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辰星璀璨-少说话是藏拙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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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言可畏,众口铄金;祸从口出,病从口入;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老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姚贞贞的母亲是个职业女性,连自己的父母都没伺候过,现在给她崴屎崴尿刚刚一个月,已经够够儿的了,烦得经常甩闲话;于是,丁辰星顺理成章接了过来,包括给姚贞贞擦洗身上——为防止褥疮,擦洗身上是家常便饭,丁辰星完全是“全程服务”了。姚贞贞身上的所有“部件”,丁辰星全都看得熟了。干柴烈火一般的年轻异性之间的这种零距离接触,初期自然也会带来些许乐趣或安慰。一次老妈出去买菜的当口,姚贞贞对丁辰星道:“你趴我身上来吧,咱试试。”丁辰星不肯,说过些日子,等你再恢复恢复再说。姚贞贞就哭了,说:“我对不起你,耽误你了。你是六辈单传,我这个样子,怎么为你生儿育女啊?”丁辰星道:“别这么想,《红灯记》里老少三代本不是一家人,不是也过得很好,而且子承父业、前仆后继走上革命道路吗?以后咱们就领养一个,或者干脆把高树杆的义子接过来,他老婆正为此跟他闹离婚呢。”样板戏的风潮虽说已经过去了,可乡里的人们还是记忆犹新的。

    “那是唱戏,不是生活。再说,革命先烈流血牺牲,不就为了让我们这些后人过上正常的好日子吗?”

    “不,我不这么看,当生活发生了扭曲的时候,我们应该逆事顺办。”

    “这个扭曲是我造成的,我理应一个人承担。”

    “咱们是夫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姚贞贞默默流泪,不再说话。丁辰星真的想把高树杆身边的义子领来了。因为,他感觉这种事越早越好,一方面帮助高树杆解决家庭矛盾,另一方面,越早越便于和孩子培养感情。可是,姚贞贞的父母亲会接受那个孩子吗?当他把想法讲给姚贞贞的时候,她也认为自己的父母亲会抵触。这样对孩子的成长非常不利。孩子是烈士子女,理应受到正常的乃至优厚的待遇,哪怕是一点点冷脸子,都是对烈士的不恭不敬。怎么办?和高树杆协商,一定能找到办法。

    丁辰星抽空到高树杆家去了一趟。高树杆非常感谢丁辰星在他最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两个人商定,在他们厂里租一间小库房——他是伤残军人,厂里对他很照顾,估计会同意,并且不会收很多租金。结果,还真谈妥了。那间小库房有二十多平方米,丁辰星带着姚贞贞搬过来住了,屋里拉个布帘,让孩子住在另一端。门口再搭个小厨房,齐活了。孩子叫冯小虎,此时改名叫“丁小虎”了。孩子对这种变化似乎已经适应,很爽快地喊了丁辰星“爸爸。”丁辰星听了“爸爸”两个字,感动得热泪盈眶,他知道这两个字的分量,里面含着对孩子的所有责任,说有多重就有多重。而且,孩子也喊了姚贞贞“妈妈”,也让她好生感动,搂住孩子的脑袋使劲亲着孩子脑门。孩子已经四岁,不能说完全记事了,但还是有一定分辨能力的,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心里是明白的。一见面,他就喜欢这两口子了,所以,没打喯儿就喊了爸爸妈妈。而孩子的这种表现,让丁辰星看到了孩子的自卑,更加用心呵护了。他不想让孩子受到一点点委屈。穿衣吃饭,都尽他的所能,让孩子得到最好的照顾。一个星期过来,这三个人就磨合得十分默契,俨然成为安详和睦的正儿八经的一家子了。

    刘菠萝听从了蒙婶的建议,悄悄来到“开心餐厅”,找到牛经理,再找到姚贞贞家,最后找到了丁辰星和姚贞贞所在镇上服装厂的小库房。眼下的丁辰星因为两边跑,家里要照料,施工队那边要兼顾,非常辛苦,人已经瘦了一圈,嘬着腮,脸色也不好看。刘菠萝一见,心就软了。当即做了决定,她要在这个三口之家住下来,要承担起照料姚贞贞和丁小虎生活的义务,为丁辰星分忧。丁辰星不愿意耽误刘菠萝的终身,便婉言谢绝。刘菠萝从身上掏出一把剪刀对着自己胸脯道:“我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不惧怕死亡,你要再这么逼我,我就再死一次,永远离开这个世界!”

    丁辰星万般无奈,只得暂时把刘菠萝留在身边,暂且让她做了“保姆”。但讲好每个月要付工钱。刘菠萝对此倒并不拒绝,只要把她留下来,她什么条件都答应。她记住了蒙婶的话:要让丁辰星离不开你。怎么做到这一点?就是要成为他须臾不可离开的帮手,满足他的所有要求。如此一来,丁辰星真的脱出身来,把主要精力都放在为施工队承揽业务上了。

    刘连旺两口子以为刘菠萝一直住在土医生家里,一个月过来,就给土医生送“月钱”来了。可是,来了以后发现刘菠萝并没有住在这里,便询问刘菠萝的去向。蒙婶就说,刘菠萝自己外出打工了,你们不要找了,年底会回家过年的。还解释说,闺女大了不能留,留来留去是个仇。刘连旺起初听信这个说法,可是转头一想不对,自己的闺女外出,总该有个去向,而且是从你家出走的,你家有责任知道她的去向,说不定还是你们出主意让她走的。所以,你们必须对这件事负责任。

    土医生对这个说法不认可,说我们两口子把刘菠萝身体和精神都调理正常了不容易,你不感谢我们还倒打一耙,我们拒不认账。不行就到村委会说道说道。刘连旺无言以对,悻悻地回家了。回到家跟老婆一商量,就向镇上的派出所报警了。请求民警帮助查找刘菠萝的去向。民警顺藤摸瓜,很快就告诉刘连旺:刘菠萝和丁辰星、姚贞贞住在一起。刘连旺再次气得暴跳如雷,拎了棍子,带着大儿子到镇上服装厂的小库房找丁辰星打架去了。他的理论和口径就是:你丁辰星吃着锅占着碗,太没道德了!同时要当着丁辰星两口子教训自己的闺女:做人要有底线,你不能这么没出息!

    那天丁辰星没在家,刘连旺爷俩把丁辰星家里砸得稀里哗啦,满地狼藉。押走了刘菠萝。姚贞贞躺在床上不能动,只能搂着丁小虎看着他们发威。但姚贞贞一句劝慰的话都没说,你要砸就砸吧,不让你在这方面发泄,你还会想别的幺蛾子。那爷俩拥着刘菠萝正要出厂门的时候,恰巧丁辰星回来了,刘菠萝像见到救星,大呼“救命”,丁辰星便与刘连旺爷俩撕掳起来,厂里保卫科的人们急忙赶过来拉架,驱逐走了刘连旺爷俩。厂领导了解了全部情况以后,虽然同情,但回过头来勒令丁辰星写下保证书:以后不能给厂里添麻烦,否则就搬出去。因为在厂子里大打出手这种事影响实在太坏。丁辰星回到家收拾满目狼藉的屋子时暗自思忖,只要刘菠萝不走,刘连旺爷俩肯定还会再来。怎么办?

    镇上服装厂的职工除了镇上的原居民,还有不少周边各村的人,当然也有丁家堡的人,刘连旺到服装厂大打出手的事,在不长的时间里,不胫而走,于是,丁家堡的人们就都知道了,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人们议论纷纷,都说丁辰星确实不是好人。人们又搬出了老话: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丁辰星为什么一再赔钱?就因为这人心术不正。吃着锅占着碗,“三妻四妾”就是明证。传着传着,就有了“丁辰星早就有私生子了,都四五岁了,叫丁小虎”的谣言。于是气不忿的人就出现了,一贯爱挑事的刘三凳就跑到镇上派出所质问:“丁辰星这么作妖,你们为什么不管?”因为丁辰星曾经在派出所工作过一段时间,所长与他很熟,不相信丁辰星会这么下作,还帮着丁辰星做解释,但刘三凳走了以后,来举报、告状的人越来越多,就让派出所也感到事情严重了。老话说得好,“群众的眼睛是亮的”,既然这么多人都反对丁辰星,说明丁辰星确实有问题。这不单单是众口铄金或三人成虎的问题,这里面透着“要不要相信群众”的群众观点问题。

    派出所经过研究,决定强制丁辰星把刘菠萝放走。所长带了一个年轻民警亲自来找丁辰星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来到服装厂小库房却撞了门鼻儿。丁辰星一家人早已搬走,门也没锁,只扣着门鼻儿。打开进去看了一眼,空空如也,地上连一张纸片一个烟头都没有。

    不得已,所长发动全所民警撒开大网,四处寻找丁辰星下落。于是,很快他们在丁辰星施工队驻扎的村子里找到了他。当时丁辰星带着施工队在外面施工,刘菠萝在家里照看姚贞贞和丁小虎。所长对刘菠萝讲了事情的利害关系,责令她立即回丁家堡。刘菠萝早已铁了心,便不顾脸面将事情的整个过程向所长讲了一遍,然后还问姚贞贞:“贞贞姐,你看我说的有半句假话吗?”姚贞贞回答:“全是真的,没有假话。”

    所长仍旧疑惑地看着刘菠萝,道:“你和丁辰星之间真是清白的?”

    刘菠萝道:“我现在仍然是处女身,你们若怀疑,我就跟你们去医院检查,但有一宗,如果查出我是处女,你们得赔我精神损失费,少了还不行。”

    所长连连摇头,嘬着牙花子。姚贞贞补充道:“丁小虎是个烈士子弟,你们说他是丁辰星私生子既是造谣也是对烈士的污蔑。性质非常严重。只要事情闹大,你们说不定都得扒马褂。”姚贞贞是中专学校老师出身,说出话来总能点到穴眼上,就让所长和那个年轻民警非常害怕。既然打算做好事,谁愿意不分青红皂白冤枉好人呢?

    “如此说来,丁辰星不是个恶魔,就是个优秀青年!”

    “你的话说对了一半,请把前半句话抹掉吧。”姚贞贞板上钉钉道。

    所长没置可否,带着年轻民警走了,似乎感到了问题的棘手,需要反复斟酌。

    高树杆的排长的遗孤被丁辰星在极度困难的情况下收养,刘菠萝义无反顾加入了照料孩子和姚贞贞生活的行列,即使来人打架、谣言四起也没有动摇,尤其是保住了高树杆的婚姻,这件事让高树杆非常感动。他因为有伤残,不算“全劳力”,在乡下搞对象结婚并不是容易事。现在丁辰星主动站出来替他把牺牲的排长的孩子管起来,不能不让他感动。人心换人心,他再次拄着双拐找到部队转业的那位老首长,请求他再帮丁辰星一次。老首长也由此对丁辰星佩服有加,便把自己的一笔业务分出一部分给了丁辰星:一片住宅楼的其中两座,十二层;还有一座三层的商业楼,而商业楼需要做滑模。丁辰星的施工队很快进入了工地,真刀真枪地干了起来。

    丁辰星旗下的施工队曾经在驻地制造了不受人欢迎的事端,丁辰星不得不对他们加大了管理力度,还特别制定了一条戒律:“少说话。与工程无关的话不要说。传播小道消息,不允许;以五花八门的利益挑逗房东,不允许;与村里大闺女小媳妇逗咳嗽,不允许;随便与项目甲方说话,尤其说消极抹黑的闲话,更是不允许。”为此丁辰星硬是开走了好几位按说表现还不错的民工,只因为嘴没把门的,便坚决发路费开走了。于是,眼下的施工队进入工地以后只是默默干活,彼此之间可以开个玩笑,如有外人在场,都坚决做到了三缄其口。

    老首长的朋友赵有恒听说丁辰星又受到了照顾,拿到很难拿到的抢手活儿,便有些眼气,对老首长进谗言道:“老伙计,你手里这项工程,是市里的重点工程,市领导三天两头来检查,怎么能给丁辰星一部分呢?他就是个农民,他的队伍也是乌合之众。出了问题你承担得了吗?”老首长道:“哦,丁辰星还是不错的。明天我去工地看看实际情况,果真不行的话就立马换队伍。”

    眼下的“丁氏施工队”经过了长时间不间断的培训,从管理到施工已经十分规范,与老首长的正儿八经的建筑队伍在一起毫不逊色,甚至工作更出色。第一天进入工地打线刨槽做基础,老首长就带着监理公司的人前来检查,他本来专门来找丁辰星挑挑毛病,推动一下,不行就真的换队伍。谁知到跟前一看,见丁辰星旗下的施工队全都穿着颜色和样式统一的蓝色工作服,看上去非常正规。那么,是不是驴粪球外面光、徒有其表呢?便细看“丁氏施工队”的工程质量,发现真正做到了丁是丁卯是卯,八面见线,比他的队伍还好,不能不完全折服,随即把他的队伍的各工长全都叫到“丁氏施工队”的工地跟前参观学习。这些国企的干部们感到这简直不可思议:一支民营的施工队,说白了就是一群农民工,怎么会干得这么好?而且,在施工中,民工们只是配合默契地低头干活儿,没有人说话,工地上常见的插科打诨、粗话连篇乃至各种调侃的荤段子,一个也没有。老首长是在部队生活多年的人,眼前的一切就让他想起了严肃的部队生活。难道丁辰星把部队那一套搬到施工队来了?把一群自由散漫的农民工变得如此训练有素,要花多大工夫,花多少钱啊!

    丁辰星安排朱振江主要负责两座居民楼的施工,他负责商业楼的施工,而总的瓢把子还在他手里,他要统筹全盘,从员工的调度到建筑材料的安排,甚至包括材料购进,他是亲力亲为的,因为,他知道建筑材料里面至少有“国标”和“非标”两种,标准不同价格也不同,有的施工单位为了降低成本,背着甲方偷偷购进和使用“非标”材料,这种情况丁辰星是非常了解的,他的宗旨是宁可少赚钱,也绝不使用“非标”。

    盖砖楼按部就班就行了,无非是刨完槽做基地,然后垒砖砌墙;而盖那座三层的商业楼就因为要滑模而复杂了很多,首先需要“织盒子”,就是用很多铁管垒起支架,里面竖起整齐的模板,模板和模板之间形成一墙厚的严密的不泄漏的“盒子”,里面固定好横竖的钢筋,再用泥浆状混凝土往“盒子”里浇筑,混凝土凝固以后就形成水泥墙了。

    本来老首长对丁辰星非常放心,因为受到赵有恒的鼓动,才对丁辰星的施工队不太放心了,才来检验。一个人管好自己容易,管好一个团队很难。对这一点老首长非常明白。他来到滑模施工现场,要再次仔细考察。因为没戴安全帽,首先被一个管浇灌车的年轻人拦住,不允许他进去。他说:“我是工程总指挥。”年轻人理都不理,只是不让他进去。他提高了嗓门又说:“我是工程总指挥!”年轻人方才开口:“请把工作证拿出来看看。”他只得从黑皮手包里掏出了工作证,递给年轻人。年轻人看后道:“不戴安全帽进入工地,不是带头违反操作规程吗?出了问题你负得了责吗?”便摘下自己的安全帽戴在老首长头上,还叮了一句,“下不为例啊!”然后放行。待老首长爬上马道(施工中搭的临时栈桥),想和干活儿的民工说句话,可是谁都不理他,他拉谁谁甩开他,让他好生纳罕。难道民工们把他看作妖魔鬼怪了?他还有问题要考这些人呢,不理他怎么办?

    老首长不得不把工作证拿在手里,拉住一个中年民工,将工作证打开请他看,然后说:“我想问你两句话。”中年民工摇摇头干活儿去了。嗨,嗨,丁辰星是怎么训的这些人啊,怎么一个个都这样啊?他追过去,死死拉住这个中年民工,说:“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如果你不回答我的问题,我就让丁辰星开了你。”中年民工这才开口:“我们施工队有纪律,谁都不能与工程甲方随便搭话,干好手里的工作才是正道。”说完又要走。老首长又不得不再次一把扯住他道:“你把丁辰星叫来总可以吧?”这个中年民工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不锈钢哨子,就是学校里体育老师用的那种,“吱吱吱”连续短促地吹了三声,又伸出手拍了三下巴掌,丁辰星便不知从哪个方位钻了出来,来到跟前,急火火地问:“有情况?”

    中年民工道:“这位总指挥非拉着我问话,没有你的指令,我哪敢随便乱说。”

    丁辰星见老首长就站在马道上,便说:“老首长您好,您有问题直接问我就行了。”

    老首长道:“我不想问你,就想考考你的员工。”

    对这一点,丁辰星也没法拂逆,便说:“好吧,我特许他与您对话。”

    老首长点点头,问中年民工:“滑模技术丁辰星给你们搞过培训吗?”民工回答:“搞过。”“搞了多长时间?”“两个多月。”“使用设备和材料了吗?”“使用了,就因为是实战性培训,丁辰星赔了很多钱,导致债台高筑,简直没法过日子了。”

    老首长默默点头,继续问:“请你说说看,滑模技术有什么要领?”中年民工虽然知道了这个人是这项大工程的总瓢把子,但感觉这个人有些得寸进尺,问来问去的好像对丁辰星和他们这些人的能力不相信,便甩了一句闲话:“您甭问这问那,检查一下质量不就得了?”

    谁知老首长是有备而来,就是想知道一下丁辰星手下的民工是不是内行,便说:“我实话告诉你,我既然是这项大工程的总负责人,就要对整个工程负全责,你们如果不能胜任,就及早退出,损失还小一些。我这也是对丁辰星负责任。”中年民工皱紧眉头:“你究竟想了解什么?”

    “我就想了解你们这些施工人员对滑模技术能了解多少。”

    “不了解怎么会硬干起来呢?也罢,我就告你。滑模施工,就是利用一种能沿着已浇灌好的混凝土表面滑动的模板装置连续成型结构物的混凝土现浇工艺。即在地面上按结构物的平面和竖向尺寸要求,组装高0.9~1.4米的侧向模板和操作平台,借助在支承杆上爬行的提升机具提升,进行钢筋绑扎、混凝土浇灌、模板提升的循环作业以实现高大结构的施工。”

    “有点意思。滑模施工的装置都有哪些呢?”

    “是这样,滑模装置主要由四部分组成:一、模板系统,包括模板、围圈、提升架;二、操作平台系统,包括支承杆、千斤顶、控制台、油路等;三、精度控制系统,包括提升设备同步、结构轴线和垂直度等观测与控制设施;四、附着在平台上的水平及垂直运输设备以及供电、供水、通讯联络设备等。还想问什么?”

    “你都背下来了?”

    “对,施工队每个人都必须背下来,谁背不下来谁卷铺盖回家。这是丁辰星立的规矩。”

    老首长看了身边的丁辰星一眼:“还真严格。”

    中年民工道:“严是严了点,可我们真受益,所以都愿意跟着他干。”

    老首长点点头,示意他可以走了。中年民工便看丁辰星一眼,好像是询问确实可以走吗,丁辰星便会意地也点点头,他方才离开。老首长道:“你们的员工每个人身上都带着哨子吗?”丁辰星道:“是的,吹三声是叫我,吹两声是叫工长,吹一声是告知身边的人有事求援。”“哇,这支队伍果然让你管得不同凡响。我们还做不到。”“一个队伍一种情况,我们的情况不一定适合你们。”“唉,”老首长一声长叹,“前几年我们读了著名作家蒋子龙的《乔厂长上任记》以后,也对职工队伍进行了大胆调整,但各方面压力太大,最后不得不夭折,没有实行到底。还是你们民营企业好办些。”“也不行,方方面面卡我们的地方太多。”话题就此打住了。两个人没法继续深谈。因为双方的情况不一样,尤其老首长对民营企业并不特别了解。

    老首长沉了一会儿,说:“我来你们的施工现场故意没戴安全帽,我就是想看看,你们对待总指挥是不是可以放水。结果那个年轻人真的把住关不让我进来,最后,把他的安全帽借给了我,才放我进来。你这位中年民工也不简单,把滑模施工的要领记得这么清楚,与文字规定几乎一字不差。”

    “对,谁对这些应知应会的知识背不下来,就请退出施工队。为了做到这一点,我花尽了以往所有的积蓄和借款,我不能让来之不易的资金打水漂。”

    “好,以后我会尽我所能帮你把队伍建好,不断发展壮大,我也快退休了,我退休以后就来给你当参谋,不拒绝吧?”

    “怎么会!您是我的大恩人啊!”

    老首长情之所至,拥抱了丁辰星,两个人头上的安全帽的帽檐碰在一起,发出咔的一声。

    老首长信任丁辰星,也关照丁辰星,及时兑现工程款,前期就打过来三分之一,按合同,全部完工再给三分之一,而工程结束半年后不出质量问题,再结最后的三分之一。但老首长一直在跟踪把关丁辰星的工程质量,十分放心,所以,没有拖那后来的半年。丁氏施工队全体人员都领到了足额的工资,便纷纷到镇上往家里寄钱。镇上的储蓄所忙了好几天。于是,“丁辰星施工队赚钱了”这个信息像刮风一样,倏忽间就传遍了全镇,乃至周边的村庄。

    刘连旺的大闺女刘苹果自从嫁给下乡知青马全德以后,跟随马全德调到镇上,马全德进了镇政府工作,刘苹果则在镇上的银行储蓄所做业务员。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蒸蒸日上。唯一让她感到遗憾和丢脸的是小妹刘菠萝不争气,和丁辰星不清不白地裹掳到一块,这件事让她想起来就牙根疼。而最近这些天,丁辰星施工队的员工们,稀里呼噜地往储蓄所跑,人人都比赛似的往南方老家寄钱,刘苹果全都看在眼里,心里替小妹刘菠萝打抱不平:“王八蛋丁辰星赚钱了,你怎么就降不住他,他那些钱都应该属于你啊!”

    刘苹果每个星期日都去看望老爸刘连旺,马全德往往星期日也有事,所以一般情况下都是刘苹果自己来看望老爸。这天,她一进门,就把发生在储蓄所的事说了一遍。刘连旺愣了半晌没说话。这些日子他天天诅咒丁辰星,恨不得让丁辰星也出车祸死个屁的才好,至少也弄他个高位截瘫。眼下得知丁辰星终于翻身了,赚钱了,哈,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刘连旺几乎不相信这种消息,在他的逻辑里,丁辰星这种人怎么会赚钱呢?老天爷惩罚他还没完啊。如此说来,老天爷也有蒙住眼睛办事不公的时候!沉了好一会儿,刘连旺才说:“大闺女,你小妹的事你不能不管。马全德好歹也是个科长,在镇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里出了你小妹这种事,怎么能袖手旁观?”

    刘连旺所说的“这种事”就是刘菠萝跑到丁辰星跟前去“明铺暗盖”,按丁家堡的老话是做了“小”了。新社会不允许一夫多妻,可是架不住丁辰星这小子会耍花活,明的不干来暗的,是不是?现在不是报纸上经常披露南方一些人家里有了钱就养了“小”吗?

    刘苹果不说话,只是闷着头干活儿,给老爸老妈洗衣服。其实她心里也烦闷得很。储蓄所的人都知道丁辰星是她没过门的妹夫,丁氏施工队的人们前来办业务往家里寄钱,储蓄所的业务员办着业务就偷偷看她,好像在羞辱她,在看她的笑话,而她是个敏感内向的人,是能够感受到那些斜睨的眼光的热度的,灼烧得她的脸上也不停地发热。仿佛不是丁辰星做了“错”事,倒是她做了错事。唉,这人心啊,让她怎么说呢。

    从丁家堡回到镇上以后,刘苹果就对马全德提出了要求:要想办法找到刘菠萝,领回家,再也不能在外面丢人了。马全德道:“据我所知,刘菠萝在丁辰星跟前做保姆,与他们两口子相处得不错,丁辰星也按月给工资。没找到合适对象以前,先将就着吧。”刘苹果道:“至少得让咱知道他们住在哪儿吧,现在连见一面都做不到。”

    马全德道:“我找过派出所,人家保密不说,还吓唬我,如果因为我惹出其他麻烦,我得负全责,说不定连我这小科长也当不成。”

    马全德说的是实情。但有一个情况他没告诉老婆刘苹果,就是最近上边正在考察他,他是副镇长的后备,近期很可能提起来,所以,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什么都不想干,只想平平稳稳过渡到副镇长的任上。他得到这个消息,还是在市里参加一个会议时,一个同是下过乡的知青典型透露的:市里最近要提拔一批早年下乡的表现不错的五十岁以下的中年干部。而马全德正在这个范围里。

    会议之后时间不长,镇上的书记就让他写了一份下乡以来这些年的简历,包括曾经阅读过的书目,他列举了《马克思恩格斯选集》《毛泽东选集》、改革开放以来的若干书目,甚至《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红旗谱》《红岩》《欧阳海之歌》《青春之歌》《林海雪原》《卓娅和舒拉的故事》《军队的女儿》《边疆晓歌》《战斗在北大荒》等名著和与知青生活有关的作品,还有新时期作家蒋子龙、王蒙、张贤亮、路遥、梁晓声等人的文学作品,有日记为证;而他也读过托尔斯泰和巴尔扎克、契诃夫、泰戈尔等名家的作品,也写了日记,但没有提及;他的日记里专门有一篇写到马克思与现代各门派学者的区别,譬如马克思与存在主义代表萨特的区别,与心理学家弗洛伊德的区别,与实用主义鼻祖杜威的区别等,阐述了马克思主义的合理性:“世界是物质的”,“物质是运动的”,“物质运动是有规律的”,这些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定律谁能驳倒我就信谁——问题是没有人能够驳倒——这一篇必须提及,甚至应该标注为“华彩篇章”。但他没敢提他曾经还为托克维尔的《旧时代与大革命》写了近十万字的学习体会,并不是他不喜欢,而是有些“见风使舵”的狡黠,他毕竟比过去老成多了——你认为好的东西,如果主流媒体没有大张旗鼓地宣传,那么,你就先别说出来,作为基层干部,没人喜欢你冒这种尖儿。

    市里还来人找组织科的干部谈话。这些事联系起来看,马全德就感到有好事要光临了,感觉自己早年学习邢燕子并没有错。现在他完全适应了乡下和镇上的生活,感觉并不比市里差多少,即便是生活条件逊色一些——其实也是各有利弊,至少没有那么喧嚣,人际关系也要单纯得多。而且成熟以后也感到万幸:多年前他与丁牡丹的卿卿我我,如果放在市里,就不是挨丁老倔一顿老拳了,而很可能把自己弄进局子,这辈子就交待了。

    不论从哪个角度考虑,马全德现在都不愿意为了刘菠萝的事而兴师动众,大张旗鼓。当然了,按照刘连旺和刘苹果的心愿,马全德就应该发挥他这个科长的能量,兴师动众和大张旗鼓才好,否则就镇不住丁辰星。马全德是在组织的人,知道有些事在没有明确结论以前,是不能随便透露半点的,所以,他有可能提职的事半个字也不敢说。这就让刘苹果对他非常不满。刘苹果说:“你不拿我们刘家的事当事,是不是你心里有了别的女人了?”刘苹果说这话也不是信口胡说,而是最近银行储蓄所的所长正跟一个年轻女业务员打得火热,正跟老婆闹离婚。刘苹果得出一个结论,凡是四十岁到五十岁的有职务的男人,都是希望换老婆的。而二三十岁的年轻夫妻,反倒婚姻稳定。

    马全德道:“你别信嘴胡说啊,我是从来没想离婚的,结婚这么多年了,你几时发现我有外心了?”“你不管刘菠萝的事,就让我不往好处想。”“那你也想得出圈了吧,你怎么不想我会跟小姨子有一腿呢?”刘苹果扑进马全德怀里,使劲捶打他的肩膀,继而抱住了他,心情复杂地哭了起来。马全德抱起刘苹果,把她搬上床,亲吻一阵,就宽衣解带,两个人做成一处。马全德已经有了经验,刘苹果经常为了一些没有影子的事不讲道理地猜疑或胡闹,每到这时,他就用上床的方式把刘苹果“摆平”。刘苹果在这方面比较计较和渴望,马全德就千方百计让她满足。这几年国家普及计划生育政策,镇上医务室给机关干部每人每月都免费发放一些避孕套。此时,马全德就把家里砸蒜的蒜槌子套上避孕套,代替他不太中用的家什,帮助刘苹果达到满意。两口子对蒜槌子情有独钟,连同避孕套一起就放在床头柜抽屉里,几时想用十分方便。

    享受了尽兴的夫妻生活以后,刘苹果躺在马全德怀里,说:“有一次丁牡丹私下对我说,早先你住在她家的时候,你们俩好过,是真的吗?”马全德吓了一跳,刚才的激情一下子荡然无存,急忙吻住刘苹果的嘴,好一阵才松开,说:“什么呀,不就是给她本书看和一点小玩意儿吗?你想啊,我住在她家,一家人全照顾我,怎么着过年过节的也得有点表示吧?”“可是,丁牡丹说摸过你的家什哪。”“胡说八道。你知道,丁牡丹那个人习惯于顺嘴胡说,她是希望嫁给我来着,可是她那腰身,像个大老爷们儿,哪有你这么有女人味啊。”“自从她跟我说过这话以后,我就留心她了,好像跟你总是动手动脚的,好像你们的关系真的不一般。”

    马全德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搂紧刘苹果,千方百计遮掩:“这也好理解,我毕竟是在她青春期作为异性进入她的视野的。再说,那时我对她的性情也不了解,不知道她是这么个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人,弄不好会闹出笑话,否则绝不会住到她家。”

    刘苹果不再问了,感觉马全德说的也有道理。而且,她也隐隐地感到,这种事挖来挖去说不定真挖出事来,那就弄假成真,马全德完全翻了脸闹了离婚,刘家更没面子,前面有个刘菠萝够丢人的了,自己万万不能再打错了算盘。丁家堡的老话说得对:“少说话是藏拙之道。”夫妻之间也不是什么话都能乱说的。于是,为挽回气氛,缠着马全德,两个人来了“梅开二度”,以疲劳换取了安定。

    没几天工夫,银行储蓄所的所长真的离了婚,娶了比他小十四五岁的年轻女业务员。这件事让刘苹果变得在马全德面前更小心了。而马全德为了提职,在刘苹果面前也更加小心。两个人都在千方百计取悦对方,床上的事就蓦然间密集了起来。有时星期日的大白天,刘苹果也缠着马全德非要不可。马全德也乐得老婆不再提刘菠萝,床上的事毕竟有利于夫妻安定,于是,蒜槌子和避孕套就用得更勤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马全德终于平稳过渡到提职,正儿八经做了副镇长,主抓全镇经济工作。上任伊始,马全德要对全镇经济工作情况进行摸底,这是任何一个新领导都会做的事,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基本全是调查研究。因为开国领袖毛泽东说过,“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不能“下车伊始就哇啦哇啦大发议论”。于是,马全德用了一个月时间把全镇各村经济情况都了解了以后,对丁家堡的情况很不满意,感觉很棘手,同时也很没面子。因为丁家堡是他岳丈的村子,是他经常去的地方。

    以前他在丁家堡下乡做知青的时候,也感觉丁家堡落后,但因为不了解其他村的情况,没有彼此间的比较,还不算特别反感;现如今做了全镇经济工作的领导者,把各村情况一比较,就感觉不对劲儿了。丁家堡这些年来敢情原地踏步,没什么长进。改革开放以来,除了一些家庭把土坯房改为红砖房了,个别人家里添了手扶拖拉机,小型的,也只有一家。说起来实在寒酸。

    马全德一个电话把丁家堡村主任叫来了。不简单,现在丁家堡村委会换了新电话,是那种直拨的,不是以往需要摇一阵子,然后先打到镇里的总机,再请镇里总机外转那种。丁家堡村主任就是刘三凳。这些年来,刘三凳也是跌跌撞撞一路风雨。两年前老主任去世,村里召开村民委员会选举新主任,被选中的不愿意干,没被选中自告奋勇的大家通不过,村主任的职位就一直空着,一空就是两年。直到最近又冒出一个自告奋勇的,就是刘三凳。近几年,周边几个村的主任首先自己“富”起来了,是不是合理合法的权且不论,对别人还是很有引领作用的。刘三凳是不是也受到影响,不得而知。他在这次村民委员会上说:“一个村子总是不能没有首领的,既然没人愿意干,我就斗胆接下老主任这个班,干不好自动辞职,干好了,年底大家凑钱给我买条烟,算是对我的鼓励。我也先把丑话说在前面,‘乡统筹’‘村提留’的钱,我个人一分钱不会动,该花在哪儿就花在哪儿,到时候我会向全村父老乡亲公布账目。但大家该缴可一定要缴。”

    一个不错的表态,于是,刘三凳走马上任了。有人私下议论,刘三凳是奔着村会计去的,村会计是村里最漂亮的一个女子,刚刚三十岁就死了丈夫,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半大小子。这个漂亮的女会计叫丁美怡,明眸皓齿,身材窈窕,性格随和,一笑俩酒窝,像一朵盛开的牡丹,丁家堡公认的一个事实是:那个丁牡丹是朵假牡丹,丁美怡才是真牡丹。“寡妇门前是非多”是丁家堡传了千年的老话,刘三凳难道不知道,或已经被丁美怡迷住不能自已了?村人们无不对此议论纷纷。问题是,丁美怡本人没想辞职,别人难道因为她的存在就不当村主任或不选村主任了?这似乎是刘三凳可以明言的本真理由。不论如何,反正刘三凳是上任了。

    村子里已经好几年收不上“乡统筹”和“村提留”了,不仅如此,还经常向镇里申请补贴,村子里很多解决不了的问题,都要向镇里打报告伸手要钱。丁家堡的历任村主任从来没认为向上要钱有什么不光彩,仿佛上边的钱是无穷尽的,缺钱时只管要就是。刘三凳上任后就和丁美怡商量,今年冬季修水渠需要发补贴,根本没钱,要早点向镇上打报告。本来,这项费用是应该村里自己解决的。

    (“乡统筹”,是指乡、镇合作经济组织依法向所属单位包括乡镇、村办企业、联户企业和农户收取的,用于本乡、镇范围内的村两级办学,即农村教育事业费附加、计划生育、优抚、民兵训练、修建乡村道路等民办公助事业的款项。通常讲的“五统筹”,是指乡、村两级办学、计划生育、优抚、民兵训练、修建乡村道路,一般与“村提留”统称“三提五统”。而“村提留”又称村级三项提留,一般与“乡统筹”统称“三提五统”。“村提留”是村级集体经济组织按规定从农民生产收入中提取的用于村一级维持或扩大再生产、兴办公益事业和日常管理开支费用的总称,包括三项,即公积金、公益金和管理费。公积金用于农田水利基本建设、植树造林、购置生产性固定资产和兴办集体企业;公益金用于五保户供养、特困户补助、合作医疗保健以及其他集体福利事业;管理费用于村干部报酬和管理开支。)

    就在此时,马全德就任主管经济工作的副镇长了,他见到丁家堡上报的申请报告,就立马到丁家堡来了。他先到岳丈刘连旺家聊了几句,打听一下刘三凳的脾气秉性,刘连旺道:“这个人倒没什么斜的歪的,不过只怕他是奔着小寡妇丁美怡去的,你不知道,丁美怡真他妈漂亮。你主抓全镇经济,别被她绊住脚就好。”马全德红了一下脸,嘴里“哎哎”地答应着,就去村委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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