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们来到图书馆一个偏僻的角落,开始收集整理资料。
我和加布列了一个表,到目前为止我们一共见过七个亡魂:柳树下一个,斯凯林杰宿舍楼一个,艇库一个,风格类似“绯闻女孩”的一个,形似杰奎琳的一个,还有个叫莉迪亚的,以及我在自然保护区瞥见的那个金发女生。如果我们能查出每个亡魂的名字,或至少死亡日期,那么查阅学生档案时就会容易得多。
第一个,柳树女生。她总出现在古井附近的那棵柳树下,她穿着镶有珠子的长裙,像是参加派对的正装,她的脖子上有伤,经常唱一首歌。我记得有部分歌词是:所以我写下了这首《垂柳布鲁斯》。
加布在网上很轻易便搜出了这首《垂柳布鲁斯》的资料,它是著名爵士乐女歌手贝西·史密斯在192 4年推出的一首流行歌曲。于是马尔科姆问图书管理员是否有那一年全国报纸的缩微胶卷,她说她有那年的《新罕布什尔州公报》,并吹嘘说那是全国最古老的报纸,说得好像那是她的私人财产一样。马尔科姆逐个浏览每一版面,每一天,每一周,寻找可能出现的讣告。加布则搬着图书馆里的折叠梯,把1924年到1925年的年鉴从书架上找出来,放在长长的阅览台上仔细查看。我站在他身后,仔细研究每个班级的集体照片,期望能找到她的身影。
马尔科姆和加布都很善于推理,这是他们在威克姆通过学习和锻炼获得的技能。我惊奇地发现他们默契的配合简直天衣无缝。其实他们在很多地方都极为相似,尽管他们自己都不屑于承认。
“威克姆学校死亡报告,1924年2月!”正在研究缩微胶卷的马尔科姆忽然兴奋地叫道,可马上他的热情一落千丈,“该死的,不是学生,是个男性教师。自然死亡。”
我们在年鉴上找不到一个熟悉的面孔,但鉴于她唱的是贝西·史密斯的歌,穿的又是直筒低腰连衣裙——这种衣服是20年代的代表性设计风格——我们可以确定她应该来自1924年或1925年。
第二个,地下墓穴的莉迪亚。她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但脖子似乎有问题。她飘忽不定,眼神狂野,像疯了一样。她穿着印有史密斯乐队字样的T恤,且配有一个年轻人的黑白侧影。我们查了下,发现那是史密斯乐队1984年12月发行的一张名为《无尽空虚》的专辑封面。
我和加布仔细检查1984年的年鉴。在五年级的集体照中,我们一眼便认出了她。她站在最后一排,与身边几个哥特风和嬉皮士风格的学生相比分外醒目。随后我们在文学杂志照片中也找到了她——莉迪亚·科恩是她的全名。从照片看,她有着典型的青春期少女叛逆与不羁的特征,但不像现在这么疯癫。
斯凯林杰宿舍楼上的那个女生——曾经从穹顶一跃而下——鼻子、耳朵和眼睛里都流着血,因此推断她很可能是坠楼身亡。她穿的似乎是校服——黑色运动衣,白色长袖衬衫。马尔科姆根据我们的描述,认为她的衣服很符合威克姆在1907年采用的校服样式。于是,马尔科姆开始查看当年的年鉴,而加布则从1 907年的《新罕布什尔州公报》开始,查看是否提及过威克姆学校的意外死亡事件。最终,他在1915年的一篇关于自杀事件的报道中找到了线索,报上说一个名叫弗洛伦斯·凯莉的女生从她宿舍楼的穹顶跳楼身亡。马尔科姆随即在1915年的年鉴上找到了她的名字,没错,是她。弗洛伦斯·凯莉。
我在主楼见过的那个仿佛出自《绯闻女孩》电视剧的时髦女生则更容易确定她的死亡时间。我记得她穿着豹纹平底鞋,上面有个醒目的铁质纹章。在网上随便一搜就发现那是汤丽·柏琦设计的一款女鞋,在2005年很是流行。因此我们推断她死于2005年,所以便找来2004年的年鉴。果不其然,她是一个时髦可爱的三年级女生,名叫布里特·麦克林。
艇库女孩身穿灯笼裤和套裙。她使我想起19世纪70年代莫奈画作中的浴者。通过查资料我们发现,她那身打扮的确是游泳衣,属于维多利亚时代的风格,也就是把全身都适当地遮住。由此可知这名女生的死亡时间应该介于1865(建校年份)至1900年之间,由于时间跨度较大,她的身份是最难确定的。
至于在自然保护区中见过的那个女生,我们更无从知晓她的来历。我只看到过她一眼,并未记下任何可以确定她生活年代的特征。而由于加布从来没去过保护区,所以一次也没有见过她。
“我对自然不感兴趣。”加布不无自豪地说。
“那就好比说你对空气不感兴趣一样。”马尔科姆回答。
加布冲他耸耸肩。没错,在查资料方面他们的确配合默契,但那不代表他们在任何方面都合得来。不过我们确实取得了进展,虽然说不上具体进展在哪里,但我们都能感觉得到。
最后,还有那个酷似杰奎琳的女生。校长节那天夜里我死之前在墓地见过她,或至少我以为看见了她。她的打扮无可争辩地属于60年代,她的手腕上有割伤,外衣和裙子上有血迹。加布和马尔科姆查看了60年代的年鉴,试图确定她的身份,或至少根据她的服装确定她在威克姆的时间,但结果一无所获。
“我发誓,那天晚上我在墓地见过她,也许我们该和她谈谈。”我再次提出这个建议。
“不行。我说过——”
加布又准备发火,忽然间,肯特和阿比盖尔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他们并肩站着,因为双胞胎的缘故,看着倒有些瘆人,就像黛安·阿勃丝
拍摄的那张著名的双胞胎照片,两人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但又不完全一样。
“你在干什么?”阿比盖尔问马尔科姆,她的语气让人难以捉摸,但她故意无视了加布的存在。
“看些老照片。”他随口说道,可他的膝部在发抖,脚跟也在上上下下颤动。我真希望能按住他的腿,加布也注意到了他的反应,不由扭过头去。
“和他?”肯特不敢相信地问。
马尔科姆点头。
“你没事吧?”肯特说,“你有没有和辅导员谈谈?你大概不想他们告诉你爸爸吧。”
马尔科姆在椅子上僵住了。
“他什么时候来?”肯特咄咄逼人。
“明天。”
“昨天晚上我们都很担心你。”阿比盖尔说。
“我们需要谈谈你缺席的事。”肯特继续说道,“我——”
“可能你们没注意到,我们正忙着呢。”加布打断了他们。
“哼。”肯特的目光甚至没有从马尔科姆身上移开,“交了新朋友?”
“对。”
肯特耸耸肩,“去找辅导员谈谈,好吗?”说完他便走开了,他那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妹妹紧随其后。
“说真的,你这些朋友真可恶。”加布故意大声说。
“肯特并不坏。”马尔科姆惭愧地低下头,“去年我遇到一些问题,情绪低落,自我封闭……所以我休了一段时间的假。”
加布皱起眉头,“那就是你离开学校的原因?我听说你出国了。”
“那是我故意让大家认为的。”马尔科姆说,“肯特帮了我大忙,是他把这个假消息传出去的,他还替我想办法寻求治疗。我欠他的人情,但从那之后他就黏上我了。他是优胜会的人,我们彼此谁都甩不掉对方,但是他……我不在乎。我知道他这人不算正派,但他很够朋友。”
加布像宣誓一样举起一只手,“本人郑重发誓会像对待真正的朋友一样对待优胜会里所有高傲的蠢货。”
“别闹,加布。”我忍不住喝止他说。马尔科姆刚刚向我们吐露了深藏在他心底的秘密,此时此刻他需要的是安慰,我看不惯加布对他如此冷嘲热讽。
加布吞了下口水,冲我点点头,“抱歉,伙计。这个玩笑有点过分了,我只是……”
“随便了。”马尔科姆无所谓地说,“反正实际情况并不是那样,至少我认为我们不会发那样的誓,虽然具体誓言是什么我也不清楚。”
“为什么?”
“因为它不是用英语,而是拉丁语和某种古老的凯尔特方言。”
加布笑出了声,“等等,你的意思是说,你虽然宣了誓,但却不知道誓言说了什么?”
“有人给我大概翻译过一次。”马尔科姆略显尴尬,“但坦白说,我确实不懂。”
我们从图书馆出来时,警方的三名调查人员把加布拦在了门口,他们说想和加布谈谈。还说他们知道加布和我是朋友的事,因此想通过他了解一下我。他们声称要把加布带回警局,加布欲以课业繁忙为由推托,但对方再三保证不会耽误太久。总而言之,加布除了从命,似乎别无选择。
“好吧,但接受盘问之前起码让我去撒泡尿吧?”加布的话弦外有音。警官们让开路,加布一溜烟冲向了厕所。马尔科姆也跟了去,还有我。来到厕所,我们悄悄约定凌晨一点到校长府邸外碰头,到时去偷偷调查那几个女生的档案。
我和马尔科姆在约定的时间来到校长府邸附近,但我开始担心起加布,他会不会被拘留了,或者偷偷溜出宿舍时被抓个正着?我想他,就像想念自己的双手和声音。他于我而言就正像这两样东西,尤其后者。等待期间,马尔科姆焦急地来回踱步,不时看看手表,“他是我们的传声筒。”他对着空气说,我们想到一处去了,“他最好赶快过来。”
加布从一片阴影里鬼鬼祟祟地窜了出来,谢天谢地。他看上去疲惫不堪,但身上并没有伤。他摇着头,显然不想谈被警察盘问的事,或者不想冒险被人听了去。
马尔科姆用万能钥匙打开了门,我们来到屋里。我留在楼梯口望风,马尔科姆和加布潜入档案室,在成堆的档案中搜索那几个被害女生的资料。趁这段时间,我认真观察了一遍周围的环境,门的一旁有另一块牌匾,是关于伊利亚·威克姆的,想必他担任校长期间也住在这里。
前门上方有几个孔,仿佛那里从前用螺钉挂过什么东西,而从孔洞的大小判断,所挂之物应该比槲寄生沉重。凑近之后仔细端详,我发现房门曾经被损坏过,后来又被精心修补并刷了漆。门框,甚至门两侧的墙壁也受到过不同程度的损坏,其痕迹至今仍清晰可见。
我缓缓走进与客厅相连的一个小房间,我想好好看看之前见过的那些奇怪照片。这里的每张照片都贴着标签,第一张上写着:伊利亚·威克姆与母亲密涅瓦的灵魂,1877年。伊利亚是个英俊的年轻人,看起来大概三十岁。他的造型若有所思,头顶上面有一片光晕。仔细瞧,你能从那片光晕中看到一双模糊的眼睛,其目光正好落在他的身上。我猜那片光应该就是他母亲所谓的灵魂吧,这叫灵魂照相术,据我所知是种骗人的把戏。
去年夏天我在社区大学的多媒体课上听说过灵魂照相术,好笑的是,这种所谓的技术是在一次意外中发现的,并形成了一股潮流:一位照相师不小心把他的胶卷曝光了两次,他发现曝光后的照片看起来很像幽灵。恰逢当时唯灵论运动方兴未艾,他认为自己发现了商机,从此便以灵魂照相师自称,到处拍幽灵挣钱。灵魂照相术很快成为一种令人敬畏的技术,就好比我们如今喜闻乐见的动画片,倘若放在19世纪,人们会以为它们就是真的。
另一张照片上写着:伊利亚·威克姆和女鬼,1886年。此时的伊利亚成熟了许多,手托下巴做沉思状,一个女孩的轮廓悬在他头上。我不禁想起了那个艇库女孩,她平和的笑容似有似无,但我又怀疑那是不是她,或者是她曝光过度的照片。
“伊利亚·威克姆和三个女鬼,1916年。”这张照片展现的是老年时期的伊利亚,他周围环绕着三个灰色的笑脸。其中一个看起来像极了斯凯林杰宿舍楼上的那个女孩,尤其她又大又蓝的双眼。照片上正是她在威克姆上学时的样子——与我在年鉴上看到的相同——因此可以判断他用了她在威克姆的照片底片进行二次曝光。
还有一张是:伊利亚·威克姆与众女鬼,1930年。暮年时期的伊利亚站在树林里,高举双臂,一副胜利者的姿态,他身边围了六个“亡灵”。其中我又看到了另一个熟悉的面孔,柳树下的那个女孩。
最后一张要小一点,主题是“华莱士·威克姆和密涅瓦”。华莱士已经上了年纪,但面目慈祥,他的身体笼罩在一片模糊之中,我没有看到眼睛或脸,但他明显被密涅瓦的灵魂缠绕着。也许这一幅是真的,华莱士紧闭双眼,但脸上的表情与马尔科姆知道我的亡魂在身旁时的表情如出一辙——平静而充满忧伤。
我看照片入了神,竟没有听到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直到拖鞋重重踏在地板上,我才惊慌失措地冲出房间,只见索顿校长一脸疑惑地站在楼梯口,嘴里嘟囔着:“谁呀?”
我一下子蒙了,天哪!我本该站在楼梯口放风,一有动静就通知马尔科姆和加布的。我需要把他引开,免得他把我的两个同伴堵在档案室里。
我嗖的一下从他面前冲过。他打了个寒战,摇摇头,嘴里骂了一句:“该死的,竟然起风了。”随后他走去检查客厅里的窗户。我环顾四周,看看有没有能被我挪动的轻便东西,那些蝴蝶进入了我的视线。
我朝悬挂着的蝴蝶标本正面冲去,希望它们能穿过我的身体。我强忍着疼痛,终于,它们在半空中哗哗抖动起来。悬挂它们的铁丝装置也吱吱作响,而我则筋疲力尽地瘫倒在沙发上。
索顿来到蝴蝶标本跟前,伸手扶住一根根细铁丝,让它们平静下来。随后他又去检查其他窗户——当然,所有窗户都关着,他一时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此刻我又想起一个主意。我奋力起身,在老式蒸汽暖气片前来回走了几次,我带来的寒意触发了恒温器,于是暖气片开始嘶嘶地喷出蒸气。索顿校长恍然大悟,他相信所有的动静皆因古老的暖气片而起。他走过去扳了一个把手,便放心地沿着楼梯上楼去了。我坐在楼梯最下一级,浑身是难忍的刺痛和疲惫。渐渐恢复过来,确信索顿校长睡着之后,我溜进档案室找马尔科姆和加布。
档案室像博物馆一样古老,这里没有电脑,纸质档案一排一排,从地板堆到天花板,记录着所有在威克姆上过学的学生的资料。因此可想而知,这里弥漫着一股发霉陈腐的气息。马尔科姆和加布正全神贯注地在一堆文件夹中翻找,因此对刚刚发生在档案室外的事情一无所知。
“刚才索顿下来过,还好我想办法把他弄走了,要不然你们就惨了。”
加布笑了笑。
马尔科姆奇怪地问:“你笑什么?”
“丽芙来了,她把索顿支开了。”
“只是暂时的。”我愧疚地说,“你们有什么发现吗?”
“发现?”加布脸上放光,“我们简直挖到了金矿,我们已经找到她们每个人的档案了。艇库女生的档案最难找,但终归被我们找到了。”
马尔科姆开始把文件夹整理到一起,“该撤了,咱们到我宿舍再慢慢研究。”
我们三个陆续爬进了马尔科姆宿舍的窗户,现在加布和马尔科姆都知道在开窗或开门的时候多留几秒钟时间,“进来了。”我说。于是加布关上窗户,马尔科姆则把七份档案分开铺在他的床上。
“七个?”我问,“你们找到自然保护区那个女孩的档案了?”
“没有。我们只找到了六个,第七个……是你的。”加布解释说。
“我们想找找你们之间的共同点。”马尔科姆说,他已经能够根据加布的反应来猜测我的话。有时候感觉就像他能听到我一样。
“好吧。但请你们务必告诉我这事还没有到头,我不会也变成一个杀人女鬼吧?”
“你不会变成杀人女鬼的。”加布安慰我说。
马尔科姆循着加布的目光,语气坚决地说:“我们知道你不会,丽芙。你永远都不会害人的,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结束这一切,把真相搞个水落石出。”
“好。告诉他我说好。”
加布不耐烦地说:“她说好。”
“注意你的语气。”
“她让我注意说话语气。”
马尔科姆微微一笑,可我却气得咬牙切齿了。有什么办法呢?我们三个都不容易啊!加布需要没完没了重复我的话,马尔科姆苦于听不到我的声音。而我呢,眼看着心爱之人近在咫尺,有话却不能直说。但玩笑归玩笑,我们很快就开始干正事。马尔科姆把档案文件按照年代顺序排列好,而后开始逐一审查。
“克拉拉·道奇,即艇库女生,1885年失踪。准确地说,这应该是一起悬而未决的人口失踪案。弗洛伦斯·凯莉,跳楼女生,死于1915年,自杀。露丝·布考特,垂柳小姐,死于1925年,自杀,她割破了自己的喉咙。”
“那怎么可能啊?”加布气愤地说。
“让他说完。”我对他说。
加布愤愤不平,但他只是晃了晃满头长发,盖住了脸。马尔科姆继续介绍。“玛丽·巴塔,酷似杰奎琳的那个女生,死于1965年,割腕自杀。莉迪亚·科恩,死于1985年,自杀,档案上说是服用摇头丸。”
“哦,难怪她看上去像疯子一样。”加布恍然大悟般说道,“原来是嗑药了。”
他说得有道理。这的确可以解释她充满敌意的表情和近乎癫狂的眼神。
“最后一个,布里特·麦克林,现实版绯闻女孩。”马尔科姆继续说道,“死于2005年。在主楼休息室上吊自杀。这些就是档案里的结论。”
“这只是威克姆学校的一面之词。”加布补充说。
“对。”马尔科姆表示赞同,“威克姆学校单方面的结论。”
“这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玄机呢?”加布问。
“首先,死者全是女生。”马尔科姆回答。
的确。我走到马尔科姆身旁,看着那些档案,“你们瞧,我们的死亡时间都在10月。”
马尔科姆几乎同时指出了同样的发现,并补充说:“通常在月底。”他扭头看着加布,“你不打算记下来吗?”
“阿斯特先生,我可不是你的私人助理。”
“少废话,快记下来。”我催他说。加布不情愿地从马尔科姆的桌子上拿了一支钢笔,在一张看似传单的纸上写下“10月底”几个字,我此时才注意到马尔科姆的桌上摆满了奖杯和奖品。而环顾四周,发现到处都是奖杯、奖品、奖牌和证书。马尔科姆真了不起,他好像在任何方面都出类拔萃。“你们再看死亡的年份,”马尔科姆说,“最后一位全是5。”
“这应该不只是巧合。”加布站起身,情不自禁地开始踱步。
“但每个人都被宣称为自杀。”马尔科姆若有所思地略微向后倾斜。“除了艇库女孩,我猜大概是因为人们一直没有找到她的尸体。”
“宣称是个关键词。丽芙的死对外宣称也是自杀,但我们都知道她不是自杀。这里面似乎有规律可循,好像每隔一定的时间就会出现杀人事件,这其中有很强的仪式感。你们说呢?”加布已经停下了手中的笔,他在自己的阴谋论推想中越走越远,“说不定每个死者都是被上一个死者的鬼魂杀死的。”
“别瞎说。我们没有任何根据。”马尔科姆反驳道,“咱们还是继续研究档案吧。”他低下头继续看文件,“丽芙,你跟我一起。”
我站在他旁边,检查每个女生的档案。
“都是好学生。”我指出,“尤其玛丽。”但我不免注意到了另外一个共同点,“你们发现没有?这些女生,除了布里特之外,都拿过奖学金、助学金或其他形式的资助,包括我。你们看克拉拉的档案里还附有一封信,那是她父母给威克姆写的求助信,那个时候威克姆学校还没有正式设立奖学金呢。”
加布把我的话原原本本向马尔科姆重复了一遍,这时,他关注的焦点忽然有了改变,“等等。你们觉得威克姆一家身上有没有疑点?我们只知道他们发表过无穷智慧、拯救世界之类的言论,那是咱们学校的校训。可你们说他们背地里会不会热衷研究超自然现象?他们会不会就是导致这一系列命案的始作俑者?”
我点点头,忽然想起了那些灵异照片。“校长那里有很多伊利亚·威克姆的奇怪照片。”我说,“是他和亡灵的照片,相当诡异。大部分看着都很假,但有一张华莱士和密涅瓦的合照看起来却像真的一样。”
“你看!”加布一蹦老高,“我说什么来着?他们在研究灵魂之类的东西。”
“看什么?”马尔科姆迫不及待地问,这种总比别人晚一步的感觉他越来越受不了了。
加布转述了我的话,随后问:“密涅瓦是不是也在很年轻的时候就死了?”
“死于一场蹊跷的意外。”马尔科姆说。他忽然站起身,“走,咱们到老宅去。”
“现在?”加布惊讶地问。
“只有现在才有机会,再过四个小时那里就将挤满了回校参加庆典的校友。”
穿过校园前往老宅的途中,马尔科姆把他所知道的关于威克姆家的一切都告诉了我们。他们千里迢迢从英国来此开办这所学校,梦想着把浪漫主义带到这片新世界。马尔科姆说,威克姆夫妇痴迷于神秘主义和超自然现象,这是众所周知的,尤其在优胜会内部。据说在老宅的地下室里有一个特别的房间,是华莱士在密涅瓦死后用于和她的灵魂对话的。
“就像通灵室?”加布问,“我就知道!他们暗地里肯定没干好事。说不定是诅咒之类的东西,我们得去那里看看。”
加布一下子来了精神,这很自然。毕竟他在威克姆学校的这两年来一直被人看作怪胎,尤其被马尔科姆和他的那些朋友们。如今,他那些曾被视为偏执的念头被证明是真实可信的。郁积在胸中的这口闷气总算有了发泄的机会。这就好比给了梵·高一个快乐的结局——人们在他去世之前终于发现他是个天才(至少不是疯子)。
匆匆穿过墓地时,加布忽然停了下来。他瞥见了我从一块墓碑前经过时的样子,“停!”他低声叫道。
我应声停下。
“怎么了?”马尔科姆不解地问。
“她又起变化了。”加布面带忧虑地告诉马尔科姆,他注视着我,“你的颜色越来越淡了,好像正在一点点消失,在校长家里你都干什么了?”
“我得引开他的注意,我搅动了他家的蝴蝶标本。”
“以后不准再那么干了!不要妄图移动或改变任何东西。”
“加布。”马尔科姆劝加布冷静下来。
“我不希望她变得和其他那几个亡魂一样,或者消失。”他喃喃说道。
“我也不想。”马尔科姆拍拍加布的肩膀,我们三个继续赶路。
出发之前我们已经分过工,可到了老宅才发现,马尔科姆的万能钥匙在这里不管用。他看起来和加布一样焦虑不安,一边连连摇头,一边拿钥匙在锁孔中插了又插,“这是万能钥匙,学校里应该没有它打不开的门,尤其这里。”
“尤其这里是什么意思?”
“这里是优胜会集会的地方。四楼密室。”
“哦,我想我知道是哪里,阿比盖尔把我锁在那里过。”我说。
加布哧哧笑了几声。马尔科姆瞥了他一眼,但他没问加布我说了什么,而是转身就往宿舍的方向走,“今天太晚了,我需要休息。天亮以后我再带你们进去。”
“伙计,你不能单独一个人。”加布在他身后喊道,“那不安全。”
他看着我大致的方向,“我不是单独一个人。你说对吗,丽芙?”
回到皮特曼宿舍楼,马尔科姆打开窗户,伸出一只手,示意我优先。他总是如此绅士,哪怕看不到我。他在我之后爬进窗户,随手关上,并拉上窗帘,然后倒在床上。
“无法听到你的声音真让人痛不欲生,这不公平。”他顿了顿,随后尴尬地笑起来,“真可笑,我居然在和空气说话。”
不是空气。是我。
“但我知道我在和你说话。”他仿佛与我心有灵犀,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在这里。至少我相信你在这里。请你给我一点暗示,让我知道你在这里吧。”
我左右看了看,我也渴望给他一点暗示,但我又清楚自己不能再耗费能量。我以飞快的速度从马尔科姆身旁跑过,只差一点点就擦到他的皮肤。
他打了个冷战,嘴角露出哀伤的笑容。
“你在这里。”他说。
我在。
“也许看不见你倒是件好事,如果当着你的面,有些话我不知道自己能否说得出口……我曾对你说过我爱你,丽芙,那是我第一次对一个女孩子说这三个字。我是认真的。”
我想继续暗示他我的存在,但我僵住了。我听得入了迷。除了听,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曾想象我们在一起的样子,你是第一个让我真正感觉到自我的女孩。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或许我只是心里郁闷,可我有什么可郁闷的呢?死去的人是你啊!”他深吸了一口气,“明天我爸爸就要来了,呃,确切地说是今天。你会看到我和他在一起的样子,我已经觉得尴尬了。你会发现我多么……多么渺小软弱。”
“你不渺小,也不软弱。”我静静地喊道。
他闭上眼睛,开口说道:“我需要听到你的声音。”他拿出手机,点开语音信箱,“我这里有你发来的一条信息,谢天谢地我把它保存了下来,到现在为止我恐怕听了不止一百遍了。”他按下免提键,手机中传出我清晰的话语:“嗨,马尔科姆,我是丽芙。嗯,我在想……”我的声音听起来特别年轻,特别遥远。记得当初我重复了五次才发出这条语音。我多紧张呀,练习了一遍又一遍,可每当对着手机时,说出来的话就完全变了样,“我在画上漏了一个词,我是说在你身上画的那一幅,‘自由’,我该加上‘自由’这个词的。”
他站起身,解开衬衣纽扣,低头查看。他身上的画已经不再清晰,只剩下一片朦胧的轮廓。他脱掉衬衣,靠近镜子,“我不想让它褪掉。”
我就站在他旁边,我想看到我们在一起的样子,可是镜子里没有我。时至今日,看到空空的镜子我依旧会忐忑不安。我不忍再看下去,只好转身走开。他也躺回到床上去,“也许我该睡会儿。”说完他闭上了双眼。我看着他,直至听见微弱的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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