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邻

    有车邻邻①，有马白颠②。未见君子③，寺人之令④。

    阪有漆⑤，隰有栗⑥。既见君子，并坐鼓瑟。今者不乐，逝者其耋⑦。

    阪有桑，隰有杨。既见君子，并坐鼓簧⑧。今者不乐，逝者其亡。

    【注释】

    ①邻邻：同“辚辚”，车行声。

    ②颠：额。

    ③君子：对友人的尊称。

    ④寺人：侍者。

    ⑤阪（bǎn）：山坡。

    ⑥隰（xí）：低湿的地方。

    ⑦耋（dié）：八十岁，此处泛指老人。

    ⑧簧：原指笙吹管中的簧片，此处代指笙。

    【赏析】

    《车邻》是《秦风》的第一篇，主要讲述了贵族朋友之间相聚作乐、琴瑟相和的场景，并从中引出诗人对人生匆匆的慨叹，以及及时行乐的理念。第一章从诗人拜会朋友的途中说起。诗人坐着华丽的马车，在路上急速奔走，车声“邻邻”。在诗人心里，这声音犹如有人在演奏音乐一般，悦耳动听。其实，这是因为诗人此刻正怀着喜悦的心情，所以嘈杂的马车声在他听来也如同美妙的音乐。

    而后他特意形容自己的马是“有马白颠”。这不是一匹普通的马，而是毛白如雪、十分名贵的玉顶马。诗人特别点出白马的特征，是为了用马的名贵来烘托出自己身份的尊贵。

    紧接着，诗人写自己到了朋友的家，下了马车之后，“未见君子，寺人之令”，显然，朋友家是一个贵族家庭，在见主人之前，必须命门口的仆人前去禀报，可见诗人朋友身份的高贵。

    至二、三章，诗人开始描绘自己见到朋友之后其乐融融的场景，其中暗含着全诗的主旨。

    “今者不乐，逝者其耋”、“今者不乐，逝者其亡”，这几句是在慨叹春去秋来，花谢花开，与朋友把酒言欢的日子渐渐变少，人生一转眼就会消失殆尽，苍老会没有预兆地爬上面容，所以，不如及时行乐，享受此刻的欢愉。

    诗中所表现出来的及时行乐思想与东汉时期《古诗十九首》中所描述的“人生非金石，岂能长寿考”、“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的观点十分相似，它们之间或许有着一脉相承的关系。虽然这首《车邻》诗中流露出些许消极的情绪，但是把它放在朋友间相聚作乐的场景中，作为朋友之间坦露襟怀、以诚相待的话语，就显得颇为真诚，容易使人产生共鸣。

    因这首诗属于《秦风》，故旧说此诗是赞美秦仲之作。秦仲是秦国初创时期的重要人物，他曾经平定西北少数民族的叛乱，此诗就是为了赞扬秦仲固守边陲、安定民生的壮举而作。这种说法明显与诗文内容不符。不过，《车邻》在语境上有很浓的地域特色，像诗中描绘的“阪有漆，隰有栗”、“阪有桑，隰有杨”，漆、栗、桑、杨都是产于西北陕甘地区的植物，一眼就能辨别该诗出自《秦风》。所以，从秦地的历史出发来解读此诗，也并非毫无根据。

    今天的学者更有诸多说法，有的认为这是反映秦君腐朽生活和思想的诗，有的认为这是贵妇人咏唱夫妻的享乐生活的诗等。这些说法各有道理，但将这首诗从更宽泛的意义上来解读，更能得其深意。

    【大师导读】

    开篇两个“有”字，是“实”说，也是“虚”说。实说，真的是说车说马；虚说，则是见它一派开创的气概，这也正是一篇精神所在。

    ——扬之水

    驷驖

    驷驖孔阜①，六辔在手②。公之媚子③，从公于狩④。

    奉时辰牡⑤，辰牡孔硕⑥。公曰“左之”⑦，舍拔则获⑧。

    游于北园⑨，四马既闲。輶车鸾镳⑩，载猃歇骄。

    【注释】

    ①驖（tiě）：毛色似铁的好马。

    ②辔（pèi）：马缰。

    ③媚子：亲信、宠爱的人。

    ④狩：冬猎。古代帝王打猎，四季各有专称：春为蒐，夏为苗，秋为狝，冬为狩。

    ⑤奉：供给。时：“是”的假借，这个。辰：应时。

    ⑥硕：肥大。

    ⑦左之：向左面射箭。

    ⑧舍：放、发。拔：箭的尾部。

    ⑨北园：秦君狩猎时休憩用的园子。

    ⑩輶（yóu）：用于驱赶堵截野兽的轻便车。鸾：通“銮”，铃。镳（biāo）：马嚼。

    猃（xiǎn）：长嘴的猎狗。歇骄：短嘴的猎狗。

    【赏析】

    《驷驖》是一首描写秦君田猎盛况狩猎诗。“驷驖孔阜，六辔在手”，诗人选取阵列的一角为切入点：通过对四匹健壮高大的马的描写，凸显凝重之感；然后转写控制缰绳的人，也就是赶车之人。这里的赶车人只是一个宠臣，却在这阵仗中显得如此从容自信，可见其主人的尊贵身份。

    “公之媚子，从公于狩”两句点出了主人的身份，即秦襄公，他在一大批随从的陪伴下共同出猎，阵容颇具规模，声势也十分浩大，这正是一个国家国力强盛的表现。这一章仅仅描写了队伍的一角，就显示出了队伍的纪律严明与君主的威严，反衬出了“公”是一位治国、治军有方的君主。

    “奉时辰牡，辰牡孔硕”，狩猎在第二章正式开始。一声令下，狩猎官打开牢笼，将早已准备好的“猎物”放出，所谓“猎物”是专供王家狩猎作靶子用的时令兽，而非山林中自然生长的野生猛兽。一场轰轰烈烈的皇家狩猎活动便开始了，读者会自然地在脑海中想象当时猎物逃窜、众人追赶的壮观画面。

    “公曰左之，舍拔则获”，公在众猎物中相中了靠左的一只，举起弓箭，单目瞄准，猎物不出所料地倒地，一位武艺不俗、治国有法的君主的形象似乎正慢慢清晰起来。尽管他狩猎的对象是只经过驯养的野兽，但作为一国之君，能勇武到与真正的野兽去较量也未免有失真之嫌，因此这样的写法正符合主人公的身份地位，切合实际。诗人的写作手法十分精湛，详略得当，以点带面地掌握了整个局势。

    一反人们的期待，猎后没有丰盛的猎物，也没有推杯换盏等俗套的仪式，“游于北园，四马既闲”，人们没有忙于庆祝，而是继续去北园游玩。“輶车鸾镳，载猃歇骄”，此处又着眼于“驷驖”，心绪却不再是首章的紧张，而是轻松悠闲。此处“闲”字语意双关：马闲，人亦闲适。末句给了一个有趣的画面以特写：打猎时奋勇追捕猎物的猎狗们此刻都乘在輶车上休息。从动物的紧张到松弛，从人的威武到闲适，整首诗所表现的画面显得张弛有度。

    狩猎的规模在古代足可以证明一个国家的实力和一位帝王的才德，所以古代描写狩猎场面的作品不胜枚举。如司马相如《子虚赋》、《上林赋》，扬雄《长杨赋》等。而《驷驖》不像汉赋那样细致冗繁，它以简驭繁，以少胜多，仅三章已把狩猎全过程描写完毕，而不失大气与风度。这得力于高度浓缩的取景方式，典型场景和典型人物的塑造，富于表现力的瞬间和细节的捕捉，以及极高的艺术概括力。

    【大师导读】

    言游北园时已舍田路而乘驱逆之车，故驷驖已藏养马之所也。

    ——金其源

    小戎

    小戎俴收①，五楘梁辀②。游环胁驱③，阴靷鋈续④。文茵畅毂⑤，驾我骐馵⑥。言念君子⑦，温其如玉⑧。在其板屋⑨，乱我心曲⑩。

    四牡孔阜，六辔在手。骐駵是中，騧骊是骖。龙盾之合，鋈以觼軜。言念君子，温其在邑。方何为期？胡然我念之？

    俴驷孔群，厹矛鋈錞（21）。蒙伐有苑（22），虎韔镂膺（23）。交韔二弓（24），竹闭绲縢（25）。言念君子，载寝载兴（26）。厌厌良人（27），秩秩德音（28）。

    【注释】

    ①小戎：车厢较小的兵车。俴（jiàn）：浅。收：轸，车后横木。

    ②楘（mù）：用皮革分五处缠在车辕上，起加固和修饰作用。辀（zhōu）：车辕。

    ③游环：活动的环。协驱：驾具。

    ④靷（yìn）：引车前行的皮革。鋈（wù）续：以白铜镀的环紧紧扣住皮带。

    ⑤文茵：有纹饰的虎皮坐垫。毂（ɡǔ）：车轴伸出轮外的部分。

    ⑥骐：青黑色如棋盘格子纹的马。馵（zhù）：左后蹄为白色，或四蹄皆白的马。

    ⑦言：乃。君子：此处指从军的丈夫。

    ⑧温其如玉：女子形容丈夫性情温润如玉。

    ⑨板屋：用木板建造的房屋。

    ⑩心曲：心灵深处。

    孔：甚。阜：肥大。

    辔（pèi）：缰绳。

    駵（liú）：同“骝”赤身黑鬣的马，即枣骝马。

    騧（ɡuā）：黄色、黑嘴的马。骊：黑马。骖：车辕外侧的两匹马。

    龙盾：画龙的盾牌。合：两只盾合挂于车上。

    觼（jué）：有舌的环。軜（nà）：内侧二马的辔绳。

    邑：秦国的属邑。

    方：将。期：指归期。

    胡然：为什么。

    俴驷：披薄轻甲的四马。孔群：很协调。

    （21）厹（qiú）矛：头有三棱锋刃的长矛。錞（duì）：矛柄下端的金属套。

    （22）蒙（máng）：画杂乱的羽纹。伐：中型盾。苑：花纹。

    （23）虎韔（chànɡ）：虎皮弓囊。镂膺：在弓囊前刻花纹。

    （24）交韔二弓：两张弓，一弓向左，一弓向右，交错放在袋中。

    （25）闭：弓架，用以正弓。绲（ɡǔn）：绳。縢（téng）：缠束。

    （26）载寝载兴：又睡又起，起卧不宁。

    （27）厌厌：安静柔和的样子。良人：指女子的丈夫。

    （28）秩秩：有礼节，一说聪明多智。

    【赏析】

    东周初年，西戎对秦国骚扰不断，于是秦襄公率兵讨伐，驱赶西戎数百里，这场战役的胜利，不仅化解了危机，还扩大了秦国的版图。《小戎》所写内容与这一史实有关，是妇人对出征西戎的丈夫的思念与赞美。但也有人认为这首诗是“美秦襄公”，此外，还存在赞美秦庄公说、慰劳征戎大夫说、伤王政衰微说、出军乐歌等说法，就其文本所叙来说，“怀念征夫说”是比较可信的。

    诗有一实一虚两条线索，先从实处着笔，写主人公回忆丈夫出征那天自己送别时所见场景：“小戎俴收，五楘梁辀。游环胁驱，阴靷鋈续”，“骐骝是中，騧骊是骖”，“交韔二弓，竹闭绲縢”，兵车、战马、兵器，这些正是从征将士的象征。诗人描写武器装备的精美、阵容的强大，正是为了衬托这位出征士兵的勇武高贵。回忆完送别的场景，诗的视角转回到女主人公的现在：她思念着远方的征夫，“言念君子，温其如玉”、“言念君子，温其在邑”。过去的回忆与现在的思念两条线索交替进行，“蒙太奇”的手法在诗人手中运用自如。

    这两条线索引领着全诗的走向。全诗三章，每章的前六句赞美秦师兵车阵容的强大，后四句抒发女子对征夫的思念之情。后四句虽然都有“言念君子”之意，但在表情达意方面却有变化。如写女子对征夫的评价：第一章是“温其如玉”，形容其夫的性情犹如美玉一般温润；第二章是“温其在邑”，言其征夫戍守边邑，为人忠厚；第三章是“厌厌良人”，言其个性柔顺随和。写到她的思念之情时，也略有变化：第一章是“乱我心曲”，心烦意乱；第二章是“方何为期”，盼望归期；第三章是“载寝载兴”，辗转难眠。从不同的侧面表达着同一种相思之情，足见诗人笔调之丰富。

    除了艺术上的独特之处，《小戎》还让读者更加了解当时的秦地风俗。秦国习武成风，男儿从军参战，为国效劳，蔚然成风。而装备精良、阵容壮观、粮草充足都是秦国国力强盛、武力壮大的表现，秦地人从不掩饰他们对军事力量的自信，这也往往成为他们炫耀的资本。

    诗的叙述者不是身在军中的军人，而是征夫的家人，从一个旁观的角度见证了军事力量在国人心中的烙印。征夫们受到国人的称赞与礼遇，妻子也为有这样一位丈夫而感到荣耀。人们心中不曾有征戍苦难的阴影，这与诗经其他“风”中所描述的情形大为不同，可见不同地域的人们对征戍的态度也各有不同，从中也可看出各地不同的生活境况。

    【大师导读】

    严沧浪论盛唐诗曰：“羚羊挂角，无迹可求。透彻玲珑，不可凑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言有尽而意无穷。”这也是诗中境界能自然后之象。《诗三百》中指到这一格者正不少。……如《小戎》。

    ——傅斯年

    用妇人回忆她丈夫临行时情况来加以刻画，……形色并绘，琐细毕陈。姚际恒、方玉润都认为这诗“刻画典奥，瑰丽已极，为汉赋所不能及。”但是忘了这诗“方何为期？胡然我念之？”正是描写那妇人在怎样渴盼她的男子。

    ——张西堂

    蒹葭

    蒹葭苍苍①，白露为霜。所谓伊人②，在水一方。溯洄从之③，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④。所谓伊人，在水之湄⑤。溯洄从之，道阻且跻⑥。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⑦。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⑧。溯洄从之，道阻且右⑨。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⑩。

    【注释】

    ①蒹（jiān）、葭（jiā）：芦苇。苍苍：鲜明、茂盛貌。下文“萋萋”、“采采”义同。

    ②伊人：那个人，指所思慕的对象。

    ③溯洄：逆流而上。下文“溯游”指顺流而下。一说“洄”指弯曲的水道，“游”指直流的水道。

    ④晞（xī）：干。

    ⑤湄：水和草交接的地方，也就是岸边。

    ⑥跻（jī）：登；升。

    ⑦坻（chí）：水中高地。

    ⑧涘（sì）：水边。

    ⑨右：不直，绕弯。

    ⑩沚（zhǐ）：水中的小沙洲。

    【赏析】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河畔的芦苇青郁葱葱，深秋的白露霜凝渐浓。作者以苇草苍苍、白露成霜的景象起笔，写一个男人痴情苦恋的心理感受。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那位让主人公日夜想念的人，就在河水对岸的那一方。主人公是一名青年男子，有位让他一直神不守舍、魂牵梦绕的姑娘，在此秋景寂寂、秋水漫漫的环境里，他痛苦地思念着她。他仿佛在微风吹拂的秋苇中望见对岸雾气笼罩中的她，心也随之飞到她的近前，缠绕在她身上不去。

    “遡洄从之，道阻且长”，他想逆流而上去追寻她，可是道路艰难阻隔。这两句表面是说青年在追寻苦恋的姑娘时面临艰难障碍，实则哪里是路难追不上，而是她如水中仙女一样高贵难攀，但他又放不下朝思暮想的心。

    “遡游从之，宛在水中央”，青年男子心中设想着从水中游向她的身边，这样也许能够得到她，因为他感觉姑娘变成一个浮动的人影，扑朔迷离亦真亦幻，仿佛立在水中央向他招手。迷恋某人又求之不得时，人常会有这种失魂落魄的感觉，《蒹葭》即把这种心理感受描写得入木三分。

    下面两章较第一章只换少许字词，叠唱的效应加深了诗的意旨。全诗反复咏唱“未晞”、“未干”，变换使用“湄”、“跻”、“右”、“坻”、“沚”，绘出一幅白露横江、雾锁清河的迷蒙图景，描写出一种求情难得、如隔深水、水中望月、镜中看花的惘然况味，使整个诗篇都涂满了迷茫而伤感的色调。

    古罗马诗人桓吉尔有一句名诗：“望对岸而伸手向往”，被后人理解为追求情人不得而隔水伸手向往，仍是求之难得。德国古民歌描写追求女子不得也多称被深水阻隔。正所谓“隔河而笑，相去三步，如阻沧海”，人类恋爱的情感以及求之不得的失恋感受大概是相通的，不然古欧洲与古中国为何都以隔水向往来描述苦恋苦求的感受？

    这首诗用水、芦苇、霜、露等自然事物烘托出一种清凉、朦胧的意境。秋晨淡雾，烟笼寒水，露凝霜结，烟水飘渺中一位少女隐现迷离，仿佛真的存在，又仿佛只是虚影。诗中的水象征了女性的柔与美，但水之寒又象征着她的孤高难求。女子一会儿在水边，一会儿在洲上，一会儿在水中，如魅影，如游仙，飘忽不定，牵人肠肚，再兼以蒹葭、白露、秋浦的描写，越发使她显得难以捉摸。正因为如此，“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这两句才会引来后人无限联想。

    【大师导读】

    只两句，写得秋光满目，抵一篇悲秋赋。真乃《国风》第一篇缥缈文字，极缠绵，极惝恍。纯是情，不是景；纯是窈远，不是悲壮。感慨情深，在悲秋怀人之外，可思不可言。萧疏旷远，情趣绝佳。

    ——清·牛运震

    此诗是后人认为最富于抒情味之诗，最富诗意。

    ——闻一多

    读起这诗，比较唐人的“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是有异曲同工之妙，而更别饶风致。

    ——张西堂

    《蒹葭》一诗意境之深远与抒情之韵味深长、引人遐想，古今评论家没有不称赞的。

    ——赵逵夫

    终南

    终南何有①？有条有梅②。君子至止，锦衣狐裘③。颜如渥丹④，其君也哉？

    终南何有？有纪有堂⑤。君子至止，黻衣绣裳⑥。佩玉将将⑦，寿考不忘⑧。

    【注释】

    ①终南：终南山，在今陕西西安市郊外。

    ②条：树名，即山楸。材质好，可制车板。

    ③锦衣狐裘：当时诸侯的礼服。

    ④渥（wò）：涂。丹：赤石所制的红色颜料，今名朱砂。

    ⑤纪：山角。堂：山上宽平处。

    ⑥黻（fú）衣：黑色青色花纹相间的上衣。绣裳：五彩绣成的下衣。

    ⑦将将：同“锵锵”，象声词。

    ⑧考：高寿。

    【赏析】

    《终南》一诗是君主出行终南山时，臣子对他的赞美之歌。作者以宏阔的笔法，充沛的感情，诠释出了臣子对君主的忠诚和崇仰。诗作中，对君主的描摹刻画占据了相当大的篇幅。在精彩的措辞中，下臣对君主的爱戴和祝福溢于言表。

    诗作开端以终南山比兴，一句“终南何有”，显得十分大气。然后作者自问自答：“有条有梅。”巍峨的终南山上，草木葱郁，山楸楠木纵横交错，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当然，这两句也可以看作是君主和臣子之间的问答。

    下两句“君子至止，锦衣狐裘”，从阔大的江山景色，转移到具体的“君子”身上。气宇轩昂的帝王身着名贵的衣服，在终南山上游赏流连。联系上两句来看，作者并非仅仅在描写一座山川的秀美和一位君王的气质，而是使两者达成了某种融合：意气风发的君王，在自己的江山上纵横驰骋、随意游览，其中暗含着对君王以及他坐拥江山的无限景仰和赞叹。

    “颜如渥丹，其君也哉！”游历时久，但君主丝毫没有疲惫之态，这令臣子们非常的安心。君主是一个国家的命脉，其身体状况直接关联着国家的稳定和气数，丝毫马虎不得。如今，众臣子看到君主有如此的体魄，自然欣喜地发出赞美。“其君也哉”，是臣子发自内心的肯定：“这就是我们的君主！”

    第二章运用回环复沓的艺术手法，反复地吐露臣子对君主的赞美。“终南何有？有纪有堂”，终南山上不仅仅有山楸和梅花，还有杞柳和甘棠。这象征着君主的品德之美、人们的赞扬之辞，就像这终南山的植物一样，应有尽有。

    “黻衣绣裳”和第一章一样，也是用衣着的名贵和光鲜来衬托君主相貌、气质和品德的美好。在古代，下臣直接描述君主的长相特征，会显得非常不敬，因而，人们往往选择通过对其衣着的描写，来代替对君王的直接描写，因为衣着即为地位身份的象征。

    “佩玉将将，寿考不忘”是全诗的诗眼，反映了作者的写作意图。这里从君主的佩玉入手，描写君主如玉一样的君子风格。以玉比人是一种常用的写法，玉石的品质，对应着君子的“温良恭俭让”等诸多美好品格。佩玉的将将声，传达出玉石的质地优良，进而反映佩玉之人的高洁品性。“寿考不忘”一句，则从臣子入手，传达了臣子对君主的爱戴和忠心，语气肯定。“寿考”一词，也反映了臣子对君主身体的关心，是对君主能够延年益寿的祝福。

    【大师导读】

    此诗显为颂美之词，《序》以为戒，则能得其意于辞旨之外者也。

    ——吴闿生

    锦衣狐裘，为国君之服。《玉藻》：“君衣狐白裘，锦衣以裼之。”此为歌咏秦君之诗。

    ——朱东润

    黄鸟

    交交黄鸟①，止于棘②。谁从穆公③？子车奄息④。维此奄息，百夫之特⑤。临其穴，惴惴其慄。彼苍者天⑥，歼我良人⑦！如可赎兮，人百其身⑧。

    交交黄鸟，止于桑⑨。谁从穆公？子车仲行。维此仲行，百夫之防⑩。临其穴，惴惴其慄。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交交黄鸟，止于楚。谁从穆公？子车鍼虎。维此鍼虎，百夫之御。临其穴，惴惴其慄。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注释】

    ①交交：鸟鸣声。黄鸟：即黄雀。

    ②棘：酸枣树。棘之言“急”，双关语。

    ③从：殉葬。穆公：春秋时秦国国君，姓赢，名任好。

    ④子车：复姓。奄息：人名。下文“子车仲行”、“子车鍼（zhēn）虎”与此同。

    ⑤特：杰出的人才。

    ⑥彼苍者天：悲哀至极的呼号，犹今语“老天爷哪”。

    ⑦良人：好人。

    ⑧人百其身：用一百人赎一条命。

    ⑨桑：桑树。桑之言“丧”，双关语。

    ⑩防：抵挡。

    楚：荆树。楚之言“痛楚”，亦为双关。

    【赏析】

    殉葬一事在上古时期十分常见，它是奴隶社会的一种恶习。那时殉葬的人不单单只有奴隶，还包括一些统治者生前最亲近的人，如本诗所提到的为秦穆公殉葬的“三良”（“子车奄息”、“子车仲行”、“子车鍼虎”），就是一例，他们三人便是《黄鸟》一诗哀悼的对象。

    秦穆公，嬴姓名任好，是春秋时期秦国的一位国君，为春秋五霸之一。他于公元前659年成为秦国国君，死于公元前621年。他继位的那一年，便亲自带兵讨伐了茅津的戎人，由此为起点，展开了他扩张疆土的事业。公元前647年，晋国攻打秦国，双方在韩原大战，秦军生俘晋惠公。公元前628年，“崤之战”中，秦军三帅被晋俘获，“匹马只轮无返者。”两年后，他与晋军再战，再次失败。公元前624年，秦穆公亲自率兵讨伐晋国，一雪崤战之耻。一年后，秦军出征西戎，“益国十二，开地千里，遂霸西戎”。

    秦穆公去世时，事业未竟，因此他满怀着壮志未酬的遗憾，决定让奄息、仲行、鍼虎这三名能够以一当百的战将和一百七十余奴隶为他殉葬。秦穆公的这个决定，让秦国所有人感到十分痛心。

    本诗开篇通过“交交黄鸟，止于棘”二句起兴，有学者认为，“棘”与“急”，是语音相谐的双关语，这样的写法为本诗渲染出一种紧迫、悲哀、凄苦的氛围，给全诗奠定了一种哀伤的基调。

    “谁从穆公？子车奄息。维此奄息，百夫之特”，点明奄息为穆公殉葬的事，意在指出当权者为了自己的私欲而让一位才智超群的“百夫之特”成为了牺牲品，表现出秦人无比惋惜之情。后六句写秦人为奄息送殉时的情状。“惴惴其栗”这一句，充分地描写出了秦人目睹人被活埋的惨象时那种惊恐的心情。

    人们看到这样的情景，先是惊恐，随即惋惜，最终感到愤怒，忍不住发出了呼号，他们质问着苍天为什么一定要“歼我良人”。人们甚至甘心情愿牺牲自己来代替奄息，挽救他的性命。秦人对奄息的悼惜之情由此可见。

    第二章主要是哀悼仲行，第三章则是悼惜针虎，这两章结构与第一章相同，通过重章叠句的手法来反复渲染人们的悲愤之情。优秀的人物成了殉葬品，枉然送掉了性命，这是一件很可惜、令人痛断肝肠的事情。本诗一唱三叹，哀悼了子车家族的三兄弟。虽然殉葬的人并不只是这三位，但诗人正是通过展现这三个声誉和知名度很高的人的悲惨结局，来表现人们对殉葬制度的血泪控诉。

    【大师导读】

    《黄鸟》一诗，反映了当时社会人与人的关系以及统治阶级的残酷性，国人对死难者的同情，对统治者的憎恨。……通过殉葬前凄惨场面的描绘，呼天求救的控诉，百身赎死的要求，渲染了全诗悲残无告的气氛，表达了人民的强烈抗议。

    ——程俊英

    作者的忧患，实系于切身的家国之命运，虽然所谓“不复东征”乃是后话，诗人未必见几于此，但“夺之善人”、“邦国殄瘁”，却是眼前的痛切，“彼苍者天，歼我良人”，真正是“哀哉伤肺肝”的呼号。

    ——扬之水

    晨风

    鴥彼晨风①，郁彼北林②。未见君子，忧心钦钦③。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山有苞栎④，隰有六駮⑤。未见君子，忧心靡乐。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山有苞棣⑥，隰有树檖⑦。未见君子，忧心如醉。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注释】

    ①鴥（yù）：鸟疾飞的样子。晨风：鸟名，即鹯（zhān）鸟，属于鹞鹰一类的猛禽。

    ②郁：郁郁葱葱，形容茂密。

    ③钦钦：忧而不忘之貌。

    ④苞：丛生的样子。栎（lì）：树名。

    ⑤隰（xí）：低洼湿地。六駮（bó）：木名。

    ⑥棣：唐棣，也叫郁李，果实是红色的，形状如梨。

    ⑦树：形容檖树直立的样子。檖（suì）：山梨。

    【赏析】

    关于《晨风》的主题，有很多种解释。朱熹认为这是一首含有秦俗的诗，是写妇女担心外出的丈夫将她遗忘和抛弃。而清代方玉润认为这首诗也可当成是在述君臣之情。今人高亨则说：“这是女子被男子抛弃后所作的诗。也可能是臣见弃于君，士见弃于友，因作这首诗。”

    从诗的本意来看，《秦风·晨风》应是一首描述妻子思念丈夫的诗。诗中展现了一个痴心女子盼望久不归家的丈夫能够早日回来的心情。她朝朝暮暮地等待着自己的丈夫，但是丈夫或许已经忘了她，始终都没有回到她的身边。诗中既表现出女子的痴情，同时也揶揄嘲弄了女子丈夫的“二三其德”。

    “鴥彼晨风，郁彼北林”，这两句话用鹯鸟归林来起兴，通过描写鸟飞倦而返巢，反衬女主人公的丈夫留在外面不想回家一事。这两句话表现了女子盼望丈夫回到自己身边的焦急心情。

    “未见君子，忧心钦钦。如何如何，忘我实多”四句将人带入女子的内心世界。已经到了暮色苍茫的时候，女子守望了一天，仍然没有看到她的丈夫，她心里感到忧伤而苦涩。她越想越怕，害怕丈夫已经将她遗忘。

    二、三章都是通过“山有……隰有……”来起兴的，这是《诗经》中常出现的起兴句。第二章讲述一直盼望丈夫回来的女子向四处张望，没有看到丈夫的身影，只看到山坡上茂密的栎树和洼地里青白相间的梓榆。第三章中，女子看到的树换成了棠棣树和山梨树。诗人这样写的目的一方面是为了换韵脚，另一方面是为了说明天下万物都能够各得其所，但是这位思妇却无所适从，其凄凉不言而喻。

    在这两章中，诗人反复吟咏女子的“忧心”，虽然只更换了两个字，意思却是层层递进的。从“靡乐”到“如醉”，女子先是郁闷难安，最后变得如醉如痴、精神恍惚，痛不欲生。

    诗的主线就是“忧心”两个字，这种心情贯彻全诗的始终。诗人通过层层递进的形式呈现出女子的惆怅和凄凉，全诗各章节的感情递进轨迹非常清晰、真实可信。语言也不事雕琢，质朴平实，使感情的表达显得格外真挚。

    【大师导读】

    这诗是男女间的情诗。旧注家总是要歪曲为君臣或别的关系的。

    ——闻一多

    无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①。王于兴师②，修我戈矛。与子同仇③。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④。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⑤。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⑥。王于兴师，修我甲兵⑦。与子偕行。

    【注释】

    ①袍：长袍，也就是今天的斗篷。

    ②王：此处指周王。

    ③同仇：共同对抗敌人。

    ④泽：通“襗”，内衣。

    ⑤作：起。

    ⑥裳：下衣，此指战裙。

    ⑦甲兵：铠甲与兵器。

    【赏析】

    《无衣》产生于秦地人民抗击西戎入侵之时，是一首爱国主义的战歌。这首诗的背景是：西周时期，王室内讧，当时在位的秦襄公护送周平王东迁，并受王命攻打犬戎。秦地人民与周平王同仇敌忾，奋不顾身抗击西戎。

    “岂曰无衣？”这是全诗开篇第一句，以问句作为开头，既显得别具一格，又能吸引读者的阅读兴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这几句的意思是说：“谁说我们没有衣裳？和你穿着同样的战袍，意气焕发、精神抖擞。君王要起兵打战，我们义不容辞，赴汤蹈火，修好戈和矛，检查好各种武器，我们一起上阵，同仇敌忾打它个落花流水。秦地人民好战尚武的性格在这一章显露无遗，让人读完热血沸腾。

    二、三章与第一章结构相同，但存在递进关系。从第一章中“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可以看出，这是秦地人民为了作战的心理活动，他们挺身而出，不管环境有多艰难都视死如归、同仇敌忾。第二章就可以看出情感有所变化，“修我矛戟，与子偕作”，这一章秦兵似乎跃跃欲试，修好各种武器，全面做好迎战的准备，只等君王一声令下。到了第三章感情激烈如泉涌，“修我甲兵，与子偕行”，修好武器，大家团结一心上前线，如果说第二章是待发的箭，那这时他们便像离弦的箭一般冲向前去，所向披靡。

    《毛诗序》评此诗为“《无衣》，刺用兵也，秦人刺其君好攻战。”读过这首诗的人都可以感觉出《毛诗》此评偏颇，整首诗从头到尾都洋溢着一种高亢的激情，只有赞美，没有讽刺。朱熹在《诗集传》中说：“秦人之俗，大抵尚气概，先勇力，忘生轻死，故其见于诗如此。”这一点评颇为精准，他看出了这首诗中所蕴含的豪情意气，以及秦地人民好战尚武的精神。

    【大师导读】

    诗人以豪爽的口吻，表示出一切困难都可克服的乐观精神和彼此互助的热情，接着又道出了慷慨从军、共同御侮的决心。对敌人的仇恨，对战友的热爱，是从当时的保家卫国与人民利益的一致性而发出的歌唱。

    ——程俊英

    这诗是兵士相语的口吻，当是军中的歌谣。史书说秦俗尚武，这诗反映出战士友爱和慷慨从军的精神。

    ——余冠英

    渭阳

    我送舅氏，曰至渭阳①。何以赠之？路车乘黄②。

    我送舅氏，悠悠我思。何以赠之？琼瑰玉佩③。

    【注释】

    ①曰：发语词。阳：山南水北曰阳。

    ②路车：诸侯之车。

    ③琼瑰：玉之类的美石。

    【赏析】

    送别是自古以来文人乐好的题材。远在《诗经》年代，便有了这类题材。《渭阳》便是一首写甥舅送别、颂美亲情之作，也有人将它坐实为秦康公当太子时送舅父重耳（即后来的晋文公）归国之事。

    有了史实的依托，《渭阳》一诗的主旨就显而易见了：外甥为舅父送行，并赠送礼物表达自己的情意。公子重耳归国即位正是多年所望，所以别时纵有千言万语，诸般不舍，也不能表露。秦康公最后只能赠以“路车乘黄”。这里有送舅氏平安回国之意，更深一层的含义则是表明秦晋两国政治上的亲密关系。

    “我送舅氏，曰至渭阳”，从秦都雍出发的秦康公送舅氏重耳回国即位，他们在渭水之阳即将分别。甥对舅的深情厚谊囿于这样的身份地位和场景之下，所以他并未对舅父挥泪惜别。诗中甚至并未交代他的心情，但从“曰至渭阳”一句可知，他送别舅父，应是依依不舍地送了一程又一程，一直送到了渭阳，这就凸显出了路途之遥，情谊之深。

    “路车乘黄”不仅仅是简单的送别礼物，更是秦晋两国政治上交好的体现。陈奂在《诗毛氏传疏》中说：“康公作诗时，穆公尚在。”穆公即康公之父，这说明车马之赠是康公之意，也是穆公之意。而且，这一礼物若仅仅是亲友之间的赠送，未免太过贵重，若上升到两个国家的外交关系层面上，就显得十分合情合理了。

    如果说第一章的礼物，其政治意义更重一些的话，那么第二章的礼物，亲情的意味更为浓厚。送别舅父之际，康公很自然地想起了母亲秦姬。诗也借此由惜别之情转向念母之思。

    “我送舅氏，悠悠我思”，“悠悠”二字道出了康公心中绵延不断的思念。孔颖达《毛诗正义》言：“‘悠悠我思’，念母也。因送舅氏而念母，为念母而作诗。”秦姬生前一直希望她的弟弟重耳能尽快归国，如今这一心愿终于实现，她却不在人世了。康公送舅父归国，自然就想到了母亲，因此会赠送“琼瑰玉佩”给舅父。这不仅是赞美舅氏的道德人品，也有愿舅舅不忘母亲秦姬之意。

    《渭阳》一诗篇幅简短，要表达的意思却无一遗漏。两章结构相同，用韵有别，感情基调由昂扬到郁结。诗的章法变换巧妙，情绪转移也很自然。此诗对后世有很深的影响，方玉润《诗经原始》说此诗“为后世送别之祖”，虽是一家之言，也足见《渭阳》一诗在送别诗中的地位，这首诗无论是形式上还是内容都给后人的写作提供了可贵的借鉴。

    【大师导读】

    “路车乘黄”、“琼瑰玉佩”，待之厚也，“曰至渭阳”、“悠悠我思”，更有一番绸缪郑重，实有其事，实有其情，亦情深意挚之作。

    ——扬之水

    权舆

    於我乎①！夏屋渠渠②。今也每食无余。於嗟乎！不承权舆③。

    於我乎！每食四簋④。今也每食不饱。於嗟乎！不承权舆。

    【注释】

    ①於：叹词。

    ②夏屋：很大的食器。渠渠：丰盛。

    ③权舆：原意是草木初发，此处引申为起始。

    ④簋（guǐ）：古代以青铜或陶制作的圆形食器。

    【赏析】

    《秦风·权舆》是一篇反映没落贵族生活和心态的诗篇。它以对比的手法写出了贵族昔日奢华的生活与今日没落潦倒的模样，具有深刻的讽刺意义。也有学者将其主旨理解为君主待贤士有始无终。二者其实并无太大差异，内容都是以今夕生活状态的对比，发出今不如昔的慨叹。不同之处在于主人公的身份到底是贤德之士还是没落无能的贵族。这一点并无实据可证，但也不影响对诗的解读。

    “於我乎，夏屋渠渠，今也每食无余”，诗一开篇，便是一声叹息：“我啊，曾经大碗饭菜，吃得十分丰盛，如今吃完便再无剩余。”作者的高明之处在于从饮食的角度来写主人公身份地位的变化。贵族们过着奢华生活的时候，可能很少去想饮食的问题，而一旦没落，首先就会在衣食住行上体现出来，因此诗人择取这一细节进行对比，表达没落贵族心中的落差和痛切感。

    若按主人公是一位贤士的说法，也可以说通。君主若敬重贤才，待遇自然丰厚；一旦贤士受到冷遇，其待遇的落差则可想而知。最直观的表现当然就是生活水平的下降。接下来一句“于嗟乎，不承权舆”便直接道出了内心的凄凉：“哎，不如当初了啊。”

    次章与首章的语言相差无几，但从“每食四簋”到“每食不饱”，则较之第一章更为惨淡。其中的变化让作者接连咏叹：“于嗟乎！不承权舆”，充满了失望和凄凉之感。诗中并无此人的生平事迹与贡献，因此无法判断主人公到底是一位有才能的贤士还是没落贵族。但从主人公的独白中，可以看出抱怨、悲观、颓废的情绪，其中饱含着对现实的愤慨和无奈，这正是每一个经历落差的人共通的心理状态。

    【大师导读】

    这是没落贵族的叹息。家道中落对人而言不仅是一种物质上的贫乏与缺欠，更是精神上的断粮。俗话说“从米箩里跳到糠箩里”，这一跳真让人跌足长叹。这首诗，就是这样的长叹，且手之舞之，足之跌之。

    ——鲍鹏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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