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听撒哈拉的歌声:三毛传-他乡:万水千山都是流浪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流浪。为了天空飞翔的小鸟,为了山间清流的小溪,为了宽阔的草原,流浪远方,流浪。

    墓草倾听一段爱情

    当悲剧在猝不及防间降临,人们总是本能地选择逃避。然而无论是否相信,悲剧依然不可避免地呈现在面前。三毛终于接受了荷西死去的事实,她生命中的色彩,也随同荷西的生命,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殆尽。

    自从荷西死后,三毛常在深夜中惊醒,像从前一样想要握住身旁的温暖手掌。以前,只要是荷西握着她的手,她就能重新沉沉睡去。可是如今,她能握住的只有一片虚无和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在为荷西举行葬礼之前,三毛执意要亲手为荷西挖一座墓穴。这座墓穴是用三毛的眼泪和泥土混合而成,不知睡在里面的荷西是否能感受到妻子对他的思念。

    巨大的悲痛让三毛的心再次破碎,荷西曾经用一颗黄金打造的心换走了三毛伤痕累累的心,可如今,黄金打造的心脏也能清晰地听到破碎的声音,这一次,再也没人可以与她交换。

    三毛用悲痛中残存的一丝理智写下这样的文字:

    感谢上天,今日活着的是我,痛着的也是我,如果叫荷西来忍受这一分又一分钟的长夜,那我是万万不肯的。幸好这些都没有轮到他,要是他像我这样的活下去,那么我拼了命也要跟上帝争了回来换他。

    没有人会不为这样的情感心酸。看着荷西的棺木即将放入墓穴,三毛再次如同疯了一般死死地护住棺木。她天真地以为只要阻止葬礼的进行,荷西就不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看着沉浸在巨大悲痛中的三毛,她的父母感到心中如刀绞般疼痛。逝去的灵魂终究需要安息,无论三毛怎样阻止,荷西依然要如期踏上通往天堂的路。为了让三毛冷静下来,父母让人给她注射了一支镇静剂。她终于失去了挣扎的力气,却固执地不肯睡去,躺在床上如同梦呓一般,一遍一遍呢喃着:“荷西回来。”

    镇静剂的强大作用终于让三毛安静地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天刚亮,镇静剂的作用还没有完全消退,三毛就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去木匠店,为荷西订制了一座十字架,上面刻着“荷西•马利安•葛罗。安息。你的妻子纪念你。”

    三毛用尽全身力气,费力地把十字架拖到了荷西的墓地,插在了墓前,然后,轻轻地依靠在墓碑上,仿佛依靠着荷西坚实的臂膀。她喃喃低诉着两人之间美好的点滴,仿佛荷西就在她身边,与她应和着,说着爱人之间的悄悄话。

    墓地再一次变成了三毛最喜欢去的地方。她从前喜欢墓地,是因为这里住着安静而又善良的灵魂,如今则是因为这里住着荷西,她最爱的人。

    有时候,当三毛在黑夜里从噩梦中惊慌失措地醒来,遍寻不着荷西的身影时,就会疯狂地跑到墓地,抱着荷西的墓碑失声痛哭,直到哭得没了力气,才在啜泣声中抱着墓碑沉沉睡去。

    睡眠只能暂时缓解伤痛,当第二天醒来,看到东方升起的太阳,想到每天的这个时候,荷西都准备出门去工作,泪水便再一次模糊了三毛的双眼。她多想像从前一样,在荷西出门之前给他一个深情的吻,可是如今双唇能够触碰的只有冰冷的墓碑。

    荷西的离去,粉碎了三毛所有的坚强。她常常在墓地里一坐就是一天。当日近黄昏,到了墓地锁门的时间,守墓人也不忍心催促三毛离去。

    只要母亲发现三毛不见了,在墓地中一定可以找寻到她的身影。就像小时候从墓地找到三毛一样,母亲会牵着三毛的手回家。只是这一次,母亲的心头没有恐惧,只有说不出的心痛和伤心。

    偏偏有人要在三毛的累累伤痕上撒一把盐。她的婆婆从西班牙赶来,气势汹汹地夺走了荷西的全部财产。三毛的心早已痛到麻木,这些身外之物永远换不回荷西的生命,留下来也没有任何意义。她只要一张荷西的照片,每天带在身旁,就如同荷西陪伴在左右。

    父母眼见着三毛在悲痛中一天天消沉下去,她的容颜越发憔悴,脸上瘦得仿佛只能看到一双大大的眼睛。他们想要带三毛回台湾休养,可是三毛只想留下来陪伴荷西。无意间,三毛的视线中出现了父母伛偻的身影,她忽然发现,原来悲伤也在残忍地折磨着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此时此刻,三毛成为父母全部的牵挂,她终于同意和父母回台湾,只是临行之前,她要与荷西做最后的告别。

    三毛的吻终于落在荷西的墓碑上,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三毛写下这样的文字:

    我最后一次亲吻了你,荷西,给我勇气,放掉你大步走开吧!

    我背着你狂奔而去,跑了一大段路,忍不住停下来回首,我再度向你跑回去,扑倒在你的身上痛哭。

    我爱的人,不忍留下你一个人在黑暗里,在那个地方,又到了那儿去握住你的手安睡?

    我趴在地上哭着开始挖土,让我再将十指挖出鲜血,将你挖出来,再抱你一次,抱到我们一起烂成白骨吧!

    那时候,我被哭泣着上来的父母带走了。我不敢挣扎,只是全身发抖,泪如血涌。最后回首那一眼,阳光下的十字架亮着新漆。你,没有一句告别的话留给我。

    她的手中依依不舍地反复摩挲着十字架上的铭文,目光痴痴地看向坟墓,仿佛可以看到荷西那张英俊的脸庞、那双深情的眼睛。荷西灿烂的笑容,已经永远在最美好的年华里定格,他注定永远不会衰老,永远带着这副容貌走进三毛的梦中。

    父母终于还是带走了三毛,弥漫着死亡诅咒的拉芭玛岛,成为三毛永世都不愿再回忆的地方。荷西带走了三毛全部的痴情,她的生命中从此再无爱情出现。

    人死了,爱却还在。回到台湾的三毛并没有从丧夫之痛中走出,她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站在窗口发呆。父母知道,她眺望的是荷西的方向,她的灵魂依然留在荷西身旁。他们担心,说不定这个痴情的女儿会突然决定随荷西而去。

    年迈的父母已经无法接受再失去一个亲人,何况三毛是最令他们疼爱的女儿,母亲决定找三毛谈一谈,希望将她从悲伤的深渊中拉出来。

    三毛果然坦白地告诉父母,她的确想过结束自己的生命,听到这样的话,父亲再也掩饰不住悲伤与愤怒,他大声地斥责三毛:“你讲这样无情的话,便是叫爸爸生活在地狱里,因为你今天既然已经说了出来,使我,这个做父亲的人,日日要活在恐惧里,不晓得那一天,我会突然失去我的女儿。如果你敢做出这样毁灭自己生命的事情,那么你便是我的仇人。我不但今生与你为仇,我世世代代要与你为仇,因为是——你,杀死了我最最亲爱的女儿——”

    三毛没有勇气去反驳父亲的字字血泪,她知道从小到大父母为她操了多少的心。可是想到自己抛弃了荷西独自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三毛就会感到一阵羞愧。荷西曾说,如果她死了,就烧掉房子,独自乘坐小船在海上漂流到死。于是,三毛开始绝食,用并不激烈却同样残忍的方式折磨着自己。

    母亲在门外的痛哭哀号终于唤醒了三毛的意识,她忽然从悲痛中清醒,如果她死了,父母怎么可能活得下去?她要撑下去,至少有父母在的日子里,她还不能去陪伴荷西。

    与荷西的那些过往,只好让它暂时在身后定格,对荷西浓浓的思念,只能让它暂时沉淀在心底。三毛在心中默默地对荷西说着对不起,她必须先尽到女儿的孝道,然后再与荷西重温往日的温情。

    痛苦在静默里山崩

    巨大的痛苦,往往隐藏在静默之中。平静的表面,不过是在掩饰下面的暗潮汹涌。悲伤让整座城市都变得惆怅,在深夜中绝望地张开双眼,夜幕中的星光也照得人心中越发寒冷。

    如同雪片般飞来的读者信件,让三毛忽然感觉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并不孤独。他们对荷西的死表示哀悼,同时希望三毛早日走出痛苦的阴影,重新提笔,创作出更加精彩的文字。

    好友琼瑶也专程来探望三毛,她是三毛十分欣赏的作家,可以说是琼瑶的作品伴随着三毛一路成长。当三毛也成为文坛的一分子,她有了与琼瑶相识的机会。两个天性浪漫的女子一见如故,很快就成了要好的朋友。

    这一次,琼瑶同时肩负着三毛母亲的委托,老人家希望她能够劝说三毛打消自杀的念头。没有人知道琼瑶究竟对三毛说了些什么,只知道两人不眠不休地长谈了七个小时,三毛才好不容易暂时放弃了轻生的打算。

    多年以后,回忆起那次与琼瑶的长谈,三毛写道:

    自从在一夕间家破人亡之后,不可能吃饭菜,只能因为母亲的哀求,喝下不情愿的流汁。那时候,在跟你僵持了七个小时之后,体力崩溃了,我只想你放我回家,我觉得你太残忍,追得我点了一个轻微的头。

    足以见得,同意不自杀,不过是三毛的无奈之举。她的心中已经埋下了死亡的种子,走上绝路,似乎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至少,这一个轻微的点头也可以让父母安心。他们欣慰地以为,在有生之年,不会遭遇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然而这只是他们一厢情愿的乐观,多年以后,三毛的悲观终于还是战胜了理智,与父母不告而别。

    不过,这次与琼瑶长谈之后,她对父母立下了保证:

    在这世上有三个与我个人死亡牢牢相连的生命,那便是父亲、母亲,还有荷西,如果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在世上还活一日,我便不可以死,连神也不能将我拿去,因为我不肯,而神也明白。

    也许在说出这些话时,三毛是真心的,只不过思念的恶魔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放过她,反而步步紧逼,吞噬着三毛仅存的一丝理智。

    令三毛痛苦的不是现实,而是回忆。只有荷西的温柔能让她笑得最甜,也只有荷西的死能让她痛得最真。想念是一种刻骨铭心的痛,只要袭来,便挥之不去。

    三毛的世界因为荷西的离去而变得孤独,茫茫人海中,再也找不到那双深情的眼睛。明媚的阳光也无法驱散心头的阴影,走在喧闹的都市里,心头反而弥漫着孤独的凄冷。三毛早已不知快乐为何物,她独自咀嚼着岁月赐予的苦涩。割不断丝丝缕缕的思念,生怕一不留神,那些曾经的美好就会从她的意识当中抽离。

    烦恼总是容易在清闲中滋生,为了让三毛忘掉痛苦,家人们希望她能够忙碌起来,于是为她安排了一场又一场的读者见面会、签名会、巡回演讲,希望喧哗的人群可以冲散她心头的忧伤,却没想到只换来她的厌烦和排斥。

    她的精神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人多的地方只会让她的神经变得更加敏感脆弱。她需要一场彻头彻尾的休养。这种休养不是安静地待在家里,而是要走入她最喜欢的大自然当中。在自然的天地里,重新找寻世外桃源般的恬静。

    经过一番考虑,三毛收拾了简单的行囊,开始了流浪的旅程。她的家乡注定在远方,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哪里才是正确的方向。索性让脚步漫无目的地飘荡,也许天涯就是故乡。

    因为不愿让悲伤成为生命的终点,所以三毛带着伤痕累累的心四处流浪。心中的伤痛也许会随着岁月的风沙慢慢散去,当某一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也许会面对朝阳,露出一抹会心的微笑。

    流浪,是三毛一生的夙愿。在少年时代,她就曾许愿要游遍万水千山,让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留下自己的足迹。漫无目的的流浪,也许会遭遇挫折,也许会被旅途中的狂风暴雨撕碎飘摇的衣角,然而一颗心却会淬炼得更加坚强。

    这不是三毛第一次开始流浪般的旅程,就连义无反顾地去往沙漠也不是第一次。在三毛的少女时代,还在西班牙读书的她,就已经把流浪当成了爱好,去过法国、丹麦、捷克、荷兰、德国、南斯拉夫、波兰、美国、英国、意大利等国度。虽然还算不上万水千山走遍,但至少已经比同龄人去过的地方多上许多。

    她在流浪的脚步中写意着时光,想用纷纷的落叶记录下过往。然而那些或美好或忧伤的回忆,无论用双手怎样去打捞,也拼凑不出当初的模样。三毛许愿走遍万水千山时,荷西还没有出现在她的生命中,可此时此刻,她最希望出现在身边的就是荷西。

    1980年的春天,三毛过完了三十五岁的生日。在那之后,她支撑起落寞的身影,独自登上了远行的飞机。她已经许久没有独自乘坐过飞机,上一次还是在荷西的执意要求下回台湾探亲,又在荷西的呼唤声中重返他的身旁。

    一念恍如隔世,荷西召唤自己的声音仿佛还在耳畔回响,他带着微笑、长满胡子的脸庞似乎昨日还曾相见,可是他偏偏早已离去,一去就是永恒。

    在登机之前,三毛用力地甩了甩头,仿佛这样就能甩掉头脑中的杂念。可她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心里呼唤荷西的声音。这声音是那样清晰,似乎在催促着她早日离荷西近一点,更近一点。

    三毛为自己规划了一次漫长的旅行,泰国是这一次旅程的起点。在泰国清澈透明的大海上,三毛体会了一次永生难忘的飞翔。巨大的降落伞背在她的身后,有人驾驶的汽艇在她面前急速航行,风迅速灌满了她身后的降落伞,在汽艇的快速拉动和风的作用下,三毛飞了起来。这种飞翔的感觉似曾相识,三毛享受着失去重力的快感,却又忽然想起,这像极了在梦中灵魂出窍的感觉。

    三毛不禁惊诧,原来自己注定摆脱不掉那段梦魇,更不曾想到,梦魇真的会与现实发生重合。

    当她乘坐的飞机跨过香港与昆明的上空,最终在瑞士机场徐徐降落时,三毛决定从瑞士火车站乘火车去往洛桑。瑞士火车站是一座古老的建筑,不知为何,三毛总是觉得眼前的景象有些似曾相识。

    在洛桑,三毛住在一位女性朋友家里,短暂停留之后,她又要去往意大利。在意大利停留几天之后,她又要去往阿根廷探望一位老邻居。三毛低着头走上火车月台,无意间抬头,忽然发现月台的上方有一个醒目的阿拉伯数字“6”。

    三毛惊讶得忘记了呼吸,梦中的场景竟然与现实发生了重叠。她慌忙地向四周看去,果然和梦中一样,有三个士兵在月台上抽着烟。看到三毛注视他们的目光,他们也把目光转向了这里。他们穿着绿色的制服,戴着红色的肩章,冲三毛轻轻微笑。

    三毛赶忙跌跌撞撞地爬上了火车,火车外面一个红色的身影远远地朝她跑来,一边跑一边挥手。原来是三毛的一位法国女性朋友,她赶来为三毛送别,嘴里用中文说着:“再见了,要乖乖的呀!”

    三毛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噩梦与现实残忍地纠葛在一起,从这一刻开始,三毛的精神变得恍惚,经常坐汽车过了站,或者买东西忘记找钱。旅行再也不能带给她快乐,无边的梦魇已经彻底将她吞噬。

    我的故乡在远方

    有人说生命是一种轮回,每经历一次,都会有一些过往在轮回的道路上散落。有人依稀残存着记忆的碎片,凭借模糊的印记,想要将那些已经变了形的故事慢慢拼凑,却无论如何都拼不出最初的模样。

    三毛一生中的流浪,似乎都在受着前世的指引。她总是觉得,自己的故乡不在重庆,也不在台湾,而是一个遥远得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地方。

    她想要寻找到自己前世的故乡,流浪是她唯一的寻找方式。每一个踏在地上的足印会给她灵感,她知道,虽然自己不知道最终的目的地是哪里,但是脚步一定会指引着她找到正确的方向。

    在寻找前世的故乡之前,三毛想要再去看看荷西。离别已经近一年时间,不知道荷西是否感到孤独。她又回到了大加纳利群岛,那里是荷西最后安葬的地方。这里曾经带给三毛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在跨年夜晚许下的愿望似乎还在耳畔回荡,可拥她在怀里的那个人,如今却被荒草掩埋。

    虽然只离开短短的一年,荷西的墓地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三毛亲手安插上去的木制十字架已经在风雨的侵蚀下有些腐坏,荷西的名字也变得模糊不清。三毛一遍遍地在心中责怪着自己,她认为是自己没有照顾好荷西,让他独自在岛上承受风雨。

    于是她买来了油漆,亲手将荷西的名字和那段铭文重新勾勒好,她的眼泪早已打湿了脚下的泥土。粉刷一新的文字并没有让三毛感到心安,她要多陪陪荷西,向他倾诉这一年的离别之苦:

    荷西,我回来了,几个月前一袭黑衣离去,而今穿着彩衣回来,你看了欢喜吗?向你告别的时候,阳光正烈,寂寂的墓园里,只有蝉鸣的声音。我坐在地上,在你永眠的身边,双手环住我们的十字架。我的手指,一遍又一遍轻轻划过你的名字——荷西•马利安•葛罗。我一次又一次地爱抚着你,就似每一次轻轻摸着你的头发一般的依恋和温柔。我在心里对你说——荷西,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似乎有了荷西的陪伴,三毛一颗居无定所的心再一次找到了归宿。她决定留下来,不是陪伴荷西,而是让荷西陪伴自己。

    先前购买的房子已经被婆婆变卖,三毛只好重新再买一座房子,就像从前一样,在岛上开始世外桃源般的生活。

    此时此刻,三毛最需要的就是宁静的生活。为了避免有人打扰,她刻意避开了那些风景秀丽的海滩,专门在一处怪石林立的地方选了一所房子。海浪不眠不休地时刻拍打着海岸上的礁石,发出嘈杂刺耳的声音,可是这样的声音反而能让三毛的内心感到宁静。

    名誉、地位、金钱,都无法带来真正的幸福,反而会让人感到疲累。三毛从不需要为生活担忧,可是她的内心却超越常人的疲惫。蔚蓝的天空也无法安抚她疲惫的心神,阳光下的世界仿佛充满了带着死亡气息的寂静,她正在这片死气中一点一点地消亡着自己。

    这片怪石林立的海滩成了三毛的庇护所,因为这里没有浪漫的景致,又似乎有些危险,因此来岛上的游人都会避开这片海滩,因此三毛可以在这里享受着不被打扰的宁静。

    三毛曾说自己是个“俗人”,永远都摆脱不了物质的束缚。她喜欢把家里布置成自己喜欢的样子,哪怕离开许多东西也能活下去,可这些东西依然要存在。

    她请来装修师傅,按照她的要求,在房子里装修出藤条装饰和烤漆工艺,并且将她的屋子全部用木板隔起来。躺在床上就能闻到木头的味道,这是她最喜欢的自然气息,就像当年逃学时躲藏的那片小森林一样。

    这一次,三毛不再去外面捡拾旧物,因为再也没有人汗流浃背地在太阳下帮她打造家具。她买了一张布满小碎花的沙发,这也成了家里面唯一显得活泼一些的摆设。

    每次流浪到一个地方,三毛总是喜欢在当地选一些纪念品。这些东西都被她摆在了房间里,有非洲的乐器、有阿富汗的手绘皮革……各式各样的纪念品填充着整座房子,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显得不太孤寂。

    三毛不喜欢玫瑰的浓艳,不喜欢百合的素雅,她只喜欢康乃馨的温馨。于是,康乃馨也成了唯一一种常年插在花瓶里的花卉。因为在三毛的心目中,康乃馨代表着荷西,它层层叠叠的花瓣,像极了荷西深情的眼神。

    除了精心布置房间,三毛对生活再没有更多的奢求。她不喜欢华丽的服饰,也不偏爱精美的佳肴,她的吃穿简朴得像一名老者。三毛也真的如同一个时日无多的老人一样,打算静静地在海边度过自己的余生。

    在她住的这片海滩,唯一能见到的人就是退休的老者,他们不是为了欣赏优美的风景,而是和三毛一样,想要寻找内心的宁静。看着他们白发苍苍的伛偻身影,三毛觉得自己似乎和他们没有什么区别。

    对荷西的思念如同热油一般煎熬着三毛的心。她开始试着修炼一种巫术,据说这种巫术可以和死去的人对话,这让三毛重新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她每天对着荷西的照片,与他长时间地对视。没有人知道这种巫术是否真的存在,也许强烈的思念真的可以唤回一个远去的灵魂,也许那些所谓的对话,不过是因为过度思念而产生的臆想。

    除了对着荷西的照片发呆,做家务成了三毛唯一的爱好。她用刷子近乎疯狂地刷洗着石片打造的地板,仿佛这样就能让她暂时忘却对荷西的思念。直到全身没有力气,才会疲惫地一头栽倒在沙发上。

    隔着海洋,三毛可以远远地眺望到拉芭玛群岛,那是荷西最后生存的地方,也是那片海域无情地吞噬了荷西的生命。只要想到那散发着幽蓝光芒的火山,恐惧就会遍布三毛的全身,“拉芭玛岛”这四个字,只要想想都是痛,更不要提故地重游。

    三毛在心中把那里定义成了人生的禁地,无论脚步流浪到哪里,拉芭玛岛都不会成为中途的驿站。她对那里只有满满的恨意,是它让荷西英俊的脸庞变得浮肿、腐烂,是它让那颗黄金打造的心脏变得支离破碎。

    三毛的状态引起了好友们的担心,为了让她走出伤痛,朋友们总是想方设法地叫她一同外出旅行。有时候三毛实在推脱不过,只好同行。可是每当走到一个让她会想起荷西的地方,她就会立刻退出这次旅行,独自飞奔回家。

    朋友们并不会因此怪罪三毛,他们知道,她的古怪行为全部源自于对荷西的爱。他们希望能够有一个人替代荷西在三毛心中的位置,于是只要有优秀的单身男士,就想介绍给三毛。

    即使没有朋友们的引荐,三毛的身边也从不缺少追求者。甚至有许多已婚男士都明确表示,愿意为了三毛放弃自己的婚姻。这样的说辞只会让三毛觉得恶心,他们丑陋的嘴脸哪里能比得上荷西的一分一毫?就连同时说出他们与荷西的名字,都是对荷西的一种亵渎。

    偶尔,三毛也会出席一些酒会,此时的三毛,已经算不上漂亮。沙漠的风已经让她的皮肤变得粗糙,与大多数台湾女孩水嫩白皙的皮肤完全不同。她也不爱刻意打扮。酒会上的她,永远像在沙漠中一样穿着一袭宽松的白衣。粗糙的头发没有任何修饰,总是松松地编成两条麻花辫,没有任何头饰,也没有一点珠光宝气。

    可越是这样,那些男人越是觉得三毛有神秘的魅力。她就像是一名不羁的吉卜赛女郎,哪怕不说话,周身散发的神秘气息也会把人们吸引到她的身旁。

    这样的生活让三毛感到厌倦,她隐隐觉得,到了该离开大加纳利群岛的时候了。这一次离开,她仿佛一同带走了荷西的灵魂,这样,一个人的旅程也不会寂寞。

    她真的要开始寻找前世的自己,探访前世的故乡,直觉告诉她,前世的故乡在美洲,于是,1981年,在台湾《联合报》的支持下,三毛前往美洲。

    这是一次回忆之旅,脚下踩着空白的记忆,寻找着时光的印记。美洲的风在她的脸上继续刻下沧桑,在找到前世的故乡之前,她还无法卸下一身的悲伤。

    万水千山寻你身影

    一念起,万水千山;一念灭,沧海桑田。在有限的生命中遇见一个人,时间刚好不早不晚,又温暖地相惜相守,一切只因为缘。

    缘起让人感激,缘灭让人怨恨,在相遇的刹那,有谁会想到终将离别?然而这一切都是生命中早已铺陈好的风景,无论是刻骨铭心的思念,还是撕心裂肺的伤痛,都是人们无力去改变的人生际遇。

    可是三毛偏偏不愿意接受命运的安排,就像她拼命想要通过巫术与荷西对话,就像她执意想要寻找前世的自己。

    她经常说,可以感受到前世的自己,这种感觉既陌生,又熟悉,仿佛已经在自己身边环绕了多年。有时候,这种奇妙的感觉也会在夜晚钻入三毛的梦境,在梦里,她清楚地看到前世的自己——一个印第安的传人。

    第一次来到撒哈拉沙漠,这种前世的感应就时不时钻入三毛的思绪,并且越发强烈。只是那时她的大部分生活被快乐和满足占据,并没有刻意想要深入挖掘这种感应。

    当三毛今世的灵魂重回孤寂,寻找前世的念头也就强烈了起来。当一些媒体机构听说了三毛的感应,甚至比她自己有着更浓厚的兴趣。也正是因为有了媒体的支持,三毛才有了美洲之旅的动力。

    不知道三毛对前世的感应是否只是头脑中的想象,她的确有这样的特质。每当生活遭遇变故,她便会在心中为自己构建一个美丽的世界,时间久了,连她自己也分不清哪个才是现实。

    不过,对于支持她的媒体来说,即便寻找不到前世的故乡,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三毛这个名字就具有巨大的吸引力,哪怕将这次旅行当作一次单纯的采风,读者们也会热情地追捧。

    如果说三毛对前世的感应仅仅来自于想象,那么不得不佩服她的想象相当缜密。她甚至想到了自己前世的名字叫作“娃哈”,并且坚信,在古老的印第安部落的族谱中,一定可以找到这个名字。

    对前世的感应指引着她的脚步来到了美洲最原始的一片印第安部落,这里是位于厄瓜多尔中部的安第斯山脉。频繁爆发的火山是印第安居民最大的隐患,火山总是毫无规律、毫无征兆地喷发,顺着山脉流淌下来的滚滚岩浆不知吞噬了多少印第安人的生命。

    可是这个古老的民族依然顽强地在这里延续了下来,这里的印第安人有着最纯正的血统。还没有进入村落,回家的感觉就已经强烈地弥漫在三毛的心头。

    淳朴的当地居民为三毛提供了住所,他们住的床是用玉米叶子编织而成的。他们会把玉米研磨成玉米粉,再制作成玉米饼。三毛学着印第安人的样子做着这一切,令当地人感到惊讶,为什么这个外来的女孩子可以做得如此熟练,仿佛从小就生活在这里。

    三毛对这座古老的村落没有丝毫的陌生感。每天早晨,她会帮着自己居住的那户人家喂猪,还会娴熟地从一种植物中挤出浆液,再把麦片放在里面熬煮,做出一顿热气腾腾的当地早餐,然后再与房东一家一同进餐,就像一家人一样。

    三毛觉得,当地印第安人生活和劳作的方式,仿佛是打开她前世记忆枷锁的钥匙。他们勾起了她对前世生活的回忆,只要看着他们的动作,前世与今世的映像就会完美地重叠,无须刻意学习,只要凭着那些回忆,三毛就能娴熟地完成一切工作。

    她就仿佛一个还没有长大就被带到外面的孩子,虽然不会说家乡的母语,但是只要重新回到那个语言环境,潜藏在记忆深处的意识就会瞬间恢复。

    女人的确是水做的,印第安村落的一草一木都在撩拨着三毛的眼泪,这是一种久别重逢的情感,流泪只因对这里的爱太深。

    喷涌的火山岩浆不知吞噬了多少位于山脚下的村落,许多村民的生活物品和没来得及逃走的动物全部被埋葬在了火山灰的下面。整片土地都是灰褐色的,没有一株植物可以在这里存活下来,就连坚硬的岩石上都布满了火山喷发留下来的伤痕。

    这片被火山灰覆盖的土地就位于多巴湖的旁边,这里也成了三毛最喜欢去的地方。她时常拿着一根小木棍随意地翻找,有时候会找到一些保存完好的陶罐,有时候也会发现一些已经成为化石的动物尸体。

    似乎是这些动物尸体痛苦挣扎的姿态刺激了三毛的记忆,她一下子回忆起更多与前世有关的事情。眼前仿佛在上演一部古老的电影,那个叫作娃哈的女孩就是电影中的主角。这个女孩子正在慌张地四处逃亡,三毛赶紧闭上眼睛,想要回忆起更多细节。

    是的,记忆的闸门已经被完全打开,一个凄美的故事呈现出完整的雏形。在三毛的记忆中,娃哈的三万名族人被想要征服印第安部落的人残忍地杀害,这其中就包括她的曾祖父。他们的心脏被挖了出来,又被扔进了湖水当中,因此人们将这座湖称作“心湖”。

    那些征服者还抓走了娃哈的父母,只有她和祖父幸存了下来,一老一小相依为命。娃哈从小跟着做药师的祖父学习各种草药的药理,为村民们治疗疾病。随着娃哈渐渐长大,祖父也日渐衰老,终于撒手人寰。

    可怜的娃哈成了一名孤女,就在这时,一名英俊的猎人出现在了她的生活中。他最终成了娃哈的丈夫,并且十分疼爱娃哈。就在娃哈怀孕的时候,为了给娃哈补身体,猎人从心湖中捕来了几条鱼。湖里的鱼都是吃着祖先的心脏长大的,族人们说,吃了这些鱼会遭到报应。

    果然,娃哈因为难产,死在了一个寒冷的冬夜。三毛终于记起,原来娃哈的含义,就是“心”。

    伴着深情的泪水,三毛将自己前世的故事汇总成文字。国内的读者读到这个故事后,又一次引发了巨大的轰动。

    三毛在印第安部落里足足生活了一个多月,有关这里的见闻全部被她发表在了《联合报》上。虽然寻找前世故乡的愿望终于实现,可是写作似乎变成了一项任务,这让三毛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她本想在印第安部落里多停留一段时间,可是三毛的身体本就虚弱,又在美洲水土不服。她所在的印第安部落位于高原,于是三毛患上了一种名叫“索诺奇”的高原症,耳朵里的巨大压力让她感到锥心的疼痛。为了减小耳压,三毛不得不时刻张大着嘴巴,可是并没有太大效果。

    她尝试了许多草药,病症没有得到丝毫缓解。三毛终于认清,心愿已经达成,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乡愁是一种哀怨,重回前世的故乡,是人生的另一种圆满。在流浪的旅程上,三毛没有迷惘,更没有丢失了自己,至少能够回忆起前世的故事,已经无憾。

    欢与痛,已是往生

    寻找前世的夙愿已经实现,却似乎并没有带来任何欢愉。环顾四周,自己依然形单影只,即便微笑,能面对的也只有孤单的身影。

    这次旅行对于三毛的意义,只剩下了完成报社交给的采风任务。离开印第安部落,她继续走了许多地方,采风的任务地点一般都是各地的名胜古迹,例如墨西哥的“金字塔”、洪都拉斯玛雅人的“哥庞废墟”、哥伦比亚的“黄金博物馆”、秘鲁的印加古城“玛丘毕丘”。

    三毛只能感觉自己的脚步在机械般地行走,她早已没有了流浪的兴致。此刻的她更像是一具只会完成任务的躯壳,她的灵魂已经留在了印第安部落,只有偶尔在神灵的面前,灵魂才会感到指引,回到她的体内。

    虽然自幼信仰基督教,可三毛从不排斥任何其他宗教。有时候,她的口中也会喃喃念诵着佛经。她并非为自己祈求一些什么,只是单纯地祷告,为自己无处安放的灵魂找到一处容身的所在。

    死亡一直能够激起三毛心中的涟漪,小时候玩耍的墓地、撒哈拉沙漠中的野外坟场,都是三毛喜欢流连的地方,死人的气息让她觉得安稳。自从荷西死后,“死亡”更是成为了一个能够触碰到心扉的字眼,她希望自己也可以死去,只是人世间还有太多未了的情,这份情,是与父母难以割舍的亲情。

    这次旅行,除了印第安部落,墨西哥的博物馆也许是唯一让三毛印象深刻的地方。看惯了东方人的秀气与欧洲人的精致,这里的粗犷竟然也有着别样的风韵。每到一座城市,三毛一定会到当地的博物馆走一走,既对这个城市有个初步的了解,又为采风的文字搜集一些素材。

    在墨西哥的博物馆,三毛发现了一座面目狰狞的神像,这超越了三毛对神像的一切认知。她见过的神像,不是像耶稣一样带着坦然的神色替世间的百姓接受惩罚,就是像圣母玛利亚那样满脸慈爱的神色。佛教的神像更是多慈眉善目,不是脸上带着微笑,就是在欢快地哈哈大笑。

    这座神像中散发出来的邪气吸引着三毛向她走去,她赶忙问向导,这尊神像有什么寓意。向导告诉她,这座神像的名字叫作“自杀神”。一座神像的名字竟然与死亡有关,三毛的兴趣更是越发浓厚。

    据她了解,没有任何一个宗教会倡导它的信徒去自杀,那么,这位“自杀神”的存在究竟代表什么寓意?是准许人们有自杀的权利,还是干脆鼓励人们去自杀,还是专门负责那些自杀的灵魂,抑或是专门负责惩罚自杀的人?

    三毛站在“自杀神”的面前,与神像对视了许久,忽然之间,她好像与神像心意相通,想明白了一件事。原来,自杀神的作用,是解放那些生不如死的灵魂。没有人比三毛对死亡的渴望更加强烈,活着已经变成了对她的一种折磨,然而她却不能轻易死去,这种滋味,比死亡更加痛苦。

    对有些人来说,死亡才是真正的解脱。这并不意味着在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而是重新走上生命的轮回,换取一次重生的机会,用一个全新的面貌重新认识这个世界。

    那些早已落幕的往事,只在三毛的生命中留下迷离。那些已经失去的拥有,让她心伤。鲜红的颜色和血腥的味道始终压在心头,让心变得沉重,行走的脚步也因此而沉重。

    三毛拖着疲惫的身躯完成了这次采风的任务,历经半年时间,走遍了墨西哥、洪都拉斯、哥斯达黎加、巴拿马、哥伦比亚、厄瓜多尔、秘鲁、玻利维亚、智利、阿根廷、乌拉圭、巴西等南美洲国家。

    该看的已经看到,该记录的也写在了文字之中,她开始迫不及待地想要结束这次旅程。浮生再美,也不过是苍天的捉弄。

    南美洲之行的所见所闻,都成为《万水千山走遍》一书的素材。三毛的文字再一次在读者间引起轰动。当她的脚步重新踏上台湾的土地,身份也同时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人们已经不甘心看到三毛只是一位著名女作家,他们希望能了解她更多的故事,也能从她的身上学到更多东西。于是,三毛成了一名老师,在文化大学教授“小说研究”和“散文习作”。

    其实,写作本是天赋,三毛并不需要讲太多专业的东西,她的流浪经历本身就是最好的教材。她亲身经历的故事可以引导听课的学生,走出狭窄的空间,到更广阔的天地里寻找创作的灵感。

    第一次来学校授课,听课的学生们挤满了整间教室,“像是一颗颗软糖装在大肚小颈的瓶子里溢了出来”。对于学生们来说,三毛不仅是一名来教写作的老师,更是一位大名鼎鼎的作家。她在人们的心目中一贯保持着神秘的形象,虽然并非三毛刻意为之,可学生们还是想要抓住这次机会一睹她的真容。

    原本硕大的一间教室此刻却显得那样窄小,看到还有同学没有座位,三毛索性把自己的椅子也让了出去。那一天的三毛,依然像平时一样穿着一条过膝的素白长裙,一头浓密的头发挽成了一个发髻,脸上略施薄粉。只要听到的她的声音,学生们精神就会不知不觉间放松,一堂课很快就过去了。

    在学生们的面前,她不是那个头顶着光环的知名女作家,只是一个走遍了万水千山的行者。她将自己的经历娓娓道来,讲述自己的年少轻狂,讲述她在岁月中如何成长。

    三毛的确已经成长,她已不是当年那个倔强而又不羁的小女孩,岁月教会了她淡然处事。年近不惑,她开始有些思念自己出生和成长的地方,尤其是当听说台湾当局已经允许台湾居民回大陆探亲的消息,她对自己从未去过的那个故乡更是心生向往。

    回浙江舟山的陈家祠堂祭祖,一直是三毛的愿望,她也终于成为最早从台湾回大陆探亲的一批人。离开大陆时,三毛还是一个几岁的女童,关于大陆的一切印象早已变得模糊。

    站在令她魂牵梦萦的陈家祠堂中,三毛在供桌前按照当地的习俗点燃六炷清香,双手合十举过头顶,一抹郑重的神情挂在脸上。

    祭拜过祠堂,三毛又来到祖父坟前。她从未见过自己的祖父,可那条割不断的血脉让她的眼泪在祖父坟前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个不停。一束鲜花是她早已准备好的祭品,被她恭敬地摆放在祖父坟前。

    她又点燃九炷香,按照当地的习俗,其中三炷是祭拜祖父,三炷祭拜祖母,另外三炷是祭拜天地。之后,她轻轻地捧起祖父坟前的一捧乡土,装进盒子里,准备带回台湾。她又在祖屋的井中打了一瓶水,同样装好。她打算用井中的水泡着家乡的土喝下,据说这可以包治百病。

    她从不在乎人们将她回乡祭祖的活动说成做样子,自己的本心没有必要向别人解释。对大陆的乡愁,就像开启了一瓶陈年的美酒,在香醇的香气中,还可以看到岁月的浮光掠影在琼浆中穿梭。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