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跟随这群昆仑山狼，已足足有三天了。

    这群狼共有十二只，七只大狼，五只小狼，首领是一只高大强壮、四肢修长、毛色发亮的公狼。

    我观察到，头狼在狼群中，有着至高无上、不可侵犯的地位和特权。每次狩猎成功，猎物的心、肝脏等好吃的部位，大都由头狼独享，其它狼远远地望着，只有掉哈喇子的份儿。狼群聚餐，总是等头狼吃饱后，再按照每只狼的身份等级排序依次进食。

    有时，个别身份低下的狼，想挑战这个惯例，不按身份等级顺序而提前加塞进食，立刻受到狼们群起而攻之。犯了错误的狼，常常被撕咬得背毛脱落，伤痕累累，落荒而逃，有的甚至因此永远被驱逐出狼群。

    我还观察到，狼群中的成员每当遇见头狼时，它们一个个总是俯下身子，耷拉下耳朵，垂下尾巴，尽量让自己的身体低于首领，并露出腹部，用这种身体语言，向头狼表示尊敬和臣服。如果把这些翻译出来，大概的意思就是：“您是我们的首领，我们绝对服从您的领导！”

    当然，头狼的责任也非常大。它用自己的勇敢守护者领地，用自己的威严和出色的领导才能，维系着狼群每个成员的排位次序，认真策划和精心组织每一次的狩猎行动，维持着整个狼群的生计。

    二

    我自从军校高级侦察参谋专业毕业、热爱上田野考察和旅游探险后，在动物界，我首先把狼作为第一研究对象，已经有好些年了。

    我国是世界上狼群种类和数量最多的国家之一，狼分布的区域也比较广泛。

    昆仑山里的狼，与我所见过的山外的草原狼、沙漠狼和平原狼，除了个头稍大一些、善于爬山外，其它方面基本上没有什么大的差别。

    狼是一种群居动物。它们组织严密，纪律严明，在严格的等级制度下，每个成员都扮演着特定的角色，担负着一定的责任。在狼群中，只有没成年的小狼崽相对比较自由。它们可以在领地内，整天无忧无虑地乱跑、玩耍、嬉闹，很是自由自在。

    狼群都有自己的领地。狼群的领地一般在九十至一百二十平方千米左右。

    动物学家经过长期的研究表明，狼是一种最知道按照计划生育的动物。狼群规模的大小，成员数量的多少，最终取决于领地内猎物的多少，以捕获猎物的数量来进行自我调节。领地大、猎物丰富，狼群的规模就大，反之则小。

    在狼群中，并不是每只母狼都可以受孕生崽，只有首领夫妇才拥有繁殖后代的权力。

    根据所在的地域不同，狼一般是一至二月开始交配，怀孕两个月后产崽。小狼生下来两个月后，它们的体重一般就能长到二十斤左右，三、四个月大的小狼，就可以跟随着狼群外出捕猎。

    狼的家庭、族群观念极强。狼群里的小狼，并不是狼崽的亲生父母独自养育，而是狼群里任何一只成年狼，都担负有养育狼崽的责任和义务。

    在狼崽眼睛没有睁开前、无法跑动的时候，狼群还会特别建造一间“育儿所”，将所有的小狼集中养育，由每只母狼轮流抚育小狼，并做到尽职尽责，呵护有加。

    当小狼睁开眼睛，能四处走动时，每只成年狼总是将杀死的猎物，撕咬成碎片吞进腹内，待回到狼巢后，再反刍出食物，对小狼进行反哺。通过这些，大狼与小狼之间，从小就结成了一种牢不可破的亲情。

    三

    我从小对狼就没有好感。我们所看的儿童读物，常有“狼外婆”、“狼与小羊”等故事。每当小孩不听话、哭闹，大人们常常就吓唬说一句：“狼来了。”孩子立刻停止哭闹，变得乖巧起来。

    我们家乡中条山一带是狼患多发区。在我小时候，常发生小孩在村庄的巷子玩耍、或在地里放牛、割草被狼咬伤或叼走。

    随着年龄的长大，记得在小学毕业那年，我读了“母狼与罗马王的故事”，才渐渐对狼有了一种新的认识。

    相传，罗马战神马尔斯·阿瑞斯把狼作为自己的标志。正是他引诱圣女雷亚·西尔维亚怀孕，生下了一对孪生兄弟——罗慕路斯和雷莫斯。

    后来，雷亚·西尔维亚被篡位者杀害，罗慕路斯和雷莫斯被抛进台伯河。浪涛和流水把盛着孩子的木盆，送到河岸边的沼泽地。这一对孪生兄弟被巴勒登丘附近的一只母狼救活，衔到自己窝里喂养。

    再后来一位牧羊人收养了罗慕路斯，并教他习武。渐渐地他成为一位智勇双全的将领，夺回了王位，成了英明的国王。为感谢母狼的养育之恩，他在母狼喂养他俩兄弟的那座山上，建立了自己的城市——罗马。

    从这以后，罗马将狼奉为图腾。今天，罗马城仍随处可见狼的图案标志。

    在狼的生命中，充满了勇敢和机智。

    狼非常坚韧、顽强。它总是与生活中遇到的各种各样的困难，做不屈不挠的斗争。据熟悉狼性懂狼语的猎人们讲，狼与狼之间很少相互诉说痛苦。即使有痛苦，狼也会用一种强大的抑制力，把痛苦转换为坚强和争取生存的动力。

    狼是一种自尊心强而高傲的动物。我曾走访过多个草原，一位草原牧民们对我说，过去他们不懂得生态平衡的重要性，每年冬天草原的牧民们都要联合起来，在草原上进行一次围捕狼的活动。

    一次，他们围住了一个狼群，接二连三把狼一个个打死，等他们最后围捕已经受伤的头狼时，头狼看到人们和猎犬从四面八方朝它围来，它已无路可逃，腿部又受了伤，情急之下，一头撞死在一块大石头上。

    牧人们围着脑浆迸裂而死去的头狼，肃然起敬，久久没有一个人说话，更没有一个人去剥头狼的皮去换钱。后来，人们把头狼就地掩埋了。

    牧人们还告诉我，狼也是大地生物链上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环。过去，因为长年冬季组织围捕狼，草原上的狼大大减少，有的草原造成狼绝迹。没有了狼，草原缺少了吃各种动物死尸的“清道夫”。第二年春天，这些草原常常发生瘟疫流行，造成大批的牛羊病死。

    这时，人们才知道生态平衡的重要性，狼的重要性。后来，一些草原花巨资从外地引进狼，才逐渐遏制住瘟疫的流行。

    从此，他们的草原，冬天再也不搞围捕狼的活动了。

    四

    狼，狡诈、凶残，但聪明、机智、团结，坚韧执着，善于拼搏。它们一旦锁定追捕目标，可以长时间追踪，从不轻易放弃。

    狼群每次狩猎，各成员之间默契配合，总是依靠集体的力量去完成。狼所表现出来的极强的团队精神和顽强的拼搏精神，常常令我们人类汗颜，值得我们人类学习。

    多日跟随狼群的观察中，我发现虽然狼群每次狩猎都计划周密，但也常有失误的时候，有时经过长途辛苦的跟踪、奋力的追击，最后还是让野牦牛、黄羊等猎物逃脱，一切的辛苦和努力付之东流。但狼群的成员之间从不报怨从不悲哀，从不气馁，依然保持着团结而旺盛的斗志，很快就从失败中振作起来，又开始组织策划下一场新的狩猎行动。

    狼群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从不放弃自己的使命。它们少有天上掉馅饼的幻想，更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期待命运能给恩赐它们点什么的空想。它们深深地懂得“吃自己的饭，要掉自己的汗”千古不变的道理。一旦锁定猎物目标，狼群中的所有成员，都把注意力集中在目标上，全力以赴，一往直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正如动物学家所言，在漫长的生物进化中，地球上多少生物死去了，消失了，可千万年来狼却不曾灭绝，没有被淘汰。它们正是靠这种这锲而不舍和团队拼搏的精神，才得以千辛万苦地生存下来，成为我们这个星球上，生命力最顽强的动物之一。

    通过几天的观察，我发现狼群捕猎非常有战术、有策略。野牦牛的体重不知要大狼多少倍，完全不在一个量极上。要是捕猎年轻力壮的野牦牛，狼群根本不是野牦牛的对手。狼所捕猎的都是野牦牛群中老弱病残或刚出生不久的小牦牛。

    狼群捕猎野牦牛时，先是分成若干个小组，在野牦牛群中来回穿行，把整个野牦牛群惊得四处奔跑，在野牦牛的奔跑过程中，那些老弱病残的野牦牛就会分离出来，成为狼群捕猎的目标。

    一旦选定猎捕目标，狼群就会分成几个很有层次的梯队，不断对目标猎物进行骚扰、扑咬，使猎物不停地奔跑，得不到片刻的安宁，无法正常进食，因此性情变得异常烦躁，加快了体能的消耗。这样，被锁定捕猎目标的野牦牛，渐渐体力不支，落在牛群的后边，甚至疲惫的卧地而息。

    这时，狼群抓住有利战机，群起而攻之，有的狼用嘴巴超强的咬合力和锋利的牙齿，紧紧咬住野牦牛的脖子不放，有的狼从牛的屁股肛门处，把牛的肠子掏了出来，拉的到处都是……就这样活活将野毛牛杀死。

    对狼群来说，猎杀野牦牛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成功率很低。三天里，我所跟踪观察的狼群，先后对野牦牛群发动过多次围猎，但仅仅成功了一次。

    猎捕野牦牛对狼群来说也非常危险，闹不好就会丢掉性命。一只成年狼，在一次猎捕野牦牛的行动中，被野牦牛的牛角刺穿了肚子。

    我还观察到一次狼群围猎羚羊的情景。预先狼群进行了明确的分工。狼群分兵两路，一路狼追击猎物，一路狼绕行到背后包抄截断羚羊的退路，或提前埋伏在羚羊逃跑的必经路上，进行伏击，结果它们成功了。一次就捕杀了两只羚羊，狼群大快朵颐，美美饱餐了一顿。

    五

    在动物界，狼是一种很重情义和感情的动物之一。

    那天下午，我正在帐篷里整理考察笔记，突然听到狼群一阵哀嚎声。我急忙通过远程高倍望远镜看到，原来那只被野牦牛用角刺穿肚子的狼死了。

    整个下午，狼群围绕着死去狼的尸体哀嚎、默哀，久久不愿离去。眼看天快黑了，最后在头狼的驱赶和催促下，不得不告别时，狼一只接一只和死狼吻别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在望远镜里，我特别注意到，其中有一只狼守护在死狼的身边没有离去。第二天，我离开那片山谷，那只狼仍没有离去。我远远地向它抛去几块羊肉干，它竟连羊肉干看都没有看一眼。

    半个月后，当我归来又路过那片山野时，看到那只狼竟卧在原来那只被野牦牛角刺穿肚子而死的狼身旁，也死去了。

    这只狼为什么为那只狼殉情？！它们是恋人、是姐们、是兄弟、是非常亲密的朋友？不得而知。

    动物界有着许多奥秘，等着我们人类去研究、去破解、去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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