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伦蒂诺公爵立即返回卡梅里诺,当地居民因城主尤里乌斯·凯撒·德·瓦拉诺与他的两个儿子坚守城池而备受鼓舞,顽强抵抗。瓦诺拉的大儿子已被父亲派往威尼斯。
凯撒到来时恰好是对峙双方谈判的关键时刻。一份投降协议已经达成,协议规定瓦诺拉同意放弃卡梅里诺,条件是允许他和儿子们乘马车带着家产安全出城。但这与凯撒的预期截然相反。投降协议即将签署的消息传来,守城士兵们自然放松了警惕,趁着这个当口,凯撒在投降的前一晚趁着夜色突袭了卡梅里诺,活捉了尤里乌斯·德·瓦拉诺和他的两个儿子,随即父亲在拉佩尔戈拉被杀,儿子们在佩萨罗被勒死。杀害他们的正是米切莱·科雷利亚大人,虽然他现在是军队统领,已经不再是凯撒爪牙队队长,但时不时地还会干上两票。
这时已获得教会将军头衔的维泰洛佐·维泰利带领八百重骑兵和三千步兵,带着凯撒的口头秘密指示,把侵略的魔爪一直延伸到了佛罗伦萨并将其围得密不透风,毫无反手之力。维泰洛佐·维泰利可谓得到了凯撒的真传,学会了如何灵活利用狐狸的狡猾和狮子的凶猛。他与阿雷佐的几个贵族青年串通好把阿雷佐交到他手上。但这个阴谋被佛罗伦萨共和国代表古列尔曼·德·帕齐所发现,他逮捕了两名谋反之徒,不料同谋者的人数比想象中要多得多。他们眼见事情败露,分散到城中蛊惑公民们拿起武器反抗。共和国起了内讧,那些认为只要革命就能拯救佛罗伦萨的派别也加入了进来,释放了被捕的人,生擒古列尔曼,宣称恢复旧体制;还包围了古列尔曼之子阿雷佐大主教科西莫·德·帕齐的藏身城堡。他发现自己已是四面受敌慌忙逃走,急急忙忙派信使去往佛罗伦萨请求援助。
可是对这位大主教来说非常不幸的是,维泰洛佐的军队离围攻者的距离可比佛罗伦萨共和国士兵离被困者的距离更接近,他不仅没有获得任何援助,敌人的整个大军反而朝他压来。这支部队由维泰洛佐、吉安·保罗·巴利亚尼和法维奥·奥尔西尼指挥,还有两位美第奇家族的人。这二人只要有反对佛罗伦萨的联盟就立马投奔而去,不惜一切代价完全听凭博尔吉亚调遣,只为重回故乡佛罗伦撒。第二天,潘多尔福·彼得鲁奇还送来了军费和火炮。到6月18日,阿雷佐要塞依然没有收到佛罗伦萨任何消息,只得投降。
维泰洛佐留下阿雷佐的手下继续守卫城镇,还留下法维奥·奥尔西尼带领一千士兵守卫城堡。这时乌尔比诺公国、卡梅里诺和阿雷佐接连失守,这在意大利的北部引起了极大的恐慌,维泰洛佐继续向佩波利堡、阿雷蒂诺、科托内和基亚纳峡谷的其他城市进军,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均向其投降。当距佛罗伦萨仅有四五十公里远时,他不敢擅自行动,便将情况汇报给瓦伦蒂诺公爵。凯撒认为期待已久攻击佛罗伦萨的时机终于到来,立即亲自启程前往回复忠心耿耿的副将。
然而,佛罗伦萨虽没有对古列尔莫·德帕齐施以援手,却向路易十二驻米兰总督肖蒙求助,不仅向他表明佛罗伦萨目前处境之危险,还分析了凯撒先拿下小诸侯国再攻打中等王国的狼子野心,就他目前气焰之嚣张恐怕最后连法兰西国王本人也不会放过。另外,那不勒斯传来的消息也令人担忧,阿马尼亚克伯爵和古列尔莫·德帕齐之间由于分歧严重无法达成一致。佛罗伦萨一直是路易十二忠实可靠的盟友,就目前形势来说,路易十二随时有可能需要佛罗伦萨的支持,因此决定制止凯撒继续对其侵犯,不仅传令要他务必终止行动,还命坦博主帅带领四百轻骑兵立即出发确保此禁令得到落实。此时身在托斯卡纳边境的瓦伦蒂诺公爵收到了一份条约手抄件,由佛罗伦萨共和国和法王共同签署,其中一条规定法王承诺帮助盟友抵御一切来犯之敌;和这份手抄件一起送来的还有路易十二要求他停止继续侵犯的禁令手谕。凯撒还了解到支援佛罗伦萨的除了已经上路的坦博主帅和四百轻骑兵外,路易十二抵达阿斯蒂后还派出路易斯·德拉·特里穆耶将军率领两百重骑兵、三千瑞士步兵和一支庞大的炮兵队前往帕尔马。凯撒从中看出此次两军的行动部署是有意针对他而设计的。好在他的命令只是口头传达,没有书面证据,于是一惯见风使舵的他立马转向,写信给维泰洛佐强烈斥责他私自行动只求个人利益而连累了他这个主子,命令他立即把夺来的城镇和城堡归还给佛罗伦萨,并警告他若有半分迟疑定当亲自率兵夺回其所取之地归还给佛罗伦萨。
写罢此信,凯撒立刻赶往米兰,路易十二也刚刚到此。他就已撤离所占领城镇这一铁证事实向国王证明有人恶意中伤他,随身还带去了教皇的委任书,将虚有其名的枢机主教驻法兰西教廷特任大使的头衔延长十八个月。其实这位主教并非路易十二的牧师,而是他的好友。因此,有这份表明自己清白的铁证出手,还有自身势力的潜在影响,凯撒很快就和法王重归旧好了。
不过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凭凯撒的本事,不仅要从这场危及存亡的灾难中化险为夷,还要将自身的势力壮大。他突然注意到“替罪羊”副将们违背命令这一罪名对他大有好处,因为副将的势力日益强大早已让他深感不安,而且他们手上的城镇也让他一直垂涎三尺,琢磨着眼下或许正是时候将他们统统废除,将他们的领地篡夺,从而占领佛罗伦萨这只老是快到手又跑了的肥鸭。看着罗马涅这座美丽的梦中王国里的城堡和城镇上飘扬的旗帜却不是自家旗帜,凯撒的心里可不是滋味。副将维泰洛佐占领着卡斯泰洛城,本蒂沃利奥把控着博洛尼亚城,吉安·保罗·巴廖尼控制着佩鲁贾,奥利韦罗托刚刚拿下费尔莫,潘多尔福·彼得鲁卡为锡耶纳城城主。眼下时机已然成熟,当统统收归己有。瓦伦蒂诺的副将们和亚历山大的属下一样势力过于强大,博尔吉亚若不想有一天被他们抢走自己的一切,就得先下手为强夺过他们的财产和领地。公爵从路易十二手上得到三百轻骑兵助他向副将们发兵。维泰洛佐·维泰利一收到凯撒的来信就知道这位大统领忌惮法王而拿他们做了替罪羊,可他不是替人赎罪献祭而任人宰割的羔羊,而是罗马涅面对屠夫的快刀也会用牛角搏命的水牛。何况瓦拉诺和曼弗雷迪两个家族的下场已是前车之鉴,横竖都是一死,倒不如手握武器奋力一搏死得壮烈。
于是,维泰洛佐在马焦内召集了所有性命或领地在凯撒这次见风使舵中会受到威胁的人物,有保罗·奥尔西尼、吉安·保罗·巴廖尼、代表父亲胡安出席的埃梅斯·本蒂沃利奥、代表潘多尔福·彼得鲁卡出席的安东尼奥·迪·韦纳弗罗和乌尔比诺公爵。前面六位在这次威胁中将面临失去一切的可能,而最后一位已经是一无所有了。
这些联盟者之间达成了一份盟约:不论凯撒是各个击破还是同时对他们发起进攻,他们都将一致共同抗敌。
此联盟一经结成,凯撒便意识到这个联盟会的作用不可小视。深受臣民爱戴的乌尔比诺公爵带着为数不多的士兵出现在圣莱昂内要塞,要塞当即投降。不到一个礼拜各个城镇要塞纷纷投降,公爵领地再次回到乌尔比诺公爵手中。
与此同时,联盟会各成员公然宣布起义,坚决反对他们共同的敌人。
凯撒的手上没有一兵一卒,只能在伊莫拉等待法兰西援军。此时,本蒂沃利奥已控制了半个伊莫拉,乌尔比诺公爵刚收回失地,若二人对他发兵,必已将他擒获或者逼他逃离罗马涅。何况凯撒倚靠的两位大将,攻取卡普阿时倒戈其麾下的乌戈·迪卡尔多纳大人和米凯洛托错会其意已离他而去。实际上凯撒要求他们撤回到里米尼的目的是为把手上的两百名轻骑兵和五百名步兵带来伊莫拉;不料目前形势的紧迫性二位并不知情,竟然在此关头对拉佩尔戈拉和福松布罗内发起突袭,结果被格拉维纳的奥尔西诺和维泰洛佐团团包围。乌戈·迪卡尔多纳大人和米凯洛托如猛狮般顽强抵抗,这支小部队拼命搏杀却终究一败涂地。最后乌戈·迪卡尔多纳大人被俘。米凯洛托躺在死人堆里装死才逃过一劫,夜里趁黑逃回法诺。
尽管凯撒是孤家寡人,没有一兵一卒,但联盟军对他个人心存忌惮,而且顾忌其盟友法兰西国王,并不敢轻举妄动,只想收回周边的城镇和要塞。维泰洛佐已收复了福松布罗内、乌尔比诺、卡利和阿戈比奥四座要塞。格拉维纳的奥尔西诺再次占领了法诺全省。因外出而躲过灭门残杀的胡安·马里亚·德瓦拉诺,在人民的欢呼声中重新回到卡梅里诺。然而这一切丝毫没有使凯撒丧失信心,他坚信前程一片大好。他一边催促法军速速赶来,并招募那些“独立枪骑兵”为他所用,这些散骑兵三五一群四处奔波,谁需要就投奔谁;一边和这些敌人进行谈判,殊不知从谈判之日起就注定了他们将走上一条不归路。凯撒天生巧舌如簧,能说会道,纵然大家清楚他口蜜腹剑、表里不一,却依然难以抗拒他的三寸之舌。他不仅能言善辩,更有一副道貌岸然、推心置腹的样子,连马基亚维利都不得不佩服,还被这个诡计多端的政客骗了好几次。为了让保罗·奥尔西尼前来伊莫拉谈判,凯撒将博尔吉亚枢机主教送去联盟会做人质。保罗·奥尔西尼不便再犹豫,于1502年10月25日来到伊莫拉。
凯撒接待他时就像是对待一位因意见不合而疏远的老友一般。他坦率承认一切错误都是他自己造成的,一下子让忠心耿耿的领主和英勇善战的将领们弃他而去,致使他成了孤家寡人。好在像他们这样的英雄豪杰都有个优点,他补充说,只要给他们一个诚心诚意、开诚布公的说法就能让一切复旧如初。这时,他拿出安布瓦兹枢机主教的来信给奥尔西诺看,信中说法军即将到达,以此证明谈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出于一番好意;并带奥尔西诺参观了自己召集的大军。他继续说道,希望联盟会能相信他最懊悔的不只是失去了这些陪着自己出生入死、大展宏图的杰出将领,更是因为自己不愿让世人耻笑他没能慧眼识英雄。所以他要倚重一直以来厚爱的保罗·奥尔西诺,让联盟会与他重修于好,毕竟和则皆大欢喜,战则玉石俱焚。故而只要无损他个人声誉,他愿和他们签署和解协议。
奥尔西诺正是凯撒要找的人。此人本性骄傲自大,刚愎自用,一直坚信一句老话:“如果教皇同时遭到科隆纳和奥尔西尼两大家族的反对,那么他的教宗宝座不出八日将被推翻。”因此他相信,凯撒就算不是出于好心,至少知道和他们重归于好是势在必行的。就这样,他在1502年10月18日和凯撒签订了尚待认可的协议。下面是马基亚维利发给伟大的佛罗伦萨共和国的协议内容:
瓦伦蒂诺公爵与联盟会协议
兹以下所涉成员详阅本协议内容。本协议拟定双方为罗马涅公爵阁下和联盟会成员奥尔西尼,希望就双方存在的分歧、积怨、不和及嫌隙做一了断。现设定条款如下:
为建立真正永久的和平同盟关系,双方当冰释前嫌,一切是非对错及侵害损失既往不咎。本着和平团结的原则,罗马涅公爵阁下应将所有领主永久远纳入旗下其所有同盟国、联盟会和其他结盟组织之中;而各位领主应当保证保卫大家广义的领土安全及个人独立的邦国安全,坚决一致对抗除教皇亚历山大六世及虔诚的法王路易十二陛下之外的任何外来侵犯势力。同时,以奥尔西尼为首的各位联盟会领主还当答应共同保卫公爵阁下的人身安全及邦国安全,以及斯奎拉切亲王戈弗雷多·博尔吉亚王爷、塞尔马尼塔和比塞利亚公爵罗德里戈·博尔吉亚阁下、卡梅里诺和内皮公爵胡安·博尔吉亚阁下等罗马涅公爵的兄弟和侄子等显赫贵族们的人身安全及封地安全。
此外,此次纠纷期间乌尔比诺领地爆发叛乱,遭他人侵占,所有联盟会领主均有责任联合一切力量助其领主平复叛乱,收复失地和城镇要塞。
罗马涅公爵阁下有义务继续履行与奥尔西尼和维泰利两大家族签署的军事协助条约。
公爵阁下当保证不强迫任何领主个人为他效力,是否听命于他则为个人自愿选择。
此外,公爵阁下还当负责敦促教皇殿下批准第二协约,该条约规定教皇不得强迫奥尔西诺枢机主教在他非适当之时留驻罗马。
另外,鉴于教皇殿下与吉安·本蒂沃利奥领主之间纠纷未决,联盟会授权奥尔西诺枢机主教、罗马涅公爵阁下和潘多尔福·彼得鲁卡领主三位大人对其作出裁决,无需上诉。
至此,联盟会全体领主约定一旦罗马涅公爵阁下要求借用各家族世子,各位领主当在指定时间指定地点交出一名合法世子作为公爵的人质。
联盟会全体领主还当承诺,一旦得知有人策划对他们其中任何人不利计划当立即通知本人及其他领主,齐心协力共同应对。
此协议一经签署,罗马涅公爵阁下和联盟会全体成员须严格履行约定。任何有违协议条款者将被视为双方共同的敌人,任何未能履约的邦国封地当受到双方合力攻击。
签署方:凯撒 保罗·奥尔西诺
书记官:阿加皮
奥尔西诺带着和公爵签订的这份协议回到联盟会后,本蒂沃利奥并不愿意接受文中所说的裁决一项,于是向凯撒提出双方私下立定协议解决和教皇的纷争问题,并派出儿子前去协商具体条款。几经讨论之后,签订协议如下:
本蒂沃利奥自立门户,其领地和财产脱离维泰利和奥尔西尼两大家族;同意为瓦伦蒂诺公爵提供一百名重骑兵和一百名弓骑兵,服役期限为八年;此外每年向凯撒纳贡一万两千达克特金币作百名枪骑兵军饷之用。
为此,凯撒的侄女,迪恩纳大主教的妹妹将嫁于其子汉尼巴尔为妻;教皇将承认本蒂沃利奥在博洛尼亚的领主权。
最后,法兰西国王、费拉拉公爵和佛罗伦萨共和国总督为此协议做担保。
奥尔西诺带回的协议遭到了联盟会内部极大反对,尤其是维泰洛佐·维泰利。他最清楚凯撒的为人,不停告诫另外几位雇佣军头领此和解协议来得太过轻易仓促,必定有诈。但是这时候凯撒已经在伊莫拉集结了大量兵力,而且路易十二借给他的四百枪骑兵也已赶到。维泰洛佐和奥利韦罗托无奈只得在协议上签字,并要求乌尔比诺公爵和卡梅里诺领主也在上面签字。后两位眼看单凭一己之力想要继续反抗已无可能,于是一个退居到了卡斯泰洛城,另一个去了那不勒斯。
而此时凯撒一声不响地于12月10日再次率领大军开往切塞纳。眼下不只是罗马涅,整个意大利北部地区都陷入了恐慌。佛罗伦萨以为他此招撤离不过是障眼法,而威尼斯眼见他逼近自己的边境地区急忙全军出没驻守波河。凯撒察觉到自己此次行军所引起的恐慌,为免遭人怀疑而破坏计划,一到切塞纳便把军队中的法兰西人遣走,只留下小叔子德坎达莱大人手上的一百名重骑兵。这样他就只有两千骑兵和两千步兵在手。
凯撒见维泰利和奥尔西尼带兵驻扎在乌尔比诺公爵领地的代表也在切塞纳,便花了几天时间和他们谈判。可是讨论到此番征战的行军路线时,这位大将军和代表们的意见出现了分歧。代表们心里清楚他们无法做出任何决定,当务之急是让凯撒和长官会谈。因此,奥利韦罗托只好冒险前来向公爵提议进军托斯卡纳或者锡尼加利亚诺,这是目前乌尔比诺公爵领地上最后两座未被征服的要塞。凯撒表示托斯卡纳乃友邦,不欲发起战事,不过赞成副将们出兵锡尼加利亚诺。于是大军向法诺行进。
坐镇锡尼加利亚诺的是上任乌尔比诺公爵弗雷德里克之女,因其夫君吉安·德拉·罗韦雷曾被叔父教皇西斯都五世任命为罗马行政长官,故人称行政长官夫人。夫人断定抵御凯撒的大军实非易事,便把城堡交由一位大将驻守,嘱托他要尽全力为全城民众争取最大利益,自己则乘船去了威尼斯。
凯撒在里米尼得到维泰利和奥尔西尼派来的信使来报,说城堡的主事同意议降但拒绝投降,故希望他们能进城助其成事。凯撒回信说鉴于此,既有二位的军队,他的大军也无需在此久候,将派大军前往切塞纳和伊莫拉,只留下护卫队。如此兵力还算充足,而且此次并无其他目的,只希望乌尔比诺领地永享安乐太平。另外,若是他的老朋友们继续不信任他,单靠几个中间人来商讨关乎双方命运的大事,那么和平安定想必也是无从保证的。信使带着他的答复回去了,联盟会领主们虽然深知凯撒所说不无道理,但仍然犹豫是否要答应他的要求。特别是维泰洛佐·维泰利表示凯撒此人毫无诚信可言,拒不按照他的意思行事,不过最后在奥利韦罗托、格拉维纳和奥尔西诺的紧逼下,同意等待公爵到来。不过作此让步并非因为他相信博尔吉亚此举是诚心想挽回双方的友好关系,而是要证明他并非胆小怕事。
1502年12月20日,凯撒抵达法诺,得知这一期盼已久的消息,立刻召来八位最忠心的亲信,其中有他的侄子迪恩纳、米凯洛托和乌戈·迪卡尔多纳,命令他们一到锡尼加利亚诺看见维泰洛佐、格拉维纳、奥利韦罗托和奥尔西诺出来迎接他的时候,假装恭敬地迎上去,以二对一,站在四位头领的左右,等他发出信号后便立即将四位拿下。接着他把每组对应的头领确定下来,并吩咐亲信们在他进入锡尼加利亚诺到达所备住处之前要寸步不离这些头领身边。最后他传令让周边军营的将帅们率领八千将士集结在梅陶罗河两岸。梅陶罗河是翁布里亚区的一条小河,汇入亚得里亚海,因汉尼拔[1]在此惨败而闻名。
12月31日,公爵来到会师地点,先行派出两百重骑兵,步兵随后,他走在骑兵中间,沿着亚得里亚海岸进发。一路上,右手边是群山,左手边是大海,有些地方十分狭窄,最多仅能容十人并排通过。
行军四小时之后,在一个转弯处公爵终于看到了锡尼加利亚诺,距海约一点五公里,和高山仅一箭之遥。大军和这座城镇隔河相望,需沿着河岸走上一段距离方能到达。后来公爵发现有一座桥把城镇和城郊相连,便命令骑兵部队就地分成两队,一队退到小河和道路的空地上,一队退到郊区田野里,为步兵团腾出小道通行。步兵团在这条狭窄的小道上纵列行进,过了桥进入城里,在大广场上排列成作战队形。
联盟会这边,维泰洛佐、格拉维纳、奥尔西诺和奥利韦罗托为了给公爵的部队腾出地方扎营,让自己的军队退到周边小镇和村庄去安营扎寨。只有奥利韦罗托留下了近千名步兵和一百五十名骑兵驻扎在公爵进城的那片郊外。
凯撒没走几步便看见维泰洛佐、格拉维纳公爵和奥尔西诺在城门口迎接自己。后两位是欢天喜地,信心满满;只有维泰洛佐一个人满脸惆怅,郁郁不乐,似乎已预感到后面等待他的将是什么命运。在离开军营出发前来锡尼加利亚诺之前,他已把一切吩咐妥当,好像知道即将踏上的是一条不归路,还把家人托付给了几位将领照顾,含泪拥抱孩子不忍离开。在众人眼里,这位英勇彪悍的雇佣军首领竟然也有如此铁血柔情的时候,实在少见。可见他确实知道此番出行凶多吉少。
公爵走上前来,满面笑容,十分诚恳地伸出双手表示过去种种不快悉皆忘却,原本格拉维纳和奥尔西诺对他是否是真心要挽回双方和睦关系尚心存疑虑,而今已一扫而空。只有维泰洛佐一人愁眉不展。就在这时候,公爵的手下按照之前吩咐各就各位,寸步不离三位首领左右。这时公爵发现奥利韦罗托并未到场,心中略有些不安,四处张望,突然想起路过郊区时看见他正在广场上操练士兵。凯撒立刻派米凯洛托和迪恩纳前去告诉他此时带兵训练实在草率,易导致两军吵架闹事,还是请他们回到军营才更为妥当,而且首领也最好和大家一同接待凯撒。奥利韦罗托就这样毫无悬念地落入了同伴们的悲惨命运之中。他下令让手下的士兵们返回营地不得外出,自己则快马加鞭赶去拜见凯撒,迪恩纳和米凯洛托一路跟在他左右。凯撒一看见奥利韦罗托便赶忙和他打招呼,还挥手以示友好,然后继续骑马前往事先准备好的宫殿,身后跟着这四位入局之人。
到了大门口,凯撒下马,示意重骑兵头领原地不动,等他的命令行事。他先进入宫殿,身后跟着奥利韦罗托、格拉维纳、维泰洛佐·维泰利和奥尔西诺,每人身边都有他的两个手下跟随。大家才刚上楼进入首屋,门立刻关闭,凯撒转身说道:“时辰已到!”这是大家约定的暗语。四位联盟会首领当场被捕,随即被凯撒的人按在地上,刀架在脖子上,只能投降。就在他们被带往地牢的时候,凯撒推开窗户,走上阳台对重骑兵头领大声喊道:“行动!”头领事先已在私下领命,于是带着人马冲到奥利韦罗托的军营中,营中将士们毫无防备,遭此突袭只能束手就擒。随后公爵的士兵在全镇强抢财物。他派人请来马基亚维利。
凯撒和佛罗伦萨大使密谈了近两个小时。鉴于马基亚维利对此次面谈有详细记录,我们就此原话借用:
“公爵召我前去,”佛罗伦萨大使说道,“从容不迫的举止可见此番大获全胜让他欣喜不已。他告诉我事发前夜就已对我说起过他的大计,我这时回想起来才发现的确如此,只是当时并未明白其言外之意。接着他解释了急欲与我朝结为盟友的原因,言辞无不洋溢着对我都城的深情厚谊,希望我朝能给予答复。最后他要求我向朝中各位大人代为转达三个提议:首先,他一举摧毁了国王、共和国和他本人三方共同的死敌,根除了意大利纷争不断的祸害之源,希望各位大人能和他一样为此感到欣喜。此番功劳,再加上之前他否决四位罪犯向我朝发兵的提议,我朝大臣应对他心存感激;其次,还请我朝派骑兵团继续前行至博尔戈,并集结当地步兵,与他会师,助他攻打卡斯泰洛城或佩鲁贾,望诸位在此关键时刻能以此壮举证明我方友好之意;最后第三个要求,如若乌尔比诺公爵得知维泰洛佐被囚禁后,从卡斯泰洛城逃往我朝境内,希望诸位派人将其逮捕。这时候我提出拒绝交出乌尔比诺公爵,否则有损我共和国之尊严,且诸位大人也绝不会同意。他对此表示赞同,答应只要诸位将其囚禁,没有公爵阁下的准许不得归还其自由之身即可。以上为我答应公爵阁下向诸位转述的全部内容,还望诸位在座尽快回复。”
当晚,八名蒙面大汉来到囚禁四位首领的地牢,他们以为此刻必死无疑。不过这次只是来提维泰洛佐和奥利韦罗托的。一听死期已到,奥利韦罗托当即指责说维泰洛佐才是此次举兵反对公爵阁下的罪魁祸首。维泰洛佐并未作答,只是请求教皇赦免他的全部罪过。这时,蒙面汉带着二人出了囚牢,留下奥尔西诺和格拉维纳在牢里等死。他们把二位囚犯带到城墙外一处偏僻之地,将其勒死,埋在事先挖好的两个土坑里。
留下另外二人的性命是为等待教皇将奥尔西诺枢机主教,佛罗伦萨大主教和圣克罗切公爵抓获。因此,一接到三人被捕的消息,格拉维纳和奥尔西尼便被转移到一座城堡被勒死。
公爵处决了维泰洛佐和奥利韦罗托二人,交待给米凯洛托几项任务后,便起身前往锡尼加利亚诺,以此向马基亚维利证明他只想还罗马涅和托斯卡纳一个安宁太平之世,绝无他意;他相信只要除掉这一切纷乱战争的祸根便可永保天下太平,而且即使今后有什么叛乱也不过是小打小闹,翻不起什么大风大浪。
教皇得知凯撒已将仇敌控制在手,便迫不急待地故伎重演,虽然已是深更半夜,还是让人去通知奥尔西诺枢机主教邀请他次日一早前来商议好事。枢机主教见自己蒙得圣宠,如日中天,自然不愿爽约。次日一早他便骑马赶来梵蒂冈宫,在第一条街道的转角处遇见了罗马总督正带领着一支骑兵队走来。总督感到自己能与枢机主教顺道荣幸之至,便陪同他一起来到梵蒂冈宫门外。枢机主教在此下马走上台阶,刚到第一个平台,他的骡队就被抓起来关进了宫里的马厩里。他来到佩罗庞特殿,发现自己和随从全都被侍卫团团包围,之后被一名侍卫带到代牧殿,在这里看见阿尔维阿诺神父、奥尔西诺教廷总书记官、雅各布·圣克罗切还有里纳尔多·奥尔西诺,他们和自己一样都成了阶下囚。这时总督接到命令攻占奥尔西尼家族的蒙特焦尔达诺城堡,缴获一切尽可能找到的珠宝饰物、帷幔挂饰、家具和银器。
总督一丝不苟地执行命令,把所有缴获来的物品一一上交梵蒂冈,甚至包括枢机主教的账薄。教皇查阅账薄发现有两笔账目的去向不清楚。一是枢机主教名下一笔两千达克特金币的应付款无债务人记录;二是三个月前枢机主教花费一千五百罗马克朗所购买的一颗光彩夺目的珍珠也没有记录。于是他下令,即刻起枢机主教不交代清楚这两笔账目的去向便不得离开,而且他母亲派来送饭的仆人也不得再进入圣天使堡。当天枢机主教的母亲给教皇送来了两千达克特金币。翌日他的情妇女扮男装前来牢狱送还追查的珍珠,不料却被教皇看重了掩藏在男装下的美色。有传言说教皇要求她像伺候枢机主教那样服侍他之后便让她把那颗珍珠留下了。
这时教皇准许像从前那样给枢机主教送去食物,但是2月22日,也就是账目弄清楚的第三天,他便中毒身亡了。
当天晚上斯奎拉切亲王以教皇的名义前去占领了这位亡者的领地。
注释:
[1]汉尼拔:(公元前247~前183)迦太基人,欧洲历史上最伟大的军事统帅之一,一生与罗马共和国为敌,与古罗马共和国曾经为了争夺地中海的霸权而进行过长期的斗争,梅陶罗河战役即为其中的战役之一,以失败而告终。(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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