎接的人更多,为首的,无非是栾枝、郤溱、士会、舟之侨、郤步扬、梁繇靡等一班老臣。
文公二次即位,国人无不拍手称快,百官朝贺。
当初晋献公嫁女伯姬——也就是申生之妹之时,使郭偃卜卦,其繇云:世作甥舅,三定我君。伯姬为秦穆公夫人,穆公女怀赢,又为晋文公夫人,岂不是“世作甥舅?”穆公先送夷吾归国;又送重耳归国;今日重耳避难而出,亏穆公诱诛吕、郤,重整山河,岂不是“三定晋君”?
天乎,命乎!天命不可违乎!
文公得以再次为君,应谢者秦君,故上任伊始,便立怀赢为夫人,大赦天下。
可恨者呢?
便是吕饴甥和郤芮了。
他口述诏书一道,诏令全国,尽诛吕、郤之党。
诏未及发,狐偃、赵衰抢步入宫,谏之曰:“惠、怀二公,以严苛失人心,君不能步其后尘!吕、郤可恶,其党多不知情,如要严惩,将士之中,三去其二,请主公宽大为怀,既往不咎,则吕、郤之党之幸,社稷之幸也。”
文公默想许久道:“那就便宜了这伙人吧,寡人不予追究。”
赵衰道:“不止不与追究,您还要下旨一道:‘凡吕、郤之党,皆赦其无罪。’”
文公道:“为什么?”
赵衰道:“惠、怀二公为君之时,权出吕、郤,门生故吏,遍布朝堂。将军之中,三出其二。他们见吕、郤被诛,必然害怕,若不见着君的赦旨,心中肯定不安,说不定还会再度造反。”
文公道:“卿说得对。”遂颁发赦旨一道。
孰知形势比赵衰预料的还要严重,吕、郤之党虽说见了赦文,却是不大相信,这个说,重耳是在玩把戏呢,他以赦为名,乘大伙不备,一网打尽;那个说,他连亲侄儿都不放过,岂能放过吾等,干脆反了吧。更有甚者,秘密串联,定于五月晦日举事,文公深以为忧。
这一日,五鼓时分,文公方解发而沐,阍人来报:“头须求见。”
文公曰:“哪个头须?”
阍人曰:“他自称‘在翟之时,曾为您掌过十二年库藏。’”
文公大怒曰:“此人窃吾库藏,至寡人行资缺乏,乞食曹、卫。今日尚有脸来见?让他快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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