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人传记丛书:孔子-周游列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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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决定离鲁

    鲁国政治日渐清明,社会安定,内政外交都取得了很大成功,正一天天步上富强之途。此时最为惶恐不安的是齐国,必须要想办法阻断鲁国的富强之路,否则以后一定难逃被吞并的命运。

    夹谷会盟后不久,宰相晏婴病逝。黎鉏重新获得齐景公的宠信,他建议用美人计离间孔子和鲁定公。

    黎鉏说:“爱好女色,乃人之本性,尤其是处于升平之世,多半会耽于逸乐。我们不妨挑选一些冶艳善舞的美女和良驹骏马送到鲁国去。鲁君和季桓子都是壮年人,不可能不动心的。只要他们接受下来,就会疏远孔丘;即使一时没有疏远他,他也会直言诤谏,到头来,必定会惹火定公。孔丘被斥责事小,说不定还会获罪。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再留恋下去吗?”

    景公听了黎鉏这条计策,大为激赏,深以为妙,吩咐他即刻去办理,越快越好。于是,没过多久,80位年轻貌美、能歌善舞的女子,以及120匹披挂耀眼装饰的良驹被送往鲁国。

    这一行人暂时停歇在鲁国都城外,还不敢贸然进城,而是先派人进谒季桓子。季桓子还有所顾忌,暂且微服前往察看。不看则已,一看之下,不由得怦然心动。鲁国一向崇尚朴实,几时见过这等奢华的场面。那些衣饰华丽、美艳绝伦的女子和雄骏健壮的良驹真是晃花了他的眼睛。季桓子赶忙回去报告鲁定公。

    定公也很想亲自去看看,可是直接前往实在有损明君声誉。季桓子揣摩着鲁君的心思,建议他以视察民情为借口。定公自然十分赞同,立即下令备车前往。一见之下,定公顿时心乱神迷,魂销魄荡,当场吩咐季桓子一一点收,并马上修书向景公致谢。

    定公回宫以后,将美女和骏马分了一部分赐给季桓子。从此君臣两人沉迷于声色犬马,渐渐地在政事方面也就懈怠了。

    孔子多次求见,都遭拒绝。子路认为国家已经没有前途,心中非常失望,劝孔子辞去官职离开鲁国。

    孔子并不是贪恋官位,而是一切以国家为重,尚未完全看不到希望以前,决不能先放弃自己的责任。

    他安慰子路说:“事情还没到绝望的地步,国君和季桓子都是年轻人,一时沉溺于声色之中,也是可以理解的,他们很快就会醒悟的。过几天就要举行郊祭大典了,依照惯例,郊祭以后,一定要分胙肉给各位大臣。如果到时候国君亲自主持祭祀仪式,并且分赠胙肉给我们的话,就表示他并没有忘记重大的祭典,也没有忘记对我们表示尊敬和倚重。国家的前途仍有可为,你先不要太悲观。”

    可是,到了祭祀这一天,定公和季桓子正陶醉在温柔乡里,乐不思蜀,早已经把祭祀一事忘得干干净净。仅仅由神职人员走了一遍形式,就草草结束,也没有遵循旧例分赐胙肉。

    这下子,孔子可真失望了。所以当子路等一批弟子再度请求他离开鲁国时,孔子黯然点头答应了。

    其实,孔子的内心是十分凄楚的,他怎么会愿意离开自己的家乡漂泊在外呢。他一心想依靠自己的学识和才能,把鲁国治理得富强康乐,但事与愿违,真是令他痛心疾首,无奈之至。

    子路和冉有当时都是季孙氏的家臣,孔子辞官后,他们也一个个跟着弃官出走。于官位,他们一向视如敝履,倒不如一辈子追随孔子左右。

    于是,孔子率领一班高足弟子,以流动的讲学团体,又像是有理想、有抱负的政治团体的姿态,开始了长达14年周游列国的生涯。

    这时是公元前497年,孔子已经55岁。

    一适卫国

    孔子把诸事交给伯鱼照顾,自己带领弟子往西而去,目的地是卫国。

    当他们到达鲁国边境,准备停下来歇息的时候,几匹马飞奔扬尘,从后面追赶上来。原来是季桓子派人前来挽留,来人说:“季卿听说夫子弃官出走,立即命我问问究竟。夫子,并没人得罪您啊,为什么要离开呢?”

    孔子回道:“我可以唱首歌,作为答复。”

    于是,孔子抚琴而歌之:“彼妇之口,可以出走;彼妇之谒,可以死败。盖优哉游哉,维以卒岁。”

    这段词的大意是说:那些迷惑人的妇人,可以逼走大臣和亲信;那些迷惑人的妇人,足以败国亡身。我已尽力,无法力挽狂澜,倒不如悠闲地度过余生。

    来人一听孔子唱完,一阵心酸,不禁潸然泪下。他知道孔子去意已决,根本无法挽留,只好含泪和孔子珍重道别。

    孔子周游列国的第一站选择去卫国是有理由的:第一,卫国有一位孔子非常推崇的贤人蘧伯玉;第二,当时卫国国君灵公治理卫国三十余年,社会非常安定;第三,也是最主要的,子路的岳父家在卫国,他的妻兄颜浊邹可以对孔子一行人加以照顾。

    颜回提出了反对意见,他说:“卫君不能重用蘧伯玉,可见也算不得是一位贤君。再说卫夫人南子,素有丑闻,可见卫国必定教化不良。常言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夫子为什么一定要去卫国呢?”

    孔子说:“卫国确实有不少贤臣,例如史如这个人,极为正直。邦国有道,他是如此;邦国无道,他仍是如此。至于蘧伯玉没有出来做官,也许是未曾受到推荐的缘故。南子是宋国的公主,后来嫁到卫国,关于她的丑闻是由很多因素造成的,我们不能一口断定是因为卫国教化不良。”

    卫国的疆域大概在今天河南省的北部,是当年周武王的弟弟康叔的封地,算起来,卫、鲁两国也有姻亲关系。

    一行人进入卫国,在一个小镇上休息。当地一个驻守边关的小吏久慕孔子大名,想要求见。冉有认为这么一个小小的官吏,夫子大可不必见他。孔子则认为不然,于是一位瘦小的老头被引了进来。

    孔子和蔼地询问他:“您今年高寿?工作繁忙吗?”

    老人回答:“已经虚度七十有五。老了,不中用了。不过,因为工作的关系,倒是可以经常见到一些名人。”

    他和孔子谈了很久,对孔子的学识和品德越来越敬佩。他告辞出来的时候,对前来相送的孔子的弟子说:“我今天能拜见夫子,真是三生有幸!以夫子的才能,如果局限于鲁国国内,那实在是太可惜了!老天是派夫子下凡,作为警世的木铎,让他传声布道。你们一定要好好跟着夫子,大可不必灰心。”

    “木铎”是以木为舌的大铃铛,一般是铜质的。若以金属为舌,就叫“金铎”。当时,政府每逢要宣布法令时,就巡行摇铃使百姓们注意倾听。

    这位守关小吏的意思是,上天有意让孔子离开鲁国,周游各地,以告诫天下人民何为正道。

    弟子们听他这么一说,深感自己责任的重大,同时也坚信夫子的政治理想一定可以实现。

    孔子乘坐的车子轮流由弟子们驾驭。这一天,正好冉有驾车,孔子一路观赏风景。此时已经快要接近卫国的都城。

    孔子对冉有说:“看起来,这里人口众多。”

    冉有答:“是啊,这里的确人口很多。人多了以后,该怎么做呢?”

    孔子说:“使他们富裕。”

    “富裕了以后呢?”

    “就得施以教化,让他们学习礼仪,懂得做人的道理。”

    这时候,性急的子路插口问道:“夫子,怎样才算是君子呢?”

    孔子说:“修养自己,着重于一个‘敬’字。”

    子路接着又问:“这样就够了吗?”

    孔子说:“先要修养好自己,然后再去安定别人。”

    “这样就可以了吗?”子路仍然追根究底地问下去。

    孔子不厌其烦地告诉他说:“一定要自己修养好了,才能进一步去安定百姓。说到修养自己、安定百姓,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就连尧、舜恐怕还不能完全做到呢。”

    谈话之间,一行人已经进入都城。

    卫、鲁两个小国地理接近,先祖又同出一脉,建国已有几百年,彼此间从未发生过什么纠纷,人情、风俗也大同小异。卫国的百姓听说鲁国的孔子来了,个个拍手称庆,希望他能长住卫国,帮助卫君改革政治,让人民过上安乐的日子。

    孔子及一众弟子就安顿在子路的妻兄颜浊邹家里。颜浊邹是卫国的大夫,他对孔子仰慕已久。此次孔子能住在他家,他感到莫大的光荣,故而热忱接待,谦恭有礼,丝毫不敢怠慢。

    卫国的将军文子久闻孔子大名,敬重孔子是当世的圣人。他曾竭力向卫灵公推荐孔子,盛赞其学问道德。

    卫灵公比孔子小了十多岁,他知道孔子是名闻天下的大学者,如今来到卫国,自然感到荣幸,但一时又不知委任他以何种官职才合适。因此,卫灵公第一次接见孔子时,只是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他问孔子在鲁国的时候,俸禄是多少。

    孔子见他问出这种无关宏旨的小事,心中难免有些不悦,但仍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答道:“俸米六万斗。”

    灵公随即吩咐比照鲁国的俸禄给予孔子,但没有和孔子谈论政治上的问题,似乎也没有起用孔子的意思。

    卫国有个美男子名叫弥子瑕,是灵公的宠臣,他曾派人带话给子路,大意是说,如果夫子想做官,只需他一句话,就能办到。言下之意,是要孔子买他的账,亲自去拜托他,他就可以借此自抬身价了。

    孔子岂是那样的人,他当然不肯答应。不想这弥子瑕也是个小人,被孔子扫了颜面,竟恼羞成怒,怀恨在心。

    卫国还有一位权臣,名叫王孙贾,他很敬佩孔子,生怕孔子会因为失望而离开卫国,心想:卫灵公若是不能重用他,不如把他收为自己的部属,还可以壮大声势。他用试探性的口吻对孔子说:“与其媚于奥,宁媚于灶。”

    奥指房屋的西南角,是尊者所居的位置。灶指砖石砌成的生火做饭的设备,与奥相比,自然没有那么尊贵,却是日常生活中不可缺少的。这句话是比喻与其盼望国君的起用,不如依附权贵。也就是说,灵公不能赏识你,我可以录用你。

    当时卫国的形势和鲁国的三桓专权差不多,国君权势不大,实权都掌握在权臣手中。

    孔子的答复是:“不然。获罪于天,无所祷也。”这句话的意思是,不行,这是不对的。如果我这么做,就是犯了滔天大罪,向什么神明祝祷都不能获得原谅。

    孔子认为自己坚持原则无可非议,可是,这么一来,他又多得罪了一个人。

    匡城被围

    孔子在卫国住了十个月,一直郁郁不得志,且有人在卫灵公面前进谗言,使得卫灵公对孔子起了疑心,派人公开监视孔子的行动。于是,孔子带弟子离开卫国,准备前往陈国。陈也是一个小国,相传是武王建立周朝之后,找到了舜的后裔,分封于此地。陈国的疆域大概在今河南省东部至安徽省亳州西北部。

    辞别颜浊邹后,孔子一行人整装南下,往陈国进发。

    卫国国境处有一个小城叫做匡城,在今河北省长垣县西南,孔子到达这里时曾发生过一场误会,使得他们饱受惊吓。

    当时,孔子一行人数众多,浩浩荡荡,又有车马随行,所以他们一进匡城,就引来了很多百姓的围观。围观的民众对他们这一行人非常注意,他们很想看清车里坐的是什么人。

    当年阳货从鲁国出逃时,曾路过匡城,在此地作威作福,欺压良善,留下恶名,匡人恨之入骨。偏偏孔子的相貌长得和阳货有几分相似,因此,匡人一见孔子,误以为是阳货又率领党羽前来。匡人一心要报昔日之仇,于是把孔子的居处团团围住。

    子路怒发冲冠,准备和匡人决一死战。孔子立刻制止说:“不要鲁莽,我们和匡人素无冤仇,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再说,文王已经去世,周朝的礼制文化就在我们这群人手里了。如果上天要让这文化不得传承,我们这些人自然不应该领悟到它;如果上天想让这文化流传后世,匡人又能把我们怎么样呢?”

    说罢,孔子命颜回去向匡人询问缘由,然后自己则镇静如常地坐下来抚琴。一曲《文王操》抚过三遍之后,外面的喊打喊杀声变成了连连赔不是的声音。想来是匡人听了颜回的解释,知道里面坐的不是阳货,而是鲁国的大学者孔子。

    不一会儿,颜回平安归来,孔子松了一口气说:“你终于平安回来了,我一直担心会发生什么意外呢!”

    颜回恭敬地回答说:“夫子健在,弟子誓要追随夫子,怎么敢死呢?”

    返回卫国

    匡城之围后,孔子一行到达蒲城。这时候,蘧伯玉带了一批人也赶到此地,他是来挽留孔子不要离开卫国的。

    蘧伯玉见到孔子后,立即万分歉疚地说:“我前些日子正好有事去了郑国,昨天才回来,听文子将军说,夫子已经离开,我们特别着急,赶紧到颜浊邹家去询问,他却迟迟不肯直言相告。几经追问,他才说出夫子一行将去陈国。我到这里之前,听说夫子在匡城被围了数日,今日见夫子无恙,我才稍稍安心一点。夫子请看在文子将军的薄面上,跟我回卫国吧。”

    孔子见他言辞恳切,也就答应了。

    蘧伯玉还告诉孔子一些他的近况,贤大夫史鱼曾大力举荐伯玉,灵公却未能采用。后来文子将军以自己的去留为他力争,仍不见用。文子将军无奈,见蘧伯玉家贫,只能时常予以周济。

    孔子听到这里,更加钦佩文子将军了。之后,孔子率领弟子返回卫国,就住在蘧伯玉家中。灵公虽仍未予以重任,但待之以客卿之礼。

    不久,贤大夫史鱼病危,他临终前对家人说:“我为官多年,不求声名显赫,不求荣华富贵,一直想举荐蘧伯玉,罢黜弥子瑕,却始终未能如愿。我活着的时候不能匡扶社稷,引导君王走正途,死后也不应该享受殡葬的礼制。所以,我死以后,不必急于入殓安葬。”

    家里人只好遵从遗命。文武百官前往吊唁时,询问为什么不入殓,家人据实相告。灵公知道以后,深受触动,亲自前往致丧。在史鱼灵前,卫灵公悔恨交加:“寡人没有及时采纳贤大夫的忠谏,这是寡人的过失。寡人一定尽全力补救,你们快让他入土为安吧。”

    灵公回宫后,立即下旨任用蘧伯玉,并将弥子瑕降职。

    孔子听说这件事之后,十分感慨:“古往今来,凡是忠臣谏君,势必至死方休。而史鱼在死后,竟然不忘尸谏,终于感动君王。史鱼称得上是一位直臣了。”

    子见南子

    卫灵公的夫人南子是宋国的公主,17岁时嫁于灵公。相传她极其貌美,有才气,但名声一直不太好。灵公几乎对她言听计从。久而久之,南子便开始干预起政事。那时,凡是有求于君王的,只要走走她的门路,必定可以成功。

    南子很早就听说过孔子,知道他是一位大学问家,生得魁梧异常,却一直没有被重用。南子觉得用不了多久,孔子一定会来向她请托。可是过了很长时间,孔子也没有来求见,这反而引起她想见孔子的好奇心了。

    于是,有一天,南子派人宣召孔子进宫。孔子何尝不了解这是晋升的好机会,但作为一个正人君子,怎么可以利用裙带关系而达到目的。所以,他拒绝了。他让来人转告南子,只要不是出于灵公的意旨,就不合礼法;不合礼法的事,君子是绝不会做的。

    南子自出生以来,先为一国公主,后为一国之后,自然是顺风顺水惯了的,还没有哪个人敢像孔子这样拒绝她的要求。南子心里未免觉得不甘心。最后,她用了一些技巧,说动了灵公,以灵公的名义召孔子入宫,孔子自然不能再拒绝了。

    孔子被带进宫以后,在一间挂着帷帐的会客室晋见南子。孔子神情肃穆,面朝北行稽首之礼。不一会儿,听到帐后有衣裙窸窣、环佩叮当的声音,应该是南子正在还礼。一礼已毕,环佩又开始叮当作响,南子竟还礼两次。这倒是罕有的事情,也许南子见着孔子如此君子情状,也不由得生出敬仰之心吧。

    弟子子路性情耿直,对孔子晋见南子一事一直十分不高兴。

    孔子解释说:“我原本也不想见她,可是是灵公召见,不得不走一趟。既然见了,自然要遵守该有的礼仪。如果我有什么错误的话,就让上天厌弃我!”

    孔子见过南子以后,卫灵公对孔子的印象发生了改变,他觉得孔子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严肃拘谨,因此,在对待孔子的态度上不免有点随便。在他看来,这是君臣感情深厚,不拘小节的表现;但看在孔子的眼里,这就不合礼法了。下面的这则故事,是促使孔子决心离开卫国的直接因素。

    有一天,灵公派人宣召孔子进宫,说有要事相商。孔子到了以后,灵公突然有事,需要出去一趟。于是,就征求孔子的意见,他说:“我刚好有事要出去,你我就在车上谈,怎么样?”

    孔子一听,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可,就答应了。这时候,南子打扮得花枝招展地走了过来,她撒起娇来,也要跟着去。

    本来,像这种场合,夫人是不能随行的,可是灵公并没有拒绝南子。孔子站在一旁,进退两难,尴尬万分。

    灵公向孔子表示了歉意:“那就请你乘后面一辆车子吧。”

    灵公和南子的马车华丽非常,一路招摇过市,路人为之侧目。孔子从那些人的眼神里,不难看出人民心中对灵公这种行为的恶劣印象。让一位名闻天下的学者跟在后面陪乘,这简直是一种侮辱,孔子的心中很不是滋味。

    这件事之后,孔子叹息说:“我没有见过像喜爱美色一样尊崇道德的人!”

    卫灵公的这种做法,既不成体统,又有些不尊重读书人的意思。孔子对他十分失望,于是决心要离开了。他叫弟子收拾行囊,第二天就起程。伯玉和文子苦苦挽留,孔子不改初衷,只是约定以后有机会一定再来,并留下几个弟子在卫国出仕,然后登车而去。

    晋室相邀

    晋国位于山西省,还包括晋、冀、豫交界处的一部分土地,是春秋时的大国之一。

    孔子尚在卫国之时,晋国中牟的地方官佛肸曾特地派人送来一封书信,大意是现在晋国四卿之一的赵氏意图篡位,而我佛肸世代为晋民,不愿助赵氏逆君犯上,因此准备在中牟起义,以保护晋室,恳请孔子前往晋国阻止赵氏作乱。中牟在今河南省鹤壁市西。

    晋国自君王下设有六卿,同掌朝政。当时赵氏的宗主名鞅,世称赵简子。他确有篡夺君位的意图,此时正在攻打六卿之一的范氏和中行氏。但是佛肸的心思也并不像他信中说的那样大义凛然,他占据中牟,完全是想借三卿内乱之际,坐收渔利。

    孔子收到信后,心想自己到处不得志,政治理想始终没有实现的机会。如果佛肸真是当世豪杰,倒可以和他共图尊周攘夷的大计,因此很想前往相助。

    子路看到这种情形,对孔子说:“我曾经听夫子说过,那个人本身在做不好的事,君子是不会去加入的。赵简子固然有窃国的野心,但佛肸自据中牟,也是犯上作乱。夫子为什么要去帮助这样一个人呢?”

    孔子说:“我是说过这句话。但是如果真的意志坚定,再怎么磨砺也不会有所损耗;如果真的心境清明,再怎么污染也不会变黑。所以不管到哪里,都不要在乎外界的条件如何,而要保持自己内心的东西。我可不像一个匏瓜,岂能挂在那里中看不中吃呢。”

    匏瓜就是葫芦,它到老熟时,皮质坚硬,去掉里面的瓤,可以做盛水的用具。它生长时,系在藤上,不被人摘食。孔子的意思是说,他不能像匏瓜那样悬系着,而成为不可食之物,比喻他不愿在世间做无用之人。

    子路理解孔子的意思,但佛肸实不是正直忠厚之人,所以一再诤谏,并指出佛肸与阳货其实是同一类人。孔子生平对阳货之流最为憎恶,于是往晋一事就此作罢。

    后来,范氏和中行氏被赵简子打败,晋国便只剩下赵、魏、韩、智四卿,各据封邑。

    赵简子为篡夺君位,一面训练士卒,厚植势力;一面诛杀贤人,控制国内舆论,以便名正言顺达成叛乱阴谋。首先被害的是晋国的贤人窦鸣犊和舜华。

    范氏和中行氏被灭之后,赵氏在四卿之中一家独大。赵简子认为国内的阻碍力量已除,大业得成指日可待。他听说客居卫国的孔丘名闻天下,如果能请他前来相助,自然更加水到渠成。于是,赵简子派人携厚礼敦请孔子前往晋国。

    孔子此时也正准备离开卫国,还没有决定下一个目的地是何处。恰好赵简子厚礼相邀,孔子认为亲自前往一看究竟,也未尝不可。于是,他立即命弟子们打点行装,拒绝了蘧伯玉的挽留,驱车往晋国而去。

    途中停在河边休息的时候,孔子一行人巧遇弟子申绩。

    孔子问他:“我早就想到晋国去看看,过去佛肸曾派人专程来请我,我听说他是个犯上的人,我生平最厌恶这种人,所以就没有答应。如今赵简子也派人来邀请,据子路说,赵简子贪得无厌、残暴不仁,不知真相如何。你是晋国人,你倒说说看,也好让我作个参考。”

    申绩回答:“赵简子的确是有篡逆的野心,他首先铲除碍手碍脚的人物,例如窦鸣犊、舜华,他们都是晋国洁身自好的君子,简子未得志时,他们都曾帮助过他。简子得势后故意表现出一副礼贤下士、重贤任能的样子,先委以要职,却又处处掣肘,使他们无法达到要求、完成任务,然后再以此为借口,加以杀害,这样他们的死就好像跟自己没有关系了。这是多么狠毒的做法。国内很多人都明白实情,但谁也不敢讲话,否则就会惹来杀身之祸。夫子你还是不要去了,他派人相请是企图利用夫子的名望以壮大他的声势,其实他根本就容不下贤人。”

    孔子一声长叹,走到河边,望着滚滚而逝的流水叹道:“浩浩荡荡的流水,多么美啊!可是,我却不能过去,这想必是命中注定吧。”

    子贡当时紧随在旁,他问孔子为何兴叹。

    孔子说:“窦鸣犊、舜华都曾帮助过简子,如今他竟然以怨报德。我曾听说过,如果剖腹取胎,杀死幼兽,麒麟就不肯去那里的郊野;如果竭泽而渔,一网打尽,蛟龙就不肯在此地降雨;如果捣毁巢窠,打碎鸟蛋,凤凰就不会飞到这里。这是什么缘故呢?君子看到他的同类被害而感到伤心啊。鸟兽对于这种不义之举尚且知道躲避,何况是我呢?”

    就这样,孔子中止晋国之行,而取道曹国,前往自己的祖国——宋国。这时,孔子已经59岁。

    宋国遇险

    这时,鲁定公已经去世,鲁国由定公之子哀公(前494—前468年在位)继位。鲁哀公曾派人来请孔子回国,孔子心中盘算着鲁国政务废弛,国势益弱,恐已难挽颓势,但国君派人来请,总不能拒而不受,于是命弟子冉有回鲁国从政。

    冉有,名求,字子有,多才多艺,以政事见称。他返回鲁国时,哀公问他:“夫子现在在哪个国家?”

    冉有回答:“正要去宋国。”

    “自从寡人主政以来,一直苦于没有贤人从旁相助,你这次回来得正好,请你一定要留下来协助我,千万不要推辞啊。”

    冉有见他态度恳切,言辞谦逊,只好应命。

    恰好,鲁国的右司马不久前去世,哀公就任命冉有出任右司马。司马掌管兵事,可以发挥自己的长处,所以冉有欣然受命。从此冉有长期在鲁国做官。后来,孔子得以结束周游生涯,返回鲁国,就是冉有在哀公面前力保所致。

    另一边,孔子一行抵达宋国国境后,颜回先去拜访了他的旧友子罕。子罕一听孔子已入宋国边界,立即奏明宋君。宋君之前也久慕孔子盛名,马上命大司马桓魋前往迎接。

    桓魋这个人极为专横跋扈,他深恐孔子会受到宋君的重用,所以故意在宋君面前进谗言。一来二去,宋君信以为真,便嘱咐桓魋暗中留意孔子的行动。

    有一天,孔子同弟子们到郊外游览,看到一大群人在雕凿一个石质的棺椁。棺椁十分巨大,那群工人个个疲惫不堪,却又不敢怠慢。

    孔子好奇地询问一个工人说:“你们劳师动众造这么大的一个石棺椁做什么?”

    “这是大司马命令做的。”工人回答。

    孔子又问:“为什么要做这么大?”

    工人四下看看,然后极小声地说:“他死后要许多人跟着陪葬的,所以棺椁当然是越大越好了。唉,我们命苦,被征来做苦役。前几天已经有好几个人被累死了。”

    孔子长叹一声,说:“这真是人间惨事,千古未闻啊!”

    很快,桓魋知道了孔子这一天的活动,自然也知道了他说的这句话。桓魋心想,孔丘不除,始终是个隐患。

    有一次,桓魋当着宋君的面,奚落孔子道:“您在鲁国时,官拜大司寇,位高权重,怎么没能使鲁国臻于富强之境,称雄于诸侯呢?从这方面看,您似乎不及管仲和晏婴啊。您既然弃官离开鲁国,却不隐居山林,反而终日东奔西走,乞求别国的赏识和任用。从这方面看,您似乎不及伯夷和叔齐啊。”

    伯夷和叔齐是商末孤竹国的两位王子,彼此禅让王位,最后为守节饿死在首阳山。儒家学派对两人评价很高,称其“能以国让,仁孰大焉”。桓魋拿此二人比孔子,显然是嘲笑孔子对故国并非忠心耿耿。

    孔子不慌不忙地回答:“我在鲁国做官时,主张君臣有位,长幼有序,致力于兴教化,正刑狱。鲁国后来人人知耻达礼,路不拾遗,执法听讼,无私无纵。以至于邻邦仰慕而前来观摩,络绎于途,这些想必大司马不会没有耳闻,我也不多说了。

    “至于我弃官离开,那是因为鲁国的君王和宰相都沉溺于声色,我屡次劝谏,他们却充耳不闻,所以我才不得不出此下策。但我心里还是希望我离开之后,他们能够醒悟,从此远美色、亲贤臣。我虽然游历在外,却时时刻刻以故国为念,从来不敢忘怀。”

    桓魋本想当众羞辱孔子,不料却给了孔子侃侃而谈的机会。在座诸人听了孔子一席话之后,都对他更加叹服。宋国的忠良之士,竭诚希望孔子能够久留宋国,改革政事、翦除奸佞,助宋国繁荣富强。

    经此一事,桓魋对孔子可谓恨之入骨。他一方面开始从中作梗,使得宋君对孔子一直未予重用;一方面积极着手部署,企图杀害孔子。

    那段时间,孔子闲来无事时,常常跟弟子们在所住行馆附近的一棵大树下讲学论道。

    桓魋向宋君进谗说:“孔丘这个人心怀不轨,我听说他曾经告诉他的弟子们,宋是他的祖国,他有心篡夺政权。常有人看见他和学生们聚在行馆旁边的大树下,名义上是讲学,实际上是密谋造反,您可得小心啊。”

    宋君一听,大为吃惊,问道:“这消息你怎么知道的?可靠吗?”

    桓魋言之凿凿地回禀说:“是我派在行馆里的心腹探听到的,绝对假不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呢?把他们赶走?”

    “不行。如果直接赶走孔丘,您一定会受到别人的批评。这件事,交给臣去办理好了。”

    “好,你看着办吧。”

    桓魋领命回去以后,密嘱心腹,挑选几十名家丁,换上杂色衣服,准备趁清晨孔子和弟子在大树下讲学论道的时候,一拥而上,杀他个措手不及。

    第二天黎明时分,几十名乔装成盗匪的家丁,埋伏在大树附近候命。

    这时,天刚蒙蒙亮,且大雾弥漫,家丁中领头的那个人远远望去,由于大树枝桠甚多,看起来好像人影幢幢。他一声令下,一伙人扑杀过去,把树枝砍得七零八落,却不见一个人影。他们赶紧掉转头来,奔向行馆,里面却空无一人。

    原来,孔子所住的行馆离子罕家不远,子罕深知孔子的处境十分危险,因此秘密嘱咐行馆里面的人要细心照顾孔子,不得有所疏忽。桓魋派家丁埋伏在大树周围时,孔子已经收到了子罕的通知,所以预先逃走了。

    桓魋得到家丁的回报后,气得暴跳如雷,下令发兵追赶。可是孔子早就走远了,已经追赶不及。

    过郑往陈

    孔子自宋国出逃时,因为行路匆忙,有一部分弟子失散了,还好事先约定前往郑国。

    郑国位于今河南省新郑县附近。周厉王的幼子被封于郑,起初郑国在陕西省华县一带,幽王时,平民起义,犬戎入侵,郑国国君携所有财产和百姓迁至河南省嵩山以东,是为新郑。

    子贡首先抵达郑国,他不知道孔子一行人是否到了,所以四处打听。

    后来有一个人告诉他说:“我在东门看到一个人,身高九尺以上,他的额头像尧,他的脖子像皋陶,他的肩像子产。然而自腰以下,就比夏禹差那么三寸了。他看上去十分疲惫,一副不得志的样子,好像丧家之犬。”

    子贡连忙赶到东门,果然见着了孔子。孔子问他是怎么找到这儿的。子贡不敢有所隐瞒,就把刚才郑人说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孔子。

    孔子笑着说:“他把我和尧这样的古圣贤相比,未必恰当,倒是把我形容成丧家之犬,非常妙!妙极了!”

    当时郑国有位贤相叫公孙侨,字子产,他主政时宽严并济,对内用礼法驾驭宗亲世族,对外用外交手段与强国相抗衡。所以郑国虽处于晋、楚两个大国之间,却始终能保持安定,避免战祸的牵连。孔子对他极为推崇、景仰,所以前去拜会。

    子产任郑国丞相多年,周旋于晋、楚二强之间,每每心力交瘁,深感苦恼,也想向孔子求教。

    孔子告诉他说:“国家的存亡兴衰,不在于疆域的大小。当年成汤所在的亳地,方圆仅70里而已,武王的镐地,也不过方圆百里,他们当时的处境和贵国现在相似,到后来,还不是一统天下了吗?”

    子产谦逊地答道:“敝国微小,实在不敢希冀能成就成汤和武王的盛业。但请夫子指点,成汤和武王究竟是怎样治理国家,而使羸弱小国终能统一天下呢?”

    孔子说:“很简单。不外乎韬光养晦等待时机,举任贤人辅佐国政。成汤得伊尹、文王访太公,就是很好的例子。”

    子产称谢道:“谨受教。”后来,子产曾多次邀请孔子同朝为官,孔子都婉言谢绝了。

    子贡为此疑惑不解:“夫子一向抱持着匡扶君王、造福百姓之心,为什么不答应他呢?”

    孔子说:“子产做丞相这么多年,尚不能使郑国强盛,我有什么才能,能够胜过他呢?”

    孔子准备到陈国走一趟。

    在陈三年

    公元前492年,孔子已经60岁了。他最初离开卫国时,本想直接到陈国的,可是经过匡城之围后,久未能如愿。这一次,他终于到了陈国。

    自此以后三年,孔子一直往来于陈国、叶城、蔡国之间。

    孔子到达陈国后,陈国的君主愍公对孔子非常礼遇,他也很虚心,经常向孔子求教。

    有一次,愍公收到消息,说鲁都发生了火灾,且殃及宗庙。愍公把这件事告诉孔子,孔子十分肯定地说:“不会殃及所有宗庙,一定是桓公、僖公的庙受到了影响。”

    愍公心想,你又没有亲眼看见,怎敢如此肯定?他忍不住问道:“您怎么知道不会殃及宗庙呢?水火无情,难道它还会长眼睛不成?”这句话当然很不客气,也有些失了陈君的风度和礼仪。

    孔子正色回答:“鲁国的先祖里面,有勋绩的尊之为祖,有德行的尊之为宗,然后立庙奉祀,以示不忘先祖的功业。桓公、僖公并没有什么勋德,他们的庙本就不该留下,只因国君不忍废弃,所以才保留至今。但是,人是拗不过天命的,我想它一定难逃天灾。您如果不相信,就等着瞧吧。”

    过了几天,鲁国又有消息传来,果然不出孔子所料,焚毁的正是桓公、僖公的庙。从此,愍公对孔子更加敬服。

    还有一次,一只隼掉落在愍公宫殿的后花园里。隼是一种比鹰略小的鸟类。它的身上插着一支箭,箭头由石头制成,箭杆长一尺八寸,是陈国从未见过的。愍公把这支箭拿去请教孔子。

    孔子接过箭来,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说:“这只隼是从很远的地方飞过来的,因为这种箭是肃慎国(古代国名,在今东北吉林省)所产。

    “当年周武王灭了商朝以后,与四方不同民族交好,恢复往来,他们曾呈献各自的特产给周朝,以示朝贺尊崇之意。当时肃慎国呈献的就是这种箭。

    “武王把肃慎国进贡的箭分赐给长女太姬,又把太姬许配给您的先祖虞胡公。武王当年把珍宝玉器赏赐给同姓诸侯,是要推广加深亲族的关系;将远方献纳的贡品分赐给异姓诸侯,是让他们不要忘记自己的职责和义务。所以肃慎国的箭分赐给了陈国。”

    愍公随即命人清查府库,果然发现了当年武王所赐的石箭。从此之后,愍公对孔子的博学佩服得五体投地。

    叶公问政

    孔子在陈国这段时间,经常往来于蔡国和叶城之间。

    蔡国的辖地大致在今河南省驻马店市蔡县一带,最初是周武王的弟弟叔度的封地。叶城在今河南省叶县的南面。

    曾经有一次,叶城的地方官向孔子请教为政之道。

    孔子说:“为政之道在于首先安抚身边百姓,这样就可以招徕远方的贤人。”

    孔子的这句话,是针对叶城的时势有感而发。当时,叶城这个地方在楚国的势力范围内,但是因与蔡国接壤,所以境内有很多蔡国人。如果不能善待他们,势必会引起乱事。

    叶公固然对孔子十分钦佩,但孔子说的话,他似乎还不能彻底理解。于是他转而向子路询问孔子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子路觉得难以回答,就来禀告孔子。

    孔子对子路说:“你应该这样告诉他:孔丘做学问时从不感疲倦,教诲别人从不觉厌烦,发奋努力起来,就废寝忘食。他乐于学习和教诲别人,以致于忘记了忧愁,也忘记了自己原来已经如此老迈。”孔子的这段话是对他一生生活态度的真实写照。

    有一次,孔子从叶城去蔡国,由于迷失方向,被一条大河挡住了去路。这条河河面很宽,河上既无桥梁,河边也没有渡船,大家彷徨无依,不知如何是好。

    孔子坐在车里,远远看见河岸边有两个农人在田里耕作,于是派子路去打听路径。

    原来,这两个人是隐士,一个叫长沮,另一个叫桀溺。

    子路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请问两位,渡口在哪里?”

    手拿锄头,个子较高的是长沮,他没有直接回答子路的问话,却反过来问道:“坐在车子里的人是谁?”

    子路答:“是孔丘。”

    “是鲁国的孔丘吗?”

    “正是。”

    “鲁国的孔丘周游列国,足迹遍天下,他怎么会不知道渡口在哪里呢。”

    子路碰了个软钉子,心里有些气恼,但不敢发作,只能耐着性子转向站在另一边、手执钉耙的桀溺问:“请问仁兄可知道这条河的渡口在哪里?”

    桀溺抬起头来,将子路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阵,问道:“你是谁?”

    “我叫仲由,字子路。”

    “哦,你是孔丘的弟子?”

    “是的。”

    “如今这样的时局,到处都是一片荒乱,哪有人能够改变现状呢?你啊,与其跟着夫子乱跑,躲避无道之主,追寻有道明君,还不如跟随我们这些不问世事的人在一起耕田锄草来得逍遥自在。”说完,两人低下头去锄草,再也不理会子路了。

    子路无奈,只得回来把这些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孔子。

    孔子一时之间感慨万千。良久,他叹息着说:“人怎么可以和鸟兽住在一起?他们这些人隐居于山林,躲开了世事纷争,只和鸟兽往来,我可做不到。一个人如果不融入更广大的人群里,去关怀他人爱护他人,又能和谁共存于世呢?如果天下太平,百姓安乐,我又何必如此四处奔走,希冀改变世道呢?他们又何必恓恓惶惶东躲西藏呢?算了,我们就沿着河边走,迟早会找到渡口的。”

    一行人沿着河边前进,果然没走出几里,就发现了一处渡口,于是大家顺利过了河。再往前走,子路不知何故落在了后面,找不到孔子。他在路上看到一个拄着拐杖、背着柳条筐的老人。子路走上前去,恭敬行礼,打听孔子的行踪。

    老人诧异地望着子路说道:“你们这些人从不劳动四肢,连五谷都分辨不清楚,我怎么知道谁是你的老师?”说完,竟头也不回地走了。

    后来,子路追上了孔子一行人,把经过告诉了孔子。孔子说:“这恐怕又是一位隐士。你在哪里碰到他的?我们追上去和他谈谈。”可是,这位老人早已走远,不见踪影了。

    陈蔡之困

    公元前489年,孔子63岁。

    吴国大举攻陈,由于陈国与楚国结盟,且一向尊楚君为主,所以这次楚昭王亲自率军,助陈反攻。楚昭王的大军驻扎在一个叫城父的城池,在今安徽省亳州市东南。孔子很早就听说楚昭王非常开明,一直有心到楚国走一趟。楚昭王也听说孔子此时正在陈国,于是派人来邀请孔子。

    从陈国到楚国,要经过很多小国,这些国家一直处于吴、楚两大强国的争夺之中,其中有一个就是蔡国。蔡国曾一度倾向吴国而迁往州来(今安徽省凤台县),但是有一部分人却被楚国迁到负函(今河南省信阳市)。如果要前往楚国,就必须经过名义上属于蔡国的负函。

    这一段路程正是吴、楚交兵的地带,非常危险。孔子一行人只好冒险前进。

    当陈、蔡两国知道孔子准备投奔楚国时,心里非常着急。他们深恐一旦楚王重用孔子,楚国就会更为富强。楚国实力强大,楚君也早有称王天下的野心,到时候如果想吞并各国,像陈、蔡这样的小国,自然首当其冲,所以两国商量一定要尽力阻止孔子赴楚才行。结果,两国商量出来的办法是派兵把孔子一伙人团团围住。他们并不是想加害孔子,只是想借包围之势断了他们的粮食供应,使他们打消去楚国的念头。

    孔子和弟子们被围困在荒郊野外,粮食日渐减少,最初尚可饱三餐,渐渐地改为两餐,最后改为一餐,眼看就要粒米皆无了。

    弟子们疲惫不堪,饿得都站不起来了,都头晕目眩地躺在草地上。孔子却仍然讲习诵读,演奏歌唱,传授诗书礼乐,毫不间断。

    子路脾气火暴,性情刚直,他问孔子说:“请问夫子,君子也有穷困的时候吗?”

    孔子说:“君子自然也有穷困的时候。但君子能够在穷困中恪守本分,小人一旦穷困就会不顾一切地为非作歹了。”

    孔子又继续对弟子们说:“《诗经》上说,不是犀牛也不是老虎,却疲于奔命在空旷的原野上。我们的学说有不对的地方吗?我们为什么会在这荒郊野外受苦呢?”

    子路抢着回答:“我猜想是我们还不够仁德吧,所以人们不相信我们;或者是我们还不够智慧,所以人们不肯实行我们的主张。”

    孔子摇摇头说:“是这个原因吗?如果仁者必能受到信任,那伯夷和叔齐也不至于饿死在首阳山了;如果智者的理论必能通行于世,那比干也就不至于遭受剖心之刑了。”顿了一顿,孔子又再剖析说,“你要知道,遇或不遇,要靠时机,君子博学深谋而怀才不遇的,自古以来就很多。生长在深谷中的幽兰,并不因无人欣赏就不散发清香。君子修德立道,不能因为穷困就放弃自己的原则。当年晋公重耳被困于曹卫还能保持争霸的雄心,越王勾践被困于会稽还能发愤图强成就霸业。”

    子路默然而退。

    孔子又叫子贡上前来,拿同样的问题问他。子贡恭敬地回答说:“我想也许是夫子的道理过于高深,夫子的理想过于崇高,所以人们都不能理解。如果把它略为降低些,说不定就可以行得通了。夫子以为呢?”

    “子贡,你要知道,即便一个终年辛勤劳作的农夫,也不能保证年年丰收,遇到天灾,他也无能为力;一个手艺精巧可夺天工的匠人,他制作的东西也未必能使每个人都满意。你不去研究自己的学说,反而希望降格来取悦迎合世人,这志向未免有点小了。这是不对的。”

    子贡虚心受教,也默然退下。接着,孔子把颜回叫过来,还是问他同样的问题。

    颜回答:“夫子的学说极其博大,夫子的理想极其崇高,所以天下没有一个国家能够容纳。即使如此,夫子还是尽全力去推广实行。不被容纳怕什么?正是不被容纳才能显现出君子本色!如果说,我们自己的学问不够,那是我们的过错;如果我们的学问已经完善修明,却还是不能被采纳,那就是掌权者的耻辱。所以,不为世俗所接纳,这绝不是夫子的过错。”

    孔子听后,欣喜不已,对颜回大加夸赞,并且用这番话转而安慰大家。

    围困到第六天,存粮已经告罄,迫于无奈,只好冒险突围去求救兵了。

    子贡自告奋勇愿意一试,他趁天黑时,偷偷潜至包围圈附近,伏低身子,仔细探察动静。士兵们由于连续多日的围困,也多已疲惫不堪。子贡见他们抱着戈矛蹲在草地里打瞌睡,就悄悄摸了过去,然后小心谨慎地穿过封锁线。他不敢怠慢,星夜赶往城父向楚军求援。

    楚昭王得到消息后,马上派兵相迎。孔子和弟子们被困在陈蔡之间七天,这下总算脱险,并马上被护送到楚国。

    转往楚国

    楚国的辖地在江南一带和长江流域,大致包括现在的湖北省全境以及湖南、重庆、河南、安徽、江苏、江西的部分地区。我国古老文化的发源地是黄河流域,所以中原以外的其他地区都被视为蛮夷之地。楚国虽然在当时武力强大,政治清明,贸易也很发达,一派新兴景象,但中原人士仍把它看做野蛮国家。

    楚昭王是楚国一位很有政绩的君主,他在多国伐楚的战争中最后借秦国援兵得以复国。他曾经力排众议,决定以后再不祭河神。孔子见楚昭王不媚神,认为他是有道之君,一直很想去见见他。

    楚国的士兵将孔子一行护送到城父时,楚昭王正在病中,却仍然抱病出迎,这使孔子感觉受到了极大的礼遇。此后,楚昭王经常向孔子请教为政之道,并且准备把有户籍的方圆700里之地封给孔子。

    这时候,楚昭王身边有一个臣子叫子西,对孔子所受到的宠信十分嫉妒。他暗自忖度:孔丘在鲁国时,出任大司寇,政绩斐然,声名远播。现在一旦楚王重用他,我一定会失势,所以我必须阻止这件事。第一步就是不能让他获得封地,他没有了禄养,生活尚且成问题,自然不能久居,然后他自己就会主动离开楚国。这样做比较好,可以不露痕迹。

    子西计策已定,于是向昭王进谏说:“在外交事务上,我国有人能及得上子贡的辩才吗?”

    昭王说:“没有。”

    子西又问:“战争时,我国有像子路一样冲锋陷阵,勇冠三军的将才吗?”

    昭王说:“没有。”

    子西又问:“辅佐大王的臣子中,有人能及得上颜回吗?”

    昭王说:“没有。”

    子西又问:“处理政事时,我国有人能及得上宰予的才干吗?”

    昭王说:“也没有。”

    子西继续说:“当初我国的先祖受封时,封地只不过方圆数十里,后来经过多少代的逐渐垦拓,才有今天的局面,这实在得来不易。孔丘一向主张遵从古制,延续三皇五帝的法度,继续周公、召公的事业。大王如果采用他的主张,我们楚国还能世世代代堂堂正正地拥有延绵数千里的国土吗?再说,当初文王在丰京、武王在镐京,不过只有百里的封地,而后修德行仁,竟能成就一统天下的功业。如今,孔丘名闻天下,又有很多贤德的弟子辅佐,这封地一旦给了他,他若稍有异心……”

    楚昭王本就多疑,一听子西如此说,对孔子的信任自然大打折扣。他不待子西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了,不必再说下去。”从此之后,孔子被冷落下来。

    有一天,孔子和弟子们在郊外散步时,见到一个披头散发的狂人,一面走一面唱歌。

    这个人姓陆名通,字接舆,是春秋时代楚国著名的隐士。平时“躬耕以食”,因对当时昭王政令的无常不满,故意披头散发,假装癫狂,所以人们都称他为楚狂。

    他唱的歌词大意是:

    凤啊,凤啊。

    一直未蒙录用,竟然衰微到如此地步!

    过去的已经过去,

    未来的还可挽回。

    算了吧,算了吧!

    乱世的政治无所作为,从政的人很危险啊!

    孔子听了他的歌,心有感触,正想走过去攀谈一番,他却疯疯癫癫地跑了。

    孔子知道,隐者素来清高、雅洁,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飞黄腾达,只求独善其身。所以孔子即便欣赏隐者的品格,也无法苟同这样的处世态度。独善其身对世道人心的改变根本没有任何益处,孔子一生怀抱着济世安民之心,希望靠自己的政治主张使天下从无道变为有道,避世归隐明显不是他的作风。

    不过,从隐者的歌中可以听出,楚国的政治只怕也无所作为了。这一年秋天,楚昭王病逝。

    由楚返卫

    离开楚国之后,孔子对未来的何去何从很是茫然。经过一番比较,他最后决定返回卫国。

    因为当时卫国和鲁国关系较为密切,相互之间也较为和谐。孔子当年离开卫国时,好友文子将军曾一再挽留。孔子的弟子中,也有好几位留在卫国出仕为官。如此,一来可以和故友叙旧,二来也能亲自了解一下弟子们在卫国的政绩。

    这时候,卫灵公已经去世,继位的是卫出公。他听说孔子回到了卫国,想请孔子协助治理国政。

    子路说:“卫国国君等待您来治理国政,您会先做什么呢?”

    孔子说:“最先做的一定是端正名分啊!”

    子路说:“有这样治理国政的吗?夫子您是不是太过迂腐了,何必费力去端正名分呢?”

    孔子说:“名分不正的话,发出的指令就不能被顺从;发出的指令不能被顺从,事情就不会成功;事情不成功,礼乐就不能振兴;礼乐不振兴,刑罚就不会准确;刑罚不准确,百姓就会感到手足无措了。君子做事必须符合名分,说过的话必须要做到。君子对于自己的言行,半点都不能马虎。”

    后来,子路被任命为蒲邑的地方官,在他赴任以前,向孔子请示施政方针。

    孔子只给了他两句极为简短的话:“先之,劳之。”

    意思是,为政者必须以身作则,树立榜样,吃苦在前,才能使百姓敬服。

    子路又再追问说:“其次呢?”

    孔子回答:“无倦。”

    意思是,做任何事,都得有始有终,不可怠惰偷懒。

    孔子知道子路的性格豪爽而急躁,所以又再叮咛说:“蒲邑的人,生性凶顽,你得小心注意才是。你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急躁,态度上一定要谦恭谨慎。你拿出诚意去对待他们,他们自然就会信服你。处事要公正、宽大,不能奖惩无度,滥施刑罚,要多关心百姓的疾苦。我相信,你会成功的。”

    子路谨记老师的训诲,到任后,先赴各地视察,全面掌握蒲邑的情况。他发现该地常有水患,于是,决定先修水利。他和老百姓一起劳作,每天早出晚归,比一般老百姓更勤勉、更辛苦,还时常自掏腰包慰劳他们。百姓们都感激不尽,个个奋勇尽力,不敢稍有懈怠。

    孔子听说这件事后,马上派人通知子路,说他处理得不妥当。

    子路心想,我是照老师的意思做的啊。我自己和百姓们一块儿劳作,已经很辛苦了,看到他们饿着肚子抢修堤防,还自掏腰包让他们吃饱。这有什么不对的?怎么老师反认为处理得不妥当呢?子路不免一肚子怨气,最后百思不得其解,决定去问个明白。

    当他来见孔子时,孔子早就知道他的来意,所以还没等他开口,就和蔼地对他说:“我知道你心里有疑问,也有怨气。我并不是说你兴修水利有什么不对,而是你自掏腰包慰劳他们的做法有失妥当。百姓们为了预防灾害而从事地方建设,的确不能让他们饿着肚子劳作,你应该把这件事报告给上级。上面知道以后,自然会将谷仓中的米分发给修堤坝的人,这也显示出为政者对这件事的重视。可是,你这样的做法,就等于是说君主不仁,而只有你仁慈为怀。万一有人借着此事向君主进谗,说你沽名钓誉,甚至诬陷你争取民心,图谋不轨,那你就危险了,明白吗?”

    子路不免一阵后怕,觉得为政着实不易,孔子的指点使他很是受教。过了一年,子路邀请孔子到蒲邑去看看。

    孔子命子贡驾车,前往蒲邑。一路上只见河流畅通,道路平整,四通八达。

    孔子不禁赞叹说:“子路为政一定很勤谨,他得到了百姓的信服。”

    车子进入蒲城时,孔子看到城中商旅往来不绝,秩序井然,又夸奖说:“子路做事,既切实又宽厚。”

    车子到达子路住宅的庭院时,家臣下人皆知礼守法,待人谦和,孔子又说:“子路管理有方,临事勇断。”

    子贡听到孔子连续不断地夸奖子路,心中不免有些疑惑。他说:“夫子还没有听到子路的报告,就连连赞叹不止,可否请夫子说一说您的观感?”

    孔子微笑一下,说道:“我们一路走来,看到阡陌分明,丝毫没有凌乱,而且河流、沟渠畅通,道路平整且四通八达,可见子路做事谨慎勤勉,深得人心。进城以来,看到城墙及各项建筑都很坚实,林木也很茂盛,可见子路做事切实宽厚,不做表面文章。最后看到他住的庭院整洁、静肃,仆人们礼貌周到,殷勤接待,可见他管理有方,临事勇断。这样斐然可观的成绩,还不值得夸奖吗?”

    孔子从不轻易夸赞任何人,尤其是自己的弟子。恭立在一旁的子路听了孔子这席话,感动得热泪盈眶。终于得到夫子的赞赏了,子路怎么能不高兴呢?要知道,平时挨骂最多的就是他。

    孔子这次在卫国待了很长时间,由于自身年龄一天天老迈,他已不想出来做官。而他的弟子则因文武双全,多半被各国礼聘而去。他们受教于孔子,都想实现孔子的政治理想,因此,也都全力以赴。孔子以在野身份协助弟子们从政,不时给他们一些指导,做他们的精神支柱。

    倦游归鲁

    现在我们回过头来说说孔子周游各国的这些年,他的故国鲁国的情况。

    鲁国自孔子离开后,国力日渐衰微,到孔子第三次回到卫国时,正是鲁哀公执政。此时,南面的吴国已经强大起来。

    吴国包括现在苏皖两省全境及赣东北部分地区,都城在江苏无锡,国力强盛,疆域辽阔。但也同楚国一样,被中原人视为蛮夷之邦。

    本来,中原各国之间曾有约定,互不侵犯,数百年来相安无事。可是,被视为蛮夷之邦的南方新兴国家,例如吴、楚等国,却不理会这个约定,只要能够开拓疆土,侵略之名根本不放在眼里。

    其中最蛮横的就是吴国,经常以武力侵略邻近小国。不仅如此,吴国历代君主都有称霸中原的野心。

    公元前500年,齐景公和鲁定公会盟于夹谷,有很大程度上是怕吴、鲁结盟而威胁到齐国。如今,吴国已经吞并了鲁国南方的一些小国,正企图用合纵连横的策略达到称霸中原的最终目标。

    公元前494年,吴王夫差仅继位两年,就大败越王勾践。一时间,吴国的势力越发扩张,鲁国感到深受威胁。鲁哀公七年,即公元前488年,吴国和鲁国在鄫城(今河南省柘城县北)举行会谈。吴国强行要求鲁国用一百头牛、一百只羊、一百头猪作为献礼。虽然这超越了当时礼制规定的数字,但鲁国慑于吴国的威势,只好如数奉上。

    吴国又要求鲁国三桓中掌权的季孙氏派宗主亲往吴国谈判,当时季孙氏的宗主是季康子。季康子深恐前往吴国会遭遇不测或受到侮辱,借用了当时尚在卫国的子贡。子贡深负辩才无碍,随季康子前去交涉。经过一番唇枪舌战,鲁国终于获得了外交上的胜利。吴国这才作罢。

    公元前487年,吴国不顾一年之前与鲁国的和谈盟约,出兵攻鲁。幸而鲁国军民拼死抵抗,吴国只好退兵。

    这时候,犯上作乱从鲁国出逃的阳货正在晋国,企图帮助流亡至此的卫国太子蒯聩回国接位。他们得到了晋国的支持,本想出兵伐卫,但又顾及鲁、卫之间的关系,恐两国联手相抗。后来,他心生一计,齐、鲁两国虽有姻亲关系,但夹谷会盟之后,鲁国索要回齐国之前占领的城池,此事使齐国极为不满。现在可以游说齐君,让鲁国把那些城池还回来,如果鲁国不答应,就出兵讨伐。

    齐国此时的君主是齐悼公,悼公果然被说动,于是,命国书为大将军,率领兵车一千乘向鲁国进发,到达汶水时停下来扎营修整,并派人向鲁君下战书。

    接到战书后,鲁哀公急召季康子和冉有来商量对策。

    冉有说:“国难当前,我愿率军出战。另外请再派人去通知夫子,请他从旁协助,以解鲁危。”

    季康子非常高兴,立即任命冉有为左大将军,出发御敌。

    冉有让樊迟为车右,合力抗齐。车右指古代车战时,站在御者右边的武士。一般多选用力士,职责是作战时保护车左的主帅。樊迟也是孔门弟子,他精通战略,尤其精于箭术,几乎百发百中。

    冉有率大军浩浩荡荡到达汶水,一声渡河令下,士兵个个奋勇争先,誓死保卫国土。

    鲁军渡河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直捣敌营。齐军措手不及,只落得弃甲曳兵而逃。冉有紧追不舍,直到数十里外,才鸣金收兵。

    齐国的国书本就不是什么名将,军事一道上与冉有相去甚远,经此一战,更是早已吓破了胆,于是赶紧收拾残部,并派人返国告急。

    这时候,身在卫国的孔子也已经得到消息,派遣子贡到齐国去向权臣陈乞游说,希望他能罢兵休战。

    陈乞的内心本来就希望国书战败,好趁机削弱他的势力。子贡既然来劝他罢兵,正好趁此机会,奏请齐君下令撤回军队。于是,陈乞一面游说齐悼公,一面派遣使节到鲁国重修旧好。

    不久后,鲁国获胜,冉有班师回都。季康子亲自前往郊外迎接,两人执手庆功,并设宴慰劳三军。

    酒过三巡,季康子满面笑容地问冉有说:“恭贺你旗开得胜。但不知你的这种军事才能,是无师自通、出自天性呢,还是后天学来的?”

    冉有答道:“是向我的老师学的。”

    “哦?夫子怎么会懂用兵之道?”季康子不免有点讶异。

    冉有说:“夫子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学者,文武均通。我只不过学了一些战术而已,韬略什么的还谈不上呢。”

    季康子又问:“孔子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冉有回答说:“任用他的君王会名声显赫,把他的主张宣扬到百姓中间,百姓就会信服。即便是向鬼神询问他的为人,鬼神也会说他毫无缺憾。但我学习的这军事之道,即使功劳盖世,受到大量的封赏,夫子认为始终是对百姓不利的。”

    季康子非常欣赏冉有那种功高不居的谦逊态度,对孔子也格外地钦敬和仰慕。战事结束后的第三年,是鲁哀公十一年,即公元前484年,季康子与冉有商议说:“我想邀请孔子回国,你以为如何?”

    冉有说:“14年前,夫子任大司寇时的政绩,想必您也略有所闻。如想请他老人家回国,万万不可以用对待一般人的态度对待他,否则的话,再多的俸禄,他也不会接受的。而且要有始有终,不能听信小人的话,不能冷淡他。”

    季康子说:“我知道了。”

    孔子这一年已经68岁。

    卫国的大夫孔圉和孔子是旧交,孔子一直认为他是一位贤人,每次到卫国,都会去看他,也常常住在他家里。

    这段时间,孔圉家里正在闹家务纠纷,他对自己的女婿有很大不满,所以想设计杀害他。孔圉向孔子请教,并请孔子帮忙。

    孔子大感意外,深悔过去看走了眼。他回答孔圉说,家务纠纷,外人还是不要插手的好,也没有插手的余地。

    孔子叹息着说:“鸟类可以选择栖息的树木,树木怎么能选择鸟类呢?”

    孔圉一听,知道孔子已有意离开卫国,赶忙假意诚恳地挽留:“我之所以一再坚持要您留下,并非是为了我自己,而是希望您能协助年幼的出公。这完全是为国家着想,请不要因为我家的私事而离开。”

    孔子被他这么一说,倒有些左右为难了。这时,季康子派来接回孔子的使臣到了,才替他解决了难题。

    当年在鲁国国内,最反对孔子的是公宾、公华、公林三个人。现在季康子正是派了这三个人带着厚礼来到卫国接孔子回国。季康子的做法是为了表示诚意,意在告诉孔子:你看,曾经反对你的人现在来接你回去,可见国内是多么迫切而诚挚地需要你。孔子正好借这个借口拒绝了孔圉的挽留,毅然决定结束流浪生涯,返回鲁国。这时,距离孔子公元前497年离开故土开始周游列国,已经过去14年了。

    一些在卫国从政的弟子,听说夫子即将束装归国,也都纷纷弃官相随。

    孔子对哀公和季康子的为人早有了解,再加上这些年游历在外与政客的频繁接触,所以即便他们的邀请情意恳切,孔子心里也没有寄予太大的期望。

    不过,一别故乡14年之久,如今终于有机会回去,孔子还是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

    公元前484年,也就是鲁哀公十一年的秋天,孔子返回阔别已久的故乡,一路上感触良多。

    回想这14年间,自己辗转各地,接触到各种各样的人物,也遇到几次意外的惊险。而自己的政治抱负始终未能有所施展,甚至饱受猜忌,险遭杀害。流落到郑国时,还被人喻为丧家之犬。期间的艰难曲折真是难以为外人道也。

    至于那些高洁的隐士,他们的歌咏和嘲讽,如今想来,倒还蛮有人情味,孔子不由得感到一丝温暖。

    将届古稀之年的孔子,这时的政治见解早已成熟,而这些年周游各地的经历也使他对政治生涯看得很淡。他认为教育事业才是不朽的事业,而国家富强应以教育为先。

    抵达曲阜郊外时,冉有等出仕于鲁国的弟子,早就等候多时。

    对一般老百姓来说,孔子的归国令他们雀跃不已。因为当年孔子任大司寇时的政绩,他们记忆犹新。所以他们认为只要孔子回来,今后就又可以过上政和邦宁的安乐日子了。

    哀公和季康子他们对于孔子的归来,又是怎么想的呢?

    之前与吴国和齐国的战争虽然都以胜利告终,但国力日渐衰弱却是不争的事实。目前,齐国居于北,吴国居于南,将鲁国夹在中间,虎视眈眈。鲁国国内没有贤臣,政纲废弛;外交也没有人才,为应付客观情势的需要,只能与周边一些小国缔结密约,暂保平安。可一旦实情暴露,那些虎狼般的强国一定会兴师问罪。

    哀公和季康子认为孔子在各国游历多年,对各国的政情必然有深入的了解。他对这个棘手的难题,一定会有一些值得借鉴的宝贵意见。由此可见,他们的想法只是让孔子处在一个顾问的位置,有什么难题尽可以去咨询,却不准备让孔子掌握实权,真正意义上地执政。

    孔子回国后,哀公第一次接见他的时候,开头一句就说:“请你告诉我一些为政的道理。”

    孔子答道:“很简单。用人的时候,必须要有所选择,选用品行优良、能力出众的官吏,政治必然会走上正轨。”这句话听起来虽然简单,但却语意深长。

    有一次,季康子向孔子问政。

    孔子说:“选用正直的人,摒弃邪恶的人,百姓自然会服从。身居高位的人如果都是正直之士的话,那么,黎民百姓受到感化,也就会变得正直了。”

    季康子把窃盗案件日益增多这件事,拿来请教孔子。

    孔子说:“想要遏制盗窃之风,最首要的途径就是教导百姓无欲、戒贪。只要自己不贪得无厌,即使你奖赏他去窃盗,他也不会干的。”

    季康子想用重刑来促进社会风气的改变,孔子不客气地说:“身居高位的人如果决心为善为正,做一个好榜样,人民自然就能安居乐业,风气淳朴,社会也自然就安定了。身居高位的人就像是风,百姓就像是草,风吹到草上,草肯定会顺势弯倒下去,你不能直接把草铲除了。只要身居高位的人好德乐善,老百姓还会做坏事吗?”

    孔子对鲁哀公和季康子的很多问题都直言诤谏,毫不掩饰。他看到哀公不能选贤任能,不能远离佞臣,所以劝他要慎重择人。至于季康子,孔子早就知道他处事不公,自己又贪得无厌,不能为民表率,所以毫不客气地当面指责他的错误。

    季康子每次去见孔子,听到的虽然全是忠言,但到底十分地逆耳。季康子心里很生气,又不能发作。慢慢地,他除非万不得已,很少去亲近孔子。孔子已不再热衷于仕途,也就淡然置之。

    季康子生性极为贪婪,经常恣意剥削人民,广积不义之财。但他又极其奢靡浪费,挥霍无度,所以常常入不敷出。他想以解决国家财政困难为借口,增加田赋,中饱私囊,可是这么做势必会引起百姓的不满,也会给自己招来骂名。于是季康子想去请教孔子,当然是编一个增加赋税的借口欺骗孔子。如果孔子认为应该增加田赋,那么,他就不必背上什么恶名,一切责任就都可以转嫁到孔子的身上了。

    季康子心里这样盘算,却又不敢亲自去见孔子,最后他想到让冉有出面。冉有是孔门弟子,与孔子有师生之谊,又是自己的家臣,总比别人放心一些,由他出面去请孔子发表意见,最为妥善。于是,季康子编了一套冠冕堂皇的理由,让冉有据此去试探孔子的反应。

    冉有把那些理由一说完,孔子便看出了季康子的用心。他想起自己初次担任委吏时的种种,他深知老百姓一年到头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劳,不遇荒年还好,万一遇到荒年,真是苦不堪言。靠天吃饭的人民,已经够值得同情了,怎么能再增加他们的负担?何况又不是国家真的需要这样,而是为了填补私人的欲壑。所以,孔子压根儿就不赞成。

    冉有往返跑了三趟,孔子总是一语不发。这种无言的抗议,应该让季康子死了这条心才对,但他仍旧再三再四地打发冉有去试探。

    最后,孔子觉得不耐烦,他对冉有说:“你是我的弟子,你明知季康子这是假公济私,怎么还帮着他?”

    冉有在老师面前不敢说假话,只好坦承说:“弟子在季氏手下做事,他命令我这么做,我只能从命。”

    孔子说:“赋税是为国家需要而征收的,岂是权臣公卿实现自己私欲的途径。何况周公制定的税则,何其公平,有什么理由再增加呢?”

    这件事之后,冉有和孔子的师生之谊受到了破坏,孔子曾痛心地说:“他没有资格做我的弟子。”

    有一次,季康子准备攻打颛臾,这是鲁国一个很小的附庸国,位于今山东省费县西北一带。子路和冉有赶快跑来告诉孔子。

    孔子责备说:“你们俩身为季康子的家臣,一定参与谋划策动了吧?”

    冉有赶紧否认说:“这完全是季康子的主意,我们两人都不赞成。”

    孔子说:“先王封颛臾为东蒙山的主祭者,一向是鲁国的臣属。如今鲁国的邦域被三桓瓜分,季孙氏独得两份,叔孙氏和孟孙氏各取一份,只剩下颛臾还算是公臣,竟还放不过它,季孙氏实在太过分了!你们两人,深受季孙氏的器重,怎么不尽全力劝谏呢?如果季康子不听劝谏,你们俩就应当辞官不做。周任曾经说过,为官之前先权衡一下自己的能力,然后才就位;干不了的话,就不干。”

    周任是周时的大夫,为人十分正直无私,嫉恶如仇,被后世很多为官从政者视为楷模。

    孔子接着说:“这就好像替一个盲人引路,你眼看着他有危险,却不去帮助他;眼看他将跌倒,却不去扶持他。那么,叫你来引路又有什么用处呢?我觉得你们根本没有尽到做臣子的责任。再打个比方,老虎逃出了笼子,珠宝箱里的美玉碎了,难道说,看管的人就没有一点责任吗?”

    冉有辩解说:“颛臾的城堡极为坚固,而且靠近季孙氏的费城,如果现在不把它攻下来,将来极有可能成为心腹大患。”

    孔子乘机教训他说:“一个国家不怕财富少,只怕分配得不均匀;不怕人少,只怕社会不安定。如果资源分配平均,就不会有贫困现象的出现;如果大家都能和睦相处,就不怕人民稀少。社会安定以后,政权才能稳固。假如远方的人仍有不顺服的话,就以文化道德来感召他们,他们自然会被吸收过来。你辅助季康子多年,却不能使境内人民生活安定,也不能吸引远人来归。他妄动干戈你却不能劝谏。季孙氏的忧患不在颛臾,而是在内部啊!”

    鲁哀公十四年,齐君被弑的消息传来鲁国,又激发起孔子的正义感。

    晏婴死后,齐国逐渐由田氏掌权。齐景公死后,三传至简公。简公即位后,分别任用田常和监止为相。监止很受简公的宠信,田常十分嫉妒。公元前481年,即鲁哀公十四年春天,监止在上朝途中偶然看见田氏族人杀人,于是将其拘捕,后来却被田氏营救。监止深知自己已经得罪了田氏,惧怕报复,在简公支持下,准备驱逐田氏。不想,监止的家仆竟将此事告诉了田常。5月,田常先发制人,率军入宫,劫持简公。监止率军反攻,被田氏击败,监止出逃。田氏军穷追不舍,情急下监止迷失方向,误入田氏的封地丰丘,被田氏杀死。6月,齐简公在仓皇逃往徐州的路上,被田常的追兵杀死。

    简公死后,田常立简公的弟弟为君,即齐平公,自任宰相,继续掌握齐国的实权。

    孔子生平最痛恨的就是叛臣逆子,所以这件事引起他极大的愤怒。他虽然久已不问朝政,此时却按捺不住。孔子如临大典,沐浴、更衣、整冠,入宫朝见哀公,郑重其事地奏请哀公出兵惩治田常这个弑君的乱臣贼子。

    哀公可不像孔子那么富有正义感,他只以利害得失为行动与否的前提。哀公考虑良久,找到一个借口说:“齐国强大,我们弱小,以弱攻强,恐怕没有把握吧?”

    孔子回答道:“鲁国与齐国,情谊深远,田常弑君,大逆不道,出兵讨伐,名正言顺。再说,齐国自景公以后,被弑的君王已有三人,目前举国愤怨,情势极为紊乱,附和叛臣的只是少数。我们堂堂正正地前往征讨,一定可以获得齐国正义人士的追随。谁胜谁败,还不一定呢。”

    哀公始终拿不定主意,何况,鲁国的实权都掌握在三桓之手,尤以季孙氏的势力最强。于是,哀公敷衍着说:“这件事牵涉颇广,最好和季康子商量一下再作决定。”

    孔子无奈,只得退了出来,然后叹息着说:“我曾做过鲁国的大夫,遇到这种事,我不能不说。但哀公不能做主,反要取决于季孙氏,真是可叹。”

    孔子本来不愿去见季康子,但责任在身,不容推卸,只好硬着头皮去找季康子。

    季康子其实和田常没有什么分别,都是目无君上的权臣,并且他和田氏还有私谊,当然不肯赞同孔子的主张,但又不好反对得太过直接。因此,他以另一个理由婉拒了孔子的建议。他说:“田氏弑了齐君,随即立他的弟弟继位,这还是情有可原的。再说,这是他们国内政治上的纷争,外人似乎不便干涉,夫子以为呢?”

    孔子已经看穿季康子的心思,知道此事是无能为力了,也就不再多说,愤然告辞而去。伐齐的事就此被搁置不提了。

    孔子倦游归鲁,虽不愿出仕为官,但仍想以在野之身匡君救民,协助弟子从政。但伐齐一事之后,他见哀公如此懦弱无能,三桓以季孙氏为首,嚣张跋扈,执掌朝政。如此情势令孔子愈加心灰意冷,他准备用余生的全部时间,倾注全部的精力和心血,致力于教育事业。他要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的身上。

    这期间发生了几件令他悲恸欲绝的事件。

    公元前485年,即鲁哀公十年,孔子67岁,尚在卫国之时,他的夫人亓官氏病逝。

    公元前482年,孔子70岁时,他的独子伯鱼去世,享年50岁。伯鱼留下一个儿子名叫孔伋,字子思。后来受学于曾子,也是著名的学者,被尊称为述圣。《中庸》就是子思所作。

    孔子在已逾古稀之年丧妻丧子,实在是人间最悲痛的伤心事。

    关于孔子的九个异母姐姐,史书上并没有记载留传下来。孔子的异母哥哥伯尼,生有一男一女,男的名孔忠,字子蔑,也是孔子的弟子之一,后来在鲁国任官。女的由孔子择配,嫁给了他的弟子南容。孔子认为南容为人谨慎,所以把侄女嫁给他。

    孔子自己除了独子伯鱼外,还有两个女儿,一个幼年夭折,另一个嫁给了自己的弟子公冶长。公冶长自幼家贫,勤俭节约,聪颖好学,博通书礼,德才兼备,终生致力于学问,没有走上仕途。相传公冶长精通鸟语。

    又过了一年,孔子71岁时,他最得意的弟子颜回也去世了。

    颜回,字子渊,亦称颜渊。生于鲁昭公二十九年(前521年),卒于鲁哀公十四年(前481年),享年40岁。他敏而好学,能闻一知十,谦和有礼,从来不迁怒别人。在孔门诸弟子中,孔子最器重他,对他的称赞最多,不仅赞其“好学”,而且还以“仁人”相许。历代文人学士对他也无不推尊有加。

    颜回素来以德行著称,严格按照孔子关于“仁”“礼”的要求,“敏于行而讷于言”。所以孔子时常称赞颜回具有君子四德,即强于行义、弱于受谏、怵于待禄、慎于治身。颜回终生所向往的就是一个“君臣一心,上下和睦,丰衣足食,老少康健,四方咸服,天下安宁”的无战争、无饥饿的理想社会。

    相传,颜回家很穷,住在僻陋的巷子里,吃的是粗茶淡饭,喝的是一瓢清水。如果换了别人,肯定每日为生计发愁,可是他却依然快快乐乐地勤学不辍。孔子曾赞赏他说:“贤人,就是像颜回那样的!”

    有一次,颜回陪孔子游泰山,回来不久就生病了,而且一天天加重,不到半个月就过世了。

    孔子听到消息后,大喊:“老天爷这是要我的命啊!”接着放声痛哭。

    有人在旁边劝慰说:“请夫子不要过分哀恸,保重自己的身体为要啊。”

    孔子眼里噙着眼泪说道:“哀恸是有伤身体,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颜回这样好的人,竟年纪轻轻就去了。我不哀恸他,还能哀恸谁呢?”

    颜回的父亲颜路想把儿子葬得体面一点,但是家里很穷,就跟孔子商量,希望孔子能把自己的车子卖了,去换一套棺椁。

    棺椁是我国古代表示死者身份和等级的棺葬制的一部分。棺,即盛放死者的木制葬具;椁,指套在棺外的外棺。周朝的棺葬制度规定,士人下葬时只可用大棺,不能用椁。

    孔子对于颜路的要求觉得很为难,因为按照古礼,大夫的车子是君主所赐,不能随便变卖。同时,大夫年老的时候,必须有车子代步,不能步行。于是,孔子只好直率地告诉颜路说:“除非是公侯卿相,否则不能棺椁并用。我儿子死的时候,也只是一层棺而没有椁,这是没法子的事啊。”

    孔子的其他弟子也想厚葬颜回,一起来请示孔子。孔子认为哀悼一个人,重在内心,不在表面,所以他没有答应。不过,大家念及与颜回的同门之谊,以及颜回生前的良好德行,还是设法募集筹措金钱,厚葬了他。

    孔子事后叹息说:“颜回当我是他的父亲一样孝顺、恭敬,我却没能像对待儿子一样对待他。让他葬得如此不合礼法,实在是弟子们的意思,我无法做主啊。”

    颜回一生没有做过官,也没有留下传世之作,他的言论都收集在《论语》等书中,其思想与孔子的思想基本是一致的。

    一年后,即公元前480年,孔子的另一个得意弟子子路死在卫国。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当年,卫国的太子蒯聩看不惯南子的淫乱作风,准备杀死她,不料筹划不详,被人泄露了消息,没有达到目的,只好逃亡到晋国。卫灵公死后,由他的孙子继位,也就是卫出公。

    出公在位12年后,父亲蒯聩企图返国夺位。他起初请赵简子出兵相助,赵简子没有答应。他就改变计划,派一个心腹回国去向孔悝的母亲求情。

    孔悝是卫国的一位贵族,他的母亲是蒯聩的姐姐,名字不详,我们暂且称她为孔姬。孔悝的父亲就是前面提到的孔圉。孔圉去世以后,孔姬就和丈夫的一个名叫浑良夫的部下私通。浑良夫生得身长貌美,孔姬对他很是依赖,大小事情都喜欢找他来商量。她知道蒯聩图谋返国的消息后,就派浑良夫到晋国去一探究竟。

    蒯聩知道浑良夫是姐姐的情人,他说的话姐姐多数会听,于是首先表示愿意支持他们,而且答应事成之后必有重酬。

    浑良夫得到如此承诺,欣喜万分,立刻回国向孔姬报告。他说:“蒯聩亲口答应我,一旦他回国夺位成功,我们俩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再没有人敢说闲话了。目前他所顾忌的,只是孔悝的反对。孔悝是你的儿子,你以母命叫他迎接舅舅返国,他敢不依吗?”

    孔姬说:“蒯聩是我的弟弟,出公是我的侄子,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多此一举呢?”

    浑良夫提醒她说:“你要知道,出公在位对我们目前的情况没有什么改变,我还是你们家的家臣,既无地位,又没财势,而且我们的关系还是只能偷偷摸摸。但如果换上蒯聩,情况可就不一样了。你不为自己着想,也不为我想想吗?”

    孔姬被他说得无言以对,就这样,他俩成了蒯聩的内应。

    在浑良夫的巧妙安排下,蒯聩安然地偷偷回到卫国,住在他姐姐家里。

    傍晚孔悝回到家里,刚准备休息,就被母亲叫了去。她说:“悝儿,我问你,父母两族中,哪边的关系更近一些?”

    孔悝垂手恭立,答道:“叔伯是父系直属血亲,舅氏是母系直属血亲。谁近谁疏,实在难以判断。”

    孔姬说:“也罢。不过,你既然知道舅氏是母系至亲,为什么不拥立我的弟弟?”

    孔悝答道:“废子立孙,是先君的遗命。我们这些做臣属的,即便是贵族,也不能置喙。”

    其实,母亲和浑良夫的暧昧关系,他早有察觉,而且浑良夫偷偷前往晋国会晤蒯聩的事情,他也略有所闻。只是身为晚辈,这些事情不便公然指摘出来,总是要给母亲留一点面子的。如今听到母亲话中有话,孔悝实在无法,只能推说腹痛,要去如厕,准备逃跑。

    浑良夫这伙人早有安排,在孔宅四周埋伏了不少武士。他们早已准备好盟誓所需的一切,想逼着孔悝和蒯聩歃血为盟。临时买不到牛,就宰了一头猪,将猪血放在一个器皿中备用。

    当孔悝借着如厕的借口准备逃跑时,两名武士不由分说,将孔悝捉住,挟持到大厅。

    大厅里,蒯聩站立在正中央,孔姬站在他右边。孔悝被押进来以后,孔姬厉声喝道:“舅父在此,为何不拜?”

    孔悝无奈,只好跪拜下去。蒯聩佯装慈祥,笑容满面地亲手搀扶。

    孔姬也改以柔和的声音对儿子说:“君位本来就应该是你舅舅的,若不是南子相逼,他怎么会流亡到晋国?这件事全天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天下人也很同情你舅舅的遭遇。怎么你身为他的亲外甥,反倒不能体谅他的难处呢?我和他是同胞手足,不忍坐视不管,所以要迎他回国继位。悝儿你位高权重,一言可以定国。拥戴你舅舅复位,才是忠孝两全的做法,你说是不是?”

    在这种情况之下,孔悝似乎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他被逼不过,只好回答说:“母亲的命令孩儿不敢不从。”于是,仆人捧来猪血,孔悝和蒯聩歃血为盟。

    当晚,浑良夫率领武士,连夜进袭王宫。出公命人召孔悝来保驾,回报说,来袭的正是孔家人,打出的旗号是奉太子之命来捉拿逆子。出公大惊失色,他一面马上叫人传话给蒯聩,说子不与父争,愿意将王位拱手相让,一面收拾宫中财物,装载成车,趁月色昏暗从从宫逃出,直奔鲁国去了。

    子路当时在孔悝手下为官,政变发生时,子路正好有事外出,他听到消息后立刻赶了回来。可是卫国国都上下已经一片混乱,孔悝被劫持。子路一心想救出孔悝。蒯聩派了两名武将带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子路毫不畏怯,奋力冲杀,无奈对方人多势众,而且用的又是长兵器,子路仅凭一支佩剑,虽然刺杀了几名敌兵,终究是处于劣势,不一会儿,已经满身是伤。子路一不留神,头上的帽缨被对方的长戟挑断。

    他掷剑大呼:“大丈夫死就死了,却不能不戴好帽子,容我把帽子戴正!”

    孔悝在里面高声喝道:“不得伤害子路。”可是乱军之中,哪由得他做主。话音未落,子路已经被一班乱军砍成肉酱了。

    孔子听说卫国发生了政变,他叹息着说:“子羔或许还可以平安回来,子路却一定是罹难了!”

    子羔是孔子的另一个弟子,稍显愚钝,受子路提携,在卫国做官。果然不出所料,子羔狼狈地逃了回来。孔子听他讲述子路殉难时的情况,不禁泪如雨下。

    自己的独子以及两位心爱的门生,都先他而死,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人间惨剧怎能不令他悲恸欲绝。从此后,孔子晚景凄凉,只有一些较为年轻的弟子陪在身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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