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杀了我-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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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Chapter —

    第8章

    我小跑着跟在加布一侧,和他一起穿过校园。直到我们经过美术中心,而他也终于平静下来时,我才有机会问他我们要去哪里。

    “到树林里,到古井边。”他气呼呼地说。

    “为什么?”

    “找线索,什么线索都行。”

    “比如?”

    “你的手机是不是依然下落不明?也许我们能找到。”

    “但你一会儿还会去找马尔科姆吗?”

    “不会,丽芙。我不会再去找他了。”

    这件事看来不能太着急,不管怎样,我们确实需要到林子里找找线索。警察并不知道我从树林走到井边的路线,我们的路线是马尔科姆精心计划出来的,警察很可能并没有勘查,说不定从我的手机上的确能找到点线索。

    我把加布带到我和马尔科姆见面的那片空地。他四处搜寻的时候,我在我和马尔科姆曾经并肩躺下的地方重新躺下。我在遍地的松针上伸展四肢,仰望天空。下午才过了一半,我当然看不到星星,但深秋的树叶黄得喜人,天上的白云也格外赏心悦目。我想起当时马尔科姆为我吟诵的那首诗,不由看了看他在我胳膊上画的星星。尽管这一切才刚刚发生,但如今却已物是人非,沧海桑田。

    灿烂的星!我祈求像你那样坚定——

    但我不愿意高悬夜空,独自辉映,

    并且永恒地睁着眼睛,

    像自然间耐心的、不眠的隐士……

    难道这说的不是我吗?孤独无依,永恒地睁着眼睛。我没有睡过觉,时间仿佛不存在了一般(至少和我活着的时候感觉不同)。我已和世界分离,变成高悬夜空的星,悲凉、孤独。

    “我会一直这样吗,加布?我会永远被困在威克姆吗?”

    “我不知道。其他人似乎是这样。”

    “我要是不想呢?”

    “我们一步一步来吧,首先我们得确保我不用坐牢,在监狱里我可没办法帮你。然后我们再研究其他的事。”

    “好吧。”

    他走进茂密的松林,“你走的这条路?”

    “对。”我跟在他后面几步远的地方,“错了,从那棵树右边走。”

    他随即转向右边,眼睛则在铺满落叶和松针的地面上仔细搜寻。他忽然快走几步。激动地叫道:“找到了!”

    “不会吧,你找到了?”

    他捡起我的手机,“除非你能找到第二个用梵·高头像做壁纸的人。”

    我不由笑起来,这是我做鬼之后第一次笑,感觉很舒服。

    “有线索吗?”我问。

    他怔了一下,“没有。”说完迅速把手机装进了口袋。

    这时我看见了她:坐在几米开外那棵柳树的树枝上,红色的鬈发依旧精致可爱,饰满珠子的连衣裙前面是早已变黑的血迹。她眼望着另一个方向,嘴里唱着歌。我向加布轻嘘几声,好听清她唱的什么。那是一首曲调很老的歌,像蓝调布鲁斯,又像爵士。加布吓得脸都白了。

    我来到小河畔,坐在柳树下。

    柳叶上滴下晶莹的露珠,落在我身上。所以我写下了这首《垂柳布鲁斯》。

    她似乎特别平静。奇怪的是,我感觉我们之间好像存在着某种联系,毕竟我和她是同类。这时,她把头扭到了我们的方向。

    “原来你在这儿。”她喃喃说道。

    我根本来不及阻止,加布好似脚底抹了油,眨眼工夫就跑出去老远。我顾不上多想,只管追他而去。

    我和加布抄近路返回校园中央,虽然惊魂未定,但到了这里他至少感觉安全些了。

    “我们怎么查阿比盖尔?”我问。

    “学生档案全都放在校长府邸。”

    “马尔科姆有钥匙,他可以自由进出。”

    “我一点都不奇怪,在这个学校,他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

    “你得找他谈谈。”

    “我不去,我怀疑他也是同谋。”

    “他不是!”我真想揍加布一顿。

    “你能不能让我一个人安静会儿?”显然,他对我也憋了一肚子火。

    “不行!”我的大脑在飞速运转,有太多的事情我需要知道,有太多的头绪我需要拼接在一起,“你有没有注意到她们全是女生?”

    “谁?”

    “那些亡魂啊!”

    “我们能不能别提她们?”他绷着脸转身就走。

    “我和她们是一类啊!”

    “你不一样,我认识你,你不会吓我。”

    “我们可以试着和她们中的某个人谈一谈。”我迟疑地说,不出所料,加布一听便大发雷霆。

    “我收回刚刚的话,你和她们一样让我害怕,你走吧。”

    我当然不会走,而他也心知肚明。我确实放弃了劝说他去接触别的亡魂,但我绝对不会放弃继续调查阿比盖尔。

    德劳兹太太没收了加布的电脑,所以我说服他去图书馆查一查。他找了一处靠近老式散热片的最偏僻的角落坐下,这里很少有人来。加布在谷歌中搜索“阿比盖尔·斯蒂尔斯”时,散热片中发出嘶嘶的响声,听了让人头皮发麻。他浏览着她的脸书主页、照片分享、推特,甚至还查了她是否有犯罪记录。当然,暂时没有。

    他详细查了斯蒂尔斯家族的历史,发现阿比盖尔和肯特已经是第六代威客。他们的亲戚有铁路大亨、CEO、美国大使……亿万富翁。

    加布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脑,因此没有注意到我发现的新情况,马尔科姆也来到了图书馆中这处无人问津的角落,可当他看到加布时,立刻扭头去了离我们不远的另一个角落。我想跟过去,可就在我转身的时候,我发现我的手机从加布的口袋中漏了出来。这很正常,因为他总喜欢穿特别宽松的裤子。但此刻手机落在了图书馆的地毯上,我不由责怪他的粗心大意,他应该找个妥当的地方把手机藏起来。但这时我看到屏幕上有条未读短信,就在《繁星之夜》那首歌上面。那是我遇害当天晚上马尔科姆发给我的,时间显示为10月21日,凌晨2:07。

    “你不必立刻答复我,如果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只需回复一个星号(*)。也许有朝一日你会对我说出那三个字,但在那之前我会一直等待。丽芙,永远。”

    一时间,我心如刀割。这种痛有别于我穿过其他物体时的疼痛,但却更让人难以承受。我想和他在一起,我真的想,可现在他永远都无法知道了。怎么会这样?这不公平!我拒绝接受这样的现实。我集中精神盯着手机,尤其那个星号键,在苹果手机上按下这个键并不需要太大的力量。我要试着回复他,我知道如果我太过用力,手就会从手机上穿过去,因此我尽力将意念集中在一起。我把手伸向手机屏幕,坚定而有力。这一刻,全世界唯一存在的东西只剩下手机上的那个星号键。

    “我的天,他们的祖父当过国务卿。”加布震惊之余脱口而出,而后又默不作声地看了下去。

    我没有理他,我不能分散我的注意力。我把手指拼命伸直,好像那能让它变得真实可靠。随后我盯着按键,集中精神向它伸出手去。文本框里出现了一个星号!我的指尖有些灼痛,但我毫不放松,试了数次,我终于按下了发送键。提示音响过,证明信息发送成功。我如释重负地坐在加布的椅子旁,筋疲力尽。我感到恶心、虚弱,就像发了高烧。

    加布听到了动静,他低头看见手机,并发现了已经发出的信息,“是你干的?”他一边偷瞄四周一边低声问。

    “是。”我有气无力地回答。

    “胡闹。”他气愤地捶了一下桌子,“你怎么不征求我的意见?”

    “我别无选择,再说了,这有什么关系呢?”

    “你越界了,谁知道这会导致什么后果?会对你、对我们造成什么影响?”

    我无言以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他说得没错。加布看不见,但我能看见。刚才的行为使我的身体明显变得虚像了些,我正慢慢失去我的能量,我想起那些女生让我节省力气的警告。第一次是我在宿舍楼外试图拿起一片树叶,第二次是在井边试图掀翻警察的桌子,每一次当我要影响现实世界时,我的身体都会发生改变。

    “当务之急是把手机处理掉。”他抓起手机揣进兜里,“如果他们根据信息追踪到我呢?那我就——”他突然打住。

    马尔科姆从小隔间的拐角闪身出来,脸色铁青。他一把抓住加布的衬衣,“是你干的吗?你这个变态!”

    “不是。”加布辩解道。

    “你把它藏哪儿了?”马尔科姆咄咄逼人,他把加布的包在地板上倒了个底朝天,“手机在哪儿?”

    马尔科姆将加布的左臂拧到后背上,然后开始挨个儿拍打他的口袋,他很快就感觉到了手机。加布使劲挣扎,但为时已晚,手机已被马尔科姆从他的口袋里掏了出来。他把加布推到一边,双手颤抖着捧住手机,现在他已经确信无疑是加布发了那条信息。

    “是她自己发的。”加布说。

    马尔科姆一愣,随即恶狠狠地瞪着加布说:“你简直是禽兽。”

    “你连禽兽都不如。”

    马尔科姆被激怒了,他又猛力推了加布一次。加布虽然骨瘦如柴,但他毫不畏惧,而是挺直了腰板厉声道:“我没有骗你,她此时此刻就在这里。”

    “够了!”

    加布摇摇头,“我的话句句属实。”

    “告诉他戒指的事。”我焦急万分,在一旁出主意说,“那天夜里他给了我一个戒指。”

    “那天夜里你给了她一个戒指。”他转述了我的话。

    马尔科姆怔住了。

    我继续说道:“是他曾曾曾祖父巴尔萨泽的。”

    加布像复读机一样完全重复了我的话,“是他曾曾曾祖父巴尔萨泽的。不,是你曾曾曾祖父……你明白我的意思。”

    马尔科姆一脸茫然地眨巴着眼睛。

    我继续把更多私密的信息透露给加布,“他的胸口有一幅画,上面有‘蒸气’和‘无形’两个词,还有天使;他用绿色马克笔在我的胳膊上画了星星,他说那是我眼睛的颜色;我们那天晚上的约会是秘密行动;还有墓室里的画,我在湖景画上面补画了一幅;我们穿着衣服从山崖上跳进湖中……”

    加布勉强跟上我的节奏,把我和马尔科姆相处的那些时光一一讲了出来,“你瞧,她就在这里,这些事都是她告诉我的。现在你该相信了吧?”

    马尔科姆愤怒得涨红了脸,“这一切只能证明你是个无耻的跟踪狂。”

    我急得团团转,这时我发现附近的窗户玻璃上凝结了一层水汽,我箭步来到窗前,爬上嘶嘶作响的暖气片。

    “让他看着。”

    “她让你自己看,她在那边。”加布指了指窗户。

    我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上,而后将它伸向布满水汽的玻璃。集中精神,不急不躁,我提醒着自己。集中精神,不是集中力量。镇静、集中。马尔科姆必须知道我的存在,我们需要他的信任。

    我的指尖触到了玻璃,并在潮湿的水汽上移动。烧灼的感觉异常强烈,但我可以忍耐,因为我能看见我的努力所带来的成果,我成功了。但兴奋之情分散了我的精力,我只好重新来过。我克制住激动的心情,集中精神开始在水汽上作画。手指很疼,但我咬牙坚持,我必须这么做。

    我画了一个和马尔科姆胸口上一样的天使——她呈跪立姿势,一只翅膀收在身后。画完之后我已经筋疲力尽,不得不靠在墙上歇息。我扭头看着马尔科姆,发现他正一步一步走近我,脸上既有震惊,也有恐惧。

    他哆嗦着踩在暖气片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的画。随后他抬起手,在水汽中画了一个符号。我鼓起全身的力量,照着他的样子也画了一个。

    这时,他笑了。

    随后,我们开始一起作画——玻璃上出现一系列平行的线条与笔画。有那么一刻,我感觉他仿佛能看到我,好像我仍然活着。

    “你真的在这儿。”马尔科姆说,他终于不再怀疑。加布在旁边欣慰地连连点头。

    可我不得不停下来了,剧烈的疼痛带走了我太多的精力,我瘫倒在暖气片上。低头看看手脚,它们的模糊程度明显加重,我至今仍搞不懂鬼魂的生存法则。我最终是否也会变得和其他鬼魂一样缥缈无形?虚弱无力?愤怒暴躁?四处游荡?我无从得知。

    马尔科姆转身面对加布,摇着头,仿佛仍在琢磨这难以置信的真相。他什么话都说不出,也无话可说。沉默许久之后,他走到加布跟前,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无声的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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