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曾有李叔同:弘一法师绚烂至极的前半生-故国天寒梦不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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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节创办杂志的波折

    初到日本的李叔同,语言不通,先前在国内一直学习西洋文的他,对于日语还是十分生疏,但既然已经身处日本,便是赶鸭子上架,处于这个语言环境中,对于日语的学习非常有利,再加上他本人在语言上拥有超强的天赋。没有过多久就已经能够说上一口流利的日语。

    当然在此之前,出于一个人天生的归属心理,李叔同不可避免地在异国他乡寻找同是留日的学生。还未到日本学校招生的时间段,李叔同先是联系了在日的留学生,结识了高天梅。

    高天梅也出于救国的热血理想在日本学习,在闲暇时觉得不能这样坐等毕业,一定要做些什么,唤醒那些在日的还没有意识到国家情况的学子们,于是他主编了《醒狮》杂志,之前在国内也听过李叔同的声名,与李叔同相识后,便想邀请他为杂志设计封面。李叔同在高天梅还未发出邀请之前,就主动请缨,说想为《醒狮》出自己的一份力,不仅为它设计每一期的封面,还为其撰稿。

    其实办杂志一直都是李叔同的愿望,先前为上海书画公会编辑《书画报》,在他看来因为是《中外日报》的附庸,所以显得小打小闹了一些。而再后来受蔡元培所托的《苏报》编辑工作,也与他一直向往的艺术领域关系不大,《苏报》单纯地只是宣传全国各地的学生爱国运动而已。

    而到了日本,他就是以学习艺术为目的踏上的客轮,自然想要在创办杂志上做出一片新的天地,达成自己的愿望,《醒狮》也只是一个前奏。李叔同准本创办一种美术杂志,专门针对美术的艺术性杂志。

    和当时留学日本的许多留学生进行过许多次商谈,大家一致同意创办这种美术杂志,最初的拟定名就是《美术杂志》,因为他们考虑到,这种杂志在国人的认识上还属首次,如果起个太过文艺的名字反倒令人摸不清头脑,不如言简意赅地取名为《美术杂志》,人们一看名字就知道这是一种艺术期刊。几个人说干就干,画图、撰文,李叔同好像又回到在上海沪学会那段忙碌的时光,就在《美术杂志》马上就将出刊之前,发生了一件大事。随着这件事情的发生,李叔同及友人们不得不停下手中的工作,将全部身心和注意力投注到这件事情上。

    因为近年来有越来越多的中国学生到日本留学,给日本带来了巨大的冲击和污染,并且这些学生大部分还打着“打倒小日本”的旗号来留日学习,这更令日本当局很是惶恐和气愤。不断有中国留学生组织示威游行,抗议日本政府颁布的政策和决议。

    忍无可忍的日文部省颁布《清留学生取缔规则》,这更是引来在日中国学生的一片哗然。其中在与李叔同一起准备创办《美术杂志》的友人中,就有许多热血青年,坐不住,无法忍受日本这种行为,这在他们眼中无异于一种灭顶的侮辱,他们和一些其他的留学生一起组织声势浩大的抗议游行,但游行示威在日本政府看来已经不具有任何效力,坐视不理。

    许多留学生们再也无法忍耐下去,开始罢课抗议。

    这种罢课抗议,李叔同看起来很熟悉,想当初他们在南洋公学中也是采取罢课的方式来对抗学校的决议,但却没有取得任何应有的效果。所以李叔同对于友人们的做法持有悲观的态度,他想将自己的看法表达出来,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契机。

    中国留学生见罢课抗议仍没有取得积极的成效,便萌生了回国的念头。他们宁可回国,也不想继续在日本受到排挤和侮辱。一些人提出这个想法后,马上得到了热烈的响应,友人来问李叔同,问他是否和他们一道回国。

    李叔同有些惊诧地看着他们,过了五秒钟便摇了摇头。他无法想象,自己刚到日本没多久,甚至连学还没有上,就要回到那个令他无所顾恋的地方去,只带着一身的尘土。李叔同他办不到,友人们也没有勉强,许多人说走就走,不过几天,就有大批留学生回国。

    《美术杂志》也因此搁浅,李叔同看着已经完成的画稿和文章,陷入长长的沉默,嘴角浮起一丝苦笑。

    在李叔同居住的房子里,他特地买了一架钢琴,并进入一所音乐学校专攻钢琴,他不想放弃对于音乐的创作。在上海教书的时候,创办乐歌课,那时在课堂上,他就曾创作歌曲,也取得了不错的反响。李叔同认为,艺术是相通的,并无什么明确的界限,并非一定要划分美术、音乐、文学这些人为添加的限制,只要他感兴趣的,只要他喜爱的,他都要尝试,都要学习,毕竟此次的留日学习就是要习练艺术,用艺术救国。

    艺术的表达千千万万种,其中音乐是很特殊的一项,它有曲子有歌词,有力量也有激情,它能从听觉上传达一种无与伦比的力量。李叔同学习音乐不久,便生出创办音乐类杂志的想法,因为存有相当深刻的前车之鉴,所以这一次李叔同想要独立创办。

    忙碌的日子,时间过得飞快。到日本的第二年二月,《音乐小杂志》就在日本东京印刷好了,印刷完成的第五天,就被李叔同寄回上还发行。这是中国的第一份音乐杂志,李叔同开创了中国音乐杂志的先河。

    不仅如此,李叔同还将自己创作的三首歌曲编入杂志,分别是《我的国》、《隋堤柳》和《春郊赛跑》。其中《我的国》是一首极为豪迈激昂的歌曲,壮观饱含爱国热情:

    东海东,波涛万丈红。朝日丽天,云霞齐捧。五洲惟我中央中。二十世纪谁称雄,请看赫赫神明种。我的国,我的国,我的国万岁,万岁万万岁。

    昆仑峰,缥缈千寻耸。明月天心,众星环拱。五洲惟我中央中。二十世纪谁称雄,请看赫赫神明种。我的国,我的国,我的国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是李叔同用艺术救国报国所迈出的第一步,他想用这首歌曲来激起国人对于强大国家的向往,自强不息,努力拼搏。

    日本在明治维新后就推行音乐教育,并取得了一定的效果,而中国在此尚处于起步阶段。李叔同看着十分焦虑,于是就在《音乐小杂志》的前言中极力提倡音乐教育,写到:“盖琢磨道德,促社会之健全;感精神之粹美。效用之力,宁有极矣。”

    后来在日本,李叔同也创作诗歌发表在日本人所组织的汉诗社团刊物《随鸥集》中,这个叫作“随鸥吟社”的团体,常常组织创作汉诗的活动。李叔同发现日本的许多歌曲都袭用中国古典诗歌,十之九五都是如此。这在他在和许多日本著名汉诗人后来的交往中,更加明晰确定。这些汉诗人如槐南(森大来)、石埭(永阪冈)、种竹(本田幸)等在日本本国内的声名很大,李叔同时常与他们交流写汉诗和对汉诗的见解看法,其中《春风》就是在交流中产生的作品:

    春风几日落红堆,明镜明朝白发摧。

    一颗头颅一杯酒,南山猿鹤北山莱。

    秋娘颜色娇欲语,小雅文章凄以哀。

    昨夜梦游王母国,夕阳如血染楼台。

    《音乐小杂志》首期出版后,本想继续出版,继续编撰,连征稿启事都已经发布出去,但终究因为一些事情很不了了之。

    §§§第2节考入上野学油绘

    在国内时,上野美术学校就是李叔同想要投考的学校,而等到他到了日本,却不是投考的时间,过了一阵,终于到了可以时间段,李叔同便迫不及待地去上野美术学校参加了入学考试。除了文化考试之外,还有就是专业课考试,包括素描和书法,并需要带着考生自己的几件美术作品。

    素描,是李叔同从未接触过的新鲜事物,但是凭借着他之前准备创办《美术杂志》和做杂志封面设计的底子,足以应付这考试。当他在考场上挥墨书法时,监考先生不禁大为赞叹,他只见李叔同的字带着雄健气势,字与字之间满是潇洒意态,运笔有力遒劲,行云流水。监考先生举着李叔同的书法作品不住地点头称赞,口中喃喃着听不清的日语,即使听不清,但通过他的神情也能猜出那一定是肯定与表扬。不仅书法作品,李叔同带去的篆刻印也给了先生不小的冲击和震撼,“李叔同”三个字篆得如铁笔神来,秀逸中带着凝重,清新中又不乏淡然,平中寓奇,是难得的佳作。

    先生将李叔同唤进他的办公室。

    “这是你的作品?”先生手中托着印章,看着眼前这个二十多岁的中国年轻人问。

    “是的。”李叔同沉着冷静,丝毫没有被怀疑的恼怒。

    因着先生亲眼见过李叔同书法作品书就的全过程,所以对他并没有语气中的那种质疑,他只是很难劝自己去接受,一个如此年轻的中国学生,在篆刻上能够取得这么精深的成就。

    李叔同见先生半天都没有继续,不禁率先发声,稍稍弯下腰问:“请问先生如何称呼?”

    先生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说道:“黑田清辉,黑田清辉。”

    “那,黑田先生,”李叔同问,“我可以入学了么?”

    “当然,那是当然,”黑田清辉态度十分和蔼可亲,“你带来了无与伦比的艺术,带来了你们国家的精粹,当然可以入学。”

    在日本待的日子不短,也习得许多日本的礼仪,李叔同听到自己已经通过考试的消息,本着礼仪礼貌,对着黑田清辉深深鞠了一躬,说:“谢谢您,黑田先生。”

    “你的,日语,”黑田先生用发音蹩脚奇怪的汉语问,“如何?”

    李叔同用一口标准流利的日语回答:“尚可以应付。”

    黑田清辉笑了,继而拍拍他的肩,换回日语说:“那就好,那就好。”

    李叔同以令人咋舌的优异成绩考入了上野美术学校油画科的消息,被东京《国民新闻》报道,并派记者对他进行了专事采访,并于几日后在《国民新闻》上刊登《清国人志于洋画》一文及一张李叔同近照。

    许多人都不解为什么李叔同不去学习国画、山水画,而要去学习之前并不怎么接触听说过的西洋油画?李叔同面对个中人的费解和置疑都只是一笑了之,并没有做过多的解释。

    入学后,李叔同学着油画,并未觉得生疏和过多的奇怪,而是由心底心底产生了一种熟悉和兴趣,一见如故,他有十足的信心能够学好油画。从前受书法和国画的浸淫,对于色彩的敏感度始终不是很高,而西洋油画在这方面可以说是和水墨画截然相反,它对于色彩的敏感度和把握的要求极高。为了培养和锻炼这种敏感度,李叔同常常去参观一些美术展览,关注东京各大展览馆的消息,抽空就去参观参观,在展览中看到的线条、油彩、光斑,或肃穆或热情的画作令他沉思,也令他心潮澎湃。

    黑田清辉是油画科的教授,擅讲色调,李叔同跟着他,仔细认真地学习“赤橙黄绿蓝靛紫”,黑田清辉擅长将单调死板的色彩用生动的方式讲授,形象又有活力,像是带着画者的感情一般,这令李叔同着迷。

    每日回到住所,李叔同先是会弹上一段乐曲,活动指尖,陶冶情操。接着便会将画板画布画笔颜料拿出,在画板前一坐就是几个小时不动地方。直到家中的一隅一物都被他画过后,他决定走出房间,这个狭小逼仄的房子,投入大自然的怀抱中。

    下课后,李叔同都会背着画板走到公园或者山坡,面对着草地、天空、湖水开始作画,自然界的景物都是会随着光的变化而产生微妙的变化,这非但没有给李叔同带来不便和困扰,反而令他更加迅速地增长了作画的技艺和技巧。

    夕阳如火,李叔同坐在山坡的草地上,看着远处行将沉下湖面的太阳,他蘸颜料快速在画板上勾勒涂色,在夕阳还剩一颗头的时候,他放下笔,看着已然完成的作品,舒了一口气。身后有星子和月光将李叔同的画板照亮,上面的夕阳惟妙惟肖,带着一股沉静和悲壮,满纸的红色像是涌溢而出的鲜血,李叔同望着画布陷入沉默。

    回到住处后,他仍是觉得不满足,重新取出画笔颜料,铺好画布,脑中回忆着母亲王氏的长相,开始一点点地在画布上勾勒起来。除了母亲王氏,李叔同的脑海里还浮现出了那个压抑沉寂的天津,那个春风遍拂的幼时西院子,那些在他家寄居的猫,那个落着蜻蜓蝴蝶的秋千架,那池盛开得清风自来的荷花。不知何时,眼前全是回忆。

    身处异国他乡也许就是这般,他逼迫自己不去想念,但这只可能是自欺欺人而已。离开了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祖国,文化习俗习惯早已经深深植入骨髓,怎么可能说忘就忘,说改就改?即使每晚睡的是榻榻米,即使穿的是木屐和服,即使吃的是和果子,即使喝的是清酒,即使说的是一口流利的日本话,即使每天见到不同的人都会下意识地鞠躬弯腰,但回忆是改不了忘不掉的,血液是换不尽的,李叔同将自己抛入这个学校,想要专注地学习艺术,暂时性地忘记祖国忘记灾难,这是不可能的。

    回忆会像洪水一样突破看似牢固的堤坝,将他裹袭回现实。李叔同他重新抽出一张画布,用冷峻萧索的色调铺开,深沉、悲愤、愤懑像是要从纸上破画而出,蕴含着深深的爆发力,爱国之情爱国之切,再加上李叔同难以掩盖的天才作画能力完全展现出来。

    直到酣畅淋漓,他才停下笔。站起稍稍伸了一下腰,就又走到钢琴前,将琴盖打开,坐在琴凳上,手指翻飞,一曲群情激昂的《祖国歌》就流淌而出。

    即便此时夜已深,万籁俱静,甚至能够听到窗外的蝉声,可李叔同还是没有睡意,琴也不便再弹,他坐身来,再次走到画板前,将之前黑田清辉上课时的笔记翻出来,一张一张地翻看,再重新调好色,铺好画布,按照上课时黑田清辉教授的方法开始进行联系。恍惚中像是进入了一个色彩缤纷的大花园中,园中的每一种颜色都令他无比兴奋,像是领略到了世界、宇宙、时空与时间一般,他全身心地投入这片艺术的海洋中,每时每刻都汲取着知识。

    黑田清辉十分器重这个从中国远渡而来的清瘦学生,他从李叔同的眼中看到了他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的对艺术的渴望,那种渴望并非一种源自娱乐的兴致,而是一种带着舍生取义悲壮美感的渴望,黑田清辉知道李叔同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天才型学生,如果多加教导,今后必定会大放异彩。于是他便更加卖力的,将自己对于油画的理解全部教授给李叔同。

    §§§第3节初识佳人雪子

    毕竟李叔同并非从小西洋油画科班出身,而上野美术学校的进度又非常快,从静物素描到人体写生仅在两个月之间过渡。尤其是其中的重点——人体写生,每周仅有一个课时,几乎无法满足作为一个美术专业学生的需求,对此李叔同也颇为焦虑。他不知道除了学校给提供的模特,自己上哪里去寻找模特供自己练习?

    李叔同记得黑田清辉曾说过:“模特并不是学习绘画的工具,她不是石膏模型,她有显示美的独特功能,能够感召画家的灵感。”

    的确一周仅一个课时的时间根本没有办法让李叔同感受到人体美的真谛,对此他还没有找到办法。

    趁着上下学的时间,李叔同总会特意经过一些模特职业介绍所,但却始终没有胆量进去,有时他也会找到房东太太,和蔼热情的日本女子,他拜托房东太太帮忙找找是否有年轻的日本女子来为自己做模特。房东太太也很热心地找了几个,但是依照李叔同的审美,这几个女孩都太过具有日本女子的生理传统,个子太过矮小,并且身体没有什么曲线,实在是不适合作为模特。

    房东太太看着李叔同有些失望的神色,不明所以,上前来问:“你看我怎么样?”

    李叔同知道房东太太还不太清楚自己找女子前来的目的,笑着摇摇头,“太太,你不行的,要年轻一些的女子,作为我作画的模特。”

    “哟西,原来是当模特,”房东太太这才明白,“原来是做模特,那我就懂了。”

    过了几天,房东太太又陆陆续续地帮忙找了几个女孩,但都不怎么符合李叔同的预期,便均没有选用。

    一天当他再次经过有些不太明晰的职业介绍所,在门口发现了一个穿着雪色和服的年轻少女,当时只有一个侧脸给李叔同,他看着这张姣好粉嫩的侧脸,就知道他要找的模特,找到了。

    李叔同向她走去,鞠了一躬,说道:“你好。”

    少女惊讶地转身看向李叔同,见眼前是一个风姿如玉的瘦高男子,也鞠躬说道:“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李叔同看清了少女的脸,年纪应该不到二十,清秀婉丽,曲线和高度都是上乘,满意地说:“你好,我是上野美术学校的学生,请问能请你做我的模特吗?”

    “模特?”少女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重复道。

    “对,作为我写生的模特。”

    尽管少女还不怎么明白模特究竟需要做什么,但为了避免付给职业介绍所中介费,便鞠躬弯腰说道:“哈伊,哈伊。”

    李叔同将少女带回自己的住所,少女进门后看到墙上、地上、桌案上满是色彩绮丽的油画,不禁发出赞叹。

    少女连忙转身对李叔同深鞠一躬,“你好,我叫雪子,还请问怎么称呼您?”

    “我叫李哀,或者干脆叫我李叔同也好。”李叔同笑着说道,将她引入座,“雪子小姐,正如先前向你介绍的那样,我是一名美术专业的学生,这你从我房间的风格上也可窥知一二,我需要一名人体写生的模特,不知道你是否愿意来做?”

    雪子脸颊由白开始转粉,双手在膝盖处绞成一团。

    “佣金你不必担心,每天下午三时至五时,每周付给你银币十元如何?”

    雪子听到后倏地抬起头,惊诧地看向李叔同。

    李叔同以为雪子觉得佣金少,便又说:“可能十元有些少,那每周银币十五元,怎么样?”

    “不,不,不,您误会我的意思了,每周十元都比家父一月的佣金都高……只是……”雪子吞吞吐吐,像是不知道如何表达。

    “你有什么疑问,尽管提好了。”李叔同眼神坦荡清亮,令雪子放下心来。

    “只是我还不清楚‘模特’究竟是要做些什么?为什么能够拿那么高的佣金?”

    李叔同从墙角的一叠画布中抽出一张,展示给雪子看,上面便是一个少女静坐的姿态。“这就是模特。”

    雪子的脸刷地一下白了,垂下眼睛,咬着嘴唇,没有吭声。

    李叔同知道这份工作对于普通女子来说不太合适,或者说是难以接受,但是雪子是他好容易找到的适宜人选,如今却面对要重新选一个的危机。可李叔同不会勉强一个少女去做她不想做的事情,于是他说道:“没关系,你若不喜欢不想做就算了,不必勉强。”

    “我……”雪子绞着手,继而抬头,眼神中带着笃定说道,“我愿意!”

    “真的?”李叔同喜悦地看向雪子。

    “哈伊,”雪子点头,“父亲曾经在乡下就是一名教师,虽然不是美术先生……自从三个月前他过世后,家中就只剩母亲和两个弟弟了……我……”

    “雪子,”李叔同将雪子压得越来越低的头抬起来,“不必勉强,如果家里的重担都压在你的身上,使你不得不这样做的话,没关系,我帮你介绍其他的工作……”

    “不是的,不是的,”雪子头摇得像拨浪鼓,“母亲并未把担子压给我,她以洗衣维持生计,供我上学,我还在读音乐预科……我愿意做模特,这也是……艺术?”

    “是的,”李叔同点头笑着回答,“你也学音乐?”

    其实雪子一进屋就注意到那家黑色钢琴了,此时也终于有机会转头好好将那架钢琴仔细端详。

    看到雪子的眼神,李叔同更加惊喜,“我不仅在上野学画,也在东京音乐学校学习钢琴!你学的是什么?”

    雪子接过李叔同递来的茶杯,又是一鞠躬,“阿里嘎多,我学的是声乐。”

    “想不到你我还是同道!”李叔同说着站起身,走到钢琴旁,转头对雪子说,“不如你我先合作一首?”

    “哈伊!”雪子粉红着脸颊放下茶杯小步快走到钢琴旁,随着李叔同的伴奏唱了一首《黛西·贝尔》,一首欢快的圆舞曲,李叔同被雪子婉转如黄莺般的嗓音所震动,对这个模特越来越满意。

    随着每日的接触,雪子起初的羞赧和惶恐逐渐消失,最初的生涩完全褪去,在李叔同面前越来越自然,女性的体态美也展现得淋漓尽致。

    而雪子也被眼前这个作画时严肃认真的青年男子所深深吸引,他沉静地运笔作画,将他的好涵养全部体现。李叔同也为了不耽误雪子的声乐练习,也在闲暇时为她伴奏。二人喝茶闲谈时,雪子得知李叔同是中国人,不禁有些惊讶。

    “你竟是中国人?”雪子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怎么?”李叔同好笑地问。

    “看起来和我们没什么两样啊……”

    “那你们日本怎么看中国?”李叔同在日本始终找不到理由也找不到可以问询的人,而雪子恰好出现了,也提供给他一个很好的机会,来将这个困惑他有一段时日的问题抛出。

    “中国难道不是自古以来就是我们日本的藩属国吗?”

    李叔同收起笑脸,有些愠色地说:“一派胡言!这是谁告诉你的?”

    雪子没有见过这种神色的李叔同,不禁惶恐,“父辈和先生老师都是这样讲的……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错得太离谱,”李叔同正色道,“中国之于日本,与日本之于中国一样,毫无藩属关系,不过若是依照史学家的观点,日本最先还学习中国文化,流着中国人的血脉。”

    接近二十年的教育此刻被李叔同推翻,对于他的怀疑和失望开始滋生,雪子咬着嘴唇不语。

    “不会错的,雪子。”李叔同的眼神诚恳又坚定。

    雪子看向他,慢慢地点点头。

    在今后的日子里,雪子一次又一次从李叔同身上,领略到了中国人的传统和文化,那样地令她深深着迷,难以自拔。

    §§§第4节创办春柳社排戏剧

    翻开中国话剧史,最初能够追溯到二十世纪初,开端那个剧团的名字叫“春柳社”,是一些留日学生组织的话剧团。而其中的带头人就是李叔同。

    其实在考入上野美术学校后不久,因着他也攻读钢琴,音乐专校的先生推荐他去看一些音乐戏剧,李叔同在国内时只接触过传统戏剧,像京剧、豫剧、昆曲和梆子戏等,对西洋那些话剧、音乐剧、歌舞剧并没有什么概念。既然先生推荐了,李叔同便也就去看了。

    第一次观剧,李叔同就被震撼了。记得那日,剧院上演的是法国大文豪雨果的《悲惨世界》,李叔同在此之前,根本不知道戏剧还能够这么演,这么具有感染力,每个演员都富有激情和表现力。李叔同被这种新鲜的表演形式完全击中,有些恍恍惚惚地从剧院出来,回到上野美术学校时,仍旧陷在震撼中没有回过神来。

    和他一同入校的同窗曾孝谷注意到李叔同的不对劲,双眼注视着前方,却像是什么都没看,一副思考者的样子。曾孝谷拍了一下李叔同的肩膀,“息霜,回神了!”

    李叔同几秒钟后才意识到来者是谁,这才稍稍回过神来,“原来是曾兄……”

    “怎么了,你这是?”曾孝谷较李叔同年长,但也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魂不守舍的样子。

    “不知曾兄是否去剧院看过戏?”

    “剧院?戏?”曾孝谷虽说和李叔同同一年入学,但其实比李叔同还晚到日本一年,所以他也无暇去接触西洋戏这种新物什。

    “太震撼了……”李叔同自诩还算是个见多识广的人,但是这次这部《悲惨世界》着实给了他不小的触动,当即他产生了一种大胆的想法,“曾兄,不如你我去看看?”

    曾孝谷看着李叔同的眼神,希冀中满含热望,纵使他还不明白李叔同这打的是什么哑谜,但是他决定去见识一下,能将淡然如李叔同都演绎魔障的“剧院戏”究竟是何物。

    从剧院出来,曾孝谷已经说不出一句话,他终于理解了李叔同。李叔同已经从初次那种久久不能回神的震动中缓过来,兴奋地看向曾孝谷,“曾兄,这新鲜的戏剧,是咱们国家不曾有的,不如咱们也如他们一般组织一个剧社,回国之后就以公演的形式把它传播给国人?”

    曾孝谷明白了之前李叔同眼里的希冀与热望是什么,恰好他也正有此意,二人一拍即合。当下就决定一起组织一个话剧社团。

    那年的冬天,日本的气温格外低,但是李叔同的心却是热的,他再次寻找到一个积极的方向,并为之奋斗,而这次他也不再是单枪匹马地战斗,他身边有了“战友”。同窗好友曾孝谷,模特兼爱人雪子,良师黑田清辉,还有照顾他生活的房东太太等等等,身边出现了太多让他觉得充实的人和事。

    人一旦有了确切的目标,做起事来就十分快了。李叔同和曾孝谷将剧社取名为“春柳社”,春天萌生的柳树,是一派生机勃勃的茁壮景象。发起人虽说就他们二人,但是很快便有同样留日的中国学生加入了进来。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始终认为戏子是三教九流的下三滥,这种观念成百上千年来一直在中国人的意识中生长,但是李叔同之前在上海实验戏剧,演京剧的时候就决心打破这一传统理念,在看过《悲惨世界》之后,这个想法更加根深蒂固。

    李叔同有些担心留日学生中也存在这种不开化的存在,于是起初以研究各种文艺为目的,最先建立了演艺部。这样还是有许多留学生无法理解,李叔同不急也不恼,利用自己的一些关系发表“专章”称“冀为吾国艺界改良之先导”来阐明自己的戏剧观点。他们强调作为一门综合性艺术,戏剧具有非凡且独特的社会功能,在制造社会舆论上,声形并茂的戏剧,既能弥补目不识丁者不能读懂报章的遗憾,又能以声光电影的形式展现出来。他们还举出欧美与日本的优伶“靡不学博洽多闻”而“国家所以礼遇之者亦至隆厚”,来进一步说明戏剧事业的高尚。希望每一个人打破固有的理念,接受接纳这个新戏种。

    第二年的初春,在中国青年会举办的赈灾游艺会上,春柳社初次登台亮相,他们表演的剧目是小仲马的《茶花女遗事》,因为女主角玛格丽特的戏份太大,也有一定的难度,在整个剧社里都找不到合适的女性可以胜任这个角色。每个人都有些焦躁,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如何是好,是更换剧目,还是另请高明?

    曾孝谷左右逡巡着目光,突然将视线落在坐在角落椅子上的李叔同,“息霜!不如你来演如何?”

    “什么?”李叔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曾孝谷说什么?自己一个男人来演女主角?

    “这有什么!”曾孝谷大声说道,“你表演的张力大,而且扮相的可塑性也强,稍加装扮,肯定是一个大美人!”

    其他成员听到曾孝谷的话,也善意地大笑起来。李叔同仔细想了想,觉得曾孝谷的话在理,毕竟如果此时再换剧目,对于春柳社来说也十分麻烦。

    “好吧,那小弟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李叔同说完也哈哈大笑。

    李叔同专门拜托黑田清辉帮忙给当时日本著名的新派导演藤泽浅二郎递条子,希望可以由他来指导春柳社。藤泽浅二郎欣然同意,他对每一位演员做出要求,要完全跳出京剧的桎梏,不要迈四方步,不要翘兰花指,讲台词要抑扬顿挫有致,动作生活化不可一招一顿……如此种种,一边讲还一边演示,引得在场的演员都大笑起来。

    最后决定表演的是《茶花女遗事》的第三幕,女主角玛格丽特由李叔同饰演,扮演亚芒的是学政治的唐肯,而亚芒的父亲则由曾孝谷来演。每个演员都在藤泽浅二郎的指导下,创造着呈现着。

    公演那天,李叔同将全部身心都投入到茶花女玛格丽特上,在舞台上那一刻,他就是玛格丽特,玛格丽特就是他。茶花女的身世和他之前所相交的谢秋云十分相似,而他也见证了谢秋云的艳名远播、追求幸福、争取人权,可她失败了,她潦倒、苍白、绝望。李叔同在舞台上被灯光照着,眼前像是浮现出一盏在风雨中摇晃的闪灭孤灯,周围都是浑噩都是瘴雾,生活在永远不会出现希望和生机的社会,一切都是虚妄。李叔同那一刻像是看透了半个人生,在舞台上他和玛格丽特完全融成一个人。

    当帷幕缓缓落下,李叔同和众主演们一次又一次地鞠躬,一次又一次地谢幕,可观众的掌声始终如雷般响着。这次的《茶花女遗事》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不久又有许多留学生受到强烈的触动,不仅是中国留学生,还有印度、朝鲜等等许多国家的学生都要求加入到春柳社。

    当晚李叔同回到住处也难掩兴奋之情,挥笔就写下《茶花女遗事演后感赋》:

    东邻有女背佝偻,西邻有女犹含羞。

    蟪蛄宁识春与秋,金莲鞋子玉搔头。

    拆度众生成佛果,为现歌台说法身。

    孟旃不作吾道绝,中原滚地皆胡尘。

    同年六月,春柳社再次将《黑奴吁天录》搬上舞台,这次是在丁未演艺大会上正式上演的大型剧目,曾孝谷根据美国斯托夫人小说《汤姆叔叔的小屋》改编,对原著加以创造性的加工,削减了宗教色彩,突出奴隶的反抗精神,变得更加符合中国当时的情况,一种积极争取人民权利的思想精神熔铸其中。同为春柳社同仁的欧阳予倩看过剧本后,直呼这是“中国话剧第一个创作的剧本”!

    《黑奴吁天录》一经公演,就在东京引起了空前巨大的轰动,甚至影响到国内。李叔同这次一人分饰两角,不仅饰演爱弥玲夫人,同时也客串一名男跛足醉客。

    由于这次的改编十分成功,再加上每一个演员的卖力演出,《黑奴吁天录》成为春柳社甚至是中国话剧史上的经典剧目之一。

    §§§第5节学成归国归故里

    “春柳社”的余波已经扩散到了国内,上海积极响应,组织“春阳社”紧随“春柳社”的脚步。就在春柳社准备继续大放光彩的时刻,中国驻日本使馆发出布告:禁止留学生上台演戏。

    这个消息如一声惊雷在春柳社中炸开,每个人都暴怒,骂清政府的昏庸和懦弱。大家奔向李叔同的家,准备商议接下去应该怎么办,春柳社何去何从。

    吴玉章和李叔同谈了一个多小时,但这二人并非在针对“春柳社”进行交涉,而是在商议去见孙中山的事宜。此时李叔同早就是中国同盟会的成员了,早在去年吴玉章就将一纸印有中国同盟会政纲的志愿书递给他,李叔同看到政纲上的“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建立民国,平均地权。”几个字,毫不犹豫地就画了押。这个政纲就是李叔同心中之所想,能够在异国他乡遇到这种知己,不禁让李叔同有种热泪盈眶的激动之情,他所期待的组织真的出现了!

    虽然这个组织的存在还是十分隐秘的阶段,他在中外反动势力的高压下小心翼翼地茁壮成长着。

    吴玉章带李叔同前往孙中山的秘密住处,也是中国同盟会的地址。

    孙中山见到李叔同,直接上前握住他的手,“你好,你好啊!欢迎,太欢迎了!”

    吴玉章笑着向孙中山介绍道:“这位是李叔同,早在前几年就已‘二十文章惊海内’了!对我们同盟会来说,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啊!”

    “那是自然,”孙中山听罢,笑着说,“中国同盟会的成员,都是要恢复中华,建设国家的栋梁之才!”

    孙中山看着眼前瘦高的年轻人,问道:“在日本攻读什么?”

    “洋画和音乐……”

    “中国革命非常重要!”孙中山笑着拍了拍李叔同的肩膀。

    “可我们的新剧却遭到使馆反对!”李叔同也笑着说。

    “使馆代表着清政府的态度,当然要反对,你们做的可是戏剧革命!”

    “革命?!”李叔同之前只想到要革命,可是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能和“革命”扯上关系。

    “是啊,就是革命,唤醒人们,譬如你们的《黑奴吁天录》不就是么?唤醒人们,让他们觉醒,革命也是同样的目的啊!”孙中山点头说,“管他使馆清政府做什么!只要能唤醒人们,让人们看清清政府的腐败和昏庸,再禁演也是徒劳!”

    就如此般,春柳社继续汲取着新剧的养分,生长茁壮着。

    五年倏忽而过,李叔同完成了在上野美术学校的学习,回到东京的住处,见雪子跪坐在窗前插花。

    她听到李叔同拉开门时极力压制的咳嗽声,站起身,小碎步跑到门口,接过李叔同手中的包。

    雪子担忧地问:“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李叔同曾经因为罹患肺病而利用冬假回国一次国,只治了标,却没有治本。虽然李叔同坚持说自己已经没什么大碍,可雪子带着女人天生的敏感和细心,她知道李叔同并没有痊愈,他能这么说,纯粹是不想让她担心而已。但她如何能不担心?肺病在当时还算是十分严重的病症,医疗不昌盛,很多人因为肺病失去生命的例子,雪子屡听不鲜。

    李叔同看着雪子关切的眼神,笑着摆摆手。

    “你不要吓我……”雪子眼睛开始翻上一层水光。

    李叔同扳住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不用担心,我没事,我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了。”

    雪子点点头,垂下眼睛,看到了李叔同包中露出一角的毕业证,她盯着那纸毕业证书,陷入了沉默。

    李叔同按着她的肩膀,两人一起坐在地上,“雪子,我正要与你说。”

    雪子抬起头,却不敢去看他,因为她多半已经料到他究竟要说什么。

    “我准备回国。”

    “不回……不行吗?”雪子抬起头,泪眼婆娑。

    “雪子,”李叔同按住她的肩膀,真诚地说,“我来日本留学的最初目的,就是为了能回国做教育,用艺术的方式去救国。”

    雪子深吸一口气,将脸上的泪痕抹去,坚定地说:“你回去吧,你终究要回你的祖国。”

    “雪子……”李叔同心疼眼前这个美丽的姑娘她是如此善解人意。

    “无论怎样,我都会活下去,无论在怎样艰苦的条件下,人总会活下去的。没关系,你回去吧!”

    “你也和我一道,去中国!”李叔同下定决心地正色说道。

    “什么?”雪子吃了一惊,“我?”

    “对,我们一起回去。”

    “可是我是日本人啊……”雪子苦笑地说道。

    “这有什么关系?难道艺术还有国界?难道爱还有国界?”

    “可是……我母亲,还有我的弟弟们都在日本……我如何能让母亲在失去父亲后,再失去我……”雪子摇头。

    “倘若……倘若我没有你,并更加严重怎么办?”李叔同捂着心口说。

    雪子睁大眼睛看向李叔同,也将手覆在他捂在心口的手上,“你不要吓我啊!”

    “请你母亲放心,我也可以每年送你回日本一趟,相信我,除非我出家做和尚,否则我绝不会背叛你。”

    “乱讲!”雪子也有些着急,“做和尚?谁允许你做和尚了?再说在日本即使做了和尚也和普通人一样,可以娶亲生子。”

    “那是在日本,在我们中国便全然不是这样,和尚就是要空戒。你看过《红楼梦》吗?里面的男主角贾宝玉就是在最后出家为僧,断了红尘。”

    “嘘!”雪子上前捂住李叔同的口,“不要随便说这种话……我去问问我母亲。”

    雪子作出让步,当晚就回了家。

    李叔同接到国内有人的电报,说是在国内已经将工作安排妥当,就等他回来,便为他接风洗尘。

    李叔同也开始收拾房间,乘着夜色去黑田清辉的家拜访。

    黑田先生见自己的得意门生特地前来道别,不禁有些伤感。

    “感谢先生的教导……”李叔同说着深深鞠下真诚的一躬。

    “是你的天资聪颖,即使没有我你也会成大器。”黑田先生邀他入座,“不知此番留学是否达成了你心中所想?”

    “此次留学,最初就是为了研习艺术而来,攻读了西洋油画和音乐,还办了杂志,组织了剧社,公演了新剧,并取得没有料想到的巨大反响。弟子已经无憾。”

    “那就好,”黑田先生看着清瘦高拔的李叔同,和蔼地微笑着,一如他第一次见他一般。

    过了几天,雪子回来了,带着准备好的行李。即使决定和李叔同一起去中国那个陌生的国度,但她心中仍擂着鼓。她知道他在国内还有包办的妻子,还有两个儿子。也了解到,为了不让别人重走他母亲王氏的老路,所以曾立誓不纳妾。这一切的一切,雪子都知道,都明白。但是这些只属于理智的东西,无论如何也无法战胜她的情感。

    她爱李叔同,爱他如生命。说出让他离开的话,就已经消耗掉了雪子她全部的力气,如今他都已邀请她一起回国。她的理智又起什么作用呢?

    李叔同看到雪子,长舒了一口气,笑着拥抱了她。

    “母亲同意了?”

    “她要求的和你一样,一年要回来一次。”雪子听话地说道。

    “好,那不怕去中国了?”

    “艺术哪有国界?”雪子笑着说。

    临行前,东京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雨,同学好友们很多都来送行,他们看着载着李叔同和雪子的马车消失在雨幕中。

    这驾马车载着他们直到码头,由神户上英国的一艘邮轮,经过了太平洋,到达了上海的码头。

    上海天气晴好,远远地李叔同就看见站在码头上眺望的金兰好友,不禁揽紧身边的雪子。

    祖国,他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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