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姑娘留在了工地。她俩是被建筑队包工头包去跳专场的。丁香香没留下,是因为她看着包工头恶心。然而,包工头却对她馋涎欲滴。他死追着她,他还亲自送她来美人舞厅。
“丁小姐,陪我跳舞好啵?”包工头说。
丁香香头也没回地走进舞厅。包工头紧紧追逐着她。舞会已近尾声了,舞池里成群结对的男女正在狂欢。天花板上亮着多彩的霓虹灯,舞池中央的彩色球状体在旋转,把人体、房顶和墙壁切成无数散块儿,扑朔迷离,恍恍惚惚,产生了柔情的颤动。女歌手娇嗲嗲的声音在舞厅内飘荡。
丁香香怔怔地站在舞厅旁,四下撒日时,不仅看见跟踪她的可恶的包工头,而且发现有个女人在跟踪她。她索性进了舞池,跳起了疯狂的迪斯科。她的精力太充沛了,狂烈的节奏,使一个个红男绿女感到疲倦、昏眩而纷纷退到休息席上。而她却跳个不停,她就怕静下来想事情。
包工头根本跳不了迪斯科,他只学会了三步和四步交谊舞。他望着丁香香,少顷,他从兜里摸出两盒希尔顿香烟,走到乐队指挥跟前,哈腰一笑递过烟:
“老弟,来个三步舞可以啵?”
乐队指挥接过烟后打了个响指。不一会儿,乐曲就改了。
包工头笑盈盈地奔到丁香香跟前,向她发出邀请:
“丁小姐,赏个脸吧!”
丁香香见包工头卑下、阿谀的样子,心中升起一起畅快,满足。她就是靠主宰和玩弄男性的感情获取生活乐趣的。丁香香向他终于伸出白皙粉嫩的手臂。他们尽情地跳着。包工头儿紧紧地搂着丁香香,眼睛里充满诡秘和贪婪。
他那紫红的厚嘴唇几乎挨到她的鼻骨上,说话也是俗不可耐:
“丁小姐,说实在的,我还真没见到你这么漂亮的靓女哩!我把小姐包下,行啵?”
丁香香问:
“你……我……不懂你的意思!跳舞……还是跳舞吧!”
“丁小姐,你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就是……你专陪我一个人!我……我会给你大价钱的!”包工头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你……给我多少钱?”丁香香故意激他。
包工头趁势打铁:“月支出二万给你,还不包括‘付台子’!”
丁香香翕动着红唇,说:
“钱,倒是不少!不过,我……可不想依附于任何一个男人!”
包工头沮丧地叹口气:“你,是不是嫌钱少?”
丁香香梦呓般地说:
“不,你不了解我!我这个人很怪,出大价钱的男人我不一定理他!不出钱的男人么,我也不一定不陪他!”
“这是为什么啵?”
“我也说不清!”
舞曲结束了。在另一曲开始前,丁香香推开包工头,独自走向休息厅。包工头紧追不放,连说:“丁小姐,你……”
丁香香扭回头,脸上露出一个神秘的笑:“等着我,我去厕所!”
片刻,丁香番从厕所出来,被一个女人截住了:“香香,你还认识我吗?”
丁香香抬起头,一眼认出白蝴蝶,她清亮的眼睛立时布满凄迷、恼怒的阴影,冷冷地说:
“认识,你是白蝴蝶,大年的情人!”
白蝴蝶脸色绯红,眸子闪闪发亮,讷讷地说。“香香,我们谈谈好吗?”
丁香香眼里喷出火焰,吼道;“我看没有这个必要了吧?罗大年把我赶出来,不是正合你意么?”
“不,你不能这样说!我是来向你探讨一个问题的……我们之间不应该存有敌对情绪!因为我们并不是情敌!算我求你吧……”白蝴蝶的眼睛里闪着渴求,忧虑和焦灼的光。
丁香番一甩长发:“好吧!”
她们相继走进左侧的一间休息厅。她们相对坐下,白蝴蝶要了两盘冰糕。白蝴蝶率先打破沉默,道:
“香香,不说你也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的。我是为了大年,因为我希望他幸福。”
“不,我与他已经分了手。”丁香香冷冷地说。
白蝴蝶语调里变得谴责和赤诚:“我郑重告诉你,现在大年爱的足你而不是我!他企求你原谅他,与他复婚!同时,我也看得出,你也仍然爱着他!”
丁香香摇摇头,少顷,忽然仰脸狂笑:“哈哈哈……我真不明白,你今天来的使命!你真会说话,人心隔肚皮,我爱不爱他,你怎么会知道!如果你想得到他,我会知道怎么帮你的!”
白蝴蝶心中泛起一阵委屈和怨艾,正色道:“你看错了人。我与大年虽然有过那不光彩的一页,但那毕竟是过去。我不是水性扬花的女人,我尊重爱更珍惜感情。我觉得大年是一个好男人,如果他能成为我的丈夫,那将是我最大的幸福和满足!可惜,他不爱我,他一直爱着你!我真羡慕你!我希望你也珍惜这种爱,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丁香香望着白蝴蝶,惊奇地扬起了眉毛,嗫嚅道:
“我真没想到,现在还有关心我的人!白大姐,我谢谢你啦!不过,请你转告罗大年,我不会再回到他身边去的!”
“为什么?你为什么这样折磨自己?折磨大年?”白蝴蝶因痛苦、焦躁而失望。
丁香香略显苍白的脸上溢出一丝悲槭。白蝴蝶的眼眸象被什么死死勾住,直愣愣地望着她的脸:“香香,的确,大年曾经粗暴地抛弃过你,使你陷入一个泥沼里。但是,他在短暂的暴怒平息后,他又后悔啦!他说,不贞洁的男人为什么非要苛求女人的贞洁呢?况且,是他惹了黑龙会,你才被迫失身的!他发誓要把你……那颗破碎的心捧住,重新建立爱情!你不能让他失望,你……”她动情的脸颊上艳红艳红,眼眶也湿润了。
丁香香心慌语塞,半晌才讷讷道:
“你……你看我……还能爱他吗?”
“怎么不能?婚姻,是传统社会指派给女人的命运。你与大年婚礼栽下的合欢树,已经萌发了希望的绿叶,你们还会幸福的!”白蝴蝶说。
丁香香忽然问:
“你来找我,是大年派来的吗?”
白蝴蝶点点头。她觉得只能这样。
丁香香却笑了,笑声那么惨然,沉冷,象从冰海里捞出来的冰疙瘩:“请你转告罗大年,我不恨他!那夜里他来找我,我打了他,是想毁灭他脑子里不现实的幻想!”
“怎么不现实呢?事在人为么!”白蝴蝶愕然地瞪大了双眼。
丁香香说:“我完啦,我不配再做罗大年的妻子!我爱他,但只能把这种爱装在心底。否则,对他对我都是一种负担!只要我们双方都忍痛迈过这道沉重的门坎儿,就都解脱了,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这也许是件好事!”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白蝴蝶急了。
“因为我……我已经没有去爱人或接受人爱的权力了。我过惯了挥霍和刺激的生活,很难再被那一纸婚姻契约固定在夫妻关系中,守妇道,尽义务,毕恭毕敬地在小家庭生活中扮演贤妻良母的角色。我说的是真话!”丁香香沮丧地垂下头,几滴泪水滚落面颊。
“你……你对自己和社会也太不负责任啦!难道你的女性价值,只是享受人生?”
“我说不清,你们都忘掉我吧!”丁香香缓缓地站起身,似有满腹心事。
白蝴蝶站起来一把抓住丁香香的手,摇着问:“香香,你还有一个目的没有说!”
“没有啦!”
“有,你想报复遭害你的男人!”
丁香香心海深处感到一阵震颤。她怔了片刻,还是不置可否地笑了。她笑得很不自然,笑面里蕴含着一种说不出的神情。是痛苦?是幽怨?是压抑?是反抗?还是对自己深不可测命运的忧虑?
“丁小姐,你可让我找得好苦哇!”包工头晃悠着肥胖的身子,淫笑着走进来。
丁香香故意娇媚地扑向包工头,伸出颀长白皙的手臂抱住包工头的头,亲吻了一下。包工头被丁香香的举动搞得神魂颠倒,涨红着脸,“呼呼”地喘粗气:“宝贝儿,嘿嘿……你终于想跟我啦!”
白蝴蝶知道此时的丁香香是做给她看的。她沮丧、失望,刚才泛起的一丝对丁香香的同情、怜爱,都消散了。这样的荡女还可以救药吗?她不禁为罗大年悲哀。她落泪了。
包工头在搂抱丁香香时,瞟见了美丽端庄的白蝴蝶,嘻嘻笑道:
“宝贝儿,这位美人儿你还没介绍给我呢?”
丁香香的小手在包工头肥胖的厚腮上使劲儿拧了一把,骂道:“你个老色鬼,吃着碗里又瞧着盆里的!”
包工头被拧得嗷嗷叫:“我的宝贝儿,我没别的意思,只是随便问问……”
白蝴蝶顿感心中一阵恶心。丁香香问包工头儿,道:
“你,你真的不认识她?”
“不认识,这还有假?”包工头说。
“他不是你姑奶奶么!”
“小宝贝儿,你真会开玩笑……”
丁香香挎起包工头的胳膊:“走吧,今晚我陪你做个好梦……”
“我不会亏待你的,小宝贝儿!”
他们溶进舞厅彩色光晕里。
白蝴蝶悒怔怔地站在那里。她失望了,她后悔自己不该来找丁香香。也许正是因为她的到来,促使丁香香又朝深渊里坠滑一步。她刚要走,忽然身后有人叫她:
“哟,这不是白经理吗?”
白蝴蝶扭回头,看见吴鸿业笑盈盈地站在不远处。她认识吴鸿业,她的拆船厂曾与美人舞厅有过业务往来。她很有礼貌地点点头,同时向他伸出手:
“哦,是吴经理!我们见过面!”
“今晚白经理也来跳舞啊?”吴鸿业与白蝴蝶握过手,彬彬有礼地一摊手:“请白经理到楼上客厅坐坐吧?”
白蝴蝶淡淡地说:
“吴经理,丁香香是不是你的人?”
“是的。”
“今晚,我是来找她的!”
“怎么,你们想聘她?如果白经理选中了,我会找她谈的……”吴鸿业爽快地说。
“不,她不会跟我干的!”白蝴蝶摇摇头,沉吟一会儿,她又说:“吴经理,你能不能说服丁香香重新做人?重新回到她丈夫身边?”
“怎么,她有丈夫?”吴鸿业显得有些惊讶。
“是的,她的丈夫很痛苦。”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我可以劝劝她,不过,在这里久呆的女人,是不喜欢别人驾驭她们的!”吴鸿业说。
“就算你帮我一个忙!”
“好吧,我试试看!”
白蝴蝶欣慰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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