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杀了我-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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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Chapter —

    第7章

    运气不错,斯凯林杰宿舍楼的大门敞开着,我走进去,发现一帮警察正在公共休息室里挨个儿盘问学生。阿比盖尔的房间门关着,因此我停下来听她最好的朋友斯隆对警察说些什么。

    “她平时情绪很低落,没有朋友,很不合群。很明显她每天都过得不快乐。”

    “我们连话都没说过!你在瞎说什么呀?”我火冒三丈。

    他们让她走了,另一名警察去敲了敲阿比盖尔的房门。过了好大一会儿,阿比盖尔才慢悠悠地走出来。她看上去糟糕透了,好像哭过。当警察带着她穿过休息室时,她和斯隆偷偷交换了一个眼神,并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

    “等等,难道你们没看见吗?她们两个在使眼色!”显然不管我怎么呼喊都毫无意义,但我从宣泄中找到了一丝慰藉。

    阿比盖尔坐下来接受警察盘问,她声泪俱下地叙述了我们尚在萌芽状态的友谊,我的绝望(她一直试着疏导),以及我的死令她多么伤心欲绝。她的回答天衣无缝,感人至深,简直能拿奥斯卡奖。当警察追问时,她坦白说我曾经表现出自杀的倾向,“如果我早看出来并及时采取措施,也许就能避免悲剧了。唉,我会内疚一辈子的。”说到这里,她禁不住呜呜咽咽地哭起来,警察只好把她扶回了宿舍。

    我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心里更是五味杂陈——惊诧、好笑、半信半疑。她说得有理有据,连我都挑不出毛病。直到房门关上的那一刹我才意识到,我应该跟着她进房间的。可是现在,我又被困在了休息室。

    一名女警察出现在走廊上,她手里拿着我最近的一本写生簿,她打开写生簿,掀到我最近画的一幅画——一个坠落的天使——画面下方写着一行字:我快受不了了,再见。

    那幅画的确是我画的,但我没有写过那些字。

    “绝命书?”一个领导模样的人说道。

    “又一例学生自杀事件。”女警扬了扬眉毛说。

    “距离上一次已经有段时间了,大概十年了吧?”

    另一人点头说道:“差不多。”

    “不!”我大叫道,“那不是我写的!看看其他页面,那不是我的字迹。”

    女警合上了写生簿。我冲过去试图抓住它,我能感觉到封面,但仅此而已。于是我用上全身的力量,但这一次我的手指从写生簿中穿了过去。因为用力过猛,我一下子摔倒在地,指尖像着火一样疼痛难忍我不能再这么干了,这样的疼痛不值得。

    我躺在地板上,眼睁睁看着他们在写生簿上贴上标签,装进塑料袋,拿走了。

    我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索性去加布的宿舍找他。我跟着一个曲棍球球员走进大门,来到他的宿舍门口等他回来。我开始理解那个死去的女生为什么要用“徘徊”这个词了,我现在的感觉就是如此,在一个不属于——从来也未曾属于——自己的地方漫无目的地游荡。徘徊期间,我听到了人们对我的议论,“古怪的女生”“邋遢的女生”“阿斯特的妞儿”,他的“玩物”。最后一种说法尤其刺痛了我的心,因为我自己也有过同样的怀疑。威克姆学校有那么多女生,他为什么偏偏看上我?他究竟是真心喜欢我,还只是为了反抗他的父母?这些问题我始终想不明白。可每当我看到他,所有这些偏执的念头一瞬间便会烟消云散。没有人能伪装得这么好,当然,阿比盖尔或许是个例外。

    我还学到了一个新的威克姆名词:势利眼,这是对靠助学金上学的学生们的蔑称,多么有特色。显然每个人都知道有哪些学生靠助学金上学,我们是少数派,是底层阶级,是1%分子。真是讽刺,在现实世界中,我们占据了99%。但谁都知道,不管少数还是多数,现实世界被1%的人统治着,在威克姆也一样。

    加布终于回来了,他打开门,我跟着溜进宿舍,他径直在床上侧躺下来。

    “事先提醒一下,我在这儿,免得你做出什么让人尴尬的事情。”

    “了解。”他慵懒地回答。

    “你没事吧?”

    “他们对我用了电击疗法,还开了些药。”

    “什么?”我大吃一惊,感觉所有的汗毛(如果还有的话)都竖了起来。

    他随即咯咯一笑,“逗你玩呢。他们确实开了药,但我才不会吃呢。”他从口袋里掏出两颗药片,丢进了垃圾桶。

    “别开这种玩笑!”我气恼地说。

    “喂,别这么认真嘛。这是我第一次有机会拿这些破事儿开玩笑,算是一大进步呢。”

    “行了,我们还有事要做呢。阿比盖尔对警察撒了谎,她说我是自杀的,还说我早就有自杀倾向,而且她还篡改了我的写生簿。”

    “有这种事?”他似乎不敢相信。

    “别这么大惊小怪。”

    他抬起头,冲着我声音的方向说:“我真没想到她有这个胆量,那阿斯特呢?他是怎么说的?”

    我不想让加布岔开话题,因此无视他的问题,继续说道:“你得找索顿校长揭发阿比盖尔,事不宜迟,现在就得去!”

    “他们把我当疯子看。”他吼道,“他们给我用了50毫克的四苯喹嗪

    ,我不骗你,他们是不会相信我的。”

    “可你必须去。”

    他的肩膀垂了下去,叹了口气说:“我知道。”

    第二天上午——至少我认为是第二天上午。这很难确定,因为当你徘徊游荡的时候,时间就像一幅立体派画家的画,布满了裂痕——威克姆在教堂为我举行追思会,我自然也去了。谁会忍心错过自己的追思会啊?但我不知道将会看到怎样的情景。这所学校会如何书写我的悼词呢?我入学不过短短六周,认识的人还没有几个,我想应该不会太感人吧。我走进寂静庄重的教堂,打算找到阿比盖尔,暗中观察。可当我一看到马尔科姆,就再也走不动了。

    他坐在那里,背对讲台,落落寡欢,学校里已经盛传关于我们的风言风语。几个三年级生不时瞥他一眼,窃窃私语。阿比盖尔和肯特一起向他走去,肯特脸上的笑容比往日稍有克制。他们抱了抱马尔科姆,邀他同坐。可他婉言拒绝了,他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着。他无精打采坐在长凳上的样子就像一幅充满美感的忧郁的画——维米尔或委拉斯开兹的作品——但现实中却又令人心疼得不忍直视。

    如泣如诉的管风琴乐响起时,本森女士走进教堂。她径直来到马尔科姆跟前,一句话也没有说,而是用她那瘦弱的胳膊将他抱在怀里。从后面我看到他的肩膀一起一伏,我想冲过去对他说,我就在这里,一切安好。可我并不安好,而更可悲的是,我什么都无法告诉他。

    我并没有认真去听或在意仪式的进程,实际上,我甚至没有意识到这是我的告别仪式。直到索顿校长提到我的灵柩时我才有所触动。于是我走到前面去看,它就摆在讲道台的中央,感谢上帝它的盖子是合着的。我还看到了我的父母,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赶了过来,他们坐在前排中间。妈妈看上去比我还像鬼——皮肤苍白,眼睛乌黑空洞,爸爸仍是一副恬淡寡欲的样子,但妈妈却在无声的哭泣中浑身颤抖。他们看起来如此渺小,与整个环境如此格格不入。

    站在所有人前面,我本能地感到浑身不自在,我不得不时刻提醒自己:我是鬼魂,他们谁都看不到我,看不到。

    当我从来没有正眼瞧过的牧师用一大堆溢美之词称赞我的心灵,生命和艺术精神时,我转身回到了众人之间。大部分学生神情麻木,百无聊赖。当然,我没有理由责怪他们,只有马尔科姆看起来悲痛欲绝。

    仪式结束后,我的父母和几个表情凝重的扶灵者并肩而行,这些人我从未见过。他们也是学校的人吗,或者是雇来的?棺材被抬上灵车,我的父母也准备坐进一辆礼宾车。我忽然意识到,也许从今往后我将再也见不到他们。由此及彼,我发现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考虑到。但一想到要与他们天人永别,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我连和他们告别的机会都没有,因此我想都没想,就和他们一起钻进了礼宾车。

    刚坐进车子,我就听到一个女生的尖叫,“别去!”可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是谁,穿着一身黑西装的司机——正是入学当天接我的那个司机——就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

    我在五年级最好的朋友曾经对我说,她夜里睡觉前经常会想,如果她死了,她的父母会多么多么伤心,于是一边想一边哭,哭着哭着她就睡着了。而我一直想说,我和她正好相反。我经常想,如果我死了,我的父母会多么多么的无所谓,于是我一边想一边哭,哭着哭着也睡着了。可这样的话我怎么好意思对她说呢?这样的感觉我从来没有向任何人提及过,因为它们太真实。如今看来,我的父母要比想象中难过得多。车门关上的那一刻妈妈便失控了,她捶胸顿足地怒吼道:“我就知道她不该到这样的地方和那些有钱人一起上学!”爸爸伸手搂住她的肩膀,默默地点头附和,他克制许久的泪水此刻终于夺眶而出。

    我以为我对他们而言是可有可无的累赘,但也许我错了,我对他们来说并非一无是处,也许我们之间的隔阂是我一手造成的,也许他们一直都爱我。

    忽然间,我第一次为自己的死感到莫名的悲伤,虽然没有眼泪,但我哭了,我感觉到了爸妈的痛,也感觉到了马尔科姆的痛。而最重要的,我很后悔自己没有好好爱他们,或爱任何人。这些年来我一直自怜自艾,抱怨自己多么不幸,无人关爱,可实际上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至少很大一部分是。我真傻,白白辜负了时光。

    我开始感觉浑身乏力,轻飘飘的,我努力镇静下来,也许鬼魂是不能哭的。看来我该好好研究研究鬼魂的能与不能,从现在开始,我需要处处留心,好理解这个新的世界。然而此时当我低下头,却发现我的四肢正变得朦胧,我们越是接近学校大门,我的身体就越是模糊,有些部分甚至已经开始消失。我正像一团雾气慢慢蒸发,就连我的头脑也感到混沌起来,就像活着时接近窒息的感觉。我猛然意识到上车时那个女孩莫名其妙的提醒是什么意思:我不能离开威克姆学校,我得下车。

    我不顾手掌上的疼痛开始猛烈地拍打车窗,同时大喊“停车!快停车!”妈妈哭得更伤心了,仿佛她能感知到我的绝望。我用尽全力去抓门把手,但伴随着钻心的刺痛,我的手从把手上穿了过去。我绞尽脑汁思索,既然我的手能够穿过物体,这是否意味着我的身体也能够穿过车门呢?这是我唯一的希望。我挪到礼宾车的另一侧,抱着鱼死网破的决心,闭上眼睛向车门撞去。

    也许这就是粉身碎骨的感觉,我犹如跌进了炽热的炼钢炉,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嗤嗤声中与身体分离。值得庆幸的是,这种痛不欲生的感觉并不持久。当我睁开眼睛时,身体已然到了车外。紧接着,我从半空摔下。虽然周身疼痛未消,但我自由了,且完整无缺。我目送着礼宾车、灵车穿过学校大门,驶上校外的乡村公路。再见了——或许永别——我的父母,还有我的肉体。

    很难说我在地上坐了多久才从疼痛中恢复过来,我望着远处在喧闹声中上课下课的学生。同样的情景重复了一次又一次,像加速播放的延时摄影。我想,大概有几个小时吧。

    直到有人从我的身体中穿过去时,我才从模糊的时间界限中惊醒过来。他从我身后无声无息地走来,因此我丝毫没有察觉。而当我意识到时,他已经走到了我的前面。而直到我起身走向湖边时才忽然意识到,刚刚被人穿过的经历并没有引起任何疼痛。当我穿越车门,穿越其他人时,那种疼痛是难以忍受的。可这个三年级生在我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从我的身体中穿过,我却没有任何感觉。显然,这个世界有着不一样的规则,这需要我进一步去发掘。

    几个学生在练习划艇,我一眼便认出了马尔科姆,他是最优雅的一个。我站在艇库旁边的码头上,他把小艇滑进船坞,收起船桨,上岸,而后把小艇放在架子上。一连串动作完成得娴熟自然,一气呵成。

    我们仍像校长节那天并肩走在校园里,不同的是,这一次他并不知道我在身边。他来到墓地,稍微迟疑了片刻,随后进入创始人墓。我好奇地跟在后面。

    他坐在地上,望着墙上的画——美丽的湖景以及我在上面补画的天使。或许触景生情,他哭了起来。他不像我爸爸或其他人那样拼命克制,而任由泪水自由地流淌。

    “那是你吗,丽芙?你现在变成天使了吗?”

    “我就在这里。”我心痛地说。我多么希望在这个特别的时刻,在这间秘密的墓穴中,他能听到我,可奇迹并没有发生。

    第二天,加布和索顿校长有约,我来到校长府邸外等他。那是一栋令人却步的哥特式建筑,与老宅相距不远。我注意到楼前有块小牌子,上面写道:

    1875年,出国五年后归来的伊利亚·威克姆设计建造了本厦。伊利亚游历欧洲期间接触到哥特式建筑,并将其风格带回到威克姆学校。在他的要求下,我们将以下声明刻于本厦之上:威克姆寄宿学校的每一栋建筑都是无穷智慧的象征,我们希望能在此培养出真正经世致用的人才。

    声明很怪,也很傲慢,但我并不觉得惊讶。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在所谓的教堂中从来没有出现过宗教讨论的原因,这个伊利亚应该是个无神论者。

    加布如约到来,但他偷偷提醒我在稍后他与校长的谈话中不要出声,我欣然答应。

    索顿校长很快来应门,他把加布请进客厅,并示意他在沙发上坐下。也许是索顿,也许是从前居住在这里的人,总之是个狂热的蝴蝶收集者。墙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蝴蝶标本,连天花板上都悬挂着一些——它们看上去不像标本,而像一群真正的蝴蝶在翩翩飞舞。

    校长坐在一张硬朗的、中世纪风格的椅子上。

    加布开门见山,“校长先生,我发现阿比盖尔·斯蒂尔斯在丽芙或者说奥利维亚·布鲁姆的事情上对警察撒了谎。而另有其他人为了配合她,也撒了谎。”

    “你是怎么发现的?”

    “这个我不能说。”

    校长重重叹了口气,“尼克尔斯先生,我没工夫陪你胡闹。这是一项非常严重的指控,而你指控的对象是我们学校最优秀的学生之一。”

    加布的表现比我预想的要平静,“这不是胡闹,我可以发誓,警察需要再审问她一次,或许可以查查指纹或DNA什么的。”

    “尼克尔斯先生,你已经被证实患有精神疾病。”

    “我知道那是你们的看法,但是……”

    “你还有藐视校纪的记录,或者我可以说,你有不诚实的记录。所以,我凭什么要相信你呢?”

    加布吞了吞口水,顿时泄了气。我也失去了信心。别说索顿校长了。在整个威克姆学校恐怕也找不到第二个相信加布的人。

    “实话告诉你吧,尼克尔斯先生,警方对你倒是很感兴趣。”

    “什么?”

    “我只能说这么多。”校长耸耸肩,装出爱莫能助的姿态,“现在你可以走了。”

    加布起身离开。而此时客厅一头一个开着门的房间里,有样东西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一张奇怪的男人的照片。我溜进房间,发现那是一个很小的起居室。因为没有窗户,里面的光线格外昏暗。那里还有许多别的照片,但我听到加布开门的声音,立刻急匆匆地追了出去。

    看得出他心烦意乱,走起路来风驰电掣。我理解他的心情,所以默不作声地乖乖跟着。来到美术中心旁边的垃圾箱后时,他终于停了下来,“他们怀疑我。”他低声说,随后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连连摇头说,“我完蛋了,井上有我的指纹。”

    “你有没有不在场的证明?”

    “我在宿舍,可这没用。”

    “你有没有和谁说过话?或者见过什么人?”

    “我一整晚都没有离开过宿舍。”

    我很想伸手摸摸他,“没事的。”

    “他们不会听我的,没人相信我。”

    “我们必须找个同盟,一个他们能相信的人。”

    “谁?”

    “马尔科姆。”

    “门儿都没有。”

    马尔科姆的名字甚至在我萌生这个念头之前就跳了出来,这不仅仅是为了加布。我需要让马尔科姆知道我还在这儿,“怎么,难道就因为你不喜欢马尔科姆,你就愿意去坐牢?就愿意看着阿比盖尔逍遥法外?”

    他的肩膀无力地沉了下去。我知道,他被我说服了。

    马尔科姆坐在主楼大厅一张超大的皮沙发上,他的周围是阿比盖尔、肯特、阿莫斯和其他几个人,他们在努力劝他重新振作起来。他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我注视着他,等待加布现身,心里则祈祷他不会临阵退缩。

    “今晚八点。”肯特装作兴致勃勃的样子说,“你务必要来,我们都很想你。”为了调节气氛,他故意像演舞台剧一样捂住自己的心口。

    “不去。”

    “必须来。”

    “算了,我不想去。”

    “不要忘了你的职责。”阿比盖尔不耐烦地插进来说,她已经放弃了假装关心那一套。

    “那我退出。”马尔科姆淡淡地说。

    “没那么容易,你不能退出。”肯特说,“来吧,你会觉得好受些的。你总得振作起来啊!”肯特拍了拍马尔科姆的后背。

    马尔科姆叹了口气,把头扭到了一边。这时门开了,加布走进来,我松了一口气。他刚走几步就停了下来,吃惊地望着我的眼睛。

    “你能看见我?”我问。

    他点点头。

    “别跟我说话,他们会听到的。”我说,“现在去吧。”

    他又点点头,四下里看了看——也许他怕看到那个“绯闻女孩”(我也很怕)——随后才朝马尔科姆走去。

    阿比盖尔首先发飙,“嘿,干什么呢?这是我们的地盘。”

    加布鄙夷地笑了笑,瞥了我一眼,转身就要走开。

    “别!去找他呀。快点!”我喊道。

    经过最后的思想斗争,加布猛地转回身去。那帮人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好像看着一个疯子。而他看上去的确像个疯子,衣服邋里邋遢,走路晃晃悠悠。他冲阿比盖尔诡异地笑笑,“高跟鞋很漂亮。”

    “闭嘴,死变态。”

    他一屁股坐在马尔科姆旁边,拙劣地装出很酷的样子,“嘿,伙计,出什么事了?”

    马尔科姆扭头看着他,满脸错愕。

    “说真的,请你离开。”肯特脸上挂着笑说,他似乎无意制造紧张气氛。

    “他想坐就坐在这里吧。”马尔科姆说。

    “没错,我理解他的心情。”加布不屑地斜了一眼肯特,“我们惺惺相惜。”

    肯特大笑,阿莫斯和阿比盖尔也附和着笑。对他们而言,这种事想必是荒唐可笑的——无论如何,阿斯特怎么会屈尊和加布搅在一起呢?

    马尔科姆无视朋友们的嘲笑,不无哀伤地冲加布笑了笑。他知道,他和眼前这个古怪的家伙有着某种共同点:他们都对我的死深感悲痛。真有你的,加布,我心想。加布也冲他微微一笑,而后俯身过去在他耳边低声说:“她还在这里。”

    马尔科姆霍地站起来,撞倒了身后的椅子。他直挺挺地站着,仿佛在极力克制动手打加布的冲动,“你给我滚!”他吼道。

    “他说什么了?”肯特问。

    “没什么。”马尔科姆揪住加布的T恤衫,一把将他推了出去,“你走!离我远点!”

    “快滚啊!怪胎。”阿比盖尔冲加布吼道。

    加布大步走向门口,随后又突然转身面对他们。他恶狠狠的样子连我都吓了一跳,“行,尽管赶我走吧。”他咆哮说,“但我们一定会揭开真相的!所有的真相!”

    当我转身去追加布时,正好与她面对面——那个“绯闻女孩”。我们相距咫尺,因此我能清楚看到她棕色眼睛上的睫毛膏。她涂着亮晶晶的唇彩的嘴唇微微上翘,露出一丝笑纹。我不敢停留,急忙追加布而去。

    布里特

    我和哈莉·皮恩弗尔兹是学校里的女王。可就连她都不知道我是穷人出身,至少我认为她不知道。我爸爸靠一种叫作分时财产骗局的方式大捞了一笔,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总之我们一下子从盖恩斯维尔郊区的垃圾场搬到了迈阿密的一栋豪宅。你想象不到那房子有多大,我经常在屋里弄丢我的小狗古奇。现在家里有钱了,妈妈就问我想要什么,我说想上学。于是爸爸就给威克姆寄宿学校捐了一大笔钱,第二年我就入学了。

    我研究杂志不是《美国周刊》那种,而是像《W》和《美丽佳人》那样的时尚杂志——从中学习如何穿衣打扮。我专门聘请了一个语言教练,纠正我的方言发音。还请了一位家庭教师,为我提前补补课,我甚至还开始读《纽约时报》了。

    我真的以为把他们都骗了,至少我骗过了自己,因为我居然完全相信自己已经成为他们的一员。

    但后来我开始收到各种各样的留言和短信——我知道你是谁;我知道你的身份;你是垃圾;你不属于这里等。我的网上个人空间页面也充斥着类似的污言秽语,不少人辱骂我肮脏、下贱,还拿我与布兰妮·斯皮尔斯同名的事说三道四。你是个骗子;你是个烂人;快滚吧……他们甚至在城市词典网站上把我的名字定义为“卑贱的暴发户”。哈莉也不理我了,她说我欺骗了她的感情。

    我开始感觉他们是对的了,我们家的确是暴发户。也许我仍然没有改变底层人的本质。我不知道我是谁了,只知道我是个虚伪的骗子。

    最后那一天,晚饭后我去洗澡。站在淋浴间时,周围突然一片漆黑,随即响起火警铃声。我冲出浴室,伸手拿浴巾,可浴巾却不见了。我跑进走廊,走廊里空空如也,没有一丝光。我呼喊朋友们的名字,无人答应,刺耳的警铃依旧在楼道间回响。我不知所措,只好跑到了外面。

    他们都在外面,把我围在中间,极尽嘲笑奚落。宿舍楼里所有的女生,甚至还有几个男生,一些人把我推来推去。哈莉说她要“戳破我的假咪咪”,她的一个新朋友在我身上摸了一把,随后每个人都开始动手动脚。顺便说一句,我的乳房是真材实料的。

    我跑回宿舍,在床上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直到稍稍恢复点气力才翻身下床。我吹干头发,化好妆,穿上我最漂亮的衣服,包括那套雅可布连衣裙和汤丽柏琦平底鞋。我整理好我的铂金包,大步走到主楼大厅他们经常聚集的地方,此刻这里空无一人。我把崭新的威克姆床单绑在一起,系在硕大的金属吊灯上,然后爬上他们常坐的一张脚凳,用床单套住脖子。最后,我毫不犹豫地踢翻了脚凳。

    他们赢了。虽然他们并没有弄脏自己的手,但他们是杀害我的真正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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