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从哪儿弄来的演员?真棒!?人们纷纷询问。
“刚从戏校分来的小学员!”高星灿笑眯眯地回答。
“多大了?”
“嫩着呢!才满十六岁,属鼠的,腊月生!”老高语气里不无喜悦与骄傲。
“有前途!摔打几年,又是个顶红冒尖儿的冷墨玉!”
听到来自上上下下的对女儿的称赞,高兴得墨玉背转身去偷抹眼泪。
自从母亲带着细软暂时回原籍居住后,墨玉一有机会就借口探望老人,回竹川故居与老沈团聚几天,这是冠冕堂皇的理由,韭无人怀疑什么。
阳气上升,寒意消散,大地一天天暖和起来。老沈的病基本痊愈,他是个闲不住的人,每天抢着操持家务,整治院子,又对墨玉的母亲极其孝敬,亲戚邻居都夸墨玉寻了个好男人,冷大妈表面欢喜,心里总不踏实。
杏花娇红,桃花粉白,梨花绽雪的仲春时节,源汇市豫剧团的“花木兰后传”第二部《花木兰选婚》投入了紧张的现场拍摄之中。好则不出省,就在古睢县郊区和洛阳附近运河故道边活动。偶尔放假休息两天,墨玉就不分昼夜赶车往老家跑。她不放心老沈的身体。才刚好些,就要领着舅家几个表弟办小工厂,要累“痨发”了,可非同儿戏。他像一头壮牛般不惜力,不到散架,是不肯轻易趴下的。别人不了解他,也劝不住他只有墨玉才能管住他,所以她不得不经常回去敲打他几下,使他清醒清醒,收敛一二。再说,相互之间,也需要感情的滋润和慰籍啊……
中伏天气,酷热难当。摄制组不适合再在野外活动,剧团放了三周假,让演员回家避暑。墨玉和家人们呆在一起,和睦欢乐。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儿。每天一早,她和老沈,小凝一块儿到古城墙上跑步,做操,练清官八段锦,练鹤翔桩。累了,她就坐在一边指点女儿吊嗓子,指点女儿走身段,练把子。黄昏时,她们又相伴着到城外汝河边散步纳凉,或带着要洗的衣服,高挽裤腿,站到温泉般的河水里洗涤抖摆。老沈能一头扎进水深流急的三湾潭里来往游几个回合,面不改色气不喘,晒得黑红的皮肤在落日的余辉中闪射出紫晶石般的光泽。他怂恿墨玉和小凝学游泳,要她母女为实景排戏做准备。他买了救生圈和游泳衣,不厌其烦地教了她们十来天,凝凝已能像一条鲜红的窜波鲤鱼般在水里自由驰骋了,墨玉总是胆小力怯,只能在边沿处划翔。
夜幕四合,带着凉意的雾霭岚气沸漫了整个大地,朗朗星斗很快从湛蓝的天穹上挤出来,一颗、两颗,三颗……像密匝匝的金钉,银钉,将穹庐钉得牢牢的,使覆盖下的生灵,感到夜的安全和美妙。河边的游人和洗涤者都散去了,显出沙滩的寂寥和树影的神秘;枝叶轻摇,清流舒缓,水鸟扑楞楞飞向苇丛,蛙儿咯唠唠浅吟低唱;对岸村庄浓淡不匀的倒影散聚模糊在水底,点点灯火的反光象团团发亮的钨丝在水面漂浮闪烁;身后不远是古老巍峨的城墙,城里的光明与喧嚣都被它隔断了,河滨沙滩,成了情人爱侣们多么理想的圣地乐土。
凝凝回城里看歌舞去了,墨玉和铁弓偎依着在沙滩上呢喃。
她有时暗自庆幸:撵兔子的狗挨鞭抽,偷肉吃钓狗受奖赏;清清白白的美玉蒙上一点尘土被人诬为屎团子,粗粗糙糙的石头蛋子染上色彩被人视为瑰宝。世上的事呀,真是清楚不了糊涂了!以前她与老沈规规矩矩相处,却遭人诬谄诽谤,打击迫害,现在他们真正结合在一起,只不过瞒过了一些人的眼睛,倒落了个干板正经,过了半年风平浪静的日子,人啷,罪恶隐私谁无有?会掩盖者便是好人,不会掩盖者便是流氓恶棍和凶犯……有一个故事说得好:张三和李四是好朋友,他们有一天相聚,讨论吃东西昨才算干净。张三说:“以水为净”。李四说:“眼不见为净”。两个人为这个问题,争执不下。李四为了证明自己观点的正确,将一个瘟老-当着张三的面剥了,拿水洗了又冼,然后让仆人端下去煮熟了,用盘于盛着送到张三面前,请他食用。那认为以水为净的张三却咋也吃不下去,勉强吃了一口,当下便胃里翻腾,一会儿就哕了起来。李四又使眼色,让仆人端上一盘油炸得红鱼鲜酥的美肴,说是“虾仁”。张三一尝,果然味美可口,大加赞赏,一气吃完,受用无穷。三天后,李四才向张三吐露真情,说那一盘“焦虾仁”原是蛆虫拌了粉面儿炸成的。张三听了,却不相信,说蛆虫是世上最脏的东西,吃了是会难受的,可他吃了却很舒服。李四笑了,说:“归根结底还是我那句话对,‘眼不见为净’!眼不见,神不知,心不烦,人就太平。”墨玉给老沈讲了这个故事后,满怀希翼地悄悄说:“但愿我们的事,那边的人也眼不见为净,能这样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我就知足了。”
老沈感叹:“只是太委屈了你。跟着我这一芥游民,还名不正,言不顺,真辱没了你这艺术家……”
“我不嫌……名利都是身外之物,爱情才是最现实最珍贵的……;墨玉将头贴在老沈的胸前,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但有时她又心虚胆颤,情绪不能安定。她总有一种预感:平静中说不定正孕育着更大的灾难。爱情,是要付出代价的,特别是这种不被法律承认不被世俗接受的爱情,一旦被人发现,那可是要受到加倍惩罚的哟!……愁肠百转,忧心如焚,又不愿对老沈说出口,只好用一个意念安慰自己:管它呢,车到山前必有路。即使毁了我,也不亏了……可又总不踏实,对前途和命运的担心,常折磨得她寝食不安,迫使她想了多少种解脱的法子,又觉得没什么把握。
老沈能没忧虑煎熬吗?他揣摸筹划得更多,也早作了充分的思想准备,来应付那可能会突然降临的灾难。他平静地对墨玉摊出了自己的打算:“我和表弟们合办那个小厂,加工的第一批煤矿机械配件已经脱手了,赚了一小笔钱,以后抓紧生产,成品陆陆续续地卖出去,估计到年底每人可分到利润五,六千块,明年,我打算把咱家这破房子扒了,盖一所小楼,再把使的用的置买齐全,给咱妈存一笔钱,使老人安度晚年,也给你留一条退路……”
墨玉瑟缩了一下身子,她从老沈的口气里听到了悲凉童味和不祥的结局,立即阻止说:“不,这没必要。随年吃饭,随年穿衣就行。”她默默打量着他那韭不沮丧的面容,象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佯装愉快地说:“听说新婚姻法上有这么一条规定:夫妻半年不同居,就可以丧失感情而论,有一方起诉,法院就可以判决离婚的。”
老沈笑笑:“是嘛?这么简单?那法院要喝西北风了。”
“按道理,是不复杂。法律不是还规定,解婚自愿,离婚,自由吗?”
老沈又笑笑,反问:“那你,当年跟你那个混帐男人离婚时,容易吗?”
“……”
墨玉没有回答,心里的创伤似乎又滴下血来,身上的疤痕也在隐隐作疼。沉吟良久,才又不甘心地说:“那是几年前的事了。时代不断前进,观念不断更新,法律也在不断完善,听说婚姻法已作了修改。今非昔比,你还是去尝试一下。据说,起诉者要先交三十到五十块钱的诉讼费,这没什么。哪怕请客送礼,花三百五百呢,只要能离开,往后,咱们就有出头之日了……”她两个眸子里燃着憧憬和期求的光彩,这光彩陶醉软化了老沈的心,他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温柔地答应:“好,我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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