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杀了我-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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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Chapter —

    第12章

    从老宅出来,我向加布说起密涅瓦的事。我可以肯定那就是她,并把她的言行举止一五一十告诉加布。他正要把我的话转述给马尔科姆,却被马尔科姆止住了。

    “为什么?”我问。

    可加布只是耸耸肩,一言不发。我发现这是加布第一次对马尔科姆言听计从。

    我们回到加布的宿舍,马尔科姆的爸爸应该不会轻易找到这里。一进房间,马尔科姆径直走到桌前开始书写起来。我站在他旁边,看到他写了许多拉丁短语和其他一些我不认识的语言。我扫了一眼加布的卧室,这里简单得令人发指,你几乎看不到任何装饰品的影子,除了摆在床头柜上的一个相框,那是一张双人合照,照片中是两个快乐阳光的男孩儿,其中一人的图像虽然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但我还是认出那是加布,他正抬头看着他那英俊的哥哥。忽然间,我意识到加布自从进入威克姆学校之后的变化有多大,他被鬼魂之事折磨得有多惨。这坚定了我查明真相的决心,为了我们所有人。

    马尔科姆终于停下笔来,他扭头对加布说:“对不起,只是我刚才看到一本旧笔记却没办法拿回来,所以我就尽可能地记下来了。哦,我还搞到了这些。”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些小器皿放在桌上,“你有什么发现?”

    “斯莱德太太说优胜会的主席知道一切,听她的语气,好像普通会员并不知道这个组织的内部运作,只有主席才知道一样。”

    “肯特就是主席。”马尔科姆说。

    “所以他才会到地下室找你。”我说,“他一定在隐藏什么。”

    加布把我的话告诉马尔科姆,他们也都同意我的推断,“但究竟是什么秘密呢?”我问。

    “咱们看看能不能从这里找到些线索。”马尔科姆说着指了指他写下的那些短语。

    随后,马尔科姆从走廊对面四年级同学的手里借来一台笔记本电脑。他把第一个短语输进了谷歌搜索引擎。趁他查资料的时候,我看了看摆在桌子上的那些小东西。它们身上刻着各种奇怪的图案,昆虫,蜜蜂,如果仔细看你会发现他们暗示着同一个主题——死亡。每一幅图都是一种充满仪式感的、残忍的谋杀。它们看起来好生熟悉,但我实在想不起它们出自哪里。

    终于,马尔科姆从网上找到了那个短语的相关解释:牺牲以获胜,毁灭弱者以成就胜者的完美。

    “什么胜者?”加布问。

    马尔科姆耸耸肩,低头又看了一遍译文。但于我而言这句话的意思却显而易见,“胜者指的就是优胜会。”我说,“毁灭弱者以成就优胜会的完美。加布,它的意思就是优胜会用活人献祭!”

    加布沉默了,他看着我的方向,惊恐地连连摇头。我知道他在想什么:这将证明马尔科姆也是同谋。我来到马尔科姆面前,他正全神贯注搜索更多的信息。我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从他专注和充满疑惑的眼神我可以肯定,他和我们一样毫无头绪且惶恐不安,“不可能。”我对加布说,“他不知情。”

    “是吗?”加布又说出了声。

    “什么?”马尔科姆问。

    “告诉他。”我坚决地说,“他和这事没关系,我可以肯定。”

    “胜者指的就是优胜会里的人,马尔科姆。”加布提心吊胆地说,“也就是说,优胜会杀了那些女孩儿。”

    马尔科姆似乎一时难以理解,他若有所思地愣了一会儿。如果我们的推断是正确的,那么它将摧毁马尔科姆所信仰的一切,他的整个人生基础都将为之动摇。可他只是简单点了点头,随后耷拉着脑袋说:

    “显而易见。”好似内心深处他早就有所察觉一样。

    “这就意味着杀人凶手不是我们这些亡魂。”我补充说,“我们是受害者。”

    “密涅瓦除外,她是优胜会的。”加布坚持己见,“她和他们一定是同谋。”

    “我们现在怎么办?”马尔科姆问。

    “根据斯莱德太太的说法,这件事很可能和优胜会主席脱不了干系。”

    马尔科姆木然点头。他最好的朋友杀了我?他一时恐难接受。随后,他问了一个我们都在思考的问题,“可为什么呢?”

    “我不知道。”加布回答。

    “我是说,我知道他不喜欢我和丽芙在一起,可是……”

    “可是他是个自私的浑蛋。”加布愤然接过马尔科姆的话,“他为什么要冒着葬送自己未来的风险加害丽芙呢?他的动机是什么?”

    马尔科姆耸耸肩。

    “除非他知道那样做并不冒险。”加布猜测说。

    “我们得和其他女孩谈谈,那些亡魂。”我提出,“那样或许能找到点线索,然后我们再把所有线索汇总起来。”

    “不行!”加布喊道。这仿佛是他的本能反应。

    “什么不行?”一头雾水的马尔科姆问。

    加布把我的话告诉马尔科姆,马尔科姆也表示赞同。但加布却开始紧张不安起来——除了穿衣打扮,他又变回了过去的加布——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不行,我不能见她们,不能和她们说话。”

    “加布,你得去。”马尔科姆坚决地说,他甚至毫不掩饰自己的嫉妒,“你能看见她们,能和她们说话,所以你必须得去。”

    加布叹了口气。

    “我陪你去。”我说,“我可以保护你,我觉得她们并不比我强,至少密涅瓦就被我打败了。”

    “我也去,哪怕给你壮个胆都行。”马尔科姆说。

    认识马尔科姆以来,我第一次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恐惧。但我知道他是不惧鬼魂或危险的,他怕的是真相。

    加布在任何死过人的地方都能看到我的形体,因此我们推断这个规律也同样适用于其他亡魂。我们知道密涅瓦就藏在老宅,其他几个亡魂则分布在整个校园。我们决定当夜晚钟之后在墓地碰头,因为一,那里是校园的中心;二,那里阴气最重。

    与此同时,我们三人一致决定,由我陪同马尔科姆,以便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及时发出警告。但他提出要单独和我谈谈。我让加布告诉他,我会跟着他,寸步不离,他想说什么我都会听着。

    我随马尔科姆回到他的宿舍。和每次一样,他打开门,先让我进去。我微微一笑,他的绅士风度总能给我温暖。这种感觉永远不会消退,只要我还在,只要我还和他在一起。但我不由想象在别人眼中这样的情景是何等悲哀——他打开门,为一个不存在的人默等数秒钟。不过我看经过的人并没有注意。

    公共休息室里关于秋季狂欢节、篝火晚会的讨论热火朝天。尤其关于可能出席的名人校友,以及精心策划的恶作剧,比如往篝火中丢烟火等。马尔科姆的朋友们试图拉他入围,但被他婉言谢绝。他说他很累。

    他关上房门,坐在床上,低头弯腰,一个拳头抵住下巴,宽阔的肩膀耷拉下来。沉默,令人压抑。他是罗丹的“思想者”——一个内心充满斗争的彷徨男子。我忽然预感到他可能要向我表白什么,心里不由忐忑起来;就像餐厅舞会那晚他走近我时,胸口有小鹿乱撞的感觉。可如今我的胸口空空洞洞,那头小鹿怕是早已撞死了。我甚至搞不清现在这种感觉是从何而来。

    沉默良久,他终于开口说话了,“肯特让我离你远点,他再三警告我,如果我听了他的话,也许就……”他哽住了。

    “也许不管怎样都无法阻止他那么做。”我说,尽管明知道他听不见,看他如此痛苦我于心难忍。

    “如果我早早放手,也许他就不会那么做了。所以我对你的死也负有责任,你说呢?从某个方面说,这是我一手造成的。但我可以向你保证,对这件事我毫不知情。他让我离开你,我以为最坏的结果无非是他告诉我爸爸。你能想象吗?仅仅在一周之前那还是我最大的恐惧——怕被爸爸发现我在学校的所作所为。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渺小,软弱。对不起,丽芙。”他顿了顿,环顾房间,寻找我的位置,“改变总是让人措手不及,在世也好,死亡也罢。”

    他在床上躺下,像胎儿一样蜷缩成一团。我有一肚子话想说,但我无法忍受虽然近在咫尺但却只能让他一人独语的情景继续下去。我想安慰他,于是我躺在他身边,面朝着他,用膝盖顶着他的肚子。我用胳膊搂住他的身体,看着他的眼睛,我爱他。

    “我爱你。”我在心里说。

    爱意像一股暖流在我的身体内蔓延,它让我感觉自己并非中空无物。仿佛我还有苦涩的眼泪和跳动的心脏,还有热血在血管中流淌。我不知道现在的我到底是由什么构成的——或者我存在的原理和方式究竟是什么——但我知道,此时此刻我爱他,而且我会永远爱他。

    他抬起头,看着我无形的双眼,“谢谢你。”他用我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但我看出他脸上泛起一丝安慰之色。他知道我在,知道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爱他。关于爱,他与我的感觉一样强烈。随后他又说了一遍,声音更加响亮,更加无惧,“谢谢你,丽芙·布鲁姆。”

    恰在这时,他窗台下的蒸汽暖气片发出一阵嘶嘶声,把我们两个都吓了一跳,他自失地笑了笑。我们静静躺在床上,看着窗户上渐渐凝聚起来的一层水汽。我想他一定希望我在玻璃上写下只言片语或随便什么符号,但他不会要求我那么做。我也知道自己应该保存能量,可我忍不住。我等待着,直到玻璃上凝结的水汽足够我写下一句完整的话。我集中所有的意念去忽略指尖上的疼痛。我做到了。

    我将再次抱你。我在玻璃上写道。

    他摇头苦笑,因为我们都知道那已不可能。他再也无法把我搂在怀中——真实的我,有形的我,完整的我。他再也听不到我的声音,我忍痛回到床上,躺在他身边。我对真实世界的影响已经越来越小。我的力量和组成我无形身体的东西都在萎缩。

    晚上11: 45,马尔科姆蹑手蹑脚地爬出他的窗户,我紧随其后。从窗口爬下时,他告诉我说所有的宿舍监督生都是优胜会成员。他们全都住在一楼有安全出口的房间——且全都有万能钥匙——这样方便他们在晚钟之后偷偷溜出去参加优胜会的聚会。显然,肯特和马尔科姆一样可以轻易地离开宿舍。而当马尔科姆从他的宿舍出去时,我看见肯特就在宿舍楼一侧的阴影里等待着。

    我必须提醒马尔科姆,他走进前往墓地的林子。我在他身旁跑来跑去,希望他能有所察觉。可惜这晚气温较低,他本就有点哆哆嗦嗦,所以我的努力全然白费。林地上有一小堆枯叶,我未曾留神,双脚从中蹚了过去,脚踝上一阵刺痛。这时林间又忽然刮起了风,周围沙沙之声不绝于耳,连老天都在和我们作对。

    既然无法警告马尔科姆,我便把注意力转移到肯特身上,他脖子里裹着一条围巾。我想用围巾勒住他,或至少延缓他的脚步。我不怕疼痛,但我的手抓不住围巾。我从他身边跑过,期待能刮起一阵阴风,哪怕让他愣一愣。然而结果仍是徒劳,他不紧不慢地跟在马尔科姆后面。

    就在马尔科姆经过那棵柳树时,我听到了她的歌声,“他对待我的方式,姑娘们,会照例用在你们身上,所以我写下了这首《垂柳布鲁斯》。”

    我扭头望去,看到露丝站在树下,她与平时有所不同——有形、真实,像油漆,而不似水彩,她脖子里的伤口几乎是新的。肯特忽然停下,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肯特发现了她!

    “他能看见你!”

    她点点头,“大概又到那个日子了。”

    她转身面对肯特,羞怯地问:“帅哥,是你给我送的纸条吗?是你邀请我到这棵柳树下的吗?你想和我幽会?”

    肯特向她走去,眼神中有惊讶,也有欣喜。他的手伸向她的肩膀——他似乎能感觉到她。

    “别愣着。”我大喊,“他杀了我!他还要杀别人!你得阻止他,现在就阻止他!”

    肯特的手在微微发抖,或许因为恐惧,但他脸上明显有激动的神色,“你就是证明。”他说,“我早就听说过你的存在,你每年都会复活一次,虽然时间很短,但你足以证明我们的做法是有效的。”

    “不!我不会为你们证明任何东西!”她忽然震怒,大声吼道。她一把揪住肯特的衬衣,试图掐死他。他趔趄着向后退去,双手挥舞着想要抓住什么东西,可就在这时,她又变回了缥缈的亡魂。

    肯特转身寻她,却已然什么都看不见。但于我而言,她却并未隐身,只是变得和从前一样虚幻、无形。

    但肯特却忽然神采奕奕起来,他转身往回跑去,只留下我和她,两个孤魂野鬼。我环顾四周,马尔科姆也早已没了踪影,也许此时他已经到了墓地。我镇定下来,认真琢磨着刚才发生的事。

    “他能看见你,还能摸到你?”

    “今天是我的忌日,今年我差一点就成功了。”

    “什么意思?”

    “每年到了你遇害的那一天,你就有机会显形。时间很短,只在你死去的那个时间点。”

    “每一年?”

    她点了点头,“但只能在特定的时间,而且十分短暂。”

    我忽然想起,校长节那天夜里我曾在墓地看到过玛丽,那个酷似杰奎琳的女生,当时我还活着。如今想来,那天应该也是她的忌日。

    “我曾看到过一次。”我对露丝说,“活着的时候,在墓地,还有……”我稍有迟疑,“我想我也见过你……只是在梦里。”

    她并不惊奇,反倒点了点头,“你确实见过我,我那是想警告你。”

    “什么?”

    “从时间推算,我感觉又要出现新的受害者了,我想救你。但显然我说得不够,或做得不够。”

    “可你提醒我要远离马尔科姆,为什么?你知道他什么秘密吗?”

    “不是他,不仅限于他。但我之前注意到了类似的情况,到现在为止已经有很多次了。我以为这一次我能阻止它的发生。”

    “你能跟我去墓地吗?”我问。我从未向一个惨遭割喉的女孩发出过这样的请求,她的样子依旧让我恐惧,但我需要她。她知道我想知道的东西,而她看上去似乎愿意与我分享。“我们需要知道内幕,我们正设法查明真相。”

    “密涅瓦不让我和你,或任何人说话,她禁止这样做。”

    “是她让你们彼此隔绝的?”

    露丝点头。

    “我们得找出原因,露丝,请跟我走吧。”我恳求道,“我们已经收集了大量资料,离真相也许就差一步了。”

    她的精神忽然为之一振,“你们?”她问,“我就知道!和你一起的那两个男生中,是不是有一个可以听到你说话?”

    我说是。她开心地笑起来,甚至有些兴高采烈。

    “跟我去吧,我们一起说不定能查出真相。”

    她紧张地四下里望了望,随即点头答应。于是,两个同命相怜的亡魂,并肩向威克姆学校的墓地走去。

    抵达墓地,马尔科姆与加布已经在等待。我请加布替我向马尔科姆解释我为什么半路离开,以及我目睹肯特所做的一切,由此我们更加确定肯特大有问题。随后我把露丝介绍给他们。她向我们讲述了她的死亡故事——匿名的便条,垂柳树下,被人从后面按在树上。加布把故事转述给马尔科姆,而后者则把听到的内容飞快地记在一个螺旋笔记本上。

    我们提出了一大堆问题,抓住她的是什么?是人吗?谁?为什么?这些年来她都发现了什么?具体细节已经模糊,她对时间的概念也变得模糊,她只知道自从死了以后,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女生们的穿着打扮以及人们说话的方式都与她在世时不同了——但她似乎并未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将近一百年。她注意到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个女生死去,这些死者生前通常都与优胜会的人有过来往。今年,她注意到了我,并第一次尝试干预。但她不知道这些女生是怎么死的,也不知道她们因何而死。她并无太多直接的线索,但有一点她很清楚:她的力量在逐渐衰弱,除了每年忌日那天能经历短暂复生的感觉,可她始终没有想到让这一年一次且稍纵即逝的机会派上用场的办法。

    “衰弱?这是什么意思?”我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我有切身的感受,但我需要从她口中听到。

    “起初只要我肯尽力,就能影响现实世界里的东西,只不过那会引起非常剧烈的疼痛。你肯定知道我在说什么。看得出来,你现在的力量还很强,因为你比我们看起来更真实,但你的能量是有限的,所有的鬼魂莫不如此。每当你设法影响现实世界——不论干预或改变——你那非物质的躯体就会变得更加虚弱、无力。在这个过程中,你既承受了痛苦,又损耗了你的能量储备。我现在对什么都已经无能为力,顶多能带一股阴风,让活人打个寒战,除此之外我一无是处。很久以前我就已经是这样,我想其他女生应该也都失去了各自的能量吧。”

    “那穿墙穿物呢?会很疼,但不会耗费能量,对吗?”

    “对,穿越物体并不会耗费能量,只要你不去影响或改变它们,我们都有这个能力。而只要你能彻底释放自己,向你要穿越的物体敞开怀抱,你甚至连疼痛都感觉不到,真的一点都不疼。”

    原来如此,难怪其他鬼魂能够轻松穿越墙壁,还有上次,那个三年级生从我身体中走过时我同样没有感觉到疼痛,那是因为我毫无防备。现在想想,很多事都说得通了。

    我得试一试,我向近旁的一根树枝伸出手去,我尽量放松胳膊,朝一簇树叶移去。然而我的手马上就缩了回来,因为很疼。

    “你得敞开胸怀放空自己,彻底放空。”她说。

    我闭上眼睛,尽最大努力感受开放,感受自由,随即伸出了手臂。当我睁开眼睛,发现我的胳膊已经穿过了树叶和树枝,且毫无疼痛之感。我笑着松了一口气。

    “但你改变现实世界的能力非常宝贵。”露丝提醒道,“一定要珍惜。”

    我做过的一些事像历史课上的幻灯片一样在我眼前一幕幕闪过——第一晚在斯凯林杰宿舍楼外,我试图捡起一片落叶;在我的死亡现场,我曾想掀翻警察的桌子;在图书馆,我曾在布满水汽的窗户上画画;

    在校长府邸,我曾扇动那些蝴蝶标本;我还在马尔科姆的窗户上写过字。这些举动在不知不觉间耗费了我大量的精力。我还剩下多少能量?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可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到多少。我的躯体已经开始接近其他亡魂了,目前处于半透明状态。我和加布对视了一眼。他看出了我的忧虑。

    “你能告诉我们其他亡魂的情况吗?”加布问。

    她无所谓地耸耸肩,“有什么好说的呢?我们从不说话,密涅瓦禁止我们联系。”

    “她有没有说为什么?”

    “她对我说她们都很暴躁危险……不可相信,她让我离她们远一点,况且她自己也很可怕,而且强大。我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就索性什么都不管了,我唱唱歌,看看云。至于时间,我早就没了概念。”

    我懂她的意思。

    加布向马尔科姆解释之后又补充说:“密涅瓦不准她们彼此说话一定是有原因的,也许是为了防止她们凑在一起发现真相,而且显然那样会对她构成威胁。”对一个平素说话不着四六的人来说,这番推论可谓无懈可击。

    “那我们就反其道而行,把她们全都带到这里。”我说,“现在就干。”

    露丝对这个计划感到不安,她已经好多年没有与其他人交流。我理解她的心情,一般人谁都很难战胜对未知的恐惧。她怕她们,我也怕,但我说或许她们也同样怕我们呢。在和露丝真正接触之前,我对她也是恐惧有加的。让大家彼此恐惧,说不定这正是密涅瓦想要的结果。最后,露丝终于被我说服,同意实施我们的计划。

    我们不希望被任何人听到,因此加布和马尔科姆全都保持沉默。俗话说,居高声自远,我跳上创始人墓,以便让我的声音能够传遍偌大的校园。我朝着每一个受害女生所在的方位大声呼喊她们的名字,“克拉拉!弗洛伦斯!玛丽!莉迪亚!布里特!我在召唤威克姆校园内的所有亡灵,你们是被人谋害的!你们被困在这里,像我一样只能四处游荡。我要知道真相,为什么是我们?我要为我们大家争得解脱!请你们过来!告诉我!告诉我们!来吧,来讲出你们的故事吧!”

    寂静。

    没有亡魂现身。我当然无法指责她们,她们需要更有说服力的理由,数年、数十年的恐惧一定早已刻骨铭心。我跳下墓顶,看着马尔科姆为我打开的笔记本,那上面记录着每个女生的资料。

    我决定首先从玛丽开始,因为她就徘徊在这片墓地中。

    “玛丽!你听到了吗?难道你真的是因为心情不好割腕自杀的吗?你在威克姆真的待不下去了吗?你可是优等生啊!难道在这里反而受不了了?骗人!他们也是这么说我的!难道我们要让这一切都被掩盖下去吗?让他们说我们是懦夫,是失败者?我不相信他们!你知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说你的?”

    加布被我震得后退了几步,我也感到奇怪。我并没有准备这一大通言论。它们纯粹是脱口而出,也许是我对自己的不幸、对露丝的不幸……对所有沉冤不得昭雪的愤怒使然,我不知道自己竟压抑了如此多的愤怒。

    “弗洛伦斯!难道你真的会笨到失足从斯凯林杰宿舍楼顶跌下来吗?你是个舞者啊,你的动作灵敏优雅,不是吗?还有克拉拉,你不善游泳,但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啊。难道你果真会一个人三更半夜来到湖中央?我才不信!布里特,你确实是自杀,可为什么呢?他们对你做了什么?还有其他人,你们在哪儿?出来吧!说出你们的遭遇!”

    在我呼喊的时候,树林中出现了几个窥探的身影。她们听到了我的召唤,但却没有一个人愿意靠近我们。她们依旧穿着各自所处时代的衣服——直筒低腰连衣裙,60年代的外套,维多利亚时代的泳衣,紧身牛仔裤和平底鞋——感觉就像大都会艺术博物馆里的一百五十年服饰风格展。

    终于,一直潜伏在创始人墓前面的玛丽走近了一点,但她双唇紧闭,一言不发。

    这时,弗洛伦斯出现了,“我不笨!”她辩解道。随后她激愤不已地诉说了自己和威尔弗雷德·皮恩弗尔兹在斯凯林杰宿舍楼穹顶上发生的事——他如何嫌弃她的移民身份,如何怂恿她爬到屋顶。是他推了她?或是失足?她不确定,因为很多细节已经模糊不清,那晚她喝了点东西。威尔弗雷德可能跟在她后面,但她也可能脚下打滑,总之无法确定。

    不知何时,保护区里的那个女生也来到了我们近前。现在我终于看出她来自70年代——喇叭裤,飘逸长发。但她一直躲在别人后面的暗地里,双臂抱在胸前,一副孤独凄凉的模样。

    随后布里特走上前来,她讲述了自己的故事。她的遭遇令人动容,可惜其他几个女生听得云里雾里,她们不懂什么是个人空间,什么是网络欺凌。

    随后出现的是克拉拉,她依旧穿着维多利亚时代的泳衣,尽管浑身上下并没有露出半点多余的皮肤,但她还是羞得无地自容。

    她们把我们围在中间,看到她们我很欣慰,但也有点害怕,而她们又何尝不是如此?这让我更加相信是密涅瓦在暗中策划了这一切。

    “莉迪亚,你知不知道他们说在你的体内发现了致幻剂?并说你是因为嗑药才自己扭断了脖子?你希望留下一个瘾君子的名声吗?难道你愿意让你的家人以这种方式看待你、记住你?而真正的凶手却逍遥法外?”

    话音刚落,莉迪亚忽然出现在我们面前。她还记得赛勒斯·赫克尔亲吻她时嘴里苦苦的味道,是他把迷幻药吐进了她的嘴里。死去的时候,药物正在进入她的身体,因此即便化作鬼魂,毒品依然在影响她的心智,使她永远处于一种癫狂的状态。她在经历每一个青少年吸毒者的噩梦:无休无止的迷幻旅程。至少现在她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我面对她们,“其他人呢?”我注意到来自保护区的那个女生又溜进了黑夜。于是我用更大的声音继续慷慨陈词,“难道我们愿意给世人留下这样的印象吗?面对这些残忍的谋杀,难道我们要继续无动于衷?”

    莉迪亚大喊说:“不!”随后传来几声寥落的附和。而玛丽的一声尖叫令所有人安静了下来。

    “我是被人杀害的。”玛丽说。其他人也终于忍不住,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我也是。”克拉拉愤恨地说,“他们把我按进水里。我是被他们淹死的。”

    “有一件事我可以确定。”弗洛伦斯用毋庸置疑的口吻说,“我自己没有跳下去!”

    “上帝呀!”露丝接着说,“我的喉咙并不是我自己割破的。”

    我看到加布脸上露出欣慰的神情,长期以来他被这些亡灵吓得惶惶不可终日,如今他终于听到了真相:我们都是受害者,谁都无意伤害任何人,至少现在没有……

    玛丽的一句话再次让所有人停止了议论,“我知道杀害我的凶手是谁,他叫塞缪尔斯,伯尔·塞缪尔斯,我是眼睁睁看着他割开我的手腕的。”

    我和加布对视一眼,“伯尔·塞缪尔斯还活着。”加布对她说,“他现在就在学校里。”

    玛丽顿时瞪大了双眼,或许她胸中燃起了复仇的火焰。但我们不知道该说什么或做什么来安抚她,一时间倒不知所措起来。也正因为此,我们谁也没有注意到我们已经陷入包围。等我发现时,已经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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