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幻处女海-黑色的枪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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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香香进了红颜美容厅。

    她怕罗大年找到她,就背脸坐在排椅上。她此刻的身心完全坠入了一个迷乱世界。等罗大年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时,她扭过苍白的脸来,悒怔怔地凝望街上的人群,车流和五颜六色的广告牌。她爱这个世界也恨这个世界,爱有多深恨有多深,爱与恨编织了一条泪魂。此刻支撑她心灵大厦的支柱儿在不断地断裂、崩塌。她找到了遥远的金银岛,找到了霓虹灯闪闪的乐园,却失落了田野的清新和渔家姑娘的纯朴和贞洁。她这时才悟出,自己爱的虚幻,恨的浅薄。

    命运对女人是多么无情,多么狠毒!

    她在冥冥中用悲戚的眼光看着这个世界,她在痛苦与仇恨的双重折磨中日渐消倦、软弱、体乏、变态。她的身心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这样的悲哀和痛苦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她青春的生命中发生。痛莫大于此,悲莫大于此,恨莫大于此。丁香香,你的名字叫痛苦,你的名字叫不幸,你的名字叫仇恨。丁香香的思维走进了一条狭窄的死胡同。难泯的仇恨之火,猛然间在她体内燃烧,一团烧热的狂血喷上头顶。她下意识地握紧了小皮包里的手枪。她的女性枪口,没有光明。她已不可能回到正轨上来,就象长期生活在黑暗中的人,一旦见到太阳,双眼就会瞎掉一样。她失去了生存的根。

    “小姐,美容吗?”

    美容师走过来问丁香香。丁香香从痴迷中惊醒过来,讷讷地说:“师傅,你看我的容貌还用再美化吗?”

    美容师怔了一下,笑道:“小姐的确天生丽质,美艳绝伦!不过,美是没有止境的!如果小姐再美容美容,那可就是中国第一美人儿啦!嘻嘻嘻……”

    “你真会做买卖。”丁香香疲倦地站起身,说,“我不想美容,我想毁容!可以吗?”

    美容师骇然瞪大了双眼,揶揄道:“小姐,别开玩笑啦!”

    “不,不是开玩笑!我还照样付给你钱的!”丁香香正色道。

    美容师颤抖着声音说:

    “嗯,小姐,那是犯法的!你还是另请高名吧……”

    丁香香兀自一笑,走出了美容厅。她拐进了一家服装商店,买了一件白色长裙。她躲进穿衣室,脱去沾有少许血迹的绿裙。白裙领口开得很低,若隐若现的乳沟上,顶着白色珍珠项链。她渴望白色,巴望死后自己的灵魂在一个洁净的世界中“修炼”。她换好装后,又在一家餐厅里美美地吃了一顿饭。她要了好多菜,都是名贵的,还有一瓶法国白兰地。

    在当今中国,这样挥霍的无外两种人,一种是爆发户;一种是即将死去的人。她吃完饭,昏头昏脑地走出餐厅,直奔美人舞厅。

    丁香香在楼下看见苏州小舞女陈阿彩正端着一盆衣服从宿舍出来。她亲昵地叫道:“阿彩,阿彩——”

    陈阿彩扭头看见香香,眼一亮,放下盆子,奔过来,拉住丁香香的手叫道:“哎哟,香香姐,你可把我想坏喽!怎么,片子拍完了啵?我真为你高兴,要当女影星啦!”

    丁香香勉强,苦恼,艰涩地一笑,说:“阿彩,你好吧,又发大财了吧?该小心啦,别落一身病哟!”

    陈阿彩好象没听清丁香香的话,只是一个劲儿地拉住丁香香的手,把她拉进屋里。她为丁香香沏了杯咖啡,问:“香香姐,吃饭了吗?”

    “吃过啦!”丁香香心不在焉地回答,又问:“阿彩,吴经理在吗?阿毛在吗?”

    阿彩瞪着一双大眼睛问:“怎么,你回来,吴经理不知道?”

    丁香香点点头,俏丽的目光变得鹰鸢一样冷酷:“阿彩,别多问啦,帮姐姐去楼上看看,我要见他们,哪一个都行!”

    “好吧!”陈阿彩上楼了。

    丁香香焦灼地等待着。她喝了口咖啡,无意间在对面镜子里看见自己的面容,是那么陌生凶恶,她体内又躁动着毁灭的疯狂,目光也变得更加坚定而不可逆转了。阿毛、吴鸿业,你们撕开了我珍贵的帷幕,是必须要付出代价的!她果决地想。

    嘭!门开了。陈阿彩奔进屋子,叫道:“香香姐,吴经理不在,阿毛在上面。”

    丁香香站起身,说:“阿彩,你给我打开最东头的房间!然后把阿毛叫下来!”

    “他不会听我的,这个冤家又领了个姑娘来!”陈阿彩俏皮地做了个亲嘴儿的姿态,然后格格地笑了。

    丁香香没有笑:“阿彩,你忙吧!把东头房间钥匙给我!”

    陈阿彩递给丁香香钥匙,不解地问;“香香姐,你是不是要跟那个姑娘争个高低?”

    “呸,阿毛那德性,犯不着呢!”丁香香接过钥匙,说,“阿彩,我回来的事,千万不要对吴经理讲!”

    “为什么?”

    “事后你就知道啦!”

    陈阿彩点点头。丁香香扭身儿上了二楼。她径直奔向阿毛的住室。阿毛,外号叫河西大毛,是河西街的混混儿,被美人舞厅聘用为后勤工作人员。他几乎成了吴鸿业的腿子。

    他和杨迪为吴鸿业拉皮条,不知有多少纯洁的姑娘毁在他们的手里。他们无恶不作,也曾经暗算过姜曼琳,罗大年救驾,他们为报复罗大年,才劫持丁香香的。在他们罪恶生涯里,终于碰上了克星,丁香香要向他们复仇了。

    笃笃笃!丁香香敲响了门。门没开,却传出阿毛恶狠狠的咒骂声:“娘个屌,敲个什么?”

    “阿毛,你给我开门!”丁香香吼道。

    阿毛听出丁香香的声音,忙跳下床,趿着拖鞋打开门。

    他知道丁香香成了港客的大红人,便哈腰笑道:“嘿嘿……丁小姐,片子拍完啦?”

    丁香香没有答话,瞟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女人,说:“阿毛,可以呀!艳福不断……又从哪儿骗来了红小姐?”

    “这是我的女朋友!”阿毛强忍着火气。

    丁香香哼了一声,叉说:“哦,阿毛学乖啦,开始交真正的女朋友啦!”

    阿毛说:“丁小姐,找我有事吗?”

    “叫她走,我有话跟你说!”丁香香脸颊上挤出勾魂摄魄的笑容。阿毛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冲床上的姑娘扬扬手道:

    “去吧,穿上裙子,走吧!”

    床上姑娘不情愿地穿上裙子,拽起精致的小挎包,扭动着好看的腰肢,走了。到门口时,她忽然扭过脸来,说:“阿毛,姑奶奶再也不会理你!”

    阿毛“嘭”地关上门。他对丁香香早就垂涎,由于丁香香的傲气又由于怕败露他劫持她的丑行,所以一直也没挨她的边儿。这次丁香香自己找上门儿来了,不由心旌飘荡。他淫笑着走到丁香香跟前,说:“丁小姐,你成了大名星啦,我该怎么祝贺你呢?”

    “不用祝贺,是我该感谢你!”丁香香站起身说,“阿毛,我们到楼下谈谈,那儿有个黄花处女等你!”

    阿毛愣了一下,说:“丁小姐,真会开玩笑!有丁小姐陪我,我谁也……”

    “走吧,我会满足你的!”

    阿毛跟随丁香香下楼进了东室。这是美人舞厅的待客室。阿毛进了屋,丁香香“呼”一声关紧了门,然后扭过脸来,双目喷出恐怖的寒光:“阿毛,你没想到吧?等你的黄花处女是它!”她说着,蓦地从小挎包里掏出手枪。

    阿毛被突如其来的情景惊呆了,他哆嗦着嘴唇说:“丁小姐,你这是干什么?我们之间无仇无怨,何必这样啦?”

    “你说,你是不是劫持过我?”

    “这……”阿毛心慌语塞了。

    “杨迪都跟我说啦!”丁香香吼道。

    阿毛“扑通”一声跪在地毯上,哀求遭:“丁小姐,我对不起你!我他娘的不是人!不过……”

    “不过什么?”

    “那都是为了吴经理!我可没……”

    “我也会感激他的!我对你们的感激之情真是没齿不忘!真遗憾,我还真想不出用什么更好的方式来感激你们!”丁香香的声音好柔美好柔美,可内心却焚烧着仇恨的烈焰。她眼前又幻化出受辱的一幕。正这时,阿毛“嗖”地蹿过来,扑向她,她后退了一步,扣动了扳机。阿毛硕大的脑袋上被穿出两个黑洞,身子软软地倒在猩红地毯上,血渗进地毯上,竟分不出颜色。丁香香呆愣片刻,把阿毛尸体推到一张床下,然后扭身出了房间……

    夜幕降临时,吴鸿业才回到美人舞厅。

    他独自进了办公室,颓然坐在沙发上,一根接一根地吸烟。他猛然悟出,自己命运的迪斯科已跳到悬崖上了,一种穷图末路、灭顶之灾的念头,幽灵般地噬啃着他的心。今天上午,他接到艾丰发来的消息,昨夜的金门行动只成功了少一半儿。绑架雷长海成功了,可却失去了价值连城的黄金珠宝。他知道总经理最感兴趣的还是黄金。尽管责任在艾丰身上,可是这直接关系到他的切身利益。总经理派他回大陆,不也正是为了“黑女丸”上的黄金么?他沮丧、恼怒而且恐惧。

    他大骂艾丰和阿中的无能的同时,也后悔自己太轻信高看艾丰了,以致没有做暗线跟踪。上午当他接到消息后,就准备乘汽艇到无名岛与艾丰共商对策。他安顿好舞厅事务之后,乘汽艇行至海途中,又通过单线报话机听到罗大年与丁香香开走游艇的恶讯,他在海上追截,终究没达到目的。罗大年没有找到丁香香,就径直跑向公安局,向程家品报告了黑龙会的情况。程家品马上与海上缉私队联系,封锁了有关海域和海岸线。然后,程家品派毛阿圆在南海市寻找丁香香。他与罗大年同蓝剑打捞队潜水员一起乘快速拖轮赶到处女海。他指挥30名武装警察,包围了无名岛,经过一场激烈的枪战,三名黑龙会徒被击毙,艾丰和其它6名被逮捕归案。罗大年和蓝剑打捞队潜水员找到了沉入水底的装有十吨黄金的拖轮,保住了黄金和珠宝。警方在无名岛与黑龙会徒激战时,吴鸿业的汽艇驶到了海火岛,看着不远处无名岛上的枪战,他顿觉黑龙会末日的来临。遥望着茫茫大海,他绝望地哭了。几年来,他与总经理为之劳心伤神,惨淡经营的黄金行动失败了,而且以艾丰为首的《碧海恋》摄制组的覆灭,将直接威胁到他的安危。怎么办?他也曾产生逃向香港的想法,可是没有得到黄金,总经理也不会喜欢他的,他必须等总经理的指令。

    舞厅已经开业了,晚场舞会拉开了序幕。美妙悠扬的舞乐和女歌星娇嗲嗲的声音传到楼上,钻进吴鸿业的耳朵。他烦躁不安地站起身,在办公桌上拿起高脚茶色玻璃杯,沏了一杯咖啡,他端起杯子时,又把杯子“啪”地扔在地毯上,杯子没有马上破碎,滚到桌角时才碰碎了。他怔了一会儿,猛然想起什么,打开门喊:

    “阿毛,阿毛……”

    没有人吱声。吴鸿业愤愤地自语道;“他娘的龟儿子,死哪儿去啦!”他又回到屋里。他复又坐在沙发上吸烟。正这时:

    门忽然开了,丁香香象一缕白雾飘进办公室。

    吴鸿业猛抬头,心尖儿上猛打一个哆嗦,恶狠狠地说:

    “丁香香,原来是你!”

    丁香香手握着小挎包,坦然坐在吴鸿业对面儿的旋转电镀椅上。她占怪地笑了笑,说:“吴经理,你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我还会来找你吧?”

    吴鸿业面如死灰,眼珠儿黑幽幽地闪光。他恨不得马上扑过去,杀死这个妖女人。但他抑制着自己,他还要在南海市逗留,不能把事情做得太绝。他用阴冷的目光盯着丁香香说:“香香,片子拍完了吗!我还没去接你们,你就来啦!艾导演他们呢?”

    “哼,你是艾导演的导演,你比我清楚,没有必要来问我。”

    丁香香讥讽地说。

    吴鸿业感到一阵震颤:“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希望再看你演戏!我知道你的一切秘密!只要我向公安局轻轻拨动一个电话,就会有一副冰冷的手铐戴在你的手腕儿上!不过,我不想这样干!”丁香香不紧不慢地说。

    吴鸿业猛吸一口冷气,眼里闪着刻毒的光斑,说:“丁小姐,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啦!你也不要忘记,你身上有李金壮的人命!同样,我也不想毁了你!毕竟,我们是有缘份的!”

    丁香香火了,眼神里明显流露出一种敌意:“李金壮之死是你导演的!我的灾难也是你造成的!这一切,你应该付出代价!”

    吴鸿业脸色变得铁青,但还是勉强地笑笑:“香香小姐,我们谁也不要怨谁啦!我带你去香港,过享乐生活……”

    “当初,艾丰也这样跟我说的!可他跟你说,让我拍性片儿,玩弄完了,卖进妓院!我不知道,你们黑龙会的人是不是都演同一场戏!”丁香香竭力镇定住自己的情绪。

    吴鸿业顿觉背脊发冷,脑门儿热汗涔涔,他严厉地低喝道:“丁小姐,你不觉得你知道的太多了吗?尤其是女人,女人懂得太多,会成为对男人的一种献祭!”吴鸿业说着,右手悄悄移向左手腕的电子表。丁香香知道吴鸿业电子表上装有麻醉弹,她“嗖”地掏出手枪,乌黑的枪口对准了他的脑门儿,喝道:“不准你动右手!起来,给我跪下!”

    吴鸿业惊呆了,他没有动。

    “我说过,我跟别的女人不一样!我对夺去我贞操的男人是格外钟情的!我告诉你,杨迪什么都跟我说啦!阿毛已经死在我的枪下。我让人作践,没有灵魂,你让人杀死,没有肉体!”丁香香咬牙切齿地说着,黑色枪口喷出毒焰。

    吴鸿业脑袋开花,倒在沙发上。惨白的脑浆和鲜红的血在沙发巾和地毯上漫染……

    丁香香枪落地,颓然跌倒在地上。她仿佛一下子卸下了情感的重担,但麻木的躯体己把她的灵魂拖进了无底的深渊。

    她知道,以道德约束为核心的女性本质是不允许发泄仇恨的。

    若要发泄,最终毁灭的还是女人自己。她双手抓住乌黑的头发,“噢嗬、噢嗬”地发出不知是哭还是笑的怪声儿。过了,一会儿,她稍许清醒了些。她艰难地爬起来,从兜里摸出装毒药的小瓶子,怔怔地摆弄着。她已站在了死亡线上,纵眼尽望,生生死死,方生方死,生与死的距离并不太遥远。生虽渴望,但有负累,死虽幽暗,但却轻灵。她毫不犹豫地将药灌进喉咙里,然后仄仄歪歪地走出经理室……

    舞曲在鸣响。歌声在飞扬。

    丁香香走下楼,走进变色光球搅动的粉红色雾气中。她闻到了熟悉的香水气味儿和腻人的甜味儿。她没有走进舞池,而是穿过甬道,走出了舞厅。夜不算很暗,有星星,也有月亮。星星和月亮同时痛惜地洒下几缕冷光。她艰难地走上了舞厅左侧公园的草坪上,她知道穿过草坪,再绕过一幢小楼,就是海堤了。她要死在海里,也许无边的海水能同情她,把她的灵魂送上金银岛。

    遗憾的是,她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草坪上。她的手在草丛里扒着,肚里撕肝裂胆地疼。但她仍朝那个方向爬着,膝头在草地上蹭着,在黛绿绵密的草地上留下两道倔强而顽强的生命拖痕。她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又想起了罗大年。她伸着惨白的手臂,昂着头,朝着一个冥冥的处所发出绝望的呼喊:

    “大年哥,大年哥——”

    这声音在暗夜的草坪上荡漾,响亮,沉冷、孤独、空灵,宛如天籁般的吼声,没有激起一丝回响……

    死寂的夜色遮住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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