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个终点
年长就是有这点好处。虽然冷面寡言,可心底还是体贴的。晚上体贴地帮她裸睡;早上又体贴地帮她叫了出租车。
想到一出门,不知道她又会睡到几点;聂未便拍了拍她的被子,带点家长的意味:“起床了。”
见她蒙着头没反应,聂未又拍了拍她的屁股——闻人玥猛然伸出两条小腿来胡踢乱蹬了一番,被聂未一把抓住脚踝:“好大的力气。醒了?”
闻人玥羞愤地露出皱成一团的小圆脸:“不醒不醒就不醒!你知道我要早起,为什么为什么……”早上又来招惹我!
晚上那次做的酣畅淋漓。大概是带了些补偿的心态,完事后还是他帮她擦身,然后一人一侧睡下。一晚上闻人玥惊醒了数次,每次聂未也随即醒来,带着浓浓的睡意:“做噩梦了?”
“没……”不知道打呼了没有。她没有聂未那种快速醒来又入睡的习惯,整晚蒙着头睡得很浅。天亮后他又来劲儿了,贴上来各种抚摸。她下意识地推开,朦朦胧胧地问:“几点了。”
他欺身压上,深深地吻她的颈窝:“不知道。”
闻人玥仍然推他,喃喃道:“看一下时间……我今天要上班。”
“真巧。我也要上班。”
禁不起他一再挑逗,她放弃抵抗,闭着眼睛,蹙着眉尖:“我不要动,累……”
“好。”
“不要压我,重……”
“好。”
“不要咬我,疼……”
“好。”
男人在床上的承诺真是不可靠,他一样也没有做到。她又累又疼,在他内外兼备的掠夺中嘤嘤悲鸣,双手拼命抓着枕角;聂未几乎发了狂,喘息着伏下去,不管不顾地掰她的手,想十指相扣;她也怕把这柔柔软软果冻一样的枕头给抓变形了,顺从地放开,去抓老朋友床单;他的手又跟过来拉扯;她终于受不了,摇着头尖叫:“你到底要怎样嘛!”果然成功把他吓住了,没再纠缠;她又有点愧疚,终于还是缩回手,皱着眉头一边哼哼唧唧。
聂未见她又怜又乖,自然更加卖力,恨不得把她整个人都揉碎了吞下去才好。做完之后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滚到他那边去了,于是伸手去床头柜摸来摸去。聂未低声问她找什么,她模模糊糊地回答:“时间……”
聂未拿起表来一看,五点四十八分。她叹了口气,睡死过去。聂未起床她都懒得醒;一直到他叫她起来才勉强睁眼。
“算了。你再睡会儿。”他可以早餐会后再给她电话。
闻人玥板着脸摇了摇头。她其实有些起床气,可是又不好在他面前表现出来,只得揉着眼睛去摸内衣和睡裙,摸索着在被子里穿上。
聂未本来还想说点什么,见她心情不好,便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发就上班去了。
中午时分,桑叶子到店里去找闻人玥吃饭:“第一天上班,感觉如何。”
“还行。”闻人玥精神不太好,垂眼搅着咖啡,“上午帮忙整理库存,不累。下午会交点活给我做。”
“如果同事排挤你,你要报告店长。”桑叶子道,“伤残人士难免心理偏激,可能会对你有恶意。”
“我只是没睡好。”闻人玥解释,“同事们都很友善。”她做起示范,右手食指指向桑叶子,然后双手食指交叉轻碰,最后食指中指并拢滑下鼻梁并竖起大拇指,“你看,我学会了‘你真漂亮’的手语。”
“你适应就好。”桑叶子懒懒道,“最近都没时间和你聊天,今天中午我没事,咱们好好聊聊。”
闻人玥笑着应了一声,大口大口地吃着炒饭;桑叶子挑了几叉沙律,突然指了指窗外:“阿玥,你看对面的琴行。”闻人玥朝外望去,这条商业街上有一家双耳琴行的分店:“嗯。老字号了。”
桑叶子支颌笑道:“这是聂未的产业。”
“双耳——啊,是个聂字。”沈最说小师叔有琴行的股份,但没想到是双耳琴行,再说了,应该是聂今的吧:“聂今才是经理啊。”
“聂未是长子,占大部分的股份。聂今只是经营者。”对聂未的身家桑叶子了如指掌,“你见过伯牙路上的总店么,五层建筑,去年刚重新装修,可气派了。智晓亮来格陵做演出,是他们独家赞助呢。”
“我不太清楚。”闻人玥不知她为何突然又对“同性恋”小师叔感起兴趣来,心情复杂,不敢贸然回答,“管理这么大间琴行真不容易。”
桑叶子点点头:“对了。你知道宛越的事情吧。”
闻人玥一惊:“思齐表哥和你说了?”
“他敢瞒我?”见闻人玥不答话,桑叶子傲然道,“早知道婚礼那么精彩,真是应该去。我就知道聂未不是同性恋,不过是眼高于顶,等闲看不上。哼,那么多女孩子倒追他,大浪淘沙,能坚持到现在的才是真爱。”
“叶子,你……”
“那个宛越,根本配不上聂未。”桑叶子嫌恶地撇了撇嘴:“别看她是独身主义,不知道有多少入幕之宾,声名狼藉得很。”
闻人玥记得海泽表哥说过宛越和小师叔是一类人:“所以她做什么,也不用对凡人交待。”
“算了,不说无谓的第三者。”桑叶子换了个话题,“听说聂未不舒服,是你留下来照顾?”
“……嗯。”
“讲讲。”
“什么?”
“讲讲你留下来做了些什么啊。你哥说后来发生了什么他也不知道,我只能问你。对了,他家在哪里?”
闻人玥装作没有听见最后一句:“我做了卫生,煲了绿豆汤,做了饭。”
“我不是问你做了什么,我问聂未。事无巨细,我都要知道。”
“你都要知道。”
“对。”
“小师叔一直睡了吃,吃了睡。还洗了个澡。”闻人玥抱着双臂靠在椅背上,深褐色的眼珠定定地望着不停追问的桑叶子,突然话锋一转,眼神慵懒轻佻,“然后我们上床了。”
比世界末日更可怕,桑叶子遽然变色,脱口而出,声音尖锐:“我不信!不可能!”
“不信?不可能?为了勾引他,我可是什么手段都使出来了。”她这么漂亮,又会扮柔弱,换了谁不会上钩呢?说着说着闻人玥嘻嘻地笑了起来,“我告诉你个秘密。他的大腿根部有一颗很大的痣,痣上面还有三根很长的毛——”
可叹她并不知道这胡编乱造的本事遗传自伍宗理,就是要叫人真假难辨。桑叶子怀疑她在乱编,不由得气恼地打了她一下:“胡说八道!聂未怎么会和你乱来!他可是有洁癖的!”
最亲密的朋友原来也这样看我——闻人玥心中一痛,反而捂着嘴笑得更厉害了;桑叶子愈发笃定她在发神经,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她知道闻人玥最看重亲情,便怒斥道:“伍家的家风有多古板严谨你难道不清楚?你刚才说的那话不仅仅是有悖伦常,简直道德败坏!别说你那些还在生的舅舅姨妈,表哥表姐要发疯,你外公都要从坟墓里爬起来扇你两耳光!”
闻人玥笑得眼泪乱流,扯了纸巾来擦:“骂得好。我不该玷污小师叔的清誉。”桑叶子心有余悸,厉声道:“别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二十六岁的人只有二十岁的心态,你觉得是好事情么?完全不知道分寸!你这种性格不改正的话永远都是失败者!”
她骂的越凶,闻人玥笑得越激动。狂笑了一场,闻人玥好容易平复下来,面对桑叶子的责难连连称是,将濡湿的纸巾慢慢展开又叠起:“叶子你不知道思齐表哥有多怕小师叔,怕到发誓再也不讲小师叔的八卦。”
可他知道你爱听,就一五一十地告诉你:“叶子,伍家人都是死脑筋,喜欢一个人就不会变。不管有没有回应。思齐表哥真的很喜欢你,也确实配得上你。你们在一起,他会事事以你为先,你会很幸福。”
桑叶子皱眉:“那你也该记得,我从第一眼看到聂未就喜欢他,没有变过。”
闻人玥抬起头来看着桑叶子,平静道:“他没变过。可你变过。”
桑叶子知道她是在说同性疑云那件事情,心虚地别开视线:“他未成名,我已经动了心。你看看那些爱慕他的女孩子,有谁比我动心得早。”
“不是谁喜欢得早就是谁的。”闻人玥笑得累了,揉揉眼睛,“我先看到就是我的——这样简单就好了。”
桑叶子没指望闻人玥立刻成为自己的同盟,但也没料到她会句句顶回来:“阿玥。不是只有你哥追求我。但无论是谁,我都没有感觉,连牵手都有心理障碍。现在想起来,大概是冥冥之中注定了我要为聂未守身如玉。”
见闻人玥沉默不语,桑叶子又道:“妹妹刚出嫁,现在正是他的感情空白期。姐姐姐夫已经答应帮忙了,我也会找机会和他接触。”
闻人玥低头拨拉饭粒:“乘虚而入吗——当年海泽表哥刚失恋,你也没成功。”
桑叶子被说到软肋,一时有些难堪:“我也知道自己性格上有投机的成分。甚至除了这一点之外,还有很多缺陷。”
求而不得会让一个人坠入阿鼻地狱;得偿所愿会让一个人立地成佛:“贝海泽的事儿我们就不说了。和伍思齐在一起,他只会纵容我的坏毛病;和聂未在一起,我一定会变得比现在好。”
“阿玥,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难道你不希望我变得更好?”她看得出来,这么多师侄当中,聂未待闻人玥最上心。她要争取所有可以争取的帮助,“我希望你也站在我这边,帮我。”
闻人玥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我不支持你。”
“什么?”
“而且还会竭尽所能地破坏。”闻人玥抬起头来,直直地望着桑叶子,“我说得出,做得到。”
“哼,你就一心向着伍思齐?”这话在桑叶子看来实在没有什么威慑力,“我就不信了,你能有什么破坏力。”
既然话不投机,还是买单吧。她们两个如果加上伍思齐,就是伍思齐付账;只有她们两个,AA的情况比较多。闻人玥打开皮夹,咦了一声,几乎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钱不够?没关系我来付好了。”
早上的出租车司机说自己经常接送聂未:“有时候聂医生上下班很累,不想开车,就会叫我过来。”因为车费月结,她就没有拿钱包。现在才发现多了一笔钱,还有一张卡:“有的。”
桑叶子看她皮夹里竟有两三千元现金,不由得揶揄:“怎么,是聂未给你的过夜费么。”
闻人玥只能笑,立刻转头问服务员:“刷卡可以么。”
服务员抱歉道:“对不起,正好POS机出了一点问题。方便的话,请付现金吧。”
“咦,你还办了信用卡。”
“也是过夜费哟。”
“喂,闻人玥,不好笑了啊。”
付了帐,两人走出餐厅,桑叶子突然问道:“阿玥,你还记得涂雪鸿么。”
“记得。前段时间还见过。”
“因为有案底,他一直找不到工作。现在据说经人介绍,进了一家专接政府外包项目的公司,安顿下来了。”桑叶子居高临下地微笑,“既然你们的生活都步入正轨了,那就老老实实地过下去吧。”
闻人玥回到店里,默不作声地做了一下午的手工,做得累了便练习一下学到的几个手语。原来手语和文字一样有偏旁,可以触类旁通,她挺有兴趣。
倩影映在窗上,直到夕阳西下,夜幕渐升。店长看了成品之后赞道:“很不错。照这样下去,一个小时挣二十五元没有问题。”闻人玥也很高兴:“一天做八个小时,岂不有两百元。一个月就是六千元。和白领差不多了。”
“难道你不休息?”店长笑道,“精神也不可能跟得上。追根究底,轻手工要不断创新才能吸引更多的顾客。十字绣,缎带绣,不织布艺等等都是基础的技术手段而已。”
闻人玥点点头。只要准备好食材和步骤说明,谁都能炒一盘菜出来,但要创造新菜品就真的很难:“我会多看多想。店长,我可以带些边角料回去吗?我想做几个清清爽爽,适合夏天用的零钱包。”
店长见她受教,也很高兴:“当然可以。我这里有些美工书籍,空暇时可以看看。”
闻人玥翻了一翻:“居然看得懂。”
店长失笑:“这是什么话。”
“准备高考的时候,那些教科书看过一遍就忘了。这本书图文并茂,很容易理解。”
“保不齐你天生就吃这碗饭。”店长道,“边做边学吧。”
傍晚时刻的公交车人挤人,闻人玥戴着耳机想心事。一会儿想到自得意满的叶子,一会儿想到捉摸不透的小师叔,一会儿想到自己的秘密。
不可说。一说便错,多说多错。不可让。一让再让,步步退让。
种种矛盾的思想,混着跳动的音符,一颗颗,一粒粒,就像乘客一般,挤在一起推来搡去,不得消停。
失神的代价就是下了车她才发现挎包被划了一个口子。顿时吓得脚心都凉了,一转身又冲上车:“师傅,我——”
司机同情地望着她:“怎么。”
她慌乱地翻查了两遍,却意外地发现什么都没有丢,不由得松了口气,退下车去:“没事。”
“小姑娘,好好查清楚。该挂失的赶紧去办。”
经由提醒,闻人玥急忙打开钱包检查,钱,卡,全家福什么的都在。这时也有站在门口的乘客道:“大概是还没来得及下手,真是万幸。下次别大意了。”
司机很意外,但没再发表意见,关上车门走了。
后视镜可以看到全过程。这女孩子确实是遇到了划包党,他也数度刹车提醒来着,可惜她心事重重,浑然不觉财物已被窃走。那小偷一得手便立刻下车,一位戴鸭舌帽的高个男子也随即跟了下去。司机原以为两人是同党,意外的是过了几站,高个男子又追上车来,不动声色地挤到女孩子身后,悄悄将钱包和手机放回,随即与她保持距离,直到下车。
如今真是盗亦有道,取了钱物不忘将证件送还。谁知——谁知居然是完璧归赵。
完璧归赵?
帽檐阴影遮住了大部分的脸庞,旧兮兮的T恤牛仔裤,左手闲闲地插在裤袋里,路人一般地伫立在公交站旁。即使如此,出众的身高,纯粹的气质还是招来了不少目光。
除了闻人玥。甲乙丙丁,与她何干?
多得这心不在焉,这次他才能站到她斜后方,望着她的侧影,而不必担心暴露。
要转一趟车她才能回去。
无论近看远看,她的容貌果真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张小圆脸,大且灵动的深褐色眼睛,小巧红润的嘴唇,乌黑柔顺的马尾——还是他心底那个不谙世事,天真快乐的小女孩。
察看包上的划口,她流露出懊悔和疼惜的神情。
她缺少在公共场合提高警惕的自觉。复健后第一次单独出街是这样,高考放榜那日是这样,第一天上班也是这样——幸好并不是所有接近她的人都怀有敌意。
车到站了;把包紧紧地抱在胸前,她上车了。
但她又适应得很快。每一次总比前一次要好一点。坏毛病一点点地改掉了,她在学着适应这座城的节奏——一个健全人要想融入现代社会,还是很容易的。
于璧飞没有上车。
送到这里就可以了。他暗忖,摊开右手。
把钱包夺回来后,他一时鬼迷心窍,拿走了证件照。
照片上的闻人玥黑发过肩,眉尖微蹙,似乎在质问——你拿走的还不够多么?为什么连一张照片也不放过?
他永远做不到完璧归赵。
临下班时,应思源突然打电话给师弟,约他来家里坐坐:“没别的事情,就是吃个便饭。你也很久没有过来了。”
想到闻人玥在家等他,聂未拒绝了:“改天吧。下个周末我休息。”
应思源听他不来,竟有些松口气的感觉:“也好。我知道你工作忙。咱们再约。”放下电话,他对翘首以待的岳父一家人踌躇道:“这种事情,要看缘分。”
桑父老练道:“再忙,终身大事也要抓紧,他年纪可不小了。说缘分,叶子和他认识多少年了,这缘分还不够?”桑叶子也撒娇:“姐夫,我可就指望着你帮我‘近水楼台先得聂’了。”
应思源无奈地望向妻子求助。桑晓莹低头削苹果:“认识了那么多年也没能进一步,可见是有缘无分。做人要脚踏实地。”
桑叶子微愠:“你见不得我好?我好难道不是大家好。”
桑晓莹一针见血:“你好不见得是大家好。你不好,却一定会闹得大家都不好。”
桑母正要教训大女,桑晓莹一抬头:“怎么,又要说我不懂为人母,为人姐的心情么?我现在关起门来对她凶一点,总好过她不知进退,只知道折腾我们家老应。”
“桑晓莹!”
“真要纠缠得狠了,叫聂医生说出拒绝的话来,只会比我难听千万倍。”桑晓莹重重放下水果刀,“到那时,别说老应的面子往哪里搁,你桑叶子也会生不如死。”
她从未将妹妹逼迫的这样尽过;桑叶子被深深刺痛,冲进房间里去大哭:“我不就是喜欢他么!有什么错!闻人玥品德败坏,她回头你们就接受,我不过是对聂未的评价错了,你们就不原谅!”
“你和阿玥做什么比较?她高中肄业,你硕士学历,我们对你有更高的要求难道不对么!”桑晓莹终究心内不忍,跟进来安慰,“叶子,你的心思一开始就错了。说才华,论财力,聂未确实比伍思齐强得多,算得上万里挑一。可他不是你能掌控的丈夫人选啊。”他工作繁重,责任重大,性格强势,作风雷厉,必然要选择以家庭为重的传统女性为伴侣:“你一不温柔,二不贤惠,三不体贴,四不包容,怎么和他过到一块儿去。”
桑叶子咬牙:“我改。从性格到习惯,我都改。我现在就开始改。我去学家务。我和其他人都断干净。我用过伍思齐的钱,明天还给他。”
钱是要还。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为一个男人连自己的本色都不要了么?你看看能留在聂未身边的人,个个都是厚着脸皮贴上去的,你从小心高气傲,做得到么?”
桑叶子冷笑:“是啊,我要是能像闻人玥一样不要脸就好了,乱编排和聂未上床……”
桑晓莹闻言大惊,赶紧关上房门:“你说什么。”
桑叶子擦干眼泪,将今天和闻人玥的聊天内容细细告知桑晓莹:“我知道她向着伍思齐。想用这种胡话来激我,她当自己是谁?宛越?我不会上当。”
桑晓莹脸色大变。
细论起来,她与闻人玥的接触比桑叶子更多了一些,又长期做大学生的思想政治工作,对年轻人的心理摸得极透。她知道这小姑娘有些过去,有过去难免就会转成心事,有心事难免就会转成心机,有心机可又不算狡猾;再说她对亲情看得极重,就该知道伍门的规矩,不像会做这种乱伦之事:“这事你还和谁说了。”
桑叶子冷笑:“这种混账话她好意思说我还不好意思传!等我找个机会,当着聂未的面,拿这话摔到她脸上去!”
桑晓莹心内隐隐存疑,回想起之前的一些蛛丝马迹,开始不安,生怕有什么丑闻传出来,令病中的丈夫雪上加霜。对应思源交待了一声,便往宿舍找闻人玥去了。
恰巧闻人玥今天疲顿得很,在家里做零钱包。快八点时接到聂未的电话,十分吃惊:“还没下班?我来接你。”
“我回宿舍了。冰箱里有馄饨和饺子。……没不舒服。就是有点累,想好好睡一觉。”
那边先是没说话,然后低声道:“工作日我有分寸,很节制。”
闻人玥唔了一声,然后才反应过来:“说什么哪!”旋即挂了电话。很快聂未又打过来,真诚探讨:“你有什么意见。”
“我没有意见。……不是那个意思。你……唉。”闻人玥懊恼地抓着头发,又嘻嘻地笑了起来,“不是有个说法么——每天运动一小时,快乐工作五十年,幸福生活一辈子。我看一天一次,一次一小时就很健康。”
聂未嗯一声表示接受:“一周七次很合理。那你喜欢早上三次晚上四次,还是早上四次晚上三次。”
不要脸的就怕当真的。闻人玥败下阵来:“你到底是谁?你把冷心冷面的小师叔藏哪里去啦?还给我吧,夏天降温就靠他了。”
聂未笑了,柔声道:“既然累了就早点睡。”
“嗯。”
她刚放下电话,便听见了敲门声:“阿玥。”
“桑师婶。”闻人玥好高兴,“快请进。”
“我散步的时候看到西瓜很好,给你买了一个。”桑晓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闻人玥,并不觉得有何不妥之处,“再说为了老应的病,我也很久没有过来看你了。”
闻人玥道了谢,便去切了出来一起吃。看着果盘里一块块碧绿鲜红的西瓜,桑晓莹笑道:“你信不信,叶子连西瓜都不会切。”
“她喜欢榨汁喝嘛。”闻人玥道,“应师叔好点了么?”
“他是心病,身体倒没什么大碍。”
又闲聊了几句,闻人玥说若是工作做得顺手,近期便不打算回澳洲了:“妈妈也很支持我做喜欢的事情。桑师婶,我恐怕还要在这里叨扰很久。”
“那有什么。阿玥,你知道我和老应一直把你当做女儿看待。你将来若是出阁,我们也希望你的丈夫能把你从我们家接走。”见闻人玥含羞低头,桑晓莹又道,“老应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心思重。一个多年不见的女弟子去世就伤心成这样,若是你们这些眼跟前的人出了什么差错,他还指不定要多难受。”
闻人玥直觉话锋有转,尚不及反应,桑晓莹又语重心长:“他最挂心的就是你。”
糟糕!恐怕今天对桑叶子说的话已经传过去了,不然师婶不会话中有话:“我……让应师叔失望了?”
两人都有所保留,又都不愿先去挑明,生怕伤到对方:“怎么会。我没有,他也没有。我们一直都说你自尊自强自爱,是个好孩子。”
闻人玥羞愧难当;桑晓莹又道:“不止老应,聂医生也是你的师叔。他为人虽然冷淡,但当年在你外公病榻前也作了保证,会好好照拂几个晚辈。”
好照拂。照拂到床上去了:“我对小师叔和应师叔一样敬重爱戴。不敢轻慢,不敢有别。师婶放心,我一定谨言慎行,不让应师叔担心。”
有了这个保证,桑晓莹放下心来:“好孩子,我相信你。”
才对桑晓莹表了态,第二天,闻人玥还是毫无悔意地往灵月郡去了。路上她买了时蔬和青鱼块,准备做蔬菜杂烩和爆鱼。
不是不懊悔。为了逞一时意气,把自己和聂未的那点事情讲给桑叶子做什么。可是再一细想,当时桑叶子已经逼到面前,似乎没有不说的理由。万幸的是,言语之间听得出来桑师婶和叶子都并不认为是真的,所以舆论还没有这锅油一样炸开。
做菜间隙她思来想去,如何和小师叔说清楚,这段露水情缘既然不为大家所容,往后口风还是紧些为好。
她知道小师叔是不怕的,若是有人问,他一准会承认。但她怕极了,不想落到众叛亲离一无所有的下场。
可是这样一来,又该如何面对叶子的咄咄逼人?不管叶子说的多动人多美好,只要小师叔还躺在她身边——就像南疆小岛,事关国体,寸土不让。
说还是不说?让还是不让?
矛盾挣扎,思来想去竟没有一个可以谈心的人。只能等聂未回来商量。
谁知他直到十点半才回来,而且非常疲累,一进门便将自己整个人往沙发上一扔:“别做了。我不想吃。”
闻人玥早已等得没有了情绪:“很累?”
“嗯。”聂未仰着头,紧蹙浓眉,“昨天睡得不太好,今天又很忙——”
昨天她不在,独自睡了三十余年的他头一次觉得床太空旷,每一次翻身都若有所失。早上醒来时更是烦躁不安,开始工作才缓和下来。
整整一天都非常忙,临下班时又送来了一名急症病人,紧急施救了三个多小时才脱离危险。
若不是想到她今天会来,他就在公寓过夜了。
养了一会儿神,聂未睁开眼睛,发觉闻人玥仍站在那里,一对手握在一起,怔怔地望着他。
“站着干什么。过来。”
“喝点粥?”应师叔说外科医生吃饭不定点,多数都有胃炎。她看他过了八点还没回,就熬了点粥,“很清爽的。”
聂未揉了揉脖颈:“嗯。”
闻人玥铺好餐桌,摆出来白粥和几样小菜。怕他想吃甜,又放了一小碟白糖。
聂未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很自然地搂着她的腰,亲了亲脸颊,才在餐桌前坐下:“对了。聂今今天又打电话回来了。”
聂今虽然身在马耳他,却仍然牵挂着聂未的生活起居。卫生有家政助理可以做,就怕他饮食方面太潦草。深恨自己走之前竟然忘记给哥哥烙张大饼挂在脖上。聂未表示自己这点生存能力还是有的,聂今坚持不信:“我晓得你就会做鸡蛋三文治和意面。医院的餐厅你用来填饱肚子而已。唉,你什么时候恋爱就好了,我才不管呢,全丢给你女朋友……你的那些晚辈当中有没有人会做饭又理解你那该死的洁癖?”
其实聂未在明日号服役三年,又在德国住了两年,独立生活的能力一点也不差。可能因为他对生活环境要求较高,所以大家都觉得他一个人无法生存:“沈最至少是个女的……不行?或者林沛白?或者那天来奔丧的谁……”
当时比较忙,聂未便对聂今不耐道:“闻人玥。”他只要她。
“闻人玥?对!那个哭得很凶的女孩子!”好,现在是小师叔需要她的时候了,她一定得义不容辞,“把她的电话给我。”
“我想她大概和你说过了。”
“说了。”聂今对闻人玥千叮咛万嘱咐,聂未不喜欢的事情有一千零一件,万一闹得不愉快会很难看,“我拿笔都记下来了。”
“你别和我闹别扭就行。”聂未看着她,“我颈椎不太舒服。你站着,我说话很吃力。”
闻人玥立刻拉开椅子坐下来。
“你吃了没。”
“……嗯。”
她看得出来他根本没有胃口,几乎是逼迫自己一口一口咽下去。突然电话响了,是林沛白打来。聂未立刻放下碗筷接起:“讲。”
林沛白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聂未一直没做声,末了淡淡回答:“情况好就继续观察,告诉我干什么。我已经下班了。你自己看着安排。”
挂了电话,他继续机械地重复着吞咽的动作。被消毒帽压塌的头发,满脸的胡渣,闻人玥很是心疼,站起来轻轻地抱住了他的肩膀。
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这么累呢。他那么聪明,明明可以活得很轻松。
不,其实聪明人往往活得累。像她这样的愚人,再累也不过是上一天班,做一顿饭,伤一片心。
“怎么。”柔软滑腻的身体突然贴过来,聂未很是受用,但他确实累了,“别……”
闻人玥不管不顾地吻上去。没其他想法,纯粹只是心疼:“亲一亲,就不那么累了。”
最难消受美人恩。
聂未一时有些按捺不住,差点把粥给泼了:“是么。”
他放下碗筷,将她抱到腿上好好地吻了一回。齿颊间流连着白粥的香滑;她跨坐在他腿上,不仅仅是被胡渣刺过的地方红了,小圆脸的其他部分也开始透出绯色,眼睛湿漉漉地不敢看他,想要挣下去。
他们都是正当年的青年男女,当然有强烈的生理需要。
再累,一抱她,亲她就会有反应。
这种欲迎还拒的求欢暗示,实在很令他欢喜,就让她下去了:“我先把粥喝完。”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他突然来了食欲。
闻人玥头昏脑胀地坐在聂未身边,突然听见短信声。她警惕地看了一眼茶几上的手机,又看了一眼。
见她有兴趣,聂未示意她把手机拿过来:“念我听。”
闻人玥不做犹豫,打开收件箱:“聂医生,非常感谢您高超的医术,将我的父亲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是病人家属的感谢词,不是桑叶子的追爱表白,闻人玥放下心来。
聂未早就对林沛白说过,不要把他的手机号码随便告诉病人家属,这家伙就是听不进去。他没有作声,继续喝粥。
“好多短信啊。”闻人玥偷偷上下滑了一下屏幕,大都没有姓名,“都是病人家属发来的么。”
林沛白说过聂未不看短信,其实不然:“有些挺显文采。有些很逗乐。你看看。”
闻人玥看了几条,将手机放回桌上,有些酸溜溜:“都是女孩子的口吻,娇怯怯地,我见尤怜。”
当然。医院里最多的病人家属是父母,妻女,姐妹:“这是不争的事实。”
闻人玥偷眼瞄他;聂未也乌沉沉地看了她一眼——闻人玥终于没敢拿他和娇怯怯的病人家属开涮:“那个……如果小师叔住院了,我一定会去照顾。”
聂未一顿,无奈道:“我发现你真是——童言无忌。”
闻人玥想起在仰止园说过类似的话,有些不好意思:“咳咳,要是我病了,小师叔也会再帮我做手术的。”
聂未心中莫名一惊,下意识地转移话题:“帮我清一下收件箱。”
“选全部删除就可以了。”手指在屏幕上勤快地跳了几下,“这个我会。”
聂未赶紧道:“把你的短信留下来——”
“……已经删光了。”
聂未更无奈了:“手真快。”
他在医院已经洗过澡,但吃完饭仍然去冲凉兼刮胡子。
她在厨房里收拾。关上冰箱门,门上映出一个人影。她转过身来,看见聂未走进来倒水喝。
这人……真喜欢围着浴巾到处跑!
不过这是他家,就是全裸也……闻人玥你在想什么!
她低着头经过他身边:“我去清理浴室。”
他一边喝水一边将一条腿抬起来,搁在她和厨房门之间:“我已经清理好了。”
不让她过去也就算了,他知不知道自己大走光:“……收收收好!”
这算什么?她先来挑逗,现在又一派正经。
真是令人好气又好笑。
“不收。”他把她抱起来紧紧按在胸口。
春宵一刻值千金。
他一边吻她一边喃喃:“我有点累。”
如果表现不好,希望她不要介意。
可是他的动作一点也不像有点累。
被抱上楼的闻人玥突然想起林沛白和沈最在聂今婚礼上说的那个关于女朋友和理万机的荤段子,竟厚颜无耻地笑了。
“笑什么呢。”床很松软,身体很热,他一把将浴巾扯开垫在她身下,“说来听听。”
“……没什么。”
没什么就没什么吧。
他其实很孤寂。
高强度地工作了十几个小时之后,任何人的喝彩,也比不上这一段绕指柔。
闻人玥有专门去买新款式的内衣,才不枉担了勾引的虚名。
广告词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性感惹火,他脱起来没有费多大的劲儿。
不过因为没有开灯,所以也看不到蕾丝有多妖娆。那一点小心机白费了。
他确实是累了。温存话都没有几句,很快将她剥得精光,连踢带蹬地将碍事的衣物都推到床下去。几乎等不及她准备好就开始了:“阿玥……疼不疼?”
怎么又疼呢?
闻人玥死死地咬着下唇,摇了摇头。
睡了五年,醒来两年,别的没学会,倒是学会了如何接受外界的各种强大冲击并很快适应。
“不要不出声……喊我的名字。”
她只喊过他“聂医生”、“小师叔”,最多喊过“喂喂喂”,从来没有直呼过他的名字。
在这最亲密最交融的时刻,他非常想听她用那轻轻软软的嗓音喊他“聂未,聂未”。
闻人玥迟疑了一下,浅浅呻吟:“聂医生……”
真是太淘气了!他还不适应这种角色扮演的情调,立刻堵住她的嘴,狠狠噬咬交缠了一番。
天才就是天才,他的接吻技巧竟然已经超越了她,直吻得她气喘吁吁才松开。
放缓了起伏的动作,他浅浅地磨着:“……不是这个。别淘气。”
她紧紧地攥着床单,不去理会体内的焦躁与不安。
那喊他什么?
当然不可能是“聂未”。她想都没有想过。
小师叔?这种时候喊小师叔,外公会在地下睁开眼睛吧。别想。别想。
亲爱的?宝贝?老公?哈哈,太可笑了。
她想他在等她讨好,不免有些发急。
正不知如何是好,灵光一闪,闻人玥竟想起妈妈曾经从事过的职业。
别看匡玉娇不过是个成人片女优,她的敬业精神绝对令许多大腕汗颜。
闻人玥的心都抽成一团了——怎么办?只能这样办。
她在他身下轻轻地叫了两声,婉转娇媚:“我好爱你…我好爱你…”
每个字都是真的。每个字都是假的。
聂未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真话也可以言不由衷。
不能怪他在这方面真心无知。可怜他只是单纯地因她的“褒奖”而兴奋。
“阿玥。我也爱你。我好爱你。”
低吼出声,聂未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么肉麻的话,也只有仗着最亲密的时候表白,平时根本不可能说得出口。
不爱她,为什么她昏迷五年,他一直有轻度抑郁症状。
不爱她,为什么要答应德国人的条件,被迫分离两年。
不爱她,为什么她的退缩与恭敬会令他莫名抓狂与不满。
不爱她,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用各种借口把她留下来。
不爱她,为什么只有她会扰乱他的情绪,令他孤枕难眠。
不爱她,为什么只想和她在床上,做这种极乐的事情。
这么简单,怎么一直想不到。
他不知这爱意何时附骨而生,深入五内。以至于竟一直未能精确捕捉,流畅表达。
听了聂未的表白,闻人玥抖了一下。
小腹痉挛着,双手紧紧抓住床单。
男人这个时候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的。
没想到连他也不例外。
这样一来,云泥之别的两个人又拉近了一点点。只是一点点。
此刻,她的眼泪也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一个觉得这一刻是心意相通,两情相悦;一个觉得这一刻是巧言令色,貌合神离。
他紧紧地抱着她,喘息慢慢地平静了。摸着闻人玥的长发,聂未突然夸了一句:“内衣很美。我很喜欢。”
欢爱过后的她总是看起来苍白游离。星眸半合,樱唇紧闭。他怜惜地吻着她的脸庞,发觉眼角尚有泪痕未干,一直流到耳朵里。
“怎么哭了?”他替她擦干耳朵,低声问道,“是不是又弄疼你了。”
她哽咽着摇摇头。对她而言,那点疼根本不算什么。
“那是……高兴?”
自从回国后,他发现她在其他人面前都甜美温柔,踏实努力;只有在他面前唯唯诺诺,战战兢兢。偶尔温柔一刹,也会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算是躺在一张床上,她还是忽远忽近,忽冷忽热。
他一度以为她是敬他,畏他,又或者戏他,捉弄他——原来是因为爱,所以患得患失,所以喜极而泣。
他捉着她的手指,吻了又吻:“阿玥。我也很高兴。”
她的小脑袋被他紧紧揽在胸前。还有什么比得上此刻良辰缱绻:“阿玥。我从来没有这样高兴过。”
闻人玥不晓得他说这个干什么。有什么好高兴的。
这个时候,男人的情话,女人的眼泪,都别太当真了吧。
她没做声,闭上眼睛。
他感觉得到她胸脯还起伏得厉害,亲了亲她的额头,替她拂了拂头发:“累了?”
她气若游丝地嗯了一声——自己都觉得虚情假意得可怕。
他温柔地抱着她,轻声说道:“睡觉。”
明明知道是假话,却听到心里去了。
她背过身去;不到三秒,他伸手过来把她给翻了个面儿朝着自己——一时间闻人玥觉得自己好像锅里的一条鱼一样,一面火候到了,翻一个面继续煎。
心思迥异的一对男女,分据床两侧,面对面地煎——不,躺着。
他慢慢闭上了眼睛,低声道:“不是累了么。怎么不睡。”
良久她才低低回答:“我在睡。”
“呼吸声不对。”他耳朵灵敏。
“……我睡着了会打呼。”
“没那回事。”
“真的。有时候会。要不,我到客房去睡。”她才起身,手腕便被强捉住了,极紧极疼。黑暗中聂未的眼神竟有些凶狠凌厉;闻人玥吓了一跳,再看时,他却已经闭上眼睛,语气十分平静:“别折腾。躺下。”
她乖乖躺下,可是睡意一时半会来不了,再使劲儿也不行。听她翻来覆去,聂未看下时间,一点半。真得睡了。明天还有两台手术。
可是她不睡他也睡不着,她去别的房间更睡不着。于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微微提高声音:“打呼我也总会习惯。睡吧。”
聂今说,聂未不喜欢的一千零一件事情里头,至重要的一件就是不可打扰他休息。
她轻轻地翻了个身,蜷起来,蒙着脑袋,闭上眼睛,开始默默地数羊。
数到两千多只的时候,终于睡着了。
他也睡着了。
睡眠不足的直接危害就是精神不济。
天亮了,聂未翻过去抱住温热柔软的胴体,实在不想起床:“我要退休。”
她明明闭着眼睛,可却狠狠地踢了一下他的小腿。
哎呀。老师是不是故意把她送到身边来,督促他这一生救死扶危,不可松懈。
一得令,他麻利地起来了。
“阿玥。我去上班了。”
她躺在床上,使劲儿装睡。
这么爱赖床,怎么适应朝九晚五的工作?兴趣变成工作,有时候也挺折磨人:“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他十分耐心温柔,她仍然蒙着头。她睡眠习惯很差,聂未琢磨着该给她改改,便出去了。
门锁轻轻一嗒,她以为他走了,一翻身坐起来。
不仅仅是腰酸背疼,昨晚的情事更令胸脯上留了几处红印。她正低头检查,始作俑者却一推门进来了,手中拿着一只餐盘,放着一杯果蔬汁和一份鸡蛋三文治。
见她坐在床上,已经醒了,他亦一愣。昨夜表白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四目相对。不知为何,闻人玥觉得他似乎有那么一瞬,脸红了。但又疑心自己看错,便低下头去——哎呀!赶紧抓起被子遮住。
真奇怪,在这张床上睡了三次,才发现被子有很漂亮的菱形暗纹。
“……吃点东西再睡吧。”聂未顿了一顿,走过来坐在床侧,将餐盘放在她面前。闻人玥乖顺地拿起三文治咬了一口:“……这是小师叔做的?”
纤柔的睫毛,圆圆的脸颊,吹弹可破的肌肤,他忍不住伸手捏了一下:“当然。”
那上一次也是了。竟能把一客平淡无奇的鸡蛋三文治做的这样好吃:“小师叔的手,是用来拿柳叶刀的啊。”
聂未抬起乌沉沉的眼睛,看了她一眼:“我的手还可以做很多事情。”
大手探入被底,暧昧地揉着她的膝盖,提醒昨夜的缠绵。闻人玥浑身一颤,将膝盖从他手下抽出:“我想……”
甜言蜜语犹在耳,两人都觉得对方今天格外不同,一个格外眷恋,一个格外温存:“想要什么。”
“不是。我想看看日历。”现在正是放暑假的时候哪,以前上学啊,一放暑假就又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可以使劲儿地玩;担心的是玩一天少一天,“结果呢,怎么也玩得不尽兴。”
聂未摸了摸她的头发,又好笑又心疼:“你这小脑袋里都装的是什么。”
后来妈妈说,想玩得尽兴就别管尽头在哪里:“嘻嘻。其实我想亲一亲你。”
四片嘴唇贴在一起。
这是生命中最好也最坏的假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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