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

    呦呦鹿鸣①，食野之苹②。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③，承筐是将④。人之好我，示我周行⑤。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⑥。我有嘉宾，德音孔昭⑦。视民不恌⑧，君子是则是效⑨。我有旨酒⑩，嘉宾式燕以敖。

    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乐且湛。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注释】

    ①呦（yōu）呦：鹿的叫声。

    ②苹：即藾蒿，叶青色，茎长得像竹筷，可生食。

    ③簧：笙上的簧片。笙是用几根有簧片的竹管、一根吹气管装在斗子上做成的。

    ④承筐：奉上礼品。将：送，献。

    ⑤周行（hánɡ）：大道，引申为大道理。

    ⑥蒿：又名青蒿、香蒿，是一种菊科植物。

    ⑦德音：美好的品德声誉。孔：很。

    ⑧视：同“示”。恌：同“佻”。

    ⑨则：法则，楷模，此处作动词用。

    ⑩旨：甘美。

    燕：同“宴”。敖：同“遨”，嬉游。

    芩（qín）：草名，蒿类植物。

    湛：深厚。

    【赏析】

    《鹿鸣》这首诗原来是君王宴请群臣时演奏的歌乐，后来在民间逐渐流传开来，在乡人的宴会上也经常可以听到人们唱这首歌。

    诗一开篇，“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通过“鹿鸣”起兴，来表现君臣宴饮的氛围。东汉末年曹操作的《短歌行》中，就引用了这四句，来表示自己求贤若渴的心情。一群麋鹿在原野上悠闲地吃草，它们不时发出呦呦的鸣叫声，相互应和，非常和谐、悦耳。这样的画面营造出一种美好、宁静、悠闲的氛围。可以想象，在君王宴请大臣的宴席上，奏起这样和谐悦耳的音乐，氛围将有多么轻松愉快。

    君臣之间礼数太周到，就会变得有些生疏，所以君王通过宴会与群臣沟通感情，倾听群臣的心里话。为了消除宴席上拘谨和紧张的气氛，就需要像《鹿鸣》这样庄重而又欢快的歌乐让大家放松下来。按照当时的礼仪，正式的宴会上是一定要奏乐的，而且通常需要演奏《鹿鸣》、《四牡》、《皇皇者华》三首歌，由于《鹿鸣》在歌唱时需要用笙乐来相配，所以诗中有“鼓瑟吹笙”的说法。

    诗的第一章，君王和大臣们相互迎合着，气氛和乐，乐工们奏起了琴瑟笙箫，在音乐声中，君王安排执掌朝堂礼仪的官员“承筐是将”，即捧着成筐的礼品币帛，将它们馈赠给前来赴宴的嘉宾们。在酒宴上馈赠礼品是古人的习惯，君主认为这些来赴宴的大臣都是尊重他、爱戴他，能够给他提出谏言的人。“人之好我，示我周行。”君主感谢他们帮助自己施行治国安邦之道，并希望他们将来能够提出好的忠言。

    第二章中，君王进一步祝辞。他夸赞大臣们都是品德崇高的人，赞扬他们说话办事总是诚心敬意，从不耍花招、使奸巧，并觉得自己应该以他们为表率，向他们学习。君主之所以要这样说，一方面是为表示自己是一位虚心好学，能接受意见的君主，另一方面则是为了要求自己的臣子成为清正廉明的好官，希望他们能够矫正民风。

    最后一章将宴会的气氛推向高潮，君王和大臣们一起畅饮，纵情歌舞，上下同乐。末句“燕乐嘉宾之心”深化了诗的主题深化。君王宴请大臣并不是为了满足口腹之需，而是要做到“安乐其心”，即达到沟通君臣关系，彰显君主的威仪和恩慈，使所有参与宴会的群臣心甘情愿为君王和国家服务的目的。

    虽然现在无从得知这首诗的旋律，但是全诗三章的内容都表现出一种“和乐且湛”的热烈情绪，洋溢着“我有嘉宾”、“燕乐嘉宾”的喜悦感，由此可以判定，这首诗一定有着非常欢快的节奏。作为一首宴飨之乐，《鹿鸣》是没有一点哀音的。

    【大师导读】

    至其音节，一片和平，尽善尽美，与《关雎》同列四诗之始，殆无贻议云。

    ——清·方玉润

    四牡

    四牡騑騑①，周道倭迟②。岂不怀归？王事靡盬③，我心伤悲。

    四牡騑騑，啴啴骆马④。岂不怀归？王事靡盬，不遑启处⑤。

    翩翩者鵻⑥，载飞载下，集于苞栩⑦。王事靡盬，不遑将父⑧。

    翩翩者鵻，载飞载止，集于苞杞。王事靡盬，不遑将母。

    驾彼四骆，载骤骎骎⑨。岂不怀归？是用作歌，将母来谂⑩。

    【注释】

    ①四牡：四匹公马。騑（fēi）騑：马不停地走而显得疲劳。

    ②倭迟（wēi yí）：亦作“逶迤”，道路迂回遥远的样子。

    ③盬（ɡǔ）：止息。

    ④啴（tān）啴：喘息的样子。骆：黑鬃的白马。

    ⑤启处：指在家安居休息。

    ⑥鵻（zhuī）：一种短尾的鸟，也叫鹁鸠、夫不。

    ⑦苞：茂密。栩（xǔ）：柞树。

    ⑧将：奉养。

    ⑨骎（qīn）骎：形容马走得很快。

    ⑩谂（shěn）：想念。

    【赏析】

    诗一开始，就展现出一幅这样的画面：一片空旷的原野上，草木稀疏，荒无人烟，蜿蜒曲折的道路上，黄土飞扬，隐约看得见一辆急急赶路的车骑。位于最前面的四匹高头大马，原本光鲜雄壮，如今变得疲劳不堪。车帷因颠簸上下摇晃，濒临散落的边缘。驾车人的身份可能是一名军中信使，也可能是一位普通的下层官吏，肩负着重要的责任和使命，所以他才会疲于奔命。

    在辛苦奔忙之时，他脑中想到的当然有“王事靡盬”的沉重，但比这更重要的却是诗作第三句提及的“岂不怀归”。马车跑得越快，离故乡和亲人就越远，所以他念叨着：“我怎会不想着回家？”这种反问句式将远行者一言难尽、欲言又止的思乡之情描摹得真切动人。

    主人公看到空中的鸟儿轻快地飞过，将息将止时，不由得吟哦自语：“翩翩者鵻，载飞载下，集于苞栩。”鹁鸠非常闲逸自由，累了可以任意停歇，不时发出一阵叽叽喳喳的鸣叫，欢快悦耳；相比之下，主人公却有家归不得，有父母不能奉养。作者表面是写鸟儿，实际上却是以旁衬对比的表现手法，反衬自己处境的艰难。

    细究之下，这一比兴还含有更深层的意蕴。鵻又称夫不，清代俞樾《群经平议·毛诗》：“夫不乃孝鸟，其载飞载下，或以恋其父母使然。”诗人单举孝鸟，足见其意义所指：主人公忙于公事，常年在外，无法尽孝于父母，连路边的鸟儿都比不上，当真难辞其咎。诗人以此比兴，使孝鸟与不孝的主人公作对照，增加了诗作的情感力度。

    诗的第一、二、四章写到马，无不蕴含深意：虽是精心挑选的骆马，华贵美丽、高大矫健、毛色规整，却不得不终日拼命地四处奔跑，累得气喘吁吁也无法停歇，这和主人公的处境何其相似。他虽然有个正式的职务，看似光鲜安稳，但公事繁多、责任重大，使他日夜操劳奔波，无法在家奉养双亲，一尽人子之责。对比三、四章鵻鸟的安闲，马和人的辛苦受制，就更显无奈。

    《四牡》诗也可理解为勉力尽忠王事之作。主人公在忠孝无法两全的情况下，选择了“忠”，这样的解释为诗作披上了一层赞颂色彩。在古代，普通百姓服劳役或兵役是一种义务，没有报酬。但下层官吏不同，他们的劳动是有报酬的，“食人食则忠人事”是对官员的起码要求。所以，主人公虽然抱怨“王事”的繁重，但他仍能以公事为重，尽忠职守。统治者们也往往选择此说，并常借此诗来慰劳使臣的辛苦劳顿。

    【大师导读】

    诗取鵻悫谨一宿之鸟，以与使臣之必不辱使命而归，何等恰切！

    ——陈子展

    皇皇者华

    皇皇者华①，于彼原隰②。駪駪征夫③，每怀靡及。

    我马维驹，六辔如濡④。载驰载驱，周爰咨诹⑤。

    我马维骐⑥，六辔如丝⑦。载驰载驱，周爰咨谋。

    我马维骆⑧，六辔沃若⑨。载驰载驱，周爰咨度。

    我马维骃⑩，六辔既均。载驰载驱，周爰咨询。

    【注释】

    ①皇皇：犹言“煌煌”，形容光彩甚盛。

    ②原隰（xí）：原野上高平之处为原，低湿之处为隰。

    ③駪（shēn）駪：众多疾行貌。征夫：这里指使臣及其属从。

    ④六辔：古代一车四马，马各二辔，其中两骖马的内辔，系在轼前不用，故称六辔。如濡：新鲜有光泽貌。

    ⑤周：遍。爰：于。咨诹（zōu）：商量，咨问。下文“咨谋”、“咨度”、“咨询”与之同义。

    ⑥骐：青黑色的马。

    ⑦如丝：指辔缰有丝的光彩和韧度。

    ⑧骆：白身黑鬣的马。

    ⑨沃若：光泽盛貌。

    ⑩骃（yīn）：杂色的马。

    【赏析】

    《皇皇者华》是一首赞美使臣不辞辛苦广采民意的诗。诗共有五章，其中有四章的篇幅都被诗人用来描写奔波在路上的各色马匹。诗人不厌其烦描绘着它们“载驰载驱，周爰咨诹”的样子，目的是为了说明：策马驰骋在路上、来去匆匆的征夫有很多，他们时刻谨记君王的教导，不辞辛劳地为君王求访、收集民声，还深感自己做得不够。

    全诗通过“皇皇者华”一句起兴，统领全文。前后各章，联系紧密，错落有致，押韵得体，语音协调，具有很强的可诵性。诗中语言真诚恳切，将君主对使臣的教导，以及使臣对君主的忠诚描写得十分真切感人。

    “煌煌的花枝，已盛开在原隰之上了。奉使的征夫，已駪駪然奔驰于行道之中了。怀着国家的使命，常想着自己的不足。”这一段话说得委婉而寄意深长，表达了君主对使臣的慰问之情。一方面，君主能够体恤使臣四处奔波的辛劳；另一方面，他也不忘告诫使臣：一定要时刻谨记自己的职责，忠于自己的使命，能够常常用“靡及”来自警。正因为如此，诗人将这几句话写得分外委婉，同时也不失庄重，既符合君主的心理，也符合其身份。这一章中的“駪駪征夫，每怀靡及”两句是总说，以下四章则从使臣角度具体道出君主的教导。之所以从使臣的角度来讲，是为了突出使臣的勤奋和忠心：他将君主的教诲时刻都记在了心上。

    “我马维驹，六辔如濡，载驰载驱”，这三句都是使臣自述他在征途上的情况，“周爰咨诹”一句则表明了他的目的，即为君主多方访问、咨询、求贤，这也是“君教使臣”的主要内容。

    三、四、五章所表述的内容和第二章基本相同，只是在几个词语上稍作修改。“我马维驹，六辔如濡”、“我马维骆，六辔沃若”、“我马维駰，六辔既均”，其用意都是为了展现奉命出行的使臣途中行进时仪仗的华丽和排场的盛大。第二章中的“周爰咨诹”，第三章的“周爰咨谋”，第四章、第五章的“周爰咨度”、“周爰咨询”，它们的意义都是“遍于咨询”，也就是君主要使臣做到“广询博访”的意思。这些诗句的不断重叠，反复表明征途之中的使臣没有一刻忘记过君命。

    “每怀靡及”和“周爰咨诹”这两句是此诗关键所在。诗人通过第一章的“每怀靡及”总领全文，引出第二章以下的“周爰咨诹”、“周爰咨谋”、“周爰咨度”等句，由此才明确了君教使臣的内容，同时很好地体现了君子嘱托使臣“每怀靡及”的殷殷之意。

    【大师导读】

    《皇皇者华》，和《四牡》一样，是使臣在途自咏之作，后乃作为君遣使臣的乐歌，好像是人君托为使臣自己说话。

    ——陈子展

    常棣

    常棣之华①，鄂不韡韡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死丧之威③，兄弟孔怀④。原隰裒矣⑤，兄弟求矣。

    脊令在原⑥，兄弟急难。每有良朋⑦，况也永叹。

    兄弟阋于墙⑧，外御其务⑨。每有良朋，烝也无戎⑩。

    丧乱既平，既安且宁。虽有兄弟，不如友生。

    傧尔笾豆，饮酒之饫。兄弟既具，和乐且孺。

    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和乐且湛。

    宜尔室家，乐尔妻帑。是究是图，亶其然乎。

    【注释】

    ①常棣：亦作棠棣、唐棣，蔷薇科落叶灌木，花粉红色或白色，果实比李小，可食。

    ②鄂：盛貌。不：语助词。韡（wěi）韡：鲜明貌。

    ③威：通“畏”。

    ④孔怀：最为思念、关怀。

    ⑤原隰（xí）：原野。裒（póu）：聚。

    ⑥脊令：通“鹡鸰”，一种水鸟。

    ⑦每：虽。

    ⑧阋（xì）：争吵。

    ⑨务：通“侮”。

    ⑩烝：终久。戎：帮助。

    傧（bīn）：陈列。笾（biān）豆：祭祀或燕享时用来盛食物的器具。笾用竹制，豆用木制。

    之：是。饫（yù）：满足。

    具：同“俱”，聚集。

    孺：相亲。

    翕（xì）：聚合。

    帑（nú）：通“孥”，儿女。

    亶（dǎn）：信、确实。

    【赏析】

    西周初年，周成王的兄弟管叔、蔡叔叛乱，根据这件事，《毛诗序》判定《常棣》是周成王所作：“《常棣》，燕兄弟也。闵管、蔡之失道，故作《常棣》。”西周末年，统治阶级骨肉相残、手足相害的事情更多，因此《左氏春秋》认为《常棣》是厉王时召穆公所作。《左传·僖公二十四年》载：“召穆公思周德之不类，故纠合宗族于成周，而作诗曰：‘常棣之华……’云云。”

    这两种说法都缺乏足够的证据，读者阅读这首诗时，不妨将作者的身份问题暂且放下，而将它当作一首在宴会上劝诫兄弟友爱的诗歌来品析。

    首章“常棣之华，鄂不韡韡”两句，通过赞叹常棣之花的娇艳来比喻兄弟之间的感情，由此引出“凡今之人，莫如兄弟”这两句，诗人认为世间只有兄弟的情义才是最坚固的。这两句赞美了兄弟之间的亲情，也是中华民族传统人伦观念的一种展现。

    接下来的三章中，诗人描绘了三个典型情境来表现“莫如兄弟”这句话的含义。

    首先写“死丧之威，兄弟孔怀”，如果有一方遭遇了死丧，剩下的人一定会感到悲痛；“原隰裒矣，兄弟求矣”，若有一方被埋尸荒野，剩下的那个一定会不远万里带他回去。

    然后写到兄弟之间如果有一方遇到了困难，另一方一定会去帮助。“脊令在原”这一句郑笺是这样解释的：“雍渠水鸟，而今在原，失其常处，则飞则鸣，求其类，天性也。犹兄弟之于急难。”鶺鸰是一种被困处高原时会飞鸣寻求同类的鸟，以此喻兄弟急难时互相救助，十分贴切。

    接下来写兄弟之间如果有一方遭遇了外人的侮辱或者非难，另一方一定会鼎力帮助他。“兄弟阋于墙，外御其务”，就算亲兄弟之间也会因为一些琐事发生争执，但是当他们遭遇外敌之时，就能够一致对外。

    以上几章均从正面赞颂理想中的兄弟之情，诗人通过“死丧”、“急难”和“外御”这三个词，强调外在环境和际遇的险恶，从而凸显兄弟之情的诚笃深厚。至第五章，诗人一改赞美口吻，指出在丧乱平息，安宁来临之后，就会出现兄弟“不如友生”的情况。因为兄弟之间虽然可以同心协力共御外侮，但是，一旦没有了外敌，就会发生内斗，这样一来，兄弟之情自然就比不上朋友之情的和谐美好。

    尽管诗人发出了这样沉重的叹息，但这毕竟是一首宴乐之歌，所以，第六章至第八章，诗中再次展示了兄弟和乐、骨肉相亲、夫妻和睦、全家团圆的场景。第七章中“妻子”和“兄弟”的对照，表明在古人眼中，兄弟之情是胜过夫妇之情的，因为只有“兄弟既翕”，才能“宜尔室家，乐尔妻帑”，和睦的兄弟关系是家族和睦、家庭幸福的基础。

    【大师导读】

    在当时以宗族血统为纠合（团结）纽带之奴隶制社会，兄弟实为此纽带重要之一环。《常棣》最先歌唱兄弟友爱，此《诗》三百中名篇杰作之一。

    ——陈子展

    伐木

    伐木丁丁①，鸟鸣嘤嘤②。出自幽谷，迁于乔木。嘤其鸣矣，求其友声。相彼鸟矣③，犹求友声。矧伊人矣④，不求友生。神之听之⑤，终和且平⑥。

    伐木许许⑦，酾酒有藇⑧。既有肥羜⑨，以速诸父⑩。宁适不来，微我弗顾。於粲洒埽，陈馈八簋。既有肥牡，以速诸舅。宁适不来，微我有咎。

    伐木于阪，酾酒有衍。笾豆有践，兄弟无远。民之失德，乾餱以愆。有酒湑我，无酒酤我。坎坎鼓我，蹲蹲舞我（21）。迨我暇矣，饮此湑矣。

    【注释】

    ①丁（zhēnɡ）丁：砍树的声音。

    ②嘤嘤：鸟叫的声音。

    ③相：审视，端详。

    ④矧（shěn）：况且。

    ⑤听之：听到此事。

    ⑥终……且……：既……又……。

    ⑦许（hǔ）许：砍伐树木的声音。

    ⑧酾（shī）：过滤。有藇（xù）：即“藇藇”，酒清澈透明的样子。

    ⑨羜（zhù）：小羊羔。

    ⑩速：邀请。

    於（wū）：叹词。

    馈（kuì）：食物。簋（ɡuǐ）：盛放食物用的圆形器皿。

    牡：雄畜。诗中特指公羊。

    诸舅：异姓亲友。

    有衍：即“衍衍”，满溢的样子。

    笾（biān）豆：盛放食物用的两种器皿。践：陈列。

    乾餱（hóu）：干粮。愆（qiān）：过错。

    湑（xǔ）：滤酒。

    酤：买酒。

    坎坎：鼓声。

    （21）蹲蹲：舞姿。

    【赏析】

    在古代，宴饮是建立和维系情谊的重要手段，宴饮时所唱的歌则是活跃宴会气氛、表达主人宴请目的和心意的一种方式。《小雅·伐木》是一首宴请亲朋故旧时所唱的歌，共有三章，第一章歌颂友谊，后两章集中笔墨描写宴饮。

    开篇用“丁丁”的伐木声和“嘤嘤”的鸟鸣声起兴，营造了一种伐木声和鸟鸣声交融在一起的空山清响的氛围。鸟儿被叮叮的伐木声惊醒，感到即将有一场灾难就要降临，于是它们发出了“嘤嘤”的啼鸣声，通知自己的同类赶紧搬家迁居。听见这些报警之声，群鸟立即行动起来，从“幽谷”搬迁到了“乔木”，就这样，一场灭顶之灾被避免了。

    诗人认为帮助鸟儿及时脱离险境的因素就是友情。“相彼鸟矣，犹求友生。矧伊人矣，不求友生。”鸟儿都可以通过鸣叫声来示警和寻友，那么人就更应该珍惜友情，努力让亲朋好友都过上和平安宁的生活。

    人与人之间会发生许多矛盾和纷争，人也会因为各种缘故失去友情，因此作者说“神之听之，终和且平”，这既是对神的祈求，也是对神的宣誓：祈求神赐予人们和平与安宁；发誓要看重友谊和亲情，与所有人相亲相爱。

    随后，诗中主人公决定要用丰盛的酒肴热诚地款待亲友。他解释说，诸父诸舅“宁适不来”，也不能说他“弗顾”、“有咎”，因为他早已准备好了纯净的美酒，上好肥嫩的羔羊和公羊肉，丰盛的美酒佳肴表达了主人公对亲友的浓厚情意。“於粲洒埽”的举动，也表明主人是诚心诚意要招待大家，他宴请的目的不只是出于礼仪，更是为了寻求友谊。

    他邀请了许多长辈，其中他有同姓的“诸父”，也有他异姓的“诸舅”，主人希望他邀请的客人都能够光临，他害怕自己有所疏忽，落下任何一个亲友。“微我弗顾”、“微我有咎”这两句充分说明了他的担忧。他满怀期待地等待亲友的到来，几乎有些患得患失了，这种不安和顾虑被诗人描写得很真实，同时也从侧面表现出主人对情谊的重视。

    “伐木于阪，酾酒有衍。笾豆有践，兄弟无远”，第三章的前四句是第二章的延续和发展。“兄弟无远”一句说明主人也宴请了同辈的朋友和兄弟，他用周到的礼节招待他们，像招待长辈时一样尽心。接下来的诗句则类似于宴会上的大合唱，主人、客人一起沉浸在美好热烈的宴饮气氛之中，尽情畅饮、尽情歌舞。其中“民之失德，乾餱以愆”两句，无疑带有劝诫意味。诗人希望人与人之间不要因私利相争斗，而要做到以诚相待；亲友之间要“有酒湑我，无酒酤我”，相互理解、信任、和睦快乐地相处。宴席最后这种团结友爱、皆大欢喜的气氛，寄托着诗人殷切的期望。

    【大师导读】

    综观全诗，理想——现实——理想，三重境界的转换，既生动地表达了作者顺人心、笃友情的愿望，又造成了诗歌虚实相生的意境美。

    ——赵逵夫

    天保

    天保定尔，亦孔之固①。俾尔单厚②，何福不除③。俾尔多益，以莫不庶④。

    天保定尔，俾尔戬穀⑤。罄无不宜⑥，受天百禄。降尔遐福，维日不足⑦。

    天保定尔，以莫不兴。如山如阜⑧，如冈如陵，如川之方至⑨，以莫不增。

    吉蠲为饎⑩，是用孝享。禴祠烝尝，于公先王。君曰卜尔，万寿无疆。

    神之吊矣，诒尔多福。民之质矣，日用饮食。群黎百姓，徧为尔德。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注释】

    ①孔：很。

    ②俾（bēi）：使。尔：你，即周宣王。单厚：确实很多。

    ③除：给予。

    ④庶：众多。

    ⑤戬（jiǎn）穀（gǔ）：幸福。

    ⑥罄：所有。

    ⑦维：通“惟”，惟恐。

    ⑧阜（fù）：土山。

    ⑨川之方至：河水涨潮。

    ⑩吉：吉日。蠲（juān）：祭祀前沐浴斋戒使清洁。馆：祭祀用的酒食。

    是用：即“用是”，用此。

    禴（yuè）祠烝尝：一年四季在宗庙里举行的祭祀的名称，分别为春祠，夏禴，秋尝，冬烝。

    公：先公，周之远祖。

    卜：“畀”字之借，给予。君：祭祀中扮演先王的神尸。

    吊：降临。

    诒（yí）：通“贻”，送给。

    质：质朴。

    徧（biàn）：“遍”的异体字。为：通“化”，感化。

    恒：“緪（ɡènɡ）”的假借，指月到上弦。

    骞（qiān）：因风雨剥蚀而亏损。

    【赏析】

    《天保》是“召公致政于宣王之时祝贺宣王亲政的诗。”召公是宣王的抚养人、老师及臣子，在宣王登基之初，他作《天保》诗，对新王表达自己的鼓励和期望，希望新王登位后能励精图治；他在诗作中还表达了自己“敬天保民”的政治理想。诗中一些句子如“南山之寿”、“如日之升”等，后来成为固定的成语，广为运用。

    “天保定尔，亦孔之固”，作者首先宣称新王受天命而即位，上天肯定会维护其统治，宣王治理下的国家定会稳固长久，口吻大气，充满说服力和感染力。在此章后半段，作者又用笃定的口气鼓励新王：“俾尔单厚，何福不除？俾尔多益，以莫不庶。”他告诉宣王：“上天会赐予你各种各样的福分，所以你只管放下顾虑，安心肩负起君王的职责，建功立业。”

    至第二章，召公仍从不同角度言明上天的厚爱，声称新王即位后，上天将竭尽所能，“罄无不宜”地保佑王室，使其安定繁荣、一切顺遂。上天时时刻刻都在全力降福，还唯恐福分给得不够，作者以这样的夸张手法表现出出上天福赐之厚、眷顾之周。

    各种祝福都说尽了，但作者还嫌不够，在第三章中，他又连用了五个比喻，以反复譬喻的方法，极言上天对新王的佑护与偏爱：它的恩泽如巍峨的山峦、丰腴的土阜、平整的高岗、入云的山峰以及正值涨潮的河川，雄伟壮大、气势非凡。这些大气、宏阔、厚重的意象，使诗作形象鲜明生动，气氛热烈而又典雅。

    从第四章起，召公开始诉说祖先对新主的护佑。“吉蠲为饎，是用孝享。禴祠烝尝，于公先王”，新王选择吉利的日子举行祭祀祖先的仪式，祖先们受祭而降临，给予新主福分，使得国泰民安、一派祥和繁盛。

    作为一国之主，单靠神灵护佑是不够的，他的统治还需要百姓的支持，因此第五章中，召公说：“民之质矣，日用饮食。群黎百姓，遍为尔德。”百姓们非常质朴，只要日用饮食无忧，便会拥戴宣王的统治；只要受到君王的感化，就会天下归心。

    末章跟第三章一样，用了比喻的手法。“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用世间最美好、最恒久的事物作比，对年轻君王毫无保留地热情赞颂，其中的鼓励之意和呵护之情，让听者动容。

    《天保》通过臣下对君主的祝颂，祈求苍天神灵赐福，较为集中地反映了周人敬天保民的思想意识。一、二、三章是“敬天”，体现出周人的天命观；四章是“敬祖”，体现周人对祭祖祀神的重视。“保民”思想即“以德为政”，《礼记》云：“殷人尊神，率民以事神。”“周人尊礼尚施，事鬼敬神而远之。”周人此种“保民”思想，与殷商相比，有着极大的进步意义。

    【大师导读】

    前后九“如”字，笔端鼓舞，奇妙。

    ——明·钟惺

    全诗以德字为主。

    ——清·方玉润

    欲观周之所以定天下，必自其制度始矣。

    ——王国维

    采薇

    采薇采薇①，薇亦作止②。曰归曰归③，岁亦莫止。靡室靡家，玁狁之故④。不遑启居⑤，玁狁之故。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忧心烈烈⑥，载饥载渴。我戍未定⑦，靡使归聘⑧。

    采薇采薇，薇亦刚止⑨。曰归曰归，岁亦阳止⑩。王事靡盬，不遑启处。忧心孔疚，我行不来。

    彼尔维何，维常之华。彼路斯何，君子之车。戎车既驾，四牡业业。岂敢定居，一月三捷。

    驾彼四牡，四牡骙骙。君子所依（21），小人所腓（22）。四牡翼翼（23），象弭鱼服（24）。岂不日戒（25），玁狁孔棘（26）。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注释】

    ①薇：豆科植物，今俗名称大巢菜，可食用。

    ②作：生。止：语助词。

    ③曰：说，或谓乃语助词，无义。

    ④玁狁（xiǎn yǔn）：北方少数民族。到春秋时代称为狄，战国、秦、汉称匈奴。

    ⑤不遑：没空。启：跪坐。居：安居。

    ⑥烈烈：火势很大的样子，此处形容忧心如焚。

    ⑦定：安定。

    ⑧使：传达消息的人。聘：探问。

    ⑨刚：指薇菜由嫩而老，变得粗硬。

    ⑩阳：阳月，指夏历四月以后。

    盬（ɡǔ）：休止。

    孔疚，非常痛苦。

    来：回家。

    尔：“薾”的假借字，花盛开的样子。维何：是什么。

    常：常棣，棠棣。

    路：同“辂”，高大的马车。

    君子：指将帅。

    戎车：兵车。

    业业：马高大貌。

    骙（kuí）骙：马强壮貌。

    （21）依：乘。

    （22）小人：指士卒。腓（fěi）：“庇”的假借，隐蔽。

    （23）翼翼：行止整齐熟练貌。

    （24）象弭：象牙镶饰的弓。鱼服：鱼皮制成的箭袋。服，“箙”的假借。

    （25）日戒：每日警备。

    （26）棘：同“急”。

    【赏析】

    《采薇》是诗经里的名篇，其末章八句，千古之下广为传诵，极受赞誉。作为一位退役征夫归途中的回忆之作，诗以倒叙写起，由“采薇”开题，以“莫知我哀”终结，字里行间满是一个老卒军旅生涯的创痛，萦绕着浓郁的悲怨情怀。

    寒冬季节，淫雨霏霏，夹杂着乱雪，道路泥泞，景象苍凉，一名衣衫破旧的老兵独自行走在回返故乡的路上。身劳力疲之中，往昔困苦危难的军旅生涯一幕幕浮现，令他百感交集，于是吟成这一喟叹悲凄之作，反复叙说着自己久别家室、凄苦盼归的心情。

    诗每章以“采薇采薇”起兴，引起下文。这一句起兴当是随手拈来，主人公回想起过去因军粮不济，戍边士卒采集野薇菜充饥的情景，故而以“采薇”开篇，一方面体现军中生活的艰苦，另一方面也表达自己思乡情切的凄苦心境。

    首章“采薇采薇，薇亦作止”，薇菜刚生出嫩芽儿，这是写春天；二章开头“采薇采薇，薇亦柔止”，薇菜的叶儿已长得肥大，是写夏天；三章又道“采薇采薇，薇亦刚止”，薇菜的叶茎将老，是到了秋天。从春到秋，薇菜逐渐由嫩变老，浓重的悲剧意蕴通过薇菜的变化慢慢流露出来：时光无情地抽离，离人却日日空盼不能归家。

    四、五章具体描写戍边生活。这两章诗人没有用任何“思归”的字眼，只通过对戍边士卒艰难境遇和繁重任务的描写，从侧面写出主人公对服役生活的厌倦。当他拖着疲惫的身体，踉跄于车马之后时，当他以车子做掩护躲避敌箭时，当他深夜警醒枕戈待旦时，自然会加倍思念家乡和亲人。

    从“业业”、“骙骙”的形容中，可以看出主人公对将帅与士卒天差地别的地位和待遇的怨恨。将帅高居于战车上，衣饰华贵，威仪神气；而众士兵却长期以薇菜果腹，形销体弱，衣衫残破，步履艰难。

    最后一章写归途的情景。一个雨淫雪纷的日子，戍卒终于踏上了归途。“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当年离家的时候，杨柳垂拂，春光烂漫；而今回乡的路上，却是雨雪纷飞，寒气逼人。以“杨柳依依”的晴温反衬“雨雪霏霏”的衰寒，其中暗含令人心惊的生命流逝感。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是慨叹归途漫漫，道路险阻，更兼饥渴交加，虽归心似箭，却难以尽快抵达家乡。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他或许也是近乡情怯，故而“行道迟迟”。因与家人别离多年，难通音讯，他害怕如今人事已经更改。有了这一层担忧，他心中的悲伤就更沉重了。最终，他只能痛苦地呼告：“我心伤悲，莫知我哀。”此心悲苦已极，谁又能够懂得？

    后人多认为这八句写得好，不仅将景物与情感融为一体，而且触及了很深刻的生命主题。这首《采薇》既将征夫久戍不得归的痛苦写得真切动人，更将一种生命的流逝、时光的更迭给人带来的动荡悲苦体验描摹得极其细腻，千古之下仍动人心魂。

    【大师导读】

    言征人远戍，虽劳而不敢息的怨诽。

    ——鲁迅

    古今诗人、学者认为《采薇》的第六章写得最好。其所以好，首先是通过对自然景物的描写显示出季节的变化，点明时间的流逝和征途的遥远。其次是景物本身就形成强烈的对比。但在对比之中又有着一以贯之的惆怅忧伤。

    ——吴小如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这样寓情于景，明快而又含蓄，能感动人而又能引人想象。

    ——金启华

    出车

    我出我车，于彼牧矣①。自天子所，谓我来矣。召彼仆夫，谓之载矣。王事多难，维其棘矣②。

    我出我车，于彼郊矣。设此旐矣③，建彼旄矣④。彼旟旐斯⑤，胡不旆旆⑥？忧心悄悄⑦，仆夫况瘁⑧。

    王命南仲，往城于方。出车彭彭⑨，旂旐央央⑩。天子命我，城彼朔方。赫赫南仲，玁狁于襄。

    昔我往矣，黍稷方华。今我来思，雨雪载涂。王事多难，不遑启居。岂不怀归？畏此简书。

    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既见君子，我心则降。赫赫南仲，薄伐西戎（21）。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22），采蘩祁祁（23）。执讯获丑（24），薄言还归（25）。赫赫南仲，玁狁于夷。

    【注释】

    ①牧：城郊以外的地方。

    ②棘：急。

    ③旐（zhào）：画有龟蛇图案的旗。

    ④建：竖立。旄（máo）：旗杆上装饰牦牛尾的旗子。

    ⑤旟（yú）：画有鹰隼图案的旗帜。

    ⑥旆（pèi）旆：旗帜飘扬的样子。

    ⑦悄悄：心情沉重的样子。

    ⑧况瘁（cuì）：辛苦憔悴。

    ⑨彭彭：形容车马众多。

    ⑩旂（qí）：绘交龙图案的旗帜，带铃。央央：鲜明的样子。

    赫赫：威仪显赫的样子。

    襄：即“攘”，平息，扫除。

    方：正值。华：开花，诗中指黍稷抽穗。

    涂：即“途”。

    遑：空闲。启居：安坐休息。

    简书：周王传令出征的文书。

    喓（yāo）喓：昆虫的叫声。

    趯（tì）趯：蹦蹦跳跳的样子。

    君子：指南仲等出征之人。

    我：作者设想的在家之人。降：安宁。

    （21）薄：借为“搏”，打击。

    （22）喈（jiē）喈：鸟叫声。

    （23）祁祁：众多的样子。

    （24）执讯：捉住审讯。获丑：俘虏。

    （25）薄：急。还：通“旋”，凯旋。

    【赏析】

    《出车》这首诗，表现周宣王初年南仲统帅将士讨伐玁狁的故事，诗中表达了战争胜利的喜悦，歌颂了统帅南仲的英明和他的赫赫战功，以及周宣王平定四夷的功业。作者并没有正面描写战争的激烈场面，只用“玁狁于襄”、“薄伐西戎”、“玁狁于夷”几句将战争的结果一笔带过。全诗描写的重点是战争前的准备工作，突出的是雄壮的军威，浩大的声势。

    前三章详细写出了在紧急的王命催促下将士慷慨赴难的情形。第一章主要写南仲奉王命出征，“我出我车，于彼牧矣；自天子所，谓我来矣”四句，便将“出车”、“到牧”、“传令”、“集合”这一连串动作叙述完毕，突出了事态的紧急。“谓我来矣”一句，表现出一种舍我其谁的豪迈。最后两句中的“多难”和“棘”，将主帅和士兵心理上的凝重感传达出来，一种紧张的战前气氛充斥在字里行间。

    “旐”、“旄”、“旂”、“旟”描写军旗猎猎的场面，说明军队已来到了郊外。“忧心悄悄，仆夫况瘁”两句直言行军士兵心理上的紧张和担忧。但这并不是士兵畏战的表现，而是因为他们知道出兵打仗不是儿戏。这也从侧面反映了敌人的强大，预示了战争的艰难。

    第三章重点赞美南仲。南仲是周王任命的大将军，他依照王命到朔方筑城迎敌。“出车彭彭，旗旐央央”两句仍写军容之盛，体现南仲带兵有方；“赫赫南仲”则是对南仲将帅威仪的由衷赞扬，接下来作者省略了对战况的描写，直接道出“玁狁于襄”的结果，突出了南仲杰出的军事才能。

    诗人既写恢宏的郊牧誓师、野外行军，同时也不忽视对人物心理细致入微的描写，将整体与细节巧妙地组合在一起，使诗的叙述显得跌宕跳跃，生动精彩。从第四章开始，诗的重点放在了对部队凯旋场面的描写上。

    “昔我往矣”、“今我来思”几句，写将士归来途中被雨雪阻隔在路上的情景。将士们打完仗，启程回家时，回忆起离家时的场景：那时五谷丰登，丰收在望，现在他们却被困在大雪纷飞的泥泞道路上。归途的漫长和艰难，暗示了出征时跋涉的困苦和战争持续时间的长久，从而突出士兵们“岂不怀归”的思乡念归之情，以及以“王事多难”为重的忠诚品质。

    “喓喓草虫，趯趯阜螽”两句，与《召南·草虫》一诗开篇相同，都是借草虫和阜螽的鸣叫，兴起思念之情。第五章写士兵对家中妻子的想象：他想象妻子独守空闺，苦苦思念行役在外的丈夫；又想象她见到凯旋归家的丈夫时，会怎样喜悦开怀。通过这种想象，诗人想要表达的仍是对战争胜利的歌颂，以及对带领士兵取得胜利的主帅的赞扬。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士兵们的归家之路从冬天一直走到春天，他们在路上看到了春日暄妍，草木荣茂，禽鸟和鸣，村姑采蘩的景象，从这种景色描写中，可见士兵们得胜而归时愉悦、欢快的心情。审讯俘虏这一细节，同样展现了胜利者的荣耀。最后诗人又重叙一次“赫赫南仲，猃狁于夷”，突出将帅的军功。这几章采用虚实结合的方式，表现战士们喜忧参半的心情，相当细致传神。

    【大师导读】

    这是记南仲的功绩，或是为了慰劳南仲而在他凯旋时做的诗。

    ——顾颉刚

    这篇诗称赞了大将南仲带兵抵御玁狁，勤劳王事，克敌有功。诗中描写了将士辛苦转战，不得休息，同时也写了眷属怀念征人。前半气象严肃，后半情调和乐。

    ——余冠英

    杕杜

    有杕之杜①，有睆其实②。王事靡盬，继嗣我日③。日月阳止④，女心伤止，征夫遑止⑤。

    有杕之杜，其叶萋萋。王事靡盬，我心伤悲。卉木萋止，女心悲止，征夫归止。

    陟彼北山，言采其杞。王事靡盬，忧我父母⑥。檀车幝幝⑦，四牡痯痯⑧，征夫不远。

    匪载匪来，忧心孔疚⑨。斯逝不至，而多为恤⑩。卜筮偕止，会言近止，征夫迩止。

    【注释】

    ①杕（dì）：树木孤独貌。杜：一种果木，又名赤棠梨。

    ②睆（huǎn）：果实圆浑貌。

    ③嗣：延长、延续。

    ④阳：农历十月，十月又名阳月。

    ⑤遑：闲暇。一说忙。

    ⑥忧：此为使动用法，使父母忧。一说忧父母无人供养。

    ⑦檀车：役车，一般是用檀木做的，一说是车轮用檀木做的。幝（chǎn）幝：破败貌。

    ⑧痯（guǎn）痯：疲劳貌。

    ⑨疚：病痛。

    ⑩恤：忧虑。

    会言：合言，都说。一说“会”为聚合。

    迩：近。

    【赏析】

    《杕杜》被认为是一首“闺思诗”：丈夫久役不归，妻子心中思念、焦虑至极，作歌排遣。诗作表现了古代劳动人民质朴深厚的爱情及亲情，也反映了漫长繁重的徭役对普通百姓造成的巨大伤害。

    诗作以孤独生长的杜梨起兴：那株孤零零的杜梨树，独自兀立，应该很久了吧，如今又到了收获的季节，它的枝干上挂满了颗颗硕大圆满的果子。因为“王事靡盬，继嗣我日”，丈夫的服役时间越拖越长，无尽无休，妻子独守空闺的孤独也因此被无限延长。“日月阳止，女心伤止，征夫遑止”，这是妻子对役期的盘算：马上就要过年了，服役的男人终于可以空闲了吧，应该马上就要回来了吧！

    之所以如此盘算，是因为古有法制：“无过年之繇，无逾时之役。”徭役的时间不会超过新年，也不会到期而不放行。但此刻，因为统治者的无道，徭役变得非常繁重，任务没有完成，役者就不能回去。这就使得众多的家庭无法团聚。因此，这首诗也含有针砭现实、抨击统治者暴虐无道的主旨。

    “其叶萋萋”，“卉木萋止”，点明杕杜的情形和周围的自然环境。此处有两种解释：一是时间依然处于秋季，杜叶未落，草色仍青，由此生发出主人公悲秋惜时之情，眼看光阴虚度，青春不再，可丈夫仍难归来；另一种说法为一年过去，春天来到，杜叶吐翠，草木萋萋，女主人公盼过无数时日，仍然未见丈夫归来。两种解释皆有道理。

    第三章中，作者转换了场所和写作手法。“陟彼北山，言采其杞”，妻子登上北山，采集枸杞。“登高采杞”在古代诗文中有着明显的望远怀人意味。另外，枸杞的成熟，表明时间已经到了夏季，暗示妻子的等待时间又延长了很多。

    “王事靡盬，忧我父母”，丈夫未归的事实，使父母也忧愁不已。“百善孝为先”，尽孝道是为人的根本，统治者以无休止的徭役剥夺百姓的这项权利和义务，足见其昏聩无道。“檀车幝幝，四牡痯痯，征夫不远”三句是虚写，为女主人公的幻觉和揣想之辞。由于思念太深，她不自觉地产生了丈夫归来的幻想。这种以虚衬实的手法，将妻子的思念之情传达得淋漓尽致。

    最后一章直陈其事。“斯逝不至，而多为恤”，妻子点明自己担忧的根本原因，除了思念，更多的是担心，害怕丈夫在外已经发生不测。但她紧接着又安慰自己：“卜筮偕止，会言近止，征夫迩止。”求卜问筮的结果都是好的，女主人公在失望中获得了一丝光明。

    诗到此处戛然而止，留下了极大的想象空间，为读者展现出古代夫妻间的真挚情谊，也反映出当时的社会现实，徭役给每一个家庭、每一个个体，所带来的难以磨灭的痛苦。

    【大师导读】

    行役劳苦，不得安于室家以尽天性而生子孙。

    ——唐·孔颖达

    诗以物纪时，妙笔，后人不能。

    ——明·钟惺

    卒言私情而不复及公义，情急可知。诚思妇之言也。

    ——陈子展

    鱼丽

    鱼丽于罶①，鲿鲨②。君子有酒，旨且多。

    鱼丽于罶，鲂鳢③。君子有酒，多且旨。

    鱼丽于罶，鰋鲤④。君子有酒，旨且有。

    物其多矣，维其嘉矣。

    物其旨矣，维其偕矣⑤。

    物其有矣，维其时矣⑥。

    【注释】

    ①丽（lí）：同“罹”，意谓遭遇。罶（li）：捕鱼的工具，又称笱，用竹编成，编绳为底，鱼入而不能出。

    ②鲿（chánɡ）：黄颊鱼。鲨：又名魦，能吹沙的小鱼，似鲫而比鲫小。

    ③鲂：鳊鱼，鳞细小而美味。鳢：俗称黑鱼。

    ④鰋（yǎn）：俗称鲇鱼，体滑无鳞。

    ⑤偕：齐全。

    ⑥时：及时。

    【赏析】

    今人已经无法得知《鱼丽》这首诗歌怎样歌唱，只能通过语言来寻找一些启示。诗的前三章运用相同的章法，也就是四、二、四、三的参差句式来反复地演唱赞歌，同时又通过参差不齐的音乐节奏进行重唱和合唱。诗中所说的“旨且多”、“多且旨”、“旨且有”，虽然在意思上并没有太大差别，但是这样的写法却营造出一种一唱三叹的美感，增强了满座欢乐的氛围。

    后三章着重点明主题、渲染气氛，所以每章只有两句，重音落在“嘉、偕、时”这些字上，句末用“矣”字延长了诗歌的咏叹时间，起到了放慢节奏的作用。前后三章相互应和，全诗结构完整严密。

    《小雅·鱼丽》是周代燕飧宾客通用的乐歌。本诗盛赞宴享时酒肴的甘甜和丰盛，通过这些来展现丰年的境况，主人的待客殷勤，以及宾主共同欢乐的情景。

    诗中反复吟唱“君子有酒，旨且多”，“君子”指的是宾客口中的主人。这两句诗展现了主人的殷勤待客，同时也展现了古代贵族的奢华生活以及那时的繁文缛节。诗的前三章都是通过“鱼丽”来起兴，歌赞主人的酒宴丰盛，待客礼遇周到。诗的后三章则主要是赞美年丰物阜，这是叙述宾主得以尽情享受宴会的原因。

    诗从“鱼进篓”的情景开篇。主人知道有贵客要来，一大早就来到小河边，亲自下水布好鱼笼。一会就有两条鱼进笼，一条是大的黄颊鱼，一条是小小的吹沙鱼。前三章通过写鱼的品种众多，来暗示宴会中其他肴馔的丰盛；同时也通过描写酒的醇美，预示宴席上宾主尽情欢乐的盛况。

    后三章中，诗人围绕前三章的三个重要词语“多、旨、有”进行赞美，表现出在丰年之后，不仅燕飨中酒肴既多且美，更是“美万物盛多”。就诗本身来说，后三章是前三章的副歌。后三章歌赞丰年的诗意，是前三章内容的补充。

    “物其多矣，维其嘉矣”，“物其旨矣，维其偕矣”，“物其有矣，维其时矣”，从物品的众多，到赞美物的嘉美；由物品的甘美，到赞美物的齐全；由物品的富有，到赞美生产的及时，这些都表明了丰年的到来。一方面，这些是大自然的赐予，另一方面也是人们勤劳创造的结果。

    全诗只更换了几个字，就描述出了一个完整的故事，可以想象：主人一定是捕到鲜鱼就赶紧烹饪好端上桌去，面对这样丰盛、醇美、味美、齐整的宴席，主人和客人喝酒喝到不醉不归，尽欢方休。他们能够如此尽兴的原因，都是因为“多且嘉”、“旨且偕”、“有且时”。

    【大师导读】

    宴飨通用之乐歌。

    ——宋·朱熹

    后三章皆言物，则其所谓旨、所谓多者，皆以肴言矣。

    ——明·季本

    （后三章）重重再描一层。

    ——清·方玉润

    南有嘉鱼

    南有嘉鱼，烝然罩罩①。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乐②。

    南有嘉鱼，烝然汕汕③。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衎④。

    南有樛木⑤，甘瓠纍之⑥。君子有酒，嘉宾式燕绥之⑦。

    翩翩者鵻⑧，烝然来思⑨。君子有酒，嘉宾式燕又思⑩。

    【注释】

    ①烝（zhēnɡ）：众多。罩罩：义同“掉掉”，游鱼摇尾貌。

    ②燕：同“宴”。

    ③汕汕：鱼游水的样子。

    ④衎（kàn）：快乐。

    ⑤樛（jīu）：树木向下弯曲。

    ⑥瓠（hù）：葫芦。纍：缠绕。

    ⑦绥：安。

    ⑧鵻（zhuī）：鸟名，即鹁鸠，也叫鹁鸪，天将雨或初晴时常在树上咕咕地叫。

    ⑨思：句尾助词，下同。

    ⑩又：通“侑”，劝酒。

    【赏析】

    《南有嘉鱼》是一首具有求贤之意的宴饮诗。作者是一位求贤如渴的统治者，经常与宾客们宴饮共欢，在一次觥筹交错中，主人表露心迹，婉转而又热切地传达出他对待贤者的态度。

    诗中，作者慧心独运，借宴席上常见的“鱼”、“蔬”、“禽”等菜肴作为起兴。“南有嘉鱼，烝然罩罩”、“南有嘉鱼，烝然汕汕”是起兴句，重章叠唱，反复咏叹：在美好的南边，溪流蜿蜒流淌，肥硕又敏捷的鱼儿，在清澈的溪水里往来翕忽，欢快地生活着，人们在很远处就可观其貌、知其乐。

    作者以如此美好的图景比兴，开篇定势，使全诗处于一种和睦、欢愉的气氛中。鱼儿的怡然自得，比喻人们的畅快安适。二者一虚一实，用深深的鱼水情象征宾主之间融洽、依存的关系。这一比兴把求贤的意图写得十分美好。

    “南有樛木，甘瓠纍之”，枝干挺拔、树叶茂盛的大树上缠绕着青青的葫芦藤，微风吹来，葫芦叶和树叶交相飘飒，高蹈共舞，一片和煦。这种比兴，蕴含的依然是求贤思想，树木象征主人，藤蔓象征宾客，藤蔓攀缘在树木粗壮的身躯上，大树则热情和蔼地接纳了藤蔓，成为它们向上的支柱和臂膀，与此同时，藤蔓也因之点缀了大树，给其增添了色彩和生机，二者相得益彰。

    “翩翩者鵻，烝然来思”，一群鹁鸠从远处翩翩飞来，它们身形优美，飞行动作闲雅自如，和身下葱郁的树林和清澈的湖水交相辉映，让人观之即生爱慕，鹁鸠们不是路经此处，而是喜欢上了此处美好的生存环境，举群搬迁到此。这里表达的是“良禽择木而栖”的思想，鹁鸠代表满腹才华的贤士，鸟儿选择的栖息地，必是茂盛而又美好的大树和水美草丰、没有危险的地方，同样，贤者所选择的主公，也定是虚怀若谷、公允厚道的明主。这一“群鸟来归”的生动景象，尽显“宾主绸缪之情”的求贤之意。

    作为一个整体，诗作在回环复沓中亦有着内在的层层递进，“嘉宾式燕以乐”、“嘉宾式燕以衎”、“嘉宾式燕绥之”、“嘉宾式燕又思”，分别表现宾客们初饮、宴中、酣饮时的状态。在章法、句式上，诗作不仅采用回环复沓、重章叠唱的手法，而且在每章最末处添了两个虚词，使诗句显得余韵不绝，便于表现歌者深情缓唱时连绵不绝的情感。

    【大师导读】

    彼（《鱼丽》）专言肴酒之美，此兼叙宾主绸缪之意。

    ——清·方玉润

    《南有嘉鱼》，乐与贤也。大平之君子至诚，乐与贤者共之也。

    ——陈子展

    南山有台

    南山有台①，北山有莱②。乐只君子③，邦家之基。乐只君子，万寿无期。

    南山有桑，北山有杨。乐只君子，邦家之光。乐只君子，万寿无疆。

    南山有杞④，北山有李。乐只君子，民之父母。乐只君子，德音不已⑤。

    南山有栲⑥，北山有杻⑦。乐只君子，遐不眉寿⑧。乐只君子，德音是茂⑨。

    南山有枸⑩，北山有楰。乐只君子，遐不黄耇？乐只君子，保艾尔后。

    【注释】

    ①台：通“薹”，莎草，又名蓑衣草，可制蓑衣。

    ②莱：藜草，嫩叶可食。

    ③只：语助词。

    ④杞（qǐ）：枸杞。

    ⑤德音：好名誉。

    ⑥栲：树名，山樗，俗称鸭椿。

    ⑦杻（nǐu）：树名，檍树，俗称菩提树。

    ⑧眉寿：高寿。

    ⑨茂：美盛。

    ⑩枸（jǔ）：树名，即枳椇。

    楰（yú）：树名，即鼠梓，也叫苦楸。

    黄：黄发。耇（ɡǒu）：老。

    保艾：保养。

    【赏析】

    诗中，南山有台、有桑、有杞、有栲、有枸，北山有莱、有杨、有李、有杻、有楰，庄园里山川秀丽、花木繁茂，为宾主宴饮营造了良好的环境和场所，并进一步说明贵族地位很高、家业很大，受人尊敬亦是理所当然。这样先言他物，复沓起兴，符合《诗经》一贯的创作手法。

    这种兴中有比的手法，带上了深远的象征意义。山川上植物的茂盛，其实也象征着主人身体健康、精神矍铄、德行优良，有着旺盛的生命力和非同一般的影响力，深受人们敬爱。作者没有明确写出祝寿对象的身份，从字面仅仅可以看出其为一位德高望重的贵族长者。这一比兴也象征着人们对老者的祝愿，由于老人德高望重，各处的人们纷纷到来，献上祝愿之辞，这些祝者和祝词就像茂盛的植物一样，遍及南山北山。

    同时，放于句首的兴语，能够为章节起势。“乐只君子，邦家之基；乐只君子，万寿无期”，如此单纯地吟唱和赞颂，显得突兀浅白，而加上“南山有台，北山有莱”等兴语后，诗作就变得饱满充盈、富有节律，显现出规整谨严又含蓄委婉的韵味，韵律由此变得和谐自然。

    每章两次直呼“乐只君子”，可见祝者对被祝者的敬爱，同时也反映出两者关系之密切。祝者的直率、兴奋、热情，在这一遍一遍的直呼中完全展现出来。宴席上，人们觥筹交错、酒意正酣，拉手搭肩、直呼其名地热情劝饮，暂时忘记了等级尊卑，不再顾忌平时的谦和稳重形象。

    诗作前三章“邦家之基”、“邦家之光”、“民之父母”三句，赞扬了长者的功绩价值，揭示了其身份地位。作者没有说明其具体官职和其贡献的细节，而是从大处落笔，以“国家根基”、“国家光耀”、“百姓父母”这三个大气而笼统的定位相赠，以节省的笔墨描绘了被颂者形象。

    “万寿无期”、“万寿无疆”、“德音不已”、“德音是茂”以及四、五两章“遐不眉寿”、“遐不黄耇”两个反诘句，从长寿、品德的流传、外在形象等各个方面表达了对寿者的祝愿，希望其健康长寿、德音永传、形象隽朗。其中运用的最妙的应是两个反问句“遐不眉寿”、“遐不黄耇”：这样的君子怎能不长出体现寿相的长眉？这样的君子怎能不童颜黑发延年益寿？这既是赞颂和祝愿，又是在陈述事实，这种以事实为凭借的祝福，最具有说服力。

    在诗作的最后，颂者定格在“保艾尔后”一句上。颂者在赞扬长者的时候，着眼的也并不仅仅是老人自己，而是老人所在的整个家族。诗歌在此到了高潮之处，由祝福先辈而推及其后裔，使简单的个人赞颂获得了厚重度和连及千秋百代的历史感。

    【大师导读】

    可谓极其祝颂，然总不出德、寿、后人三意，而所重似尤在德。

    ——明·孙鑛

    蓼萧

    蓼彼萧斯①，零露湑兮②。既见君子，我心写兮③。燕笑语兮④，是以有誉处兮⑤。

    蓼彼萧斯，零露瀼瀼⑥。既见君子，为龙为光⑦。其德不爽⑧，寿考不忘。

    蓼彼萧斯，零露泥泥⑨。既见君子，孔燕岂弟⑩。宜兄宜弟，令德寿岂。

    蓼彼萧斯，零露浓浓。既见君子，鞗革忡忡。和鸾雝雝，万福攸同。

    【注释】

    ①蓼（lù）：长而大的样子。萧：艾蒿，一种有香气的植物。

    ②零：滴落。湑（xǔ）：叶子上沾着水珠。

    ③写：舒畅。

    ④燕：通“宴”，宴饮。

    ⑤誉处：安乐愉悦。处，安。

    ⑥瀼瀼（ráng）：露水很多。

    ⑦为龙为光：为被天子恩宠而荣幸。龙，古“宠”字。

    ⑧爽：差。

    ⑨泥泥：露水很重。

    ⑩孔燕：非常安详。岂弟（kǎi tì）：即“恺悌”，和乐平易。

    鞗（tiáo）革：当为“鎥勒”。鎥，马勒上的铜饰；勒，系马的辔头。冲冲：饰物下垂貌。

    和鸾：鸾，借为“銮”，和与銮均为铜铃。雝（yōng）雝：铜铃声。

    攸同：所聚。

    【赏析】

    关于《蓼萧》这首诗，近人吴闿生在《诗义会通》中说：“据词当是诸侯颂美天子之作。”这种观点是比较符合诗意的。这是一首诸侯朝见天子时歌功颂德的诗，表达了诸侯对天子的尊崇和歌颂。

    文中的“萧”指的是香蒿，这是一种在祭祀上用的植物。“蓼彼萧斯，零露湑兮”，展现出艾蒿青青，秀颀美丽的样子，这些美丽的香蒿上滚动着晶莹的露珠，露珠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璀璨的光芒。在这里阳光和雨露代表着皇恩浩荡，草芥则是微臣小民的自比。

    诗中每一章都反复强化对艾蒿的描写，用于兴起下文，表达臣子对君王的歌颂、感恩之情。“诗人通过含蓄、形象的笔法，奠定了诸侯对天子恩及四海的感恩戴德、极尽颂赞的感情基调。“既见君子，我心写兮”，表明小臣日日夜夜都在盼望着能够见到君主，今天朝思暮盼的盼望终于得偿所愿了。“写”这个字，生动形象地描绘出诸侯们那种兴奋不已、惶恐不安、激动难当的感受。当这些小臣和天子一起共享宴乐的时候，他们争先恐后地倾吐自己心中对天子的敬爱和祝福，在圣洁的朝圣中如痴如醉。

    “既见君子，为龙为光。其德不爽，寿考不忘”，正因为天子的美德持久不变，所以小臣才能蒙受天子的恩宠，得到无上的荣光。因此最后众人齐祝天子长寿安康。二、三章分别从诸侯和天子两个方面进行描写。诸侯感谢天子的恩宠；而天子则亲待臣子。诗人用一句“孔燕岂弟”写出了君主安详的音容，“宜兄宜弟”则写出了他对臣子那种像兄弟一样深情的厚谊。这样的天子，必然会受到臣下的拥戴和尊崇。

    “既见君子，鞗革冲冲。和鸾雝雝，万福攸同”，这四句写天子离开宴会时的情景。诗人在表现天子的车马威仪时，选取了两个细节进行描写：垂饰的摆动和銮铃的响声，以点概面地表现出君主不同寻常的气度。

    诗中将得到君王恩宠之后感恩戴德的臣子心理完整表现了出来，使这些小臣的形象跃然纸上。他们对君王歌功颂德，以此报答君主的恩情，“其德不爽，寿考不忘”是开始，“和鸾雍雍，万福攸同”为结尾，一前一后的赞颂交相呼应，虽然有些拘谨，有些溢美，但这些都是他们抒发出来的真情实感。

    自古以来统治者就十分重视和下臣的关系，像西周初时这样君王和各地诸侯关系融洽，甚至可以宴饮笑语的景象，在后世似乎并不多见。周王之所以能够做到这一点，是因为他实行了“宜兄宜弟”的平等政策，使得臣下“我心写兮”，一心归顺君王，营造出了融洽安定的政治局面。

    【大师导读】

    写一时欢乐光景，蔼然可味。首章点得透快。二三章归之德，是诗骨。末章借车马写意。陡发而缓收，正是顿挫。

    ——明·孙鑛

    湛露

    湛湛露斯①，匪阳不晞②。厌厌夜饮③，不醉无归！

    湛湛露斯，在彼丰草。厌厌夜饮，在宗载考④。

    湛湛露斯，在彼杞棘⑤。显允君子⑥，莫不令德⑦。

    其桐其椅⑧，其实离离⑨。岂弟君子⑩，莫不令仪。

    【注释】

    ①湛湛：露清莹盛多。

    ②晞：干。

    ③厌厌：一作“懕懕”，和悦的样子。

    ④载：充满。考：通“孝”。

    ⑤杞棘：枸杞和酸枣，皆灌木，又皆身有刺而果实甘酸可食。

    ⑥显允：光明磊落而诚信忠厚。

    ⑦令：善美。

    ⑧桐：桐有多种，古多指梧桐。椅：山桐子木，梓树中有美丽花纹者。

    ⑨离离：犹“累累”。

    ⑩岂弟（kǎi    tì）：同“恺悌”，和乐平易的样子。

    【赏析】

    《湛露》这首诗，初看平淡无奇，但是在细细品味之后，就会发现其中深厚的意味，令人回味无穷。

    每章的起兴之句“湛湛露斯，匪阳不晞”，描画出夜间宴饮的朦胧和静谧之境。户外露水正浓，在宗庙外，有萋萋的芳草、杞、棘等灌木，在近处则是扶疏的桐、梓一类乔木，一切都笼罩在夜露之中，寂静而祥和。然而室内却觥筹交错，一片热闹景象。“厌厌夜饮，不醉无归”两句，足见欢宴的气氛之高涨。一内一外，一静一动，相互映衬烘托。诗人以寥寥四句，便勾勒出一场清秋露浓之夜的宴饮图，举重若轻，信手拈来，手法高妙。

    二、三、四章的丰草、杞棘和桐椅，各自对应宴饮者的“载考”、“令德”、“令仪”，即孝道、美善、优美的风度，是对众人的德行和风范的一种隐喻。尽管首章主人要求众宾客“不醉无归”，但这些谦谦君子即使醉了也依然风度优美，并不失态。

    清秋，夜露，酒香，醉不失仪，宾主尽欢，为了充分表现这一场美妙的夜宴，诗人运用的音韵自然极具美感。如前两章中一、三句开头的“湛湛”与“厌厌”相互呼应，和二、四句句尾的脚韵“晞”、“归”在语音上构成一个回环，极有美感。再如后两节的顶真式谐音，第三章中，“杞棘”是双声，紧接着的“显允”则是叠韵，两者连在一起读，有一种波澜起伏、连绵不尽之感；同样，第四章中的“离离”是叠词，音声自然也是双叠，接下来的“岂弟”又是叠韵，两句通读下来，朗朗上口，很有一种和谐之美。

    由此可见，《湛露》一诗，虽然只是在写一场秋夜的宴饮，却从内容到形式，都写得韵味无穷。毛诗解读这首《湛露》时曾点出它的主旨：“天子燕（宴）诸侯也。”这种说法后世几乎没有争论。但关于这场宴饮中的宾客究竟是同姓还是同姓异姓兼有，还存在不同意见。

    同意前一观点的学者认为，诗中“在宗载考”一句，“宗”是“宗庙”或“宗族”的意思，可见宴饮之人是同姓的贵族。

    而赞同后一种观点的学者引《小雅·六月》小序中一句“《湛露》废则万国离矣”，从“万国”这个词可见本诗中宴饮的对象兼有同异姓。这种说法看起来似乎更有天子容纳四方、泽被万民的味道，因而不妨认为诗中不醉无归的宾客来源于不同宗族姓氏。众人同欢，或许更符合“湛露”这个词语的本义，即王之雨露恩泽。

    【大师导读】

    君通情，务尽醉；臣守官，务遵礼。所以虽夜饮而不失令德、令仪也。

    ——宋·王质

    它没有写宴会的场面和与宴者的情态，只是以赞赏的口吻，叙述了君恩臣德，君宽臣谨而已，意在美化。

    ——蒋立甫

    彤弓

    彤弓弨兮①，受言藏之②。我有嘉宾③，中心贶之④。钟鼓既设，一朝飨之⑤。

    彤弓弨兮，受言载之⑥。我有嘉宾，中心喜之。钟鼓既设，一朝右之⑦。

    彤弓弨兮，受言櫜之⑧。我有嘉宾，中心好之。钟鼓既设，一朝酬之⑨。

    【注释】

    ①彤弓：漆成红色的弓，天子用来赏赐有功诸侯。弨（chāo）：弓弦松弛貌。

    ②言：句中助词。藏：珍藏于祖庙中。

    ③嘉宾：有功诸侯。

    ④中心：内心。贶（kuàng）：欲加恩惠。一说善。

    ⑤一朝：整个上午。飨（xiǎng）：用酒食款待宾客。

    ⑥载：装在车上。

    ⑦右：通“侑”，劝酒。

    ⑧櫜（gāo）：装弓的袋，此处指装入弓袋。

    ⑨酬：互相敬酒。

    【赏析】

    在周代，天子为了奖励功臣，也为了表明自己的宽爱仁慈，经常会将一些器物赏赐给下属，包括弓矢、青铜器、酒食、车马等，后来这项行动逐渐发展成一种礼仪制度，盛行于西周到春秋时期。对这一项受封礼仪和赏赐仪式，古代铭文中多有记载。《彤弓》一诗中体现的就是当时赏赐仪式的盛况，仪式中所赠之物，是一具涂了红漆的大弓。

    开篇便直接点出赐赠之物：“彤弓召兮，受言藏之。”这就把作者的兴奋之情悉数展示了出来。“彤弓召兮”，是写彤弓的颜色、形状，“彤”字打头，“彤弓”前置于“召”，显现着弓弩的色泽和气势，其神圣性和价值非同小可。

    “受言藏之”一句，描写了受赏者的恭敬之情和对弓矢的珍惜，“受”与“藏”之间，加一“言”字，使语速变缓，音节间有所停顿，反映出受赏者在仪式上恭敬、沉稳的心情和动作：他当时一定表情严肃、举止慎重。简短的两句，写作技巧上的妙处颇多，显示了诗人行文的匠心。

    最隆重的场面描写完毕，诗作没有补充事件的来龙去脉，而是直录周天子的言语：“我有嘉宾，中心贶之。”“我”指周天子，他把臣子称为“嘉宾”，使君臣间显得亲密、融洽。天子对有功诸侯的宠爱之情，臣子对君主的爱戴之意，借这一称谓，悉数传达了出来。“中心”，即“心中”，表明天子的喜悦是情真意切的，赏赐诸侯的举动，也是出于真心诚意。

    两句中的“嘉宾”，预示着必定会有席宴的存在，而作者并没有对接下来的席宴进行正面描写，更没有铺陈其盛况，而是从预测席宴所需要的时间入手，侧面进行描绘，显得别具一格。

    “钟鼓既设，一朝飨之”，此刻，仅仅是席宴的前期筹备阶段，作者看到钟鼓已经安排妥当，猜想到待会儿一定会有乐舞的表演，大家想必都会非常高兴，既然如此，席宴的场面肯定会非常宏大壮观，持续时间也会很长。诗人虽对席宴的盛景只字未提，但宾主尽欢、丝竹盈耳的盛况，却都在想象之中呈现了出来，这种处理方法，可谓精妙。

    臣子对彤弓的处理方式是“藏”、“载”、“櫜”，从泛泛的藏，发展到藏于车内，再发展到藏于弓袋中，一次比一次细心、严密。周天子对臣子的态度，开始是“贶”，继而“喜”，最后是“好”，心理变化明显，程度不断加深。宴会场面从“飨”到“右”再到“酬”，先是普通的款待，然后变为热情地劝酒，最后变成众人互劝，达到情绪的顶峰。全诗三章，无涉比兴，纯用赋法，仍取得了极好的表达效果。

    【大师导读】

    略无矜伐之词，最见盛世圣王成功不居之意。

    ——吴闿生

    古代多合唱，春秋赋诗才多独唱。但乐工赋的时候似乎还是合唱的。……大概“赋”原来就是合唱。

    ——朱自清

    菁菁者莪

    菁菁者莪①，在彼中阿②。既见君子，乐且有仪③。

    菁菁者莪，在彼中沚④。既见君子，我心则喜。

    菁菁者莪，在彼中陵。既见君子，锡我百朋⑤。

    泛泛杨舟，载沉载浮。既见君子，我心则休⑥。

    【注释】

    ①菁（jīng）菁：草木茂盛。莪：莪蒿，又名萝蒿，一种可吃的野草。

    ②阿：山坳。

    ③仪：仪容，气度。

    ④沚：水中小洲。

    ⑤锡：同“赐”。朋：上古以贝壳为货币，十贝为朋。

    ⑥休：喜。

    【赏析】

    “菁菁者莪”是起兴句，诗中也有很多“在彼中阿”、“在彼中沚”、“在彼中陵”的其他植物，因此，这一句可看成概说。

    第一章描述一名女子在莪蒿长得十分茂盛的山坳里，邂逅了一位仪态落落大方、性格开朗活泼同时又举止从容潇洒的男子，两个人一见钟情，英俊的男子在女子的内心深处引起了强烈震颤。接着写女子和男子又一次相遇在水中的沙洲上，女子再次看到“君子”，心里十分兴奋和喜悦，诗人用一个“喜”字来表现怀春少女的微妙心理。

    第三章中，女子和男子见面的地点从绿荫覆盖的山坳、水光萦绕的小洲转移到阳光明媚的山丘上，场景的变换说明这两个人的关系也有所转变，他们的恋情渐趋柳暗花明。“锡我百朋”这一句，充分地表现出女子看到自己的爱人之后那种欣喜若狂的心情。第四章中，女子和男子之间的关系更加紧密了，“泛泛杨舟”，暗示两个人将会在人生的长河中同舟共济，福祸与共。

    短短十六句，描述了一个美妙动人的爱情故事，男女主人公的爱情十分浪漫，诗中几乎处处都在描写清朗明丽的山光和灵秀迷人的水色，就在这青幽的山坡、静谧的水洲上，有情人相遇相识、相偎相依，极具情致。

    这是一种解法。如果按照《毛诗序》“乐育材”的观点来分析这首诗，也可以将这首诗看成是一首咏叹君子养育人才的欢悦之情的诗作。

    “莪蒿长得多么茂盛啊”，这里是一个“育材之地”，学生们一见到“君子”就感到十分欢乐。第二章与第一章意义相近。第三章描写学生们见到“君子”之后，“君子”给了他们“赐以百朋”的奖励；第四章可以通过两层来分析，第一层写杨舟载木、沉浮不定，预示着学生们忐忑不安的心理状态，第二层则写学生们见到“君子”之后欣喜若狂，他们的心情一下子就变得极其安然。这一章通过前后的对比表现出学生们内心世界的变化。

    究竟哪种主题更恰切，不好定论。《毛诗序》的说法由来已久，流传了两千多年，它的影响是十分重大的。人们提起《菁菁者莪》这首诗，首先想到的就是“乐育才”。但是，这首诗用爱情来解释也很合理，因为《小雅》中描写男女相悦之情的《隰桑》一诗，其章法、句式都与这首《菁菁者莪》十分相似，尤其是前三章“既见君子”的句式更是一模一样。从多种角度分析本诗，会使这首诗更有意味。

    【大师导读】

    《雅》中有这样的诗，犹之乎《风》中有《芣苢》，此处但为相见之乐，以短辞作容止之庄，彼处是山谣野讴，以短词成众唱之和；彼处有情景，此处有容仪，这都不是可拿后来诗人做诗之格去评论的。

    ——傅斯年

    六月

    六月栖栖①，戎车既饬②。四牡骙骙③，载是常服④。玁狁孔炽⑤，我是用急⑥。王于出征，以匡王国⑦。

    比物四骊⑧，闲之维则⑨。维此六月，既成我服。我服既成，于三十里⑩。王于出征，以佐天子。

    四牡脩广，其大有颙。薄伐玁狁，以奏肤功。有严有翼，共武之服。共武之服，以定王国。

    玁狁匪茹，整居焦获。侵镐及方，至于泾阳。织文鸟章，白旆央央。元戎十乘，以先启行。

    戎车既安，如轾如轩（21）。四牡既佶（22），既佶且闲（23）。薄伐玁狁，至于大原（24）。文武吉甫，万邦为宪（25）。

    吉甫燕喜，既多受祉（26）。来归自镐，我行永久。饮御诸友（27），炰鳖脍鲤（28）。侯谁在矣（29），张仲孝友（30）。

    【注释】

    ①栖栖：忙碌紧急的样子。

    ②饬（chì）：整顿，整理。

    ③骙（kuí）骙：马很强壮的样子。

    ④常服：军服。

    ⑤炽：势盛。

    ⑥是用：是以，因此。

    ⑦匡：扶助。

    ⑧比物：把力气和毛色一致的马套在一起。

    ⑨闲：训练。

    ⑩于：往。三十里：古代军行三十里为一舍。

    颙（yōng）：大头大脑的样子。

    奏：建立。肤功：大功。

    严：威严。翼：整齐。

    共：通“恭”，严肃地对待。武之服：打仗的事。

    茹：柔弱。

    焦获：泽名，在今陕西泾阳县北。

    镐：地名，通“鄗”，不是周朝的都城镐京。方：地名。

    织文鸟章：指绘有凤鸟图案的旗帜。

    央央：鲜明的样子。

    元戎：大的战车。

    （21）轾（zhì）轩：车身前俯后仰。

    （22）佶（jí）：整齐。

    （23）闲：驯服的样子。

    （24）大原：即太原，地名，与今山西太原无关。

    （25）宪：榜样。

    （26）祉（zhǐ）：福。

    （27）御：进献。

    （28）炰（páo）：蒸煮。脍鲤：切成细条的鲤鱼。

    （29）侯：语助词。

    （30）张仲：周宣王卿士。

    【赏析】

    《六月》既是一首完整的叙事诗，也是一篇表现抵御外族入侵的爱国主义颂歌。整首诗按照战争的起因、经过和结局的顺序，记叙这场反侵略的正义战争的始末。在这场周宣王北伐玁狁的战争中，主帅尹吉甫和将士们同心同德，共赴国难。将士们立志要保卫国家，他们斗志高昂，有着必胜的信念，最终击败玁狁，取得了赫赫战功。

    诗的语言气势雄伟、质朴有力。诗一开篇，作者用追述的语气，回忆起战报传来的时候。在古代，冬夏两季是不会打仗的，而这次战争却发生在了夏季的六月，可见这是一次关系国家存亡的重大战事。开头的“六月栖栖”一句，表现出忙碌紧迫的战争气氛，为了应对这次战争，周王接到战阵的信息之后，当机立断做出了出征的决定，兵车，马匹都已经准备好了。迎战的将士们穿着威风凛凛的战袍，战车上的旗帜猎猎飘扬。就这样，在周宣王的诏命之下，将士们开始北伐玁狁。

    二、三章，诗人赞叹周军的训练有素和应变迅速。从马的进退有度、威风凛凛，到军队的士气高涨、纪律严整，均从侧面写出了主将的治军有方。能文能武的尹吉甫成为周军的主帅，他在战事危急的时候，从容镇定，带领着训练有素的军队，日行军三十里。虽然战事进展迅速，但是尹吉甫却不催促军队快速行进。因为他知道，前方等待他的是一场关系到国家安危存亡的战争，他需要和将士们同仇敌忾，一起抗敌。

    第四章展示了威武雄壮、气势磅礴的战斗场面。“织文鸟章，白旆央央”，战旗飘扬着，如同胜利的象征和标志。“元戎十乘，以先启行”，表明众多作为开路先锋的战车进入敌阵。在这些大型战车之后出场的便是那些训练有素的车队和兵士。

    “戎车既安，如轾如轩。四牡既佶，既佶且闲”，寥寥十六个字展现了一幅战场全景画：战马熟练地向前奔突，戎车忽高忽低地向前奔驰合围，将士们勇敢拼杀，为了彻底击垮侵略者，周军军队以无坚不克之势将敌人击退，将士们用自己的鲜血换来了战争的胜利。

    最末一章描述了庆祝凯旋的欢宴。尹吉甫凯旋，接受赏赐，宴请宾客。“我行永久”，说明作者也是随军远征的一员，对于这次的胜利他也感到光荣。所以诗人虽然是在歌颂将帅，但是同时也赞扬了军队的严整和威武，表达了将士们对周王朝的忠诚和爱国主义精神。

    诗人将追忆和现实相结合，将原本平淡无奇的故事，描述得十分精彩，极具回味和余韵。一、二、三章铺垫蓄势，第四章达到全诗的高潮，第五章开始舒放通畅，第六章则完全归于宁静祥和。全诗变化丰富，节奏感、灵动感都很强。

    【大师导读】

    诗上有“王于出征，以佐天子”的话，秦穆公赋它，是表示他对于重耳的一番期望，所以重耳应该拜谢他的厚意。可见宴会赋诗是要主宾互相称美和祝颂，使得各人的好意从歌诗里表显出来；同时要受的方面知道赋诗的人的好意，表显出受诗以后的快乐和谦谢。

    ——顾颉刚

    采芑

    薄言采芑①，于彼新田②，于此菑亩③。方叔莅止④，其车三千，师干之试⑤。方叔率止，乘其四骐⑥，四骐翼翼⑦。路车有奭⑧，簟茀鱼服⑨，钩膺鞗革⑩。

    薄言采芑，于彼新田，于此中乡。方叔莅止，其车三千，旂旐央央。方叔率止，约軧错衡，八鸾玱玱。服其命服，朱芾斯皇，有玱葱珩。

    鴥彼飞隼，其飞戾天，亦集爰止。方叔莅止，其车三千，师干之试。方叔率止，钲人伐鼓（21），陈师鞠旅（22）。显允方叔（23），伐鼓渊渊（24），振旅阗阗（25）。

    蠢尔蛮荆，大邦为雠。方叔元老，克壮其犹（26）。方叔率止，执讯获丑（27）。戎车啴啴（28），啴啴焞焞（29），如霆如雷。显允方叔，征伐玁狁，蛮荆来威（30）。

    【注释】

    ①芑（qí）：一种野菜。

    ②新田：一岁曰菑，二岁曰新田，三岁曰畲（yú）。

    ③菑（zī）亩：见上注。

    ④涖（lì）：临。止：语助词。

    ⑤干：盾。试：演习。

    ⑥骐：青底黑纹的马。

    ⑦翼翼：整齐严谨的样子。

    ⑧路车：大车。路，通“辂”。奭（shī）：红色的涂饰。

    ⑨簟茀（diàn fú）：遮挡战车后部的竹席子。鱼服：鲨鱼皮装饰的车箱。

    ⑩钩膺：带有铜制钩饰的马胸带。鞗（tiáo）革：皮革制成的马缰绳。

    中乡：乡中。

    旂旐（qí zhào）：画有龙和蛇图案的旗帜。

    约軝（qí）：用皮革约束车轴露出车轮的部分。错衡：在战车扶手的横木上饰以花纹。

    玱（qiāng）玱：象声词，金玉撞击声。

    服：穿起。命服：礼服。

    芾（fú）：通“韍”，皮制的蔽膝，类似围裙。

    有玱：即“玱玱”。葱珩（héng）：翠绿色的佩玉。

    鴥（yù）：鸟飞迅疾的样子。隼（sǔn）：一类猛禽。

    戾：到达。

    止：止息。

    （21）钲人：掌管击钲击鼓的官员。

    （22）鞠：训告。

    （23）显允：高贵英伟。

    （24）渊渊：击鼓声。

    （25）振旅：整顿队伍，指收兵。阗（tián）阗：击鼓声。

    （26）壮：光大。

    （27）执讯：捉住审讯。获丑：俘虏。

    （28）嘽（tān）嘽：兵车行走的声音。

    （29）焞（tūn）焞：车马众多的样子。

    （30）威：威服。“蛮荆来威”即“来威蛮荆”。

    【赏析】

    《采芑》是一首赞美周宣王的大臣方叔南征讨伐荆蛮的诗。它和《六月》不同，诗中并没有涉及敌我交战的内容，而是通过赞美军容、军纪和军威和威风凛凛的将军形象，表达必胜的信心。

    整首诗可以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为前三章，表现方叔卓越的治军才能。第四章为第二部分，点明演习的目的和用意，表现周军的自信心和威慑力。第一章以“采芑”来起兴，引出这次演习的地点。在旷野上有一支浩浩荡荡的大军，他们严谨布阵，严守军纪。“其车三千，师干之试”，突出了当时王师的庞大和周军的军威。

    “乘其四骐，四骐翼翼。路车有奭，簟笰鱼服，钩膺鞗革”，写主将出场时的赫赫威仪。方叔乘坐一辆红色的战车，车用花席为帘，拉车的四匹马很强壮，战车煌煌耀眼，他就站在队伍的中央，显得十分高大威武、威猛慑人。

    “旗旐央央”、“约軝错衡”两句，加强了对演习队伍声势的描绘。“方叔涖止，其车三千，旂旐央央”，方叔统帅的大军，旌旗招展，浩浩荡荡。“服起命服，朱芾斯皇，有玱葱珩”，进一步刻画了方叔的形象，他穿着朱衣黄裳的命服，红色敝膝闪闪发光，显现出将军的非凡气度。

    第三章和前两章不同，主要是写出战。诗人用鹰隼一飞冲天来比喻方叔所率的周军像鹰隼一样勇猛无敌、斗志昂扬。这时周师在方叔的指挥下严谨地演习着阵法：“钲人伐鼓，陈师鞠旅”，“伐鼓渊渊，振旅阗阗”，执行号令的钲人、鼓人已经做好准备，列队誓师，兵士个个摩拳擦掌。战车在雷霆般的战鼓声中保持着进攻的阵形，他们在响彻云霄的喊杀声中向前冲去。

    最后写告捷，“蠢尔蛮荆，大邦为仇”这两句用雄壮的气概直斥无端滋乱之荆蛮。“戎车啴啴，啴啴焞焞，如霆如雷”，描写众多战车出发时的轰鸣声。“显允方叔，征伐玁狁，蛮荆来威”，蛮荆听说要来攻打他们的是早先讨伐过玁狁的将军方叔，吓得望风而逃，不战而降。当然这些并不是真实发生的事情，而是一种想象，是诗人根据军容、军威而获得的信心。作者相信，凭借装备精良的部队，英勇的方叔一定可以取得战争的胜利。

    【大师导读】

    皆误以‘蛮荆来威’为实有其事，不知乃作者虚拟颂祷词。

    ——吴闿生

    这首诗虽前三章用兴，类似风诗，但遣词造句有较多的修饰，不像大多风诗那样朴素自然。

    ——蒋立甫

    车攻

    我车既攻①，我马既同②。四牡庞庞③，驾言徂东④。

    田车既好⑤，田牡孔阜⑥。东有甫草⑦，驾言行狩。

    之子于苗⑧，选徒嚣嚣⑨。建旐设旄⑩，薄狩于敖。

    驾彼四牡，四牡奕奕。赤芾金舄，会同有绎。

    决拾既佽，弓矢既调。射夫既同，助我举柴。

    四黄既驾，两骖不猗。不失其驰（21），舍矢如破（22）。

    萧萧马鸣（23），悠悠旆旌（24）。徒御不惊（25），大庖不盈（26）。

    之子于征，有闻无声。允矣君子（27），展也大成（28）。

    【注释】

    ①攻：修缮。

    ②同：齐，指选择调配足力相当的健马驾车。

    ③庞庞：马高大强壮貌。

    ④徂（cú）：往。东：东都洛阳。

    ⑤田车：猎车。

    ⑥阜（fù）：高大肥硕有气势。

    ⑦甫：通“圃”，地名，在今河南中牟西。

    ⑧之子：那人，指天子。苗：夏猎。

    ⑨选：通“算”，清点。嚣（áo）嚣：声音嘈杂。

    ⑩旐（zhào）：绘有龟蛇图案的旗。旄：饰牦牛尾的旗。

    敖：山名，在今河南荥阳东北。

    奕奕：马从容而迅捷貌。

    赤芾（fú）：红色蔽膝。金舄（xì）：用铜装饰的鞋。舄，双层底的鞋。

    会同：会合诸侯，是诸侯朝见天子的专称，此处指诸侯参加天子的狩猎活动。有绎：绎绎，连续不断而有次序的样子。

    决：用象牙和兽骨制成的扳指，射箭拉弦所用。拾：皮制的护臂，射箭时缚在左臂上。佽（cì）：齐备。

    调：相称。

    同：合耦，指比赛射箭的人找到对手。

    举：取。柴（zī）：即“紫”，或作“胔”，堆积的动物尸体。

    四黄：四匹黄色的马。

    两骖：四匹马驾车时两边的马叫骖。猗（yǐ）：通“倚”，偏差。

    （21）驰：驰驱之法。

    （22）舍矢：放箭。如：而。破：射中。

    （23）萧萧：马长鸣声。

    （24）悠悠：旌旗轻轻飘动貌。

    （25）徒御：徒步拉车的士卒。不：语助词。无义，下句同。惊：“警”之假借字，机警。

    （26）大庖（pǎo）：天子的厨房。

    （27）允：确实。君子：指天子。

    （28）展：诚。

    【赏析】

    古代天子的狩猎活动，并不是单纯的娱乐，而是饱含着特殊政治意义的军事训练和军事演习。当时，经历了厉王的统治之后，社会动荡不安，礼仪制度遭到破坏，诸侯对王师貌合神离，宣王为了复兴王室，慑服诸侯，举行了一场盛大的狩猎活动。其目的在于：一方面和诸侯联络感情，另一方面也向诸侯显示周朝的武力。本诗所描写的就是周宣王为了重整士气而亲自率领浩浩荡荡的队伍去东都会猎的场面。

    诗共八章，按照田猎的循序进程展开描写。全诗层次分明，有条不紊地对这场大规模的田猎活动进行了细致的描写，但作者在选材时十分讲究，他没有对狩猎的过程进行描写，对捕获了多少禽兽，也没有过多强调，只用一句“大疱不盈”

    轻描淡写地带过，而在车马旌旗的盛大和狩猎大军的威武雄壮上却运用了大量的笔墨，这都是为了彰显周王朝的威势和力量，以达到炫耀周王朝武力强大、慑服诸侯的目的。

    第一章总起全诗，描写了车马的齐备。此时，狩猎的大军即将往东方狩猎，诗人反复描述出发前的准备工作做得如何完美，字里行间流露出一种昂扬向上、神采奕奕的感情基调。二、三章点出狩猎的地点是在圃田和敖山。在圃田和敖山，人马聚集，旌旗猎猎，连天蔽日，这些细节都是为了凸显周王出猎的浩大声势。

    第四章写诸侯来时的情景。他们穿着红色的蔽膝和金黄色的鞋，服饰精美，车马齐整，这种场面充分体现了宣王中兴时期，国内没有内忧外患，政治状况十分稳定的现状。五、六章主要描述射猎的场面。诸侯和他们的随从士卒们争相驾车射箭，为周王献艺，诗人通过描写他们技艺的娴熟，表现出周王朝军队的强大。

    第七章写田猎结束之后的场面。因为狩猎已经结束了，所以这一章的气氛没有前面那么紧张，“萧萧马鸣，悠悠旆旌”两句，连用两个叠词，用骏马的嘶鸣声以及旌旗的飘动声，来反衬营地的静谧和君度的庄严肃穆，动静对比，充分体现出众人舒缓悠长的氛围和心情。末章写射猎结束整队收兵时的场景，这里的描写展现出周军的军纪严明，“允矣君子，展也大成”，赞美之情溢于言表。

    【大师导读】

    “萧萧马鸣，悠悠旆旌”，以萧萧悠悠字，而出师整暇之情状宛在目前。此语非惟创始之为难，乃中的之为工也。

    ——宋·张戒

    “马鸣”二语，写出大营严肃气象，是猎后光景。杜诗“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本此也。

    ——清·方玉润

    吉日

    吉日维戊①，既伯既祷②。田车既好③，四牡孔阜④。升彼大阜⑤，从其群丑⑥。

    吉日庚午，既差我马⑦。兽之所同⑧，麀鹿麌麌⑨。漆沮之从⑩，天子之所。

    瞻彼中原，其祁孔有。儦儦俟俟，或群或友。悉率左右，以燕天子。

    既张我弓，既挟我矢。发彼小豝，殪此大兕。以御宾客，且以酌醴（21）。

    【注释】

    ①戊：古人以天干地支相配计日。以天干奇数为刚日，偶数为柔日。刚日宜外事，柔日宜内事。田猎为外事，故以刚之戊为吉日。

    ②伯：“祃”之假借，师祭。祷：“禂”之假借字，马祭。

    ③田车：猎车。

    ④阜：强壮高大。

    ⑤阜：山岗。

    ⑥从：追逐。群丑：指群兽。

    ⑦差：选择。

    ⑧同：聚集。

    ⑨麀（yōu）：母鹿。麌（yǔ）麌：众多貌。

    ⑩漆、沮（jǔ）：古代二水名，在今陕西境内。

    所：处所，此指会猎场所。

    中原：原中，指原野。

    祁：原野辽阔。有：多，指野兽多。

    儦（biāo）儦：疾行貌。俟（sì）俟：缓行貌。

    群：兽三只在一起为群。友：兽二只在一起为友。

    悉：尽，全。率：驱逐。

    燕：乐。

    豝（bā）：母猪。

    殪（yì）：射死。兕（sì）：大野牛，或谓乃犀牛。

    御：进献食物。

    （21）醴（lǐ）：甜酒。

    【赏析】

    《吉日》和《车攻》一样，是一篇描写宣王田猎的诗，但它和《车攻》不尽相同：《车攻》主要写周王假借狩猎之名向诸侯炫耀武力，以达到慑服诸侯的目的，所以《车攻》主要侧重于对车马、军队声势的描写，展现出的是一种霸气。而《吉日》一诗主要描写的却是周宣王在西都举行田猎之典一事，诗的重点在于叙述田猎的细节，如怎样选择吉日来进行祭祀马祖，怎样修整猎车，怎样挑选骏马，怎样驱车在漆沮之间出猎，随从们怎样将野兽驱赶到天子的猎所中，以便宣王可以尽情狩猎等，诗人把这些细节井然有序地描绘了出来。

    诗中再现了宣王田猎的全过程。首章描写了打猎前准备的情况。在古代，天子狩猎是十分重大的事情，就像祭祀、会盟、宴享一样庄重而神圣。因此，狩猎的准备仪式十分隆重。

    第二章写周王选择良马准备正式出猎。依据占卜，祭祀马祖之后的第三天是适合狩猎的良辰吉日。所以在选择了合适的马匹之后，周天子就骑着良马，率领所有的公卿一起来到狩猎的地方，准备开始狩猎。人们沿着漆、沮两条河的岸边设立了围挡，他们追逐着鹿群，将它们赶向了天子所在的方向，保证天子能够及时发现猎物。

    接下来着重描写随从们驱赶群兽给天子射猎的场面。在广袤的原野上，远远眺望，一眼都望不到边，这是一个水草丰茂的地方，因此有很多野兽在这里出入，它们三五成群，有些在奔跑，有些则在缓缓行走。为了让天子能够享受到狩猎的乐趣，随从们又一次驱赶兽群，将兽群驱向了君主所在的方向。

    第四章写天子在射猎得胜之后返回朝堂，朝宴群臣。在随从们将兽群驱赶到附近之后，周天子就开始大显身手了。他一矢中的，箭不虚发。由此可见，周天子是一个英勇神武的君主。周天子狩猎了很多猎物，并用自己狩猎到的野味宴请群臣，就这样，一场精彩的狩猎结束了，全诗也在欢快的气氛中收尾。

    整首诗按照事情发展的过程来进行描述，条理清楚。大部分章节的内容都是在记叙狩猎活动的准备过程和随从驱赶野兽供天子射猎的情景，而写天子射猎却只有“既张我弓，既挟我矢。发彼小豝，殪此大兕”这四句，这样的写作方式显得详略有当，既完整叙述了狩猎的过程，又展现出周天子的身手，同时还透露出轻松的气氛。

    这一狩猎过程，与其说是一场军事行动或是一场劳作，不如说是一场愉悦的游戏。在这场游戏中，宣王在狩猎之后又施恩于臣子，体现了他“与臣同乐，与民同乐”的为君之道。这首诗是帮助后人了解周朝皇家田猎情况，以及周朝民俗的重要资料。

    【大师导读】

    作《吉日》诗者，美宣王田猎也。以宣王能慎于微事，又以恩意接及群下，王之田猎能如是，则群下无不自尽诚心以奉事其君上焉，由王如此，故美之也。

    ——唐·孔颖达

    《车攻》会诸侯而田猎，《吉日》则专美宣王田也。一在东都，一在西都。

    ——清·陈奂

    鸿雁

    鸿雁于飞①，肃肃其羽②。之子于征③，劬劳于野④。爰及矜人⑤，哀此鳏寡⑥。

    鸿雁于飞，集于中泽。之子于垣⑦，百堵皆作⑧。虽则劬劳，其究安宅⑨。

    鸿雁于飞，哀鸣嗷嗷⑩。维此哲人，谓我劬劳。维彼愚人，谓我宣骄。

    【注释】

    ①鸿雁：水鸟名，即大雁；或谓大者叫鸿，小者叫雁。

    ②肃肃：鸟飞时扇动翅膀的声音。

    ③之子：那人，指服劳役的人。

    ④劬（qú）劳：勤劳辛苦。

    ⑤矜人：穷苦的人。

    ⑥鳏（guān）：老而无妻者。寡：老而无夫者。

    ⑦于垣：筑墙。

    ⑧堵：长、高各一丈的墙叫一堵。作：筑起。

    ⑨宅：居住。

    ⑩嗷嗷：鸿雁的哀鸣声。

    哲人：通情达理的人。

    宣骄：骄奢。

    【赏析】

    《鸿雁》这首诗每章都用“鸿雁”两字来起兴，在诗中作者用“鸿雁”哀鸣来比喻流民颠沛流离的凄惨生活。按照朱熹的观点，这是一首“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的现实主义诗作。

    开篇描写流民被迫去野外服劳役的场景。作者以“鸿雁于飞，肃肃其羽”起兴流民的奔波劳累。此处反映受害的流民十分众多，揭露了统治者的冷血、无情和残酷，他们驱使劳力，连鳏寡之人也不放过。颠沛流离无处安身的流民看到天空展翅高飞的大雁，忍不住感伤叹息，这叹息中饱含着他们对自己不得不参加繁重徭役的哀怨。

    第二章在内容上承接第一章，描绘服劳役的流民们筑墙的情景。这时天空中的鸿雁已经聚集到了水泽中去。漂泊迁徙的大雁，让流民们想到了自己，他们努力筑起很多堵高墙，但是这些辛苦建成的围墙中，却没有一处是他们的家园。没有安身之地的流民发出了“虽则劬劳，其究安宅”的疑问，饱含不平和愤慨。

    最后一章述说流民们悲惨的命运，是流民的悲哀之歌。他们为了让贵族们生活得更好而辛苦工作，但是到头来他们却要忍受那些贵族的嘲弄和讥笑。长途旅行中鸣叫的鸿雁，声音十分凄厉，让听到的人生出悲苦，这声声哀鸣，自然引起了流民们的共鸣。他们内心凄苦不堪，再也无法忍受，便唱出了这首歌，宣泄心中的愤恨。

    作为一种候鸟，鸿雁总是秋来南去，春来北迁，它们的这种习性和被迫在野外服劳役、四方奔走的流民十分相似，两者都过着居无定处的生活。这首诗反映了当时无奈的社会现实：动荡的社会和繁重的徭役导致大量的人遭受流离失所的痛苦。“鸿雁于飞”具有十分深刻的含义，它生动形象地说明了流民们的无限哀痛，后人因此将“哀鸿”这个词当做灾乱流民的代名词。

    【大师导读】

    赋诗有时也可发生重大的具体作用。例如文公十三年郑伯背晋降楚后，又欲归服于晋，适逢鲁文公由晋回鲁，郑伯在半路与鲁侯相会，请他代为向晋说情，两方的应答全以赋诗为媒介。郑大夫子家赋《小雅·鸿雁篇》，义取侯伯哀恤鳏寡，有远行之劳，暗示郑国孤弱，需要鲁国哀恤，代为远行，往晋国去关说。

    ——雷海宗

    庭燎

    夜如何其①？夜未央②。庭燎之光③。君子至止，鸾声将将④。

    夜如何其？夜未艾⑤。庭燎晣晣⑥。君子至止，鸾声哕哕⑦。

    夜如何其？夜鄕晨⑧。庭燎有煇⑨。君子至止，言观其旂⑩。

    【注释】

    ①其（jī）：语尾助词。

    ②央：尽。

    ③庭燎：宫廷中照亮的火炬。立在地上的大烛，由苇薪制成。

    ④鸾：也作“銮”，铃。此为旂上的铃。将（qiāng）将：铃声。

    ⑤艾：尽。

    ⑥晣（zhé）晣：明亮。

    ⑦哕（huì）哕：铃声。

    ⑧鄕（xiàng）：同“向”。

    ⑨言：乃，爱。煇：较暗淡的光。

    ⑩旂（qí）：上面画有交龙、竿顶有铃的旗，诸侯树旂。

    【赏析】

    周宣王名曰姬靖，在他之前在位的是无道的厉王，他之后即位的则是昏聩的幽王。在两者之间统治周朝的宣王，被后世称为“中兴之主”。他在位四十多年，勤勉于政事，励精图治，内安百姓，外伐强敌，使西周得到很大程度上的振兴。此诗描摹的就是对“宣王中兴”的形象诠释。

    作者别出心裁，没有描写大的局势，也没有人云亦云地歌颂，而是抓住一个细微但极其典型的瞬间，反复渲染。宣王为政勤奋，他在接受朝见的前夕，认真准备，悉心思考，以致夜不能寐。又因为生怕耽误早朝的时间，一夜中多次问夜人“夜如何其”，话短意浅，形象地描绘出宣王迫切焦急的心情和勤勉于政的态度。

    “夜未央”、“夜未艾”、“夜鄕晨”三句，是对宣王反复询问的回答。“庭燎之光”，形容庭中蜡烛光明亮堂，远处没有一点亮色，故而鸡人说“夜未央”；“庭燎晢晢”，烛光不如原来的明亮，但依然清晰耀眼，可见天色将曙，夜幕渐稀，四周已有微光，夜未艾将艾；“庭燎有煇”，此时天已微明，烛光暗淡，已经可以看到其上的烟气缭绕，即为“夜鄕晨”。

    答者是守候在宣王身边的“鸡人”，也就是当时的报时之官。《周礼·春官·鸡人》载：鸡人掌管城中的鸡和其他牲畜，懂得观星，熟知各种计时器具，能够在黑夜中辨别时间，待到祭祀或上朝时，由他来司晨、叫醒百官。诗中鸡人的回答，俭省而优雅，呈现出尽责的态度和谨严的职业操守。一位普通的官员都能如此干练尽职，朝廷的有序和高效可想而知，这一描摹也反映了宣王的治国之能。

    在每章的后半段，作者从听觉入手，“鸾声将将”，一阵依稀可闻的叮叮当当声，撕破幽暗的夜幕，远远传来，由于距离稍远，清脆稍减，悠扬骤增，锵锵不绝于耳，由此可以判断出奔来的车子还比较遥远，数目不多，渐闻渐止；第二章“鸾声哕哕”，则是规律而节奏的叮当之声，清脆悦耳，并且急促有力，欢快而慌乱，表明车子已近，人数渐多。第三章中，臣子们都已悉数到达，在朝堂外毕恭等候，“言观其旂”，都肃穆、慎重、平静地看着半空中渐渐升起的旗帜，做最后阶段的准备和等待。

    此诗中，宣王勤于朝政，严肃纲纪，臣子们也忠心耿耿，忠于职守，如此上下齐心，才有后来的国之中兴。写作手法上，诗中未用比兴，也没有铺陈手法的应用，只用极俭省传神的白描，描摹有代表性的情景和极细微的心理活动，工巧精妙。

    【大师导读】

    “庭燎有辉”，乡晨之景，莫妙于此。

    ——清·王夫之

    这是写周王朝会的诗。三章写庭燎从火光照人到只见烟气，写入朝的大臣从鸾声锵锵到旌旂可辨，都见出时间由黑夜到天明的进展。

    ——余冠英

    沔水

    沔彼流水①，朝宗于海②。鴥彼飞隼③，载飞载止④。嗟我兄弟，邦人诸友⑤。莫肯念乱⑥，谁无父母？

    沔彼流水，其流汤汤⑦。鴥彼飞隼，载飞载扬。念彼不迹⑧，载起载行。心之忧矣，不可弭忘⑨。

    鴥彼飞隼，率彼中陵⑩。民之讹言，宁莫之惩。我友敬矣，谗言其兴。

    【注释】

    ①沔（miǎn）：流水满溢貌。

    ②朝宗：归往。本意是指诸侯朝见天子，后来借指百川归海。

    ③鴥（yù）：鸟疾飞貌。隼（sǔn）：一类猛禽。

    ④载：句首语助词。

    ⑤邦人：国人。

    ⑥念：“尼”之假借，止。

    ⑦汤（shāng）汤：义同“荡荡”，水大流急貌。

    ⑧不迹：不循法度。

    ⑨弭（mǐ）：止，消除。

    ⑩率：沿。中陵：陵中。

    讹言：谣言。

    惩：止。

    敬：同“警”，警戒。

    【赏析】

    《沔水》描写了当时国家动乱、政事日非、谣言四起的悲惨情境，作者在诗中表达了自己对国家的担忧、对百姓的同情和对友人的告诫。关于《沔水》一诗的主旨，《毛诗序》主张其为“规宣王”之作，但语焉未详，没有说出规劝的原因和内容。朱熹《诗集传》主张“此忧乱之诗”，十分中肯。今人高亨进一步指出：“这首诗似作于东周初年，平王东迁以后，王朝衰弱，诸侯不再拥护。镐京一带，危机四伏。作者忧之，因作此诗。”这一主张被多数学者认同。

    诗中连用两组比兴句。第一章开篇四句写流水归海，飞鸟一会儿飞翔，一会儿止息，有其安适的落脚处，反衬百姓的处境还不如流水和飞鸟，他们在战争的催逼下无家可归、四处流亡，过着妻离子散的悲惨生活。后四句写诗人对社会动乱的痛恨。一句“莫肯念乱”，道出当权者不肯制止社会动乱的现实。作者痛心疾首地呼喊：“谁不是娘生父母养的生命，谁家没有老迈的双亲需要赡养？为什么还在不停地打打杀杀？生命可贵，和平可贵啊！”一颗拳拳之心可表日月。

    第二章前四句比兴句，写流水浩荡不休、奔涌回旋，飞鸟翱翔不止、毫不停歇，暗喻盗贼的数量繁多和惨案的接连不断，同时也衬托了诗人心情的烦乱。他看到不法之徒趁乱作恶、为非作歹，便“心之忧矣，不可弭忘”。战争无论胜负，最终的苦难都要百姓承担。战乱所带来的混乱造成不法之徒横行的社会现实，这对老百姓产生的危害甚至比军队更甚。

    “鴥彼飞隼，率彼中陵”，第三章开头写飞鸟沿丘陵高下飞翔，用以比喻流言的忽起忽落，其速度之快、来势之猛，让人猝不及防。正直的官员们饱受奸臣诽谤，今天被奏谋反，明天被污通敌，无法受到主上的信任和施用，一腔热血和满腹才华被迫弃置，只能眼看着奸臣谋利、国家倾覆、民不聊生。诗人对此心中愤慨不平，劝告友人应自警自持，防止为谗言所伤。

    诗人生逢乱世，却耿直仁慈，不肯随波逐流。他具有强烈的忧患意识，而且爱憎分明，对百姓、亲人、友人以及其他的正直之士心存关怀怜悯，痛恨屠戮百姓的凶手，对作乱之徒充满了憎恶。这首抒情诗着重描摹一种不安和忧虑的心情，对祸乱的场面没有加以具体叙述，然而他的这种悲痛却能深刻地感染读者，使读者能在脑海中自发地再现当时的惨状。三章皆从悲惨处着笔，描写的事由没有明显的连贯线索，笔端跳跃跌宕，无迹可寻，映照了作者因祸乱而心绪不宁的心理状态，做到了文章结构和情感的内在统一。

    【大师导读】

    寺院钟鼓声，悠远深长，庄严肃穆，但同时又是周而复始，单调划一，在情调上同这首诗实在相去甚远，不知何以会有此比喻。此诗三章，初因乱不止而忧父母，继以国事不安而忧不止，终以忧谗畏讥而告诸友，笔端跳跃不停，无迹可寻，反映了作者因祸乱而心绪不宁的心理状态。如果要用一句话来形容它，还是《乐记》所谓“其哀心感者，其声噍以杀”来得恰当。

    ——程俊英

    鹤鸣

    鹤鸣于九皋①，声闻于野。鱼潜在渊，或在于渚②。乐彼之园，爰有树檀，其下维萚③。他山之石，可以为错④。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鱼在于渚，或潜在渊。乐彼之园，爰有树檀，其下维榖⑤。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注释】

    ①皋：沼泽地。

    ②渚：水中小洲，此处当指水滩。

    ③萚（tuò）：酸枣一类的灌木。一说“萚”乃枯落的枝叶。

    ④错：砺石，可以打磨玉器。

    ⑤榖（gǔ）：树木名，即楮树，其树皮可作造纸原料。

    【赏析】

    生活在城市的人们，生活总是忙忙碌碌的，每天对着钢筋混凝土堆建成的都市，很容易感到疲累和倦怠，这时很多人就会向往鸟语花香的田园生活。《鹤鸣》就描述了这样一幅迷人的世外桃源的景象：在广袤的沼泽地里，仙鹤的鸣叫声直达云霄，鱼儿在深渊和滩头潜入、跃出。园林里有高大的檀树，树下堆满枯枝落叶，园林的近旁还有怪石嶙峋的山峰。这真是一幅奇幻美妙的自然美景。

    关于《鹤鸣》这首诗的主旨，古代大多数学者都认为是“诲（周）宣王”，朱熹的观点则有所不同，他认为这首诗的主旨是劝人为善，在此观点的基础上，今人提出了更为人认可的说法：“这是一首通篇用借喻的手法，抒发招致人才为国所用的主张的诗，亦可称为‘招隐诗’。”

    诗中以“鹤”比喻隐居的贤人，诗人所描绘出的美妙画卷，一方面正是隐居者适宜居住的地方，另一方面则隐隐指向隐居之人高洁的志趣和品性。

    《鹤鸣》一共两个章节，共有四个比喻。第一章的比喻分别是“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鱼潜在渊，或在于渚”，“爰有树檀，其下维萚”，“他山之石，可以为错”，第二章只改变几个字或改变语序，意义并无变化。朱熹曾将这四个比喻，转变成了诚、理、爱、憎这四种思想。在朱熹的观点中，由这四种思想引申出来的，就是“天下最普遍的真理”。这其实是程朱理学的观点，用这样的观点来分析《鹤鸣》，显然窄化了诗的主题。

    第二章的“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是一句名句。北宋鸿儒邵雍解释这两句话的意思时，把遇到的侵犯欺凌比作砺石，把品行高尚的人比作美玉。美玉只有在经过砺石的琢磨后才能绽放光彩，也就是说君子要时刻自省，通过磨砺来完善自己。

    其实，在读这首诗时，不需要去想那么多事情，只要把自己融入到这首诗所描绘的场景中，把它当成一首简单的即景抒情小诗就可以了。这是一幅漫游于荒野的图画，可以听到鹤鸣，看到鱼游，踩着落叶漫步在檀树林中，观赏怪石嶙峋的山峰。从听觉写到视觉，再到心中所感所思，一条清晰的脉络贯串全篇，有色有声，有情有景，充满了诗意，使人产生思古望今的情怀，再三回味。

    【大师导读】

    《小雅·鹤鸣》之诗，全用比体，不道破一句，三百篇中创调也。

    ——清·王夫之

    祈父

    祈父①！予王之爪牙。胡转予于恤②？靡所止居③。

    祈父！予王之爪士。胡转予于恤？靡所厎止④。

    祈父！亶不聪⑤。胡转予于恤？有母之尸饔⑥。

    【注释】

    ①祈父：周代掌兵的官员，即大司马。

    ②恤：忧愁。

    ③靡所：没有处所。

    ④厎（zhǐ）：停止。

    ⑤亶（dǎn）：确实。

    ⑥尸：借为“失”。饔（yōng）：熟食。

    【赏析】

    王都卫士，即王家禁旅，又称作京畿卫队，类似后期的羽林军。按古制，他们只负责王室和都城的防务和治安，在一般情况下不外调征战。但在这首诗中，掌管王朝军事的“祈父”却调遣王都卫队去前线作战，致使卫士们心怀不满。《祈父》抒发的便是周王朝的王都卫士的不满情绪。诗作深层地映射出民怨纷起、政局动荡的社会现实。

    诗以质问的语气，开篇便大呼“祈父”，继而厉声直言其事：“为什么使我置身于险忧之境，害得我背井离乡，饱受征战之苦？”这种短促、直接的喝问风格，契合了武士们心直口快、敢怒敢言的性格特征。

    第二章与第一章同调，仅易数字，卫士的愤怒情绪在复沓中一步步增加，几乎到了一触即发的境地。到第三章，武士们一呼再呼以至三呼司马，责其“不聪”，斥其昏庸，话语中流露深深的怨憎之情，甚至隐隐蕴含谋反、复仇之意。“有母之尸饔”一句，将怨恨的原因和不能从征的苦衷悉数道来，让读者恻然。整篇诗作下来，将士们由不满意随意征调，进而演进到对政策的质问，最终又转变为对司马不能体察下情的斥责，情绪层层加深。

    显然，士兵们不仅仅是在斥责统兵司马，其中更暗含着对统治者的指斥。在“温柔敦厚”的《诗经》中，这首诗似乎过于激烈，但言为情遣、气为势逼，这正是满腔愤恨无法抑制的表现。这种激烈的措辞，也使得这首数十字的小诗，拥有了惊人的力量，它以饱满的激情，奋力撕开了历史的一角，让读者得以窥得当时社会的真容。

    作者只选择了一个微细的角度，把笔触放置在待遇最优厚、任务最轻松、地位最崇高的禁卫军身上，以他们难以容忍的愤怒，来代表和反衬全体国人对战争的厌恶，从而反衬出当时战乱有多么频繁，死伤数目是多么的巨大，有多少家庭妻离子散，老无所终、少无所养，百姓和军士心中，又积压着多少汹涌的怒火。

    【大师导读】

    三呼祈父，已见其不聪矣。

    ——明·钟惺

    三呼而责之，末始露情。

    ——清·姚际恒

    白驹

    皎皎白驹①，食我场苗②。絷之维之③，以永今朝④。所谓伊人⑤，于焉逍遥⑥。

    皎皎白驹，食我场藿⑦。絷之维之，以永今夕。所谓伊人，于焉嘉客。

    皎皎白驹，贲然来思⑧。尔公尔侯⑨，逸豫无期⑩。慎尔优游，勉尔遁思。

    皎皎白驹，在彼空谷。生刍一束，其人如玉。毋金玉尔音，而有遐心。

    【注释】

    ①皎皎：毛色洁白貌。

    ②场：菜园。

    ③絷（zhí）：用绳子绊住马足。维：维系。

    ④永：长。此处用如动词。

    ⑤伊人：那人，指白驹的主人。

    ⑥于焉：在此。

    ⑦藿（huò）：豆叶。

    ⑧贲（bēn）然：马放蹄急驰貌。贲，通“奔”。

    ⑨公、侯：古爵位名，此处皆作动词，为公为侯之意。

    ⑩逸豫：安乐。

    优游：义同“逍遥”。

    勉：“免”之假借字，打消之意。

    空谷：深谷。

    生刍（chú）：青草。

    其人：亦即“伊人”。如玉：品德美好如玉。

    金玉：此处皆用作意动词，珍惜之意。

    遐心：疏远之心。

    【赏析】

    《白驹》对后世有着非常深远的影响，“白驹”一词已经成为思贤怀友的代名词。诗共四章，可以分成两个层次。前三章为第一层，最后一章为第二层。

    第一层主要写客人未离去时主人的挽留。为了留住客人，诗中的主人想方设法地将客人骑的马拴住。他说：“皎皎白驹，食我场苗。”一匹浑身皎洁的白马，正在吃着他的豆苗和豆叶。言下之意，主人是为了保住他的豆苗和豆叶，不得已才将马用绊马索绊上，将马缰绳拴在桩上。这当然是为留客所找的借口，这个不甚高明的借口，凸显了主人对客人无限的敬慕之情和真心挽留之意。

    第三章中，诗人采用间接描写的方法形象地对客人进行了刻画。从“尔公尔侯”一句可以看出，客人的才能十分高强，甚至能够成为公侯一样的人物，不幸的是，他生不逢时，朝廷不能接受他，同时高洁的客人又不愿和世人同流合污，于是他选择了避世而居，退隐山林。

    第二层主要写客人已去而主人怀念他的情景。虽然主人再三挽留，但是高贵的客人还是走了。主人表达了自己的希望：他叮嘱朋友能够再一次到他的家中来做客，并和他保持音讯联系，不可因隐居就疏远了他，惜别之情溢于言表。

    主人明白朋友不愿入仕，不愿和世人有所纠葛的心情，理解朋友的一番苦心，但是他依然希望朋友不要回避自己，和自己经常联系。这一章写出主人真挚的感情，表现出他誓约的诚恳，言语的甘美，写出了主人和朋友分别时的依依不舍，托出主人和朋友离别之后的眷眷相思，一往情深。其中既有主人对朋友的希冀，又有他对朋友的劝勉。主人对朋友只有期盼殷殷，而没有任何的轻视和不屑，整首诗将主人思贤怀友的感情描绘到了极致。

    【大师导读】

    写依依不忍舍之意，温然可念，风致最有余。

    ——明·孙鑛

    《白驹》是一首送别诗，也是一个送别的情境，但又不仅送别而已。……其惜别之情挚，而惜贤之情却更深。

    ——扬之水

    黄鸟

    黄鸟黄鸟①，无集于穀②，无啄我粟。此邦之人，不我肯穀③。言旋言归④，复我邦族⑤。

    黄鸟黄鸟，无集于桑，无啄我粱。此邦之人，不可与明⑥。言旋言归，复我诸兄。

    黄鸟黄鸟，无集于栩⑦，无啄我黍。此邦之人，不可与处。言旋言归，复我诸父。

    【注释】

    ①黄鸟：黄雀。

    ②榖（gǔ）：木名，即楮木。

    ③榖（gǔ）：养育。“不我肯榖”即“不肯榖我”。

    ④旋：通“还”，回归。

    ⑤复：回去。

    ⑥明：通“盟”，讲信用。

    ⑦栩（xǔ）：柞树。

    【赏析】

    《黄鸟》这首诗从诗义来看，产生的时代大约和《硕鼠》相近，也就是奴隶制开始逐步瓦解的时期。朱熹《诗集传》中说：“民适异国不得其所，故作此诗。”意思比较贴近。

    当时的人们在奴隶主的残酷剥削以及无休止的战乱之中，被迫离开故土逃到异乡，就这样变成了“流民”。这些被迫寄人篱下的流民们，抱着满腔的希望来到了异乡，他们原以为异乡会比故园好一点，然而现实却和他们的想象完全不同。这里的人们对他们非常不友好，他们在异乡感到孤独难处。诗人用黄鸟为兴，喊出了“此邦之人，不我肯穀”、“不可与明”、“不可与处”这样怨愤的话，表现了流民们急不可耐的思归决心。诗人通过这样的语言告诉世人，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一块没有剥削与压迫的乐土。

    贪得无厌的黄鸟，吃光了人们所有的粮食，还要和人们作对。它们停在人们家门前的树上，不停鸣叫着，叫声让人们感到心烦。“黄鸟”在此处指代的正是那些盘剥压榨底层老百姓的统治阶层。走投无路的穷苦百姓因本国的“硕鼠”而逃了出来，离开生养他们的故土，去寻找一片美好的乐土。但是出乎意料的是，他们的愿望根本无从实现，逃离了“硕鼠”，又会遇见“黄鸟”，这就是他们面对的残酷现实。

    无奈中，人们认识到：在这个硕鼠为患、黄鸟作恶的世界里，再也没有乐土天国可以寻找。天下到处都是灾荒，哪里都没有余粮可供他们食用。天下到处都是吃人的豺狼，哪里都不是穷人的乐土，就连那些与他们身处相同境遇中的人，也已经丧失了基本的怜悯之心，他们“不我肯穀”、“不可与明”，甚至“不可与处”。无奈之下人们只能“言旋言归，复我邦族”，决定回到自己的故乡去，与自己的邦族、诸兄、诸父生活在一起。那里虽然仍有“硕鼠”、“黄鸟”横行霸道，但是在那里有他们的亲人和朋友。他们相信，在和亲人的相互依傍中，可以寻求些许暖意，这样的温暖能够给他们充满伤痛的心以解脱的慰藉。

    阅读本诗，仿佛可以听到那些远古的人们动人心魄、直冲云霄的愤怒和悲恸的呼声，可以看到那些生活于乱离之世的人们令人动容的不幸遭遇。

    【大师导读】

    《鸿雁》之什中的《黄鸟》篇，但为羁旅之词，非乱世之音。

    ——顾随

    离乡背井的人在异国遭受剥削和欺凌，更增加对邦族的怀念。

    ——余冠英

    我行其野

    我行其野，蔽芾其樗①。昏姻之故，言就尔居②。尔不我畜③，复我邦家④。

    我行其野，言采其蓫⑤。昏姻之故，言就尔宿⑥。尔不我畜，言归斯复⑦。

    我行其野，言采其葍⑧。不思旧姻，求尔新特⑨。成不以富⑩，亦祗以异。

    【注释】

    ①蔽芾（fèi）：树木枝叶茂盛的样子。樗（chū）：臭椿树。

    ②就：从。

    ③畜：养活。

    ④邦家：故乡。

    ⑤蓫（zhú）：一种野菜，又名羊蹄菜，似萝卜，性滑，多食使人腹泻。

    ⑥宿：居住。

    ⑦斯：句中语助词。

    ⑧葍（fú）：一种野草，花相连，根白色，可蒸食。

    ⑨新特：新配偶。

    ⑩成：借为“诚”，的确。

    祗（zhī）：恰恰。

    【赏析】

    关于这首诗的解读，历来有两种方式。一种主张此诗应是一首弃妇诗，诗作写的是一个远嫁他乡的女子被喜新厌旧的丈夫遗弃，归家途中所表现的悲愤和伤痛。另一种解释主张此诗作于周代，当时男女地位还未悬殊，女子怀疑丈夫变心，心中郁闷，同桌饮酒时酩酊大醉，借之一诉苦楚。前一种观点似乎更贴合诗意。作者把主人公的悲剧遭遇放置在一个生长着荒草恶木的原野中进行叙述，情景交融，增添孤独凄凉的氛围。诗作从主人公周遭环境和其心理活动落笔，直录其所遇所感，进而延伸出整个事件情由。

    诗篇营造出这样一幅图景：头上是炎炎烈日，周遭是一片寂寥和荒芜，脚下是坑洼路途，一位伤感但坚毅的妇人边走边思，她在路边见到了臭椿树、羊蹄菜、葍菜，不由得联想到无情无义、喜新厌旧的丈夫，她下定决心结束这段痛苦婚姻，返回娘家，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在广阔的原野、醒目的草木和渺小无助的妇人所组成的画面中，自然界的宏大与人类的渺小，原野的空阔寂静和人心的焦虑、苦楚，相互彰显，画面的内蕴由此被无限放大，也使读者在阅读此诗时获得更广阔深刻的情感体验。

    一、二章里，主人公只是兀自念叨：“尔不我畜，复我邦家。”“尔不我畜，言归斯复。”没有指出丈夫的丑行，为其保留了颜面。到第三章，主人公终于控制不住，和盘托出丈夫的恶行：“不思旧姻，求尔新特。成不以富，亦祗以异。”不是因为妻子有什么过错，也不是性格不合或遭遇变故，而是负心男见异思迁、喜新厌旧。难以平复的伤痛和无人可诉的委屈，此时悉数喷涌而出。

    文中开端处两次提到“昏姻之故”，发人深思。当初女子很可能并非对其心存爱意，只是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违心下嫁，在后来的生活中，女子立志勉力维持这段婚姻，但喜新厌旧的男子，却无端将其破坏。因此，婚姻对女子而言是一道枷锁，开始时无法反抗，只得跳将进来，当被迫要努力维护时，男子却轻而易举地将其践踏，因此，自始至终，女子都是婚姻制度的牺牲品。

    【大师导读】

    似《国风》中歌谣形式之诗。

    ——陈子展

    斯干

    秩秩斯干①，幽幽南山②。如竹苞矣③，如松茂矣。兄及弟矣，式相好矣④，无相犹矣⑤。

    似续妣祖⑥，筑室百堵⑦，西南其户⑧。爰居爰处⑨，爰笑爰语。

    约之阁阁⑩，椓之橐橐。风雨攸除，鸟鼠攸去，君子攸芋。

    如跂斯翼，如矢斯棘，如鸟斯革，如翚斯飞，君子攸跻。

    殖殖其庭，有觉其楹。哙哙其正（21），哕哕其冥（22）。君子攸宁。

    下莞上簟（23），乃安斯寝（24）。乃寝乃兴（25），乃占我梦（26）。吉梦维何？维熊维罴（27），维虺维蛇（28）。

    大人占之（29），维熊维罴，男子之祥（30）；维虺维蛇，女子之祥。

    乃生男子（31），载寝之床（32）。载衣之裳（33），载弄之璋（34）。其泣喤喤（35），朱芾斯皇（36），室家君王（37）。

    乃生女子，载寝之地。载衣之裼（38），载弄之瓦（39）。无非无仪（40），唯酒食是议（41），无父母诒罹（42）。

    【注释】

    ①秩秩：涧水清清流淌的样子。干：通“涧”。山间流水。

    ②幽幽：深远的样子。南山：指西周镐京南边的终南山。

    ③如：倒举之词，犹言“有××，有××”。苞：竹木稠密丛生的样子。

    ④好：友好和睦。

    ⑤犹：欺诈。

    ⑥似：同“嗣”。嗣续，犹言“继承”。妣祖：先妣、先祖，统指祖先。

    ⑦堵：一面墙为一堵，一堵面积方丈。

    ⑧户：门。

    ⑨爰：于是。

    ⑩约：用绳索捆扎。阁阁：捆扎筑板的声音；一说将筑板捆扎牢固的样子。

    椓（zhuó）：用杵捣土，犹今之打夯。橐（tuó）橐：捣土的声音。

    攸：乃。

    芋：鲁诗作“宇”，居住。

    跂（qǐ）：踮起脚跟站立。翼：端庄肃敬的样子。

    棘：借作“翮（hè）”，此指箭羽翎。

    革：翅膀。

    翚（huī）：野鸡。

    跻（jī）：登。

    殖殖：平正的样子。

    觉：高大而直立的样子。楹：殿堂前大厦下的柱子。

    （21）哙（kuài）哙：同“快快”。宽敞明亮的样子。正：向阳的正厅。

    （22）哕（huì）哕：同“煟（wèi）煟”，光明的样子。冥：指厅后幽深的地方。

    （23）莞（guān）：蒲草，可用来编席，此指蒲席。簟（diàn）：竹席。

    （24）寝：睡觉。

    （25）兴：起床。

    （26）我：指殿寝的主人，此为诗人代主人的自称。

    （27）罴（pí）：一种野兽，似熊而大。

    （28）虺（huǐ）：一种毒蛇，颈细头大，身有花纹。

    （29）大人：即太卜，周代掌占卜的官员。

    （30）祥：吉祥的征兆。

    （31）乃：如果。

    （32）载：则、就。

    （33）衣：穿衣。裳：下裙，此指衣服。

    （34）璋：玉器。

    （35）喤（huáng）喤：哭声宏亮的样子。

    （36）朱芾（fú）：用熟治的兽皮所做的红色蔽膝，为诸侯、天子所服。

    （37）室家：指周室，周家、周王朝。君王：指诸侯、天子。

    （38）裼（tì）：婴儿用的褓衣。

    （39）瓦：陶制的纺线锤。

    （40）非：错误。仪：读作“俄”，邪僻。

    （41）议：谋虑、操持。古人认为女人主内，只负责办理酒食之事，即所谓“主中馈”。

    （42）诒（yí）：同“贻”，给与。罹（lí）：忧愁。

    【赏析】

    《斯干》一诗歌颂了一位贵族的美好品性和生活。这位贵族，祖先功德卓著，本人品性良好，生活环境优美，宫室宏大壮丽，让人羡慕和敬重。全诗细密生动，有虚有实，展示了当时宫室建筑的美好，也反映了当时的风俗和人们的思想观念。

    诗作开头以两个叠词“秩秩”、“幽幽”起，先声定势，明确了全诗悠远舒缓的基调。“如竹苞矣，如松茂矣”二句，既是赞美环境优美，又暗喻主人的品格高洁，语意双关。“似续妣祖”一句，说明建筑宫室的原因是为了继承祖先的功业。祖先们励精图治、功勋卓著，在历史上受人敬仰，荫蔽后世，到现在依然为人称道。而主人建屋立室，如此华美，自然也要传于子孙。这一章中，作者着眼于美好品德的传承，把它们放置在时间长河中，形成一条纵向的经线。而上一章中所述之美，从每个人的内心，由内而外横向波及外在环境，形成纬线上的扩展，二者相互交织，形成纵横捭阖、铺天盖地之势。

    接下来的三章对宫室进行具体描述。“约之阁阁，椓之橐橐”，描摹建筑宫室时艰苦而热闹的劳动场面，捆扎筑板时绳索“阁阁”发响，夯实房基时木杵“橐橐”作声，绘形绘声，热闹而生动。宫室建筑得如此坚固、严密，自然“风雨攸除，鸟鼠攸去”。

    第四章描绘宫室气势的宏大和壮美。作者从远处着笔，连用四个比喻，借美丽的飞禽在不同时刻的形状之美，来描绘宫室高耸入云、起伏有势的盛景。当时的建筑水平之高，窥一斑而知全豹。第五章则把视角拉近，具体描绘宫室内部的情状。“殖殖其庭”，室前的庭院平整宽阔；“有觉其楹”，拱顶的楹柱耸直气派；“哙哙其正”，正厅宽敞明亮、大气整洁；“哕哕其冥”，后室采光充足、温馨舒适。三、四、五章最后写主人的感受：舒舒服服地在这儿生活起居、漫步行走或安然休憩，无一不是享受。

    美好环境和建筑最终都要服务于居住其内的人们，后四章里，作者笔锋转向了宫室主人，开始对其进行描摹和祝愿。第六章先说主人入居此室之后，将会寝安梦美，梦到“维熊维罴，维虺维蛇”。第七章接着写美梦的吉兆，预示将有贵男贤女降生，然后第八章说喜得贵男后的情形，第九章说幸有贤女后的情形，层次井然有序。

    以如今的观念看来，诗中唯一不美好的就是严重的男尊女卑思想。生了男孩，放在床上，裹上宽大的衣裳，让他玩弄白玉璋，为将来封王做准备。而生了女孩，则放在地上，裹上小被子，让她玩弄纺缍，为将来操持家务做准备，还不准违背父母、公婆及丈夫的意愿。这不同的待遇和教育方式，当是时代意识的反映。

    【大师导读】

    这首诗虽然每章用排比，但句法极多变化，所以在整齐中又有参差错落之致，最能体现排比的艺术效果。

    ——程俊英

    第四章……叠用四个比拟的词句，来形容他们房屋的高耸，直立，宽敞，华丽。尤其“如翚斯飞”，这句形容他们的雕檐画栋，正如五彩的野雉正在天空中飞舞，这是如何形容得生动确切，惟妙惟肖。

    ——张西堂

    无羊

    谁谓尔无羊①？三百维群②。谁谓尔无牛？九十其犉③。尔羊来思④，其角濈濈⑤。尔牛来思，其耳湿湿⑥。

    或降于阿⑦，或饮于池，或寝或讹⑧。尔牧来思⑨，何蓑何笠⑩，或负其餱。三十维物，尔牲则具。

    尔牧来思，以薪以蒸，以雌以雄。尔羊来思，矜矜兢兢，不骞不崩。麾之以肱，毕来既升。

    牧人乃梦，众维鱼矣，旐维旟矣（21），大人占之（22）；众维鱼矣，实维丰年；旐维旟矣，室家溱溱（23）。

    【注释】

    ①尔：指放牧牛羊者。

    ②维：为。

    ③犉（chún）：大牛，牛生七尺曰“犉”。

    ④思：语助词。

    ⑤濈（jì）濈：一作“戢戢”，群角聚集貌。

    ⑥湿（qì）湿：耳动貌。

    ⑦阿：丘陵。

    ⑧讹（é）：同“吪”，动，醒。

    ⑨牧：放牧。

    ⑩何：同“荷”，负，戴。蓑（suō）：草制雨衣。

    餱（hóu）：干粮。

    物：毛色。

    牲：牺牲，用以祭祀的牲畜。

    以：取。蒸：细柴。

    以雌以雄：此句言猎取飞禽。

    矜矜：小心翼翼。兢兢：谨慎紧随貌，指羊怕失群。

    骞（qiān）：损失，此指走失。崩：散乱。

    麾：挥。肱（ɡōnɡ）：手臂。

    毕：全。既：尽。升：登。

    众：蝗虫。古人以为蝗虫可化为鱼，旱则为蝗，风调雨顺则化鱼。

    （21）旐（zhào）：画龟蛇的旗。旟（yǔ）：画鸟隼的旗。

    （22）大人：太卜之类官。占：占梦，解说梦之吉凶。

    （23）溱（zhēn）溱：同“蓁蓁”，众盛貌。

    【赏析】

    诗一开篇，即以“谁谓尔无羊”的反问为接下来牛羊成群的盛况做了铺垫。“三百维群”、“九十其犉”，运用虚数笼统而又夸张地说明诗人所见景象。但是，单言数目庞大，未免单调，失之抽象，因此第一章的最后，作者又追加描述了牛群、羊群聚集的盛景。他巧妙地选择了牛羊身上最富特征的耳、角，悉加描摹：因为数量繁多，拥挤紧凑，加上跑动时扬起的尘土，人们已经看不清具体的样子，只见无数的羊角“濈濈”、无数的牛耳“湿湿”，耸动嘈杂，阵势惊人。如此勾勒，把牛群、羊群的宏大，逼真地展现在了读者眼前。

    第一章是总说，从大的角度着力刻画牛羊众多的壮观景象，第二章中，作者开始对其进行具体描述。“或降于阿，或饮于池，或寝或讹”，寥寥数语，便把读者的目光一下子引向了广阔的草原：阳光明媚、绿荫如垫，一望无际，溪流婉转，生机盎然，一群群牛羊遍布和缓的山丘，有的正从山坡上向下走，有的正在溪流边饮水，有的安卧反刍，有的蹦跳嬉闹，千姿百态，蕴含着勃勃生机，表现出主人家的兴旺富足。

    透过万角攒动的牛羊群，作者把笔触转向了放牧者。他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肩背干粮，风雨无阻，显得非常专业能干。有这样的放牧者在，当然不愁牛羊肥壮健康，也不担心牛羊会丢失遇险。“三十维物，尔牲则具。”各种毛色的牛羊都非常齐备，牺牲祭祀的来源充足、选择众多。

    第三章继续描写放牧者的勤快能干，他一边放牧，一边采伐着粗薪细柴，还不时猎取天上偶尔飞过的禽类，样样都娴熟自然。他把牛羊管理得服服帖帖，只要轻轻地一挥手臂，分散各处的牛羊就会聚拢过来，站满旁边的坡顶。这种写法，比起上文单纯赞美牛羊繁多，视角更加广阔，着笔更加全面。

    诗的末章，作者以奇特的梦境和占卜来结束全诗，牧者劳累之时，就地小憩，在鸟语花香、芳草萋萋的环境中做梦：“众维鱼矣，旐维旟矣”，梦到数不清的蝗虫，突然神奇地化作欢蹦乱跳的鱼儿，飘扬于远处的“龟蛇”之旗，转眼变成了鹰旗，他随后找人解梦，发现是吉兆：蝗虫化鱼预示着来年将会风调雨顺、没有天灾，五谷定然丰收；龟蛇是小镇的标志，鹰隼是大城的象征，从龟蛇变为鹰隼，自然代表着主人家的人口将要增多、地域田产会更加扩大，从而预示出主人将喜得贵子。

    【大师导读】

    全章都用排句，四句一排，一共两排。反复地吟哦，不但没有重沓之感，反而使读者觉得非如此不能表达牛羊成群、熙熙攘攘的热闹景象。这就是排比之妙。

    ——程俊英

    诗篇描写羊牛的形色动态也刻画入微，只“或降于阿，或饮于池，或寝或讹”这几句就抵一幅画图。……这当是袭取自古的牧歌编写而成，在《诗经》中算是一个好诗。

    ——张西堂

    节南山

    节彼南山①，维石岩岩②。赫赫师尹③，民具尔瞻④。忧心如惔⑤，不敢戏谈。国既卒斩⑥，何用不监⑦！

    节彼南山，有实其猗⑧。赫赫师尹，不平谓何？天方荐瘥⑨，丧乱弘多。民言无嘉，惨莫惩嗟⑩！

    尹氏大师，维周之氐；秉国之钧，四方是维，天子是毗，俾民不迷。不吊昊天，不宜空我师。

    弗躬弗亲，庶民弗信。弗问弗仕，勿罔君子？式夷式已，无小人殆；琐琐姻亚，则无膴仕！

    昊天不佣，降此鞠訩（21）。昊天不惠（22），降此大戾（23）。君子如届（24），俾民心阕（25）。君子如夷，恶怒是违。

    不吊昊天，乱靡有定。式月斯生（26），俾民不宁。忧心如酲，谁秉国成（27）？不自为政，卒劳百姓（28）。

    驾彼四牡（29），四牡项领（30）。我瞻四方，蹙蹙靡所骋（31）。

    方茂尔恶（32），相尔矛矣（33）。既夷既怿（34），如相酬矣。

    昊天不平，我王不宁。不惩其心，覆怨其正（35）。

    家父作诵（36），以究王訩。式讹尔心（37），以畜万邦（38）。

    【注释】

    ①节：通“巀”，巀嶭（jié niè），即嵯峨。

    ②岩岩：山崖高峻的样子。

    ③师尹：大（tài）师和史尹。大师，西周掌军事大权的长官；史尹，西周文职大臣，卿士之首。

    ④具：通“俱”。

    ⑤惔（tán）：“炎”的误字，火烧。

    ⑥卒：终，全。

    ⑦何用：何以，何因。

    ⑧有实：实实，广大的样子。猗：同“阿”，山阿，大的丘陵。

    ⑨荐：再次发生饥馑。瘥：疫病。

    ⑩憯（cǎn）：曾，乃。

    氐：借为“榰（zhī）”，屋柱的石磉。

    均：通“钧”，制陶器的模具下端的转轮盘。

    毗：犹“裨”，辅助。

    吊：通“叔”，借为“淑”，善。昊天：犹言皇天。

    空：穷。师：众民。

    式：应，当。已：当为“己”，有以身作则之意。

    殆：及，接近。

    琐琐：互相连结成串。姻亚：统指襟带关系。

    膴（wǔ）仕：厚任，高官厚禄。

    佣：通“融”，明。

    （21）鞠讻：极乱。

    （22）惠：通“慧”。

    （23）戾：暴戾，灾难。

    （24）届：临。

    （25）阕：息。

    （26）式月斯生：应月乃生。

    （27）成：平。

    （28）卒：通“悴”。

    （29）牡：公牛，引申为雄性禽兽，此指公马。

    （30）项领：肥大的脖颈。

    （31）蹙蹙：局促的样子。

    （32）茂：盛。

    （33）矛：通“务”，意思是侮。

    （34）怿：悦。

    （35）覆：反。正：规劝纠正。

    （36）家父：此诗作者，周大夫。诵：诗。

    （37）讹：改变。

    （38）畜：养。

    【赏析】

    《节南山》叙述的是幽王时代的事，诗旨哀怨，指斥幽王身边的权臣史尹和太师执政不平，导致“国既卒斩”，国脉不兴，天怒人怨，诗人的愤恨之情充斥于字里行间。

    “节彼南山，维石岩岩。赫赫师尹，民具尔瞻。”开篇通过南山起兴。南山险峻，巨石嶙峋的描写，既暗示两位权臣的权利如山一般威赫，又形象地表现出他们二人为政的“不平”。第二章“不平谓何”一句，是质问，也是无可奈何的嗟叹。“不敢戏谈”和“民言无嘉”，描摹出在权臣统治之下的民众战战兢兢、却又忍不住愤恨之言的情状。

    “国既卒斩，何用不监”两句，质问两位权臣平时为何不行分内之事，导致“天方荐瘥，丧乱弘多”。一人祸，一天灾，两者之间存在密不可分的联系。人祸引起了天灾，而天灾的到来更加深了人祸的后果，导致民众生出更大的怨恨。通过这些铺垫，第三章进一步说明，因为师尹害人害天，引来上天的报复，这些报复变成灾害施加到了人民的身上，面对天灾人祸的双重打击，人们已经悲愤到了极点。第四章围绕“夷”、“己”这两个字展开叙述，强调执政之人应“夷”，即平等，也需“已”，即事必躬亲。

    “昊天不佣”、“昊天不惠”，看上去是在抱怨老天不公，降下巨大的祸乱和灾难，实则指向执政之人的无能。“君子如届”、“君子如夷”两句则指出君子执政的方向：君子执政要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民众才能安然放心地走在平坦的大路上；君子执政像稳稳地端平一碗水一样平等，那些难以平息的民怨才能消失。在这一章中，排比、对比的运用，使得诗文一气呵成，将诗人的责怨之情充分表现了出来。第六章则起到了承上启下的作用，全诗通过这一章实现了一种感情上的转变：由不可抑制的愤怒转向了稍稍和缓的无奈叹息。

    接下来的几章句式仍是四言，但每一节的长度有所改变。如果将这首诗当作一首歌谣，那么这就算是一种音乐的变奏。诗人不再如前几节那样酣畅淋漓地进行指斥，而是在短促的悲叹中升华全诗的感情。“方茂尔恶，相尔矛矣”两句说明师党与尹党互相倾轧，同时也互相勾结，导致朝政难以改革；“驾彼四牡，四牡项领”两句说明人们在无奈之下只能到其他的诸侯国避乱，但是已避无所避，因为宗周和四国都被师尹扰乱了。无奈之下，士大夫做了这首诗，“以究王讻”，追究导致国家祸乱的罪魁祸首。

    这首政治讽喻诗讽刺了地位显赫的师尹，同时痛斥统治者钳民之口，执政不平，倒行逆施，鱼肉百姓的行为，从中可见诗人不畏权贵，正直不阿，忧国忧民的品质。

    【大师导读】

    他们作诗的宗旨，为了要去讥刺好人的褊心，要去穷究国王昏乱的缘故，要去穷究他人的反侧之心。

    ——顾颉刚

    正月

    正月繁霜①，我心忧伤。民之讹言②，亦孔之将③。念我独兮，忧心京京④。哀我小心，癙忧以痒⑤。

    父母生我，胡俾我瘉⑥？不自我先，不自我后。好言自口，莠言自口⑦。忧心愈愈，是以有侮。

    忧心惸惸⑧，念我无禄⑨。民之无辜，并其臣仆。哀我人斯，于何从禄？瞻乌爰止⑩，于谁之屋？

    瞻彼中林，侯薪侯蒸。民今方殆，视天梦梦。既克有定，靡人弗胜。有皇上帝，伊谁云憎？

    谓山盖卑，为冈为陵。民之讹言，宁莫之惩。召彼故老，讯之占梦。具曰予圣，谁知乌之雌雄？

    谓天盖高，不敢不局。谓地盖厚，不敢不蹐。维号斯言，有伦有脊。哀今之人，胡为虺蜴！

    瞻彼阪田，有菀其特（21）。天之扤我（22），如不我克。彼求我则（23），如不我得。执我仇仇（24），亦不我力（25）。

    心之忧矣，如或结之。今兹之正，胡然厉矣？燎之方扬（26），宁或烕之（27）？赫赫宗周（28），褒姒烕之。

    终其永怀（29），又窘阴雨。其车既载，乃弃尔辅（30）。载输尔载（31），将伯助予（32）。

    无弃尔辅，员于尔辐（33）。屡顾尔仆（34），不输尔载。终逾绝险，曾是不意（35）。

    鱼在于沼，亦匪克乐。潜虽伏矣，亦孔之炤（36）。忧心惨惨（37），念国之为虐。

    彼有旨酒，又有嘉肴。洽比其邻，昏姻孔云（38）。念我独兮，忧心慇慇（39）。

    佌佌彼有屋（40），蔌蔌方有谷（41）。民今之无禄，天夭是椓（42）。哿矣富人（43），哀此惸独。

    【注释】

    ①正月：正阳之月，夏历四月。

    ②讹（é）言：谣言。

    ③将：大。

    ④京京：忧愁深长。

    ⑤癙（shǔ）：幽闷。痒：病。

    ⑥俾：使。瘉：病，指灾祸、患难。

    ⑦莠（yòu）言：坏话。

    ⑧惸（qióng）：忧郁不快。

    ⑨无禄：不幸。

    ⑩乌：周家受命之征兆。

    侯：维，语助词。薪、蒸：木柴。

    盖：通“盍”，何。

    惩：警戒，制止。

    讯：问。

    具：通“俱”，都。

    局：弯曲。

    蹐（jǐ）：轻步走路。

    伦、脊：条理，道理。

    虺蜴（huǐ yì）：毒蛇与蜥蜴，古人把无毒的蜥蜴也视为毒虫。

    阪（bǎn）田：山坡上的田。

    （21）有菀（wǎn）：菀菀，茂盛。

    （22）扤（wù）：动摇。

    （23）则：语尾助词，通“哉”。

    （24）执：执持，指得到。仇（qiú）仇：慢怠。

    （25）力：用力。

    （26）燎：放火焚烧草木。扬：盛。

    （27）烕（miè）：即“灭”。

    （28）宗周：西周。

    （29）怀：忧伤。

    （30）辅：车两侧的挡板。

    （31）载输尔载：前一个“载”，虚词，及至。后一个“载”，所载的货物。输，丢掉。

    （32）将：请。伯：排行大的人。

    （33）员（yún）：加固。

    （34）仆：通“轐”，也叫伏兔，像伏兔一样附在车轴上固定车轴的东西。一说仆即车夫。

    （35）曾：竟。不意：不留意。

    （36）炤（zhāo）：易见。

    （37）惨惨：忧愁不安。

    （38）云：亲近，和乐。

    （39）慇（yīn）慇：忧愁的样子。

    （40）佌（cǐ）佌：比喻小人卑微。

    （41）蔌（sù）蔌：鄙陋。

    （42）椓（zhuó）：打击。

    （43）哿（gě）：欢乐。

    【赏析】

    《史记·周本纪》中记述西周灭亡前夕的历史：“幽王二年，西周山川皆震。……三年，幽王嬖爱褒姒。……幽王以虢石父为卿，用事，国人皆怨。”而这首写于西周将亡之时的《正月》诗中，有一句“赫赫宗周，褒姒灭之”，恰似对西周覆亡的精准预测。

    这是一首表达诗人忧国忧民、愤世嫉俗之情的政治讽喻诗。诗中描写了西周末年的黑暗政治，揭露了当时朝廷的昏庸、腐败和残暴，展现出诗人对曾经兴盛的王朝一朝沦落的哀婉叹息，同时也表达出他的孤独、无助和感伤。

    诗中运用了很多修辞手法，其中有比喻，有对比。例如“鱼在于沼，亦匪克乐。潜虽伏矣，亦孔之炤”一句，用鱼在浅池必然会遭殃，来比喻乱世中人躲不过亡国之祸。再如诗中的最后两节通过描写居高位者“彼有旨酒，又有佳肴”、“佌佌彼有屋，蔌蔌方有谷”，与穷苦百姓“民今之无禄，天夭是椓”形成鲜明对比，不置一词便突出了诗人的极大愤慨。本诗四言中夹杂着五言，这样的写法错落有致，适于表达诗人激烈、不受控制的情感。

    诗人写“正月”时令失常，出现了多霜的反常气候，面对这样的状况，民间谣言四起。这是以气候比喻国事的反常无道，这种反常导致当时的社会成为一个是非颠倒、环境险恶、人人自危、政治黑暗、贫富对立的人间地狱。诗人强调这一切都是因为荒淫骄奢的周幽王宠幸褒姒、重用佞人所致。

    作为一名有能力，有政治远见的人，诗人说“彼求我则，如不我得”，表明他刚入仕的时候统治者很需要他，但是因为过于正直，马上就受到了统治者的冷落，所以他才会感叹“执我仇仇，亦不我力”。面对国家的前途多难，他“忧心愈愈，是以有侮”，他同情底层人民的苦难遭遇，却遭到佞臣们的排挤和中伤。就这样，诗中成功塑造了一位因为忧国忧民而不见容于世的孤独士大夫形象。这一形象一经《正月》写出，其后两千多年的历史中便一直不曾断绝。

    得志的佞臣“好言自口，莠言自口”，“洽比其邻，昏姻孔云”，他们巧言令色，嫉贤妒能、结党营私、狼狈为奸，这些心肠毒如蛇蝎的人享有高官厚禄，得到了君王的宠幸和重用，对于这种现状，诗人感到憎恨与厌恶，他感叹这些小人必将毁灭国家。

    诗中陈词激烈，感情迫切，哀痛感人，通过一个“独”字，展现了诗人在黑暗的社会中艰难摸索的孤独，他用“瞻乌爰止，于谁之屋”来形容周王朝，通过“乌鸦”落的地方来说明西周王朝的灭亡是必然的。诗中通过大量的警言，表现了诗人深深的哀伤。

    【大师导读】

    “鱼在于沼……念国之为虐！”这是一片愁苦之音，意思是说：像鱼的隐伏在水底，也会给敌人看清楚，没法逃遁，甚言国家苛政的受不了。

    ——顾颉刚

    《小雅·正月》首章用三“忧”字，“我心忧伤”、“忧心京京”、“癙忧以痒”，后之诗人不敢如此用。……重复中有其价值在。《正月》是字的重复，句法不重复。意思总之是忧，而有深浅层次之分。

    ——顾随

    十月之交

    十月之交①，朔月辛卯②。日有食之，亦孔之丑。彼月而微，此日而微。今此下民，亦孔之哀。

    日月告凶，不用其行③。四国无政④，不用其良。彼月而食，则维其常⑤。此日而食，于何不臧⑥！

    烨烨震电⑦，不宁不令⑧。百川沸腾⑨，山冢崒崩⑩。高岸为谷，深谷为陵。哀今之人，胡憯莫惩？

    皇父卿士，番维司徒，家伯维宰，仲允膳夫。棸子内史，蹶维趣马，楀维师氏。艳妻煽方处。

    抑此皇父，岂曰不时（21）？胡为我作（22），不即我谋？彻我墙屋（23），田卒汙莱（24）。曰“予不戕（25），礼则然矣”。

    皇父孔圣，作都于向（26）。择三有事（27），亶侯多藏（28）。不慭遗一老（29），俾守我王。择有车马，以居徂向（30）。

    黾勉从事（31），不敢告劳。无罪无辜，谗口嚣嚣（32）。下民之孽（33），匪降自天。噂沓背憎（34），职竞由人（35）。

    悠悠我里（36），亦孔之痗（37）。四方有羡，我独居忧。民莫不逸，我独不敢休。天命不彻（38），我不敢效我友自逸。

    【注释】

    ①交：日月交会，指晦朔之间。

    ②朔月：月朔，初一。

    ③行（háng）：轨道，规律，法则。

    ④四国：泛指天下。

    ⑤则：犹。

    ⑥于何：多么。臧：善。

    ⑦烨（yè）烨：雷电闪耀。

    ⑧宁、令：皆指安宁。

    ⑨川：江河。

    ⑩冢：山顶。崒：通“碎”，崩坏。

    胡憯（cǎn）：怎么。莫惩：不制止。

    皇父：周幽王时的卿士。卿士：官名，总管王朝政事，为百官之长。

    番：姓。司徒：六卿之一，掌管土地人口。

    家伯：人名，周幽王的宠臣。宰：冢宰。六卿之一。

    仲允：人名。膳夫：掌管周王饮食的官。

    棸（zōu）子：姓棸的人。内史：掌管周王的法令和对诸侯封赏策命的官。

    蹶（guì）：姓。趣马：养马的官。

    楀（jǔ）：姓。师氏：掌管贵族子弟教育的官。

    艳妻：指周幽王的宠妃褒姒。煽（shàn）：炽热。

    抑：通“噫”，感叹词。

    （21）不时：不按时，不合时，此处“时”主要指农时。

    （22）我作：作我，役使我。

    （23）彻：拆毁。

    （24）污：积水。莱：荒芜。

    （25）戕（qiāng）：残害。

    （26）向：王先谦认为是今河南济源县南向城。

    （27）三有事：三有司，即三卿。

    （28）亶（dǎn）：信，确实。

    （29）慭（yìn）：愿意，肯。

    （30）以居徂向：即徂向以居。

    （31）黾（mǐn）勉：努力。

    （32）嚣（áo）嚣：众多的样子。

    （33）孽：灾害。

    （34）噂（zǔn）：聚汇。沓：语多貌。背憎：背后互相憎恨。

    （35）职：主要。

    （36）里：“悝”之假借，忧愁。

    （37）痗（mèi）：病。

    （38）彻：毁灭。

    【赏析】

    《十月之交》是一首政治怨刺诗，作者从自然现象着笔，揭露政治上的黑暗，再总结其深层原因，最后点出自己的做法，脉络十分清楚。这首诗的作者是周幽王时的一个下层官吏，他有感于当时的险恶自然现象，结合自身所处的政治局面，对社会现实提出了自己的思考。

    据天文学家考证，诗中记载的日食发生在周幽王六年十月一日（公元前776年9月6日），这是世界上最早的日食记录。作者在诗中记载了这一现象，还详细描述了后来发生的地震，以此作为自己说理的依据。诗作有着很强的纪实性，不仅记录时日准确、事件具体，并且具体直刺了一批官吏，因此，这首诗除了艺术价值外，还具有极高的史学价值。

    诗作第一章交代时间、事件，以及事件发生时人们的反应。“日者，君象也”，在古人看来，太阳发生日食，白日无光，预示着有关君国的灾难。由此作者展开联想，在第二章里，“四国无政，不用其良”，着笔的重点随之转向政治统治，抒发了作者对政治日弊、百姓日苦的悲痛与忧虑，过渡自然，论理谨严。

    第三章，诗人更进一步，在描写日食之余，又对地震的情形进行了细致的描述：“百川沸腾，山冢崒崩。高岸为谷，深谷为陵。”诗中写的地震确有史实记载，《国语·周语》载：“幽王二年，西周三川皆震。”“是岁三川竭，岐山崩。”作者通过具有典型性的大特写，展开了一幅巨大灾变图，其手法历来为人称道。其中“高岸为谷，深谷为陵”二句，因其鲜明的形象性，获得了不朽的艺术生命，被后世历代文人借用，用来指代政治巨变、社会更迭。

    诗人认为这些灾害是上天对统治者的警醒，但统治者并没有因此而改善，他们依然不行善政、黑暗腐朽，于是，从第四章到第六章，作者便揭露了周幽王宠幸嫔妃、奸臣乱党把持朝政的现实。第四章中，作者列出皇父诸党从里到外把持朝政的丑行。第五章指出皇父诸党对百姓的横征暴敛。第六章体现出皇父的自私以及对朝廷的危害。

    第七章作者写自己尽心为国但招谗言迫害，处境悲惨又有口难张，狼狈至极。分析自己的遭遇后，作者幡然醒悟，在后半部分总结：“下民之孽，匪降自天，噂沓背憎，职竞由人”。百姓的灾难，不是上天降予的，而是由于小人作祟。

    最后一章中，诗人点明了自己的立场和今后的做法。“民莫不逸，我独不敢休，天命不彻，我不敢效我友自逸”，在众人都或变质或放弃时，只有他不愿随波逐流，还在苦苦自持。诗人是坚定的，也是孤独的，是自信的，同时也是绝望的，这种复杂的心态杂糅在这则短诗中，给人无限感慨。

    【大师导读】

    这诗虽然没有正面的攻击礼法，而实际是对礼法的愤恨。

    ——张西堂

    与屈原在《离骚》中突破“怨而不怒”的传统，斥责乱国群小一样，这首《十月之交》也在《诗经》“温柔敦厚”的整体风格中别树一帜，它直接点名道姓地斥责那一帮祸国殃民的奸臣。

    ——鲍鹏山

    雨无正

    浩浩昊天①，不骏其德②。降丧饥馑，斩伐四国③。旻天疾威④，弗虑弗图。舍彼有罪，既伏其辜⑤。若此无罪，沦胥以铺⑥。

    周宗既灭⑦，靡所止戾⑧。正大夫离居⑨，莫知我勚⑩。三事大夫，莫肯夙夜。邦君诸侯，莫肯朝夕。庶曰式臧，覆出为恶。

    如何昊天，辟言不信。如彼行迈，则靡所臻。凡百君子，各敬尔身。胡不相畏，不畏于天？

    戎成不退，饥成不遂（21）。曾我暬御（22），憯憯日瘁（23）？凡百君子，莫肯用讯（24）。听言则答（25），谮言则退（26）。

    哀哉不能言，匪舌是出（27），维躬是瘁（28）。哿矣能言（29），巧言如流，俾躬处休（30）。

    维曰予仕（31），孔棘且殆（32）。云不何使，得罪于天子；亦云可使，怨及朋友。

    谓尔迁于王都（33），曰予未有室家。鼠思泣血（34），无言不疾（35）。昔尔出居，谁从作尔室（36）？

    【注释】

    ①浩浩：广大的样子。昊（hào）天：犹言“皇天”。

    ②骏：长，美。

    ③斩伐：犹言“残害”。四国：四方诸侯之国，犹言“天下四方”。

    ④疾威：暴虐。

    ⑤既：尽。伏：隐匿、隐藏。辜：罪。

    ⑥沦胥：沉没、陷入。铺：同“痡”，病苦。

    ⑦周宗：即“宗周”，指西周王朝。

    ⑧靡所：没处。止戾（lì）：安定、定居。

    ⑨正大夫：长官大夫，即上大夫。

    ⑩勩（yì）：劳苦。

    三事大夫：指三公，即太师、太傅、太保。

    邦君：封国的君主。

    莫肯朝夕：不肯晨夜朝暮省王。

    庶：庶几，表希望。

    覆：反。

    辟言：正言，合乎法度的话。

    行迈：出走、远行。

    臻：至。

    敬：谨慎。

    胡：何。

    （21）遂：通“坠”，消亡。

    （22）曾：何。暬（xiè）御：侍御。国王左右亲近之臣。

    （23）憯（cǎn）憯：忧伤。瘁：劳苦、憔悴。

    （24）讯：读为“谇”，谏诤。

    （25）听言：顺耳之言。

    （26）谮（zèn）言：诋毁的话，此指批评。

    （27）出：读为“拙”，笨拙。

    （28）躬：亲身。

    （29）哿（gé）：欢乐。

    （30）休：美好。

    （31）于仕：去做官。

    （32）棘：比喻艰难。殆：危险。

    （33）尔：指上言正大夫、三事大夫等人。

    （34）鼠：通“癙”：忧伤。

    （35）疾：通“嫉”，嫉恨。

    （36）从：随。作：营造。

    【赏析】

    周幽王荒淫昏庸，在他的统治下，朝政混乱腐败。对于这样的王，申侯感到非常不满，于是他联合犬戎等外族势力，在骊山之下杀死了周幽王，攻陷镐京，西周王朝就此灭亡。后来，在申、鲁、许等国的拥立下，宜臼嗣立为王，创立东周。

    诗的作者是周幽王的近侍之臣，他亲身经历了西周的陷落和东周的建立，因而对周幽王的糊涂昏聩、不辨忠奸感到十分痛恨，同时他也痛恨那些只顾自己、不行本分的官员。面对黑暗的政局，他“鼠思泣血”，直言指斥暴君和奸佞误国，显示了大义凛然的气概。

    诗一开篇就将矛头直逼昊天，借“降丧饥馑”来刺幽王。诗人将周幽王的罪过一一罗列：他对人民威虐暴戾，而且不思改过；他经常颠倒黑白，让有罪之人逍遥法外，而让无罪之人身陷囹圄，含冤受罪。周幽王倒行逆施的行为，使国家走到了崩溃的边缘，这一切都让诗人痛心疾首。“周宗既灭，靡所止戾”。诗人感叹，在国家即将灭亡的时候，民众流离失所，无以安处，这些达官贵人却争相逃避，不顾百姓死活。

    “如何昊天！辟言不信？”这里进一步阐述了导致国家覆灭的灾祸的根由，一方面君王“辟言不信”，行事不依常理，将国家引向了灭亡；另一方面，那些乱臣贼子，“凡百君子”在国家将亡之际，不思挽狂澜于既倒，只是“各敬尔身”，更加肆无忌惮地危害人民。

    在第四章中，作者语气悲痛地述说着，不仅百官“莫肯用讯”，君王也只听好话，完全不接受任何批评，身为侍御小臣的诗人在国家生死存亡、危难当头的情况下，虽然为国事“憯憯日瘁”，但是也没有任何方法改变现状。

    第五章中，诗人申诉了自己的艰难处境：“哀哉不能言。”他空有理想和抱负，却无从向君王阐述自己的救国主张，而能说会道的佞臣们却一直在君王面前口若悬河、谄媚逢迎。诗人用自己的“维躬是瘁”，和他们的“俾躬处休”相对比，说明自己不能在君王面前进谏，不是因为自己不会说话，而是因为国王昏庸无能。

    接着诗人提出，在乱世昏君的时代出仕当官是十分不明智的，因为这时的君王都恶忠直而好谀佞。末章作者又说，当国家的混乱稍微稳定了之后，他希望那些达官贵人、诸侯大臣们尽快回到王朝的新都，重振王室朝纲，但是达官贵人们用“无家可归”为借口拒绝来到新都，诗人悲愤地问道：“当年仓皇离开王都的时候，你们没有带人去造房屋，不是也都迅速地逃跑了吗？”

    诗人在国破、世危的局面下，立场坚定地指责昏君、痛斥诸臣。但他面对这样的情况，苦于力量单薄，无法救国于覆亡之际，所以他的忧伤、悲痛只能通过诗歌来表达。

    【大师导读】

    这种诗都很长，很有组织意义，完全为了警戒与规劝，可以断定是士大夫为了讽谏而作的。诗中又有“周宗既灭”一类的字样，当然是东周的士大夫做的。可见东周时这类的风气还没有歇绝。

    ——顾颉刚

    小旻

    旻天疾威①，敷于下土②。谋犹回遹③，何日斯沮④。谋臧不从⑤，不臧覆用⑥。我视谋犹，亦孔之邛⑦。

    潝潝訿訿⑧，亦孔之哀。谋之其臧，则具是违⑨。谋之不臧，则具是依⑩。我视谋犹，伊于胡底。

    我龟既厌，不我告犹。谋夫孔多，是用不集。发言盈庭，谁敢执其咎！如匪行迈谋，是用不得于道。

    哀哉为犹，匪先民是程，匪大犹是经。维迩言是听，维迩言是争。如彼筑室于道谋，是用不溃于成（21）。

    国虽靡止（22），或圣或否。民虽靡膴（23），或哲或谋，或肃或艾（24）。如彼泉流，无沦胥以败（25）！

    不敢暴虎（26），不敢冯河（27）。人知其一，莫知其他（28）。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注释】

    ①旻（mín）天：秋天，此指苍天、皇天。疾威：暴虐。

    ②敷：布施。下土：人间。

    ③谋犹：谋划、策谋。回遹（yù）：邪僻。

    ④斯：犹“乃”、才。沮：停止。

    ⑤从：听从、采用。

    ⑥覆：反、反而。

    ⑦邛（qióng）：毛病、错误。

    ⑧潝（xì）潝：小人党同而相和的样子。訿（zǐ）訿：小人伐异而相毁的样子。

    ⑨具：同“俱”，都。

    ⑩依：依从。

    伊：推。底：至，指至于乱。

    龟：指占卜用的灵龟。

    犹：策谋。

    用：犹“以”。集：成就。

    咎：罪过。

    匪：彼。行迈谋：关于如何走路的谋划。

    先民：古人，指古贤者。程：效法。

    大犹：大道、常规。经：经营、遵循。

    维：同“唯”，只有。迩言：近言，指谗佞的肤浅言论。

    争：争辩、争论。

    （21）溃：通“遂”，顺利、成功。

    （22）靡止：没有礼法、没有法度。

    （23）靡膴（wǔ）：不富足、尚贫困。

    （24）艾：有治理国家才能的人。

    （25）沦胥：沉没。

    （26）暴（bó）虎：空手打虎。

    （27）冯（píng）河：徒步渡河。

    （28）其他：指种种丧国亡家的祸患。

    【赏析】

    《小旻》的作者是西周末年的一位官吏，他看到国家日益凋敝，政权日益腐败，统治者昏愦无道，不禁悲从中来，作诗以述己思。在诗中，作者辛辣讽刺统治者善恶不辨、听信邪僻之言，针砭奸佞之臣在其位不谋其政、假公肥私的丑恶嘴脸，指出国家面临的覆灭之祸已积薪待燃，让人读之恻然。

    “旻天疾威，敷于下土”这一句起兴，开篇定势。上天的意志由君主体现，作者指责上天，就是在揭露当朝的黑暗统治。“谋犹回遹，何日斯沮？”当前国政错误百出、邪僻古怪，昏庸的国王是非不辨，导致了“谋臧不从，不臧覆用”的结果。作者义愤难当，又在章节最后追加上自己的评价：“我视谋犹，亦孔之邛。”表现出作者的不满和对国家命运的忧虑。

    第二章中指出，这种错误和混乱，是因为一些身居高位的官员党同伐异、争斗不休，他们为了一己私利，不惜扭曲朝纲、蛊惑主上，使君主偏听偏信。随后，作者用“我龟既厌”一句再次表示对国家命运的深切忧虑。诗人占卜，问求于灵龟，但灵龟厌卜，不再预告吉凶。上天已不再护佑，只好靠人力来改变，然而臣子们个个难当大任：“谋夫孔多，是用不集。发言盈庭，谁敢执其咎？”虽数量众多，但一点也不团结；都在发言，但没有一个人能说到点子上。

    “哀哉为犹”，这是作者的感叹：“唉，悲哀啊，不行，真是不行啊。”体现出对君王的无限失望。接下来是罗列原因：君主不效法古代圣主贤君的行为、法纪，也不遵从治国理政的常规道理，只喜欢听一些谄媚的言语。如此一来，王朝的国策必然脱离实际。最终，作者又做出总结：由这样的君王治国理政，统领社稷，就好像在道路上建造房屋，绝对不可能取得成功。

    虽然臣子和君主都如此不堪，但诗人并非完全放弃。第五章中，他提出自己的看法：周朝泱泱大国，各种人才都有，不乏明智之士与治国贤才，国家兴盛的希望就在这些人身上，他们就像长流长新的泉水一样，绝不会变得衰败、腐朽。

    最后一章则提出对国君的期望、规劝和嘱托：作为国君，切忌不可鲁莽行事；“人知其一，莫知其他”，一定要广听建议和意见；最重要的一点，为政者要时刻小心，努力保持一种“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心态。

    作者心系国家，从针砭到规劝都显得深刻务实。在诗中，作者传达出了“天子有争臣七人，虽无道，不失其天下”的道理，寄托了比较先进、完整的治国理念。一些经典的词句，如“战战兢兢”三句，生动形象、寓意鲜明，广为后世所引用。

    【大师导读】

    潝潝然相和者，党同而无公是；訿訿然相毁者，伐异而无公非。

    ——宋·曹粹中

    “执其咎”三字难言，非胆识兼到不能。

    ——明·钟惺

    此章（第三章）特露精神，说得最中人情，最醒快。

    ——明·孙鑛

    （二章四句）小人群然和之如此。

    ——清·姚际恒

    小宛

    宛彼鸣鸠①，翰飞戾天②。我心忧伤，念昔先人③。明发不寐④，有怀二人⑤。

    人之齐圣⑥，饮酒温克⑦。彼昏不知，壹醉日富⑧。各敬尔仪，天命不又⑨。

    中原有菽⑩，庶民采之。螟蛉有子，蜾蠃负之。教诲尔子，式穀似之。

    题彼脊令，载飞载鸣。我日斯迈，而月斯征。夙兴夜寐，毋忝尔所生。

    交交桑扈，率场啄粟（21）。哀我填寡（22），宜岸宜狱（23）。握粟出卜，自何能穀？

    温温恭人（24），如集于木。惴惴小心（25），如临于谷。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注释】

    ①宛：小的样子。鸠：鸟名，似山鹊而小，短尾，俗名斑鸠。

    ②翰飞：高飞。戾：至。戾天，犹说“摩天”。

    ③先人：死去的祖先。

    ④明发：天亮。

    ⑤有：同“又”。

    ⑥齐圣：极其聪明智慧的人。

    ⑦温克：善于克制自己以保持温和、恭敬的仪态。

    ⑧壹醉：每饮必醉。富：盛、甚。

    ⑨又：通“佑”，保佑。

    ⑩中原：原中，田野之中。菽：豆。

    螟蛉：螟蛾的幼虫。

    蜾蠃（guǒ luǒ）：一种黑色的细腰土蜂，常捕捉螟蛉入巢，以养育其幼虫，古人误以为是代螟蛾哺养幼虫，故称养子为螟蛉义子。

    尔：你、你们，此指作者的兄弟。

    榖：善。似：借作“嗣”，继承。

    题（dì）：通“睇”，看。脊令：鸟名，通作“鶺鸰”，形似小鸡，常在水边捕食昆虫。

    载：则、且。

    迈：远行，行役。

    征：远行。

    忝（tiǎn）：辱没。所生：指父母。

    交交：鸟鸣声。一说是往来翻飞的样子。桑扈：鸟名，似鸽而小，青色，颈有花纹，俗名青雀。

    （21）率：循、沿着。场：打谷场。

    （22）填：通“瘨（diān）”，病。宜：犹“乃”。

    （23）岸：诉讼。

    （24）温温：和柔的样子。恭人：谦逊谨慎的人。

    （25）惴（zhuì）惴：恐惧而警戒的样子。

    【赏析】

    《小宛》的作者是西周王朝的一个下级官吏。他日日奔波，力图振兴家族。但由于外界势力的逼迫和伤害，他的生活逐渐变得艰难，但他没有放弃，而是努力应对，盼望有朝一日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首章以“宛彼鸣鸠，翰飞戾天”起兴，写小鸟鸣叫着一飞冲天，畅快勇猛，暗含对自己的叩问和期望：小鸟也能有此奇迹和创举，自己的命运什么时候才能有所起色呢？这本是昂扬奋发之语，但下句转而书写“我心忧伤”，章末更是直陈“明发不寐，有怀二人”，叙述自己夜不能寐，怀念祖先、父母，追思过往，显示出作者处境的艰难和内心的忧伤，也暗含着今不如昔的深切感慨。

    第二章中，作者开始剖析事情的缘由。首先点出其中的最大原因——众兄弟酗酒败家。他以埋怨的口吻道：“人家贤达的人喝酒，知道适量、克制，你们这些人，每次都是大醉，再不改掉恶习，恢复仪容，上天不会保佑你们！”作者怒其不争，痛声斥责，但饱含劝诫之意，显得有情有义。

    接下来是一句比兴，“中原有菽，庶民采之”，百姓在田野里采摘豆子，辛苦地劳作，作者由此想到了兄弟们的后代。他暗下决心：必须由自己来代养兄弟的后代，传授教化、规正品性，教育他们长大继承祖业家风。

    “题彼脊令，载飞载鸣”，作者用鶺鸰且飞且鸣来说明自己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地四处奔走，为整个家族打点一切，寻觅兴盛之法。但人力甚微，收获甚小。尽管如此，作者也没有放弃，而是更加“夙兴夜寐”地坚持着，希望能够尽量做出成就，不辱没自己的双亲。

    “交交桑扈，率场啄粟”，弱小平凡的小青雀都能够赶上好运气，找到一片谷场欢快地啄食。而自己则是“哀我填寡，宜岸宜狱”，贫穷、孤独，又患了病，还挨了一身的官司。想到这里，作者感情又激愤起来：“握粟出卜，自何能穀？”——“抓把米去占卜，我倒要看看到底什么时候我才能摆脱厄运！”这种心态，既是对命运的不满、质问和抗争，但也带有深深的宿命论痕迹。

    在诗作的最后，作者冷静明智地为自己的行动、心态做了调整和计划，并在日常细节上严格规范：外在仪表方面，一定要像站在树顶一样，做一个“温温恭人”；为人处世方面，要“惴惴小心”，如同站在深渊面前一样；做事、行动方面，要时刻保持“战战兢兢”的状态，就像在薄冰上行走。

    这首诗采取了意味深长的比兴手法，因物起兴、借景寄情，虽然感情沉重，但表现得活脱生动。诗作各章语意恳切、重点突出，组织上逻辑严密、层次分明、转接顺畅，语言质朴而又整饬，寻常白话、成语典故，信手拈来，了无痕迹。

    【大师导读】

    大夫遭时之乱，而兄弟相戒以免祸之诗。

    ——宋·朱熹

    中原二句，螟蛉二句，此双兴法，亦奇。

    ——清·姚际恒

    小弁

    弁彼鸒斯①，归飞提提②。民莫不穀③，我独于罹④。何辜于天⑤？我罪伊何？心之忧矣，云如之何⑥？

    踧踧周道⑦，鞫为茂草⑧。我心忧伤，惄焉如捣⑨。假寐永叹⑩，维忧用老。心之忧矣，疢如疾首。

    维桑与梓，必恭敬止。靡瞻匪父，靡依匪母。不属于毛，不离于里。天之生我，我辰安在？

    菀彼柳斯，鸣蜩嘒嘒（21），有漼者渊（22），萑苇淠淠（23）。譬彼舟流，不知所届（24）。心之忧矣，不遑假寐。

    鹿斯之奔，维足伎伎（25）。雉之朝雊（26），尚求其雌。譬彼坏木（27），疾用无枝（28）。心之忧矣，宁莫之知（29）？

    相彼投兔（30），尚或先之（31）。行有死人（32），尚或墐之（33）。君子秉心（34），维其忍之（35）？心之忧矣，涕既陨之（36）。

    君子信谗，如或酬之（37）。君子不惠，不舒究之（38）。伐木掎矣（39），析薪扡矣（40）。舍彼有罪，予之佗矣（41）。

    莫高匪山，莫浚匪泉（42）。君子无易由言（43），耳属于垣（44）。无逝我梁（45），无发我笱（46）。我躬不阅（47），遑恤我后（48）！

    【注释】

    ①弁（pán）：通“般”、通“昪”，快乐。鸒（yù）：鸟名，又名雅乌。

    ②提（shí）提：群鸟安闲翻飞的样子。

    ③榖：美好。

    ④罹：忧愁。

    ⑤辜：罪过。

    ⑥云：句首语气词。

    ⑦踧（dí）踧：平坦的状态。

    ⑧鞫：阻塞、充塞。

    ⑨惄（nì）：忧伤。

    ⑩假寐：不脱衣帽而卧。

    用：犹“而”。

    疢（chèn）：病，指内心忧痛烦热。如：犹“而”。

    桑梓：古代桑、梓多植于住宅附近，后代遂为故乡的代称，见之自然思乡怀亲。

    止：语气词。

    瞻：尊敬、敬仰。

    依：依恋。

    属：连属。毛：表，古代裘衣毛在外。

    离：通“丽”，附着。

    辰：时运。

    菀：茂密的样子。

    （21）蜩（tiáo）：蝉。嚖嚖：蝉鸣的声音。

    （22）漼（cuǐ）：水深的样子。

    （23）萑（huán）苇：芦苇。淠（pèi）淠：茂盛的样子。

    （24）届：到、止。

    （25）维：犹“其”。伎（qí）伎：鹿急跑的样子。

    （26）雉（zhì）：野鸡。雊（gòu）：雉鸣。

    （27）坏木：有病的树。

    （28）用：犹“而”。

    （29）宁：竟然、难道。

    （30）相：看。投兔：入网的兔子。

    （31）先：开、放。

    （32）行（háng）：路。

    （33）墐（jìn）：掩埋。

    （34）秉心：犹言居心、用心。

    （35）维：犹“何”。忍：残忍。

    （36）陨：落。

    （37）酬：劝酒。

    （38）舒：缓慢。

    （39）掎（jǐ）：牵引。

    （40）析薪：劈柴。扡（chǐ）：顺着纹理劈开。

    （41）佗（tuó）：加。

    （42）浚：深。

    （43）由：于。

    （44）属：连接。

    （45）逝：借为“折”，拆毁。

    （46）发：打开。笱（gǒu）：捕鱼用的竹笼。

    （47）阅：被收容。

    （48）遑：暇。恤：忧虑。

    【赏析】

    《小弁》抒写了遭受父母抛弃后的主人公在流浪途中的孤独、失落、思考以及质询。作者的遭遇在生活中是很常见的：母亲离世，父亲再续，异母弟妹出世，后母偏心，虐待前妻子女。父亲最终对前妻子女做出弃逐的行为。

    诗人对自己被逐后的悲痛心情，反复倾吐。首章从“弁彼鸒斯，归飞提提”起笔，以美景衬哀境，呼天自诉，先言“我独于罹”的忧伤和悲痛。用“民莫不穀”对比自己的“我独于罹”，直接喊出“何辜于天？我罪伊何？心之忧矣，云如之何”的无奈和感叹，抒发内心沉重的幽怨。

    开篇明义、直陈事由之后，情感稍稍平复的作者开始描写所见的景象：放眼望去，平坦的大道上，杂草丛生。原本他想远眺忘忧，但目之所及尽是悲哀，所见之景牵动心中之情，舒缓的心境又纠结起来，于是继续抒发心中的忧愁：“我心忧伤，惄焉如捣。”

    “靡瞻匪父，靡依匪母”，作者对父亲唯恐不尊重，对母亲唯恐不依顺，言行举止没有半点差池。但其后果，却是“不属于毛，不罹于里”，归附不到皮毛中的任何一处，被家庭各方嫌弃、抛置在外。这一比喻形象地传达出作者失去父母之爱后的无归属感和失落感。最终，他只能无奈地把这份罪责归咎于上天：“天之生我，我辰安在？”语言极其沉痛。

    四、五章中，作者用美丽的景象烘托内心的痛苦忧伤，产生了极具震撼的艺术效果：柳青苇绿，呢喃之声渐闻，一片欣欣向荣，而自己却漂泊无定，不知所归，更不知所往；矫健的花鹿快速奔跑，漂亮的鸟儿成双成对，一幅欢快温馨的场景，自己却孤苦伶仃、憔悴不堪。

    第六章里，作者描绘了一些路途上发生的事件：“相彼投兔，尚或先之。行有死人，尚或墐之。”野兔投网还有人放走，人死于道路还有人埋葬，然而父亲残忍绝情，不顾惜自己的儿子，连路人都不如。接下来作者揭示出自己被逐的原因：“君子信谗”、“君子不慧”。主人公的父亲对于家中的事情，“不舒究之”，多遭蒙蔽，最终颠倒是非曲直。

    最后一章，作者把笔触转向自身，他感到自己从前的生活环境处处是陷阱，现在想想就后怕，于是埋怨自己从前为什么不谨言慎行。前四句是沉痛的反省，着眼过去，后四句是作者的高呼：“不要再迫害我了，我已经很惨了，现在连安身之所都没有，更别提考虑以后的生活！”

    诗作的亮点，在于作者敏锐的感触和观察力，善以眼前景道心中情，处处以情景对照设置，哪怕是一蓬蔓草，都会触动作者心中的忧愁，立刻感发兴会。通过这种叠加式的剖析和表现，尽情倾吐内心的意念、感受，产生较强的艺术感染力。

    【大师导读】

    （末章）语语割肠裂肝。

    ——明·孙鑛

    此诗尤哀怨痛切之至，异于他诗。

    ——清·姚际恒

    巧言

    悠悠昊天①，曰父母且②。无罪无辜，乱如此幠③。昊天已威④，予慎无罪⑤。昊天泰幠⑥，予慎无辜。

    乱之初生，僭始既涵⑦。乱之又生，君子信谗。君子如怒⑧，乱庶遄沮⑨；君子如祉⑩，乱庶遄已。

    君子屡盟，乱是用长。君子信盗，乱是用暴。盗言孔甘，乱是用餤。匪其止共，维王之邛。

    奕奕寝庙，君子作之。秩秩大猷，圣人莫之。他人有心，予忖度之。躍躍毚兔（21），遇犬获之。

    荏染柔木（22），君子树之。往来行言（23），心焉数之。蛇蛇硕言（24），出自口矣。巧言如簧（25），颜之厚矣。

    彼何人斯？居河之麋（26）。无拳无勇（27），职为乱阶（28）。既微且尰（29），尔勇伊何？为犹将多（30），尔居徒几何（31）？

    【注释】

    ①昊天：老天，苍天。

    ②且（jū）：语尾助词。

    ③幠（hū）：大。

    ④威：暴虐、威怒。

    ⑤慎：确实。

    ⑥泰幠：太糊涂。

    ⑦僭（jiàn）：通”谮”，谗言。

    ⑧怒：怒责谗人。

    ⑨遄沮：迅速终止。

    ⑩祉：福，此指任用贤人以致福。

    盟：与谗人结盟。

    盗：盗贼，借指谗人。

    孔甘：很好听，很甜。

    餤（tán）：原意为进食，引伸为增多。

    止共：尽职尽责。

    邛：病。

    奕奕：高大貌。寝：宫室。

    秩秩大猷：多而有条理的典章制度。

    莫：制定。

    他人有心：谗人有心破坏。

    （21）跃（tì）跃：跳跃的样子。毚（chán）：狡猾。

    （22）荏（rěn）染：柔弱貌。

    （23）行言：流言，谣言。

    （24）蛇（yí）蛇硕言：夸夸其谈的大话。

    （25）巧言如簧：说话像奏乐一样好听。

    （26）麋（méi）：通“湄”，水边。

    （27）拳：勇。

    （28）职：主要。乱阶：逐渐引出祸乱的一连串事件。

    （29）微：通“癓”，小腿生疮。尰（zhǒng）：借为“瘇”，脚肿。

    （30）犹：通“猷”，指诡计。

    （31）徒：党徒。

    【赏析】

    《巧言》一诗的主旨，是抨击谗言的可恶。作者形象刻画了小人们的丑恶嘴脸，同时对君主的昏庸进行针砭，并在论述中提出了自己的政治主张和构想，立意颇深。

    开端便呼告上天：“悠悠昊天，曰父母且。无罪无辜，乱如此幠。”诗作起调突兀，说明作者饱受谗言之苦。这样开篇定势，奠定了全诗直抒胸臆的写作风格。其后，他一边埋怨上天，一边辩白：“昊天已威，予慎无罪！昊天泰幠，予慎无辜！”上天威严但是糊涂，任凭世间有如此不公，作者无法洗刷自己所受的委屈和迫害，只得不断地呼告。

    接下来作者对谗言现象进行了反思，他指出，应该被指责的不仅仅是那些奸邪小人，还有那些昏聩无能、目光浅短的统治者，正是由于他们不辨是非，才使得这种可怕的局面愈来愈盛。

    第三章里，作者又分别从君主和小人两个方面，具体分析了谗言出现的原因、危害。因为君主轻取轻信，使得身边贤者无存，小人聚集，使国家发生了长久而又严重的祸乱。而小人只会甜言蜜语、不能尽忠职守，才使得祸乱不断增多，使国家积贫积弱。这一章里，作者既展现出国家凋敝的现状，又将责任分别归咎于庸主和奸臣，条理清楚、论事透彻。

    接下来，作者描绘了一个完美的国家本该具有的局面：在这个国家里，圣明的君主建造起巍巍的宫殿和宗庙，建立起稳固而有序的政权。所遵循的典章制度，都是由圣人呕心沥血而作，既符合民心，又非常简洁、好用。当有奸人或外敌觊觎生事时，忠臣贤人能够有所觉察，继而认真分析，最终得出正确、有效的应对之法，把事态消灭在萌芽之中。

    理想固然非常美好，但现实却是：君主对臣下的言行还没有分辨的能力；小人非但没有被轻松清除，反而大言不惭地说着漂亮的空话，巧舌如簧，脸皮厚得无以复加。

    最后，作者将笔力都集中于小人身上，分别论述了其形态、专长、下场、社会关系等，细致而形象。“彼何人斯？居河之麋”，小人们居于河边的水草丛中，说明他们善于荫蔽躲藏，暗中行动。“无拳无勇，职为乱阶”，他们既没有能力，也缺少高尚的品格和气质，唯一的职责就是造谣生事、祸乱朝纲。

    “既微且尰，尔勇伊何”，作者指出小人的下场，小腿生疮、脚部肿烂，暗示其行动能力的丧失，说明他们专长已毁，不能再继续害人。“为犹将多，尔居徒几何”，则反映了其人缘和社会地位，小人虽诡计多端，但最终无法避免被人识破的厄运，人们认清其真面目后，必然羞与为伍、纷纷躲避。

    【大师导读】

    前三章刺听谗者，后三章刺谗者。

    ——元·吴师道

    （末章）写其形象，显露特征。此中有人，呼之欲出。当时写实，今不可考矣。

    ——陈子展

    何人斯

    彼何人斯①？其心孔艰②。胡逝我梁③，不入我门？伊谁云从④，维暴之云⑤！

    二人从行⑥，谁为此祸？胡逝我梁，不入唁我⑦？始者不如今⑧，云不我可⑨！

    彼何人斯？胡逝我陈⑩？我闻其声，不见其身。不愧于人？不畏于天？

    彼何人斯？其为飘风。胡不自北？胡不自南？胡逝我梁？祗搅我心。

    尔之安行，亦不遑舍。尔之亟行，遑脂尔车。壹者之来，云何其盱！

    尔还而入，我心易也。还而不入，否难知也。壹者之来，俾我祗也。

    伯氏吹埙，仲氏吹篪。及尔如贯（21），谅不我知（22）？出此三物（23），以诅尔斯（24）。

    为鬼为蜮，则不可得。有靦面目（25），视人罔极（26）。作此好歌（27），以极反侧。

    【注释】

    ①斯：语助词。

    ②很。艰：此指用心险恶难测。

    ③梁：拦水捕鱼的坝堰。

    ④伊：其。

    ⑤暴：粗暴、暴虐。

    ⑥二人：主人公与“彼”人。

    ⑦唁：慰问。

    ⑧如：像。

    ⑨可：通“哿”，嘉、好。

    ⑩陈：堂下至门的路。

    遑：空闲。舍：止息。

    亟：急。

    脂：以油脂涂车；或通“支”，以轫木支车轮使止住。

    壹：同“一”。

    盱（xū）：忧、病。

    易：悦。

    否：不。

    俾：使。祇：病。

    伯氏：兄。埙（xūn）：古陶制吹奏乐器，卵形中空，有吹孔。

    仲：弟。篪（chí）：古竹制乐器，如笛，有八孔。

    （21）贯：为绳贯串之物。

    （22）谅：诚。知：交好、相契。

    （23）三物：猪、犬、鸡。

    （24）诅：盟诅。

    （25）靦（miǎn）：露面见人之状。

    （26）视：示。

    （27）好歌：善良、交好的歌。

    【赏析】

    《何人斯》的主人公应该是一名女子。“伊谁云从？维暴之云”两句和《卫风·氓》中女子指责丈夫的话语“言既遂矣，至于暴矣”两句相似，前人认为此处之“暴”是指周天子的卿士暴公，但对照《氓》这首诗来看，似乎应是粗暴之意。所以这两句说的仅仅是粗暴的性格，和“暴公”应该没有关系。诗中“尔还而入，我心易也；还而不入，否难知也”几句，则是说明主人公训斥的对象和她同住一处，他们是一家人。所以本诗的内容应该是一名女子对丈夫弃妻行为的指斥。

    时光流逝，女主人公不再如从前那般容貌鲜丽，因此她那薄情寡义的丈夫，开始不像从前那样珍惜她了，往日的温柔逐渐被粗暴所取代，丈夫待她再也没有热恋时的热情了，有的只是无尽的冷漠。丈夫进了家门，却只想去河梁捞取鱼虾。他从房前路过，却很少停下车看望在家忙碌的妻子。他总是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妻子怀疑丈夫已经变心了，但她仍期待丈夫能够回心转意，其情至真，如泣如诉，非常感人。

    “及尔如贯”，女子感叹命运之绳将自己和丈夫连在了一起，他们本应该亲密无间，但是她的丈夫却连夫妇之礼都不顾及，女子感到悲愤难平。她追忆着从前“二人从行”时的快乐，再看看现在自己的凄凉，感到非常痛苦。

    在她感叹命运的时候，丈夫来到了堂下，妻子只听见他和别人交谈，却一直没有看到过他，他们的距离非常近，但是他们的心却越来越远。妻子心中充满了可望而不可即的痛苦。她在心中不断质问着丈夫：“为什么你不会觉得愧对我，难道你就不怕上天的报应吗？”

    丈夫的“不入我门”、“不入唁我”，让女子感到悲伤不已，但是她却不能忘情于自己的丈夫，于是她只能寄望于在回程时能够再次看他一眼。当祈祷落空后，她感到非常愁苦，于是又回想起往日的欢乐时光。当初他们不单是生活上的密友，同时还是艺术上的知音，他们有共同的爱好，丈夫奏乐吹起埙，妻子就吹箎融和音，和乐融融、但是现在这一切都不复存在。

    女子在漫漫长夜辗转反侧，发出了愤怒的诅咒，“为鬼为蜮，则不可得。有靦面目，视人罔极”，女子痛斥自己的丈夫虽然为人，但却阴险狡诈，胜过鬼蜮。虽然她有心和丈夫一刀两断，再不相关，但是一到关键时刻，却还是放不下过去美好的日子，对丈夫还有留恋。女子唱这首诗歌的目的就是希望丈夫能够幡然悔悟，和自己再续前缘。

    本诗虽然有叙事，但是脉络并不十分清晰。诗中穿插着各种生活片断的回忆，采用叠章和问句，用跳荡不定和迅速转换的意象，来表现女主人公的疑惑、惊诧、痛切和哀伤。

    【大师导读】

    这种骂人的诗未必直接送与所骂的人看，但若别人听到了，转达与所骂的人，也可以促成他的反省。

    ——顾颉刚

    巷伯

    萋兮斐兮①，成是贝锦②。彼谮人者，亦已大甚！

    哆兮侈兮③，成是南箕④。彼谮人者，谁适与谋？

    缉缉翩翩⑤，谋欲谮人。慎尔言也，谓尔不信。

    捷捷幡幡⑥，谋欲谮言。岂不尔受？既其女迁⑦。

    骄人好好⑧，劳人草草⑨。苍天苍天！视彼骄人，矜此劳人！

    彼谮人者，谁适与谋？取彼谮人，投畀豺虎。豺虎不食，投畀有北⑩。有北不受，投畀有昊。

    杨园之道，猗于亩丘。寺人孟子，作为此诗。凡百君子，敬而听之！

    【注释】

    ①萋、斐（fěi）：都是文采相错的样子。

    ②贝锦：织有贝纹图案的锦缎。

    ③哆（chǐ）：张口。侈：大。

    ④南箕：星宿名。

    ⑤缉缉：附耳私语状。翩翩：往来迅速的样子。

    ⑥捷捷：意义与“缉缉”相同。幡幡：与“翩翩”意思相同。

    ⑦女：同“汝”。

    ⑧骄人：进谗者。

    ⑨劳人：被谗者。草草：读为慅（cǎo），忧愁。

    ⑩畀（bì）：与。有北：北方苦寒之地。

    有昊：苍天。

    猗：在……之上。亩丘：丘名。

    寺人：阉人，宦官。

    【赏析】

    《巷伯》的作者是一位与司马迁有着同样经历的宦官。司马迁蒙冤获罪而受了宫刑，但他不是孤独的，东汉班固曾称其为“《小雅·巷伯》之伦”，因为早在《诗经》的时代里，本篇的作者也不幸遭遇此事。作者与后世的司马迁或许有同样的心情：“祸莫惨于欲利，悲莫痛于伤心，行莫丑于辱先，诟莫大于官刑。刑馀之人，无所比数，非一也，所从来远矣。”(司马迁《报任安书》)在这首《巷伯》诗中，诗人现身说法，对诬陷者进行强烈的抨击和诅咒。

    首先，对那些整天说别人坏话的人，作者用了两个比喻加以描写。第一个是“萋兮斐兮，成是贝锦”，织锦之人用灵巧的双手，美丽的颜料，织出了漂亮的锦缎，而说坏话的人，也像编织那些华而不实的锦缎一样，编造了无数无中生有的谎言。作者开篇就直言：“这些说别人坏话的人，太不像话，太嚣张了！”

    第二个比喻是“哆兮侈兮，成是南箕”。“南箕”，是天上的一个星座，样子像簸箕，也像张开的一张大口。“哆”形容人大嘴巴的样子，“侈”是说话的神态，寥寥数字，把说坏话人的可恶，以及人们对这种人的厌烦，描摹得栩栩如生。

    “缉缉翩翩，谋欲谮人”，“翩翩”这个词，形象地表达了几个人在黑暗的角落里低声说别人坏话的情景。作者用一种警告的口吻告诫这些小人：“管好你们的嘴吧，人们已经开始怀疑你们了！难道人们都会受你诬陷？人们很快就会讨厌你们，进而彻底地远离你们！”

    接下来，作者的愤怒才开始喷涌而发。“骄人好好，劳人草草”，陷害别人的谮人者获得利益，骄狂肆虐、奸笑阵阵，被陷害者利益受损、落魄不已。看到这种现实，作者无计可施又忍无可忍，只能呼天喊地：“老天啊老天啊，看看那些整日陷害他人而得势的小人，再看看这些整天辛苦操劳而被无端陷害的老实人，你能不能看见！”

    下面他喊出了被评论者称为“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诅咒：“这些陷害别人的小人，谁还和他们在一起？把他们捉起来，扔在荒野里，让豺狼和老虎吃掉，因为他们品性丑陋，豺狼老虎都不愿意吃，就把他们投到北方荒蛮之地，荒蛮之地受不了他们的肮脏，也不接受他们，那就把他们交给上天惩罚。”这是作者因愤懑和失落而变得歇斯底里的一种表现。

    心中的愤懑爆发完，作者稍稍变得平静，他站在宽广的原野上，看着杨园中的路，在田亩中慢慢延伸。这种情景使他开始忧心后人的境遇和命运，于是他认真地把诗作写下来，并记下自己的名字：“寺人孟子，作为此诗。凡百君子，敬而听之。”他深深地告诫后世君子，不要让他的悲剧重演。

    【大师导读】

    这篇诗是一个表字孟子的寺人所作。作者遭人谗毁，用这诗发泄他的怨愤，给谗言者以诅咒，同时劝执政者警惕。

    ——余冠英

    谷风

    习习谷风①，维风及雨②。将恐将惧③，维予与女④。将安将乐，女转弃予⑤。

    习习谷风，维风及颓⑥。将恐将惧，寘予于怀⑦。将安将乐，弃予如遗⑧。

    习习谷风，维山崔嵬⑨。无草不死，无木不萎。忘我大德，思我小怨。

    【注释】

    ①习习：大风声。

    ②维：是。

    ③将：方，正当。

    ④与：助。

    ⑤转：反而。

    ⑥颓：自上而下的旋风。

    ⑦寘：同“置”。

    ⑧遗：遗忘。

    ⑨崔嵬（wéi）：山高峻的样子。

    【赏析】

    《谷风》是一首弃妇诗，女主人公因为年老色衰，被狠心的丈夫抛弃，心中痛苦不堪，她想起从前生活艰苦时夫妻恩爱的场景，哀感连连不能自抑，所以作诗以遣心绪，抨击了那个“只可共患难，不能同安乐”的前夫的负心行径。

    首章开端以山谷的大风起兴。本来山风之势就很强，经过山口时，由于地形原因，使风速变得极快，吹到脸上，犹如刀割，让人难以忍受。诗作以此风比喻女子遭受挫折之大，形容前夫寡情残忍之甚，入木三分。另外，这一比兴也有点明地点的作用，此刻女子被前夫驱逐，无家可归，只能到处飘零，来到了山口之间。她独自面对着强烈的大风，举步维艰、呼吸困难，此情此景，又使她想起了前夫种种寒凉的作为，心中幽怨难当。

    悲痛中，女子回忆起过去：当时夫妻俩年少恩爱，郎情妾意、如胶似漆，虽然生活艰苦至极，整日衣食无着、担惊受怕，但却自在逍遥。而现在，则是“将安将乐，女转弃予”，前夫成就了事业或功名，却抛弃糟糠之妻，将女子置于一种极其无助的境地。

    第二章仅易数字，与首章结构相似，意思相近，是女子在悲痛中的反复诉说与思考。孤苦伶仃的女子，只身一人，站在山间风口，被风吹得寒冷至极，不禁想寻找一丝的温暖。于是，曾经前夫把自己拥在怀里的场面浮现在脑海。那种温存的记忆，和如今前夫的冰冷面孔，形成鲜明对照。“弃予如遗”比第一章的“女转弃予”更进一步，“女转弃予”只是说抛弃自己，而“弃予如遗”则描述出前夫丝毫不念及旧情的冷血态度。

    “无草不死，无木不萎”，是女子在迎风前进时对周遭环境的观察，她看到在大风的摧折下，山间风口处各种植物都已死去，显示出弱者受尽欺凌的无奈，也昭示着狂风的强横而又霸道。好比自己和前夫的关系：自己软弱无辜，饱受欺凌，处于被动忍耐的地位；前夫则毫不讲理，自私无德，肆无忌惮地伤害妻子。

    《谷风》语言凄恻委婉，娓娓道来，没有言辞激切的措辞和恶语，但责备意味得到充分体现，真正达到了“怨而不怒”的艺术效果。诗作韵律和谐，隔句用韵，将女主人公的哀伤，演绎得舒缓而浓重，很具有感染力。作者以叙事手法为主，但起兴的成功运用，使诗作不乏浓厚的抒情色彩，更显事件丰满具体、脉络清楚明了、感情浓厚真挚，虽诗作篇幅短小，但丝毫没有影响其艺术价值的传达。

    【大师导读】

    《谷风》及《氓》，总算最能诉说柔情的弃妇词了。而《小雅》中之《习习谷风》，几句话说完，意思更觉无限。

    ——傅斯年

    蓼莪

    蓼蓼者莪①，匪莪伊蒿②。哀哀父母，生我劬劳③！

    蓼蓼者莪，匪莪伊蔚④。哀哀父母，生我劳瘁！

    瓶之罄矣⑤，维罍之耻⑥。鲜民之生⑦，不如死之久矣。无父何怙⑧？无母何恃？出则衔恤⑨，入则靡至。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⑩。拊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

    南山烈烈，飘风发发。民莫不穀，我独何害？

    南山律律，飘风弗弗。民莫不穀，我独不卒！

    【注释】

    ①蓼（lù）蓼：长又大的样子。莪（é）：一种草，即莪蒿。

    ②伊：是。

    ③劬（qú）劳：与下章“劳瘁”皆劳累之意。

    ④蔚（wèi）：一种草，即牡蒿。

    ⑤瓶：汲水器具。罄（qìng）：尽。

    ⑥罍（lěi）：盛水器具。

    ⑦鲜（xiǎn）：指寡、孤。

    ⑧怙（hù）：依靠。

    ⑨衔恤：含忧。

    ⑩鞠：养。

    拊：通“抚”。畜：通“慉”，喜爱。

    顾：顾念。

    腹：指怀抱。

    昊（hào）天：广大的天。

    烈烈：通“颲颲”，山风大的样子。

    飘风：同“飙风”。发发：读如“拨拨”，风声。

    谷：善。

    律律：同“烈烈”。

    弗弗：同“发发”。

    【赏析】

    《蓼莪》这首诗，主要是诗人抒发自己不能为父母养老送终的痛极之情，诗中充满了他对已故父母的深情怀念、感恩、歌颂、内疚、忏悔和忆苦思甜等百感交集的复杂感情，沉痛悲怆，凄恻动人。

    诗人通过第一人称，采用独白的方式来抒写自己的感情。他的家庭非常贫困，所以他只能到外面去谋求生计，当他回到家乡之后，才发现自己的父母已经双双去世。虽然这时他已经过上了丰衣足食的生活，却再也没有机会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这样的痛苦一直纠缠着他，让他遗憾终身。

    “蓼蓼者莪”，诗人通过摇曳的丛丛莪蒿来比喻自己对父母的悲悼之情。父母的坟头上长满了高高的蒿草，墓地前用来祭奠祖先的酒瓶、酒坛空空如也，这一切都说明已经很久没有人来扫墓了，坟墓就这样渐渐荒凉，诗人见到这样的景象，深感自己的不孝。

    诗中充分表达了孝子“无父何怙，无母何恃”的悲思。诗人连用了“生”、“鞠”、“拊”、“蓄”、“长”、“育”、“顾”、“复”、“腹”这九个动词，颂扬父母的养育之恩，同时表达自己无法报恩的遗憾与内疚。第三章的头两句用“瓶”来比喻父母，用“罍”来比喻孩子。用瓶子从罍中取水时，却没有取到水，这是因为罍无储水可汲，这就像孩子想要赡养父母，却没有尽到孝心而感到羞耻一样。这种情绪使他发出了“鲜民之生，不如死之久矣”的悲号，然后引出失去父母之后“出则衔恤，入则靡至”的失落之情。最后两张连用四个入声字重叠：烈烈、发发、律律、弗弗，加重了作者的哀思。

    《蓼莪》一诗劝勉世人要在短暂的人生中奉养父母、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因为天有不测风云，决不能有任何的犹疑和迟缓，否则将抱恨终身。

    【大师导读】

    勾人眼泪全在此无数“我”字。

    ——清·姚际恒

    这种哀哀之深情，“欲报”之厚意，不比什么“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更有说服力吗？

    ——鲍鹏山

    大东

    有饛簋飧①，有捄棘匕②。周道如砥③，其直如矢。君子所履④，小人所视。睠言顾之⑤，潸焉出涕⑥。

    小东大东⑦，杼柚其空⑧。纠纠葛屦⑨，可以履霜⑩？佻佻公子，行彼周行。既往既来，使我心疚。

    有冽氿泉，无浸获薪。契契寤叹，哀我惮人。薪是获薪，尚可载也。哀我惮人，亦可息也。

    东人之子，职劳不来。西人之子，粲粲衣服。舟人之子，熊罴是裘。私人之子（21），百僚是试（22）。

    或以其酒，不以其浆（23）。鞙鞙佩璲（24），不以其长（25）。维天有汉（26），监亦有光（27）。跂彼织女（28），终日七襄（29）。

    虽则七襄，不成报章（30）。睆彼牵牛（31），不以服箱（32）。东有启明，西有长庚（33）。有捄天毕（34），载施之行（35）。

    维南有箕（36），不可以簸扬。维北有斗（37），不可以挹酒浆（38）。维南有箕，载翕其舌（39）。维北有斗，西柄之揭（40）。

    【注释】

    ①饛（méng）：食物满器貌。簋（guǐ）：古代一种圆口、圈足、有盖、有座的食器，青铜制或陶制，供统治阶级的人使用。飧（sūn）：熟食，晚饭。

    ②捄（qíu）：曲而长貌。棘匕：酸枣木做的勺匙。

    ③砥：磨刀石，用以形容道路平坦。

    ④君子：统治阶级的人，与下句的“小人“相对。

    ⑤睠（juàn）言：同“睠然”，眷恋回顾貌。

    ⑥潸（shān）：流泪貌。

    ⑦小东大东：西周时代以镐京为中心，统称东方各诸侯国为东国，以远近分，近者为小东，远者为大东。

    ⑧杼柚（zhù zhóu）：杼，织机之梭；柚，同“轴”，织机之大轴；合称指织布机。

    ⑨纠纠：缠结貌。

    ⑩可：通“何”。

    佻（tiāo）佻：豫逸轻狂貌。

    周行（háng）：同“周道”。

    氿（guǐ）泉：泉流受阻溢而自旁侧流出的泉水，狭而长。

    获薪：砍下的薪柴。

    契契：忧结貌。

    惮：同“瘅”，疲苦成病。

    职劳：从事劳役。来：“勑”的借字，慰勉。或为“赉”的借字，赏赐。

    西人：周人。

    舟人：周人；或舟楫之人，周人中之低贱者。

    熊罴是裘：用熊皮、马熊皮为料制的皮袍。

    （21）私人：家奴。

    （22）百僚：犹云百隶、百仆。

    （23）浆：米浆。

    （24）鞙（juān）鞙：形容玉圆（或长）之貌。璲（suí）：贵族佩带上镶的宝玉。

    （25）以：因。长：善。

    （26）汉：银河。

    （27）监：同“鉴”，照。

    （28）跂（qí）：同“歧”，分叉状。织女：三星组成的星座名。

    （29）七襄：七次移易位置。

    （30）报：复，指织机的梭子引线往复织作。章：经纬纹理。

    （31）睆（huǎn）：明亮貌。牵牛：三颗星组成的星座名，俗名牛郎星。

    （32）服箱：驾车运载。

    （33）启明、长庚：金星（又名太白星）晨在东方，叫启明，夕在西方，叫长庚。

    （34）天毕：毕星，八星组成的星座，状如捕兔的毕网，网小而柄长，手持之捕兔。

    （35）施：张。

    （36）箕：俗称簸箕星，四星联成的星座，形如簸箕，距离较远的两星之间是箕口。

    （37）斗：南斗星座，位置在箕星之北。

    （38）挹：舀。

    （39）翕：吸引。

    （40）西柄之揭：南斗星座呈斗形有柄，天体运行，其柄常在西方。

    【赏析】

    《大东》是一首怨刺诗，作者是周代一个小的东方诸侯国的文人，他目睹周王室横征暴敛、鱼肉属国，愤然写出了这首诗。《毛序》中提出，这个东方的小国应该指的是谭国，现在在山东章丘西面。而这首诗的作者应该就是谭国的大夫，虽然没有具体的资料能够证明这一点，但是可存一说。

    从诗的内容来看，作者应该是一位精通星卜的东方贵族，后来沦为西周人的奴隶。他比一般的劳动人民更有文化知识，所以才能用诗歌来揭露统治者的罪恶。本诗塑造了两个对比鲜明的形象：一个是西周剥削者残酷、贪婪、骄奢的形象，一个是对西周人满怀仇恨的谭国人形象。通过对这两个典型形象的描写和刻画，形象地表现了君子与小人的对立。

    这首诗以西周通往东国的公路为开篇，点明他们之间的对立。这条路对双方的意义是不同的，对于周人来说这是一条“不劳而获”的路，“佻佻公子，行彼周行，既往既来”充分表现了西人对于这种现状的得意。但是对于东人来说，这是一条“劳而不得”之路，在这条路上，他们失去了财富、亲人和尊严，“潸然出涕”，“使我心疚”就是他们心情的写照。

    诗人通过对比手法，展现出一幅贫富悬殊、苦乐不均的生活画面——“西人之子，灿灿衣服”，西人喝着上等的美酒，佩戴着宝玉，过着骄奢淫逸，纵情享乐的生活。“东人之子，职劳不来”，“私人之子，百僚是试”，东人却连薄酒都吃不上，他们身上连杂佩也没有。他们辛苦地劳作，却得不到一点点慰抚和利益。

    第一章“兴”的手法运用比较多。头两句“有饛簋飧，有捄棘匕”，都是一些当时贵族用的食具，诗人在周人贵族的家中看到这些东西，想到自己原本也是一名贵族，现在却沦为“小人”的痛苦生活，伤心得流下了眼泪。

    第一章最后四句用的是“赋”的手法，“履”和“视”这两个字，就是诗人眼中周人和东人对这条公路的不同感受。第三章中诗人用获薪不能让水浸湿，来比喻东人再也受不了摧残了。刚刚砍下来的柴棍，都能用车子装载使用，也该让劳苦的东人们休息休息了。这里“获薪”和“惮人”形成了对比，表现人的待遇还不如物，令人感到痛心。

    从第五章后四句一直到最后，描写的都是诗人在仰观天象。诗人看到了天汉、织女、牵牛、长庚、天毕、北斗、南箕等天象，他用这些来比喻西周的剥削者，把自己的怨愤诅咒，移加到繁星上去，进一步刻画出那些有名无实的贪婪统治者的形象。诗人将思想感情和艺术手法统一在一起，做到了兴中有比，比中有赋。

    【大师导读】

    《小雅·大东》篇反映了东方诸侯（殷、奄诸族）与周人之间的矛盾。诗中说在西方的周人掠夺之下，“大东小东，杼柚其空。”而东人与西人相比，一切都是不平等的。……这篇诗的意思极为沉痛，想象非常生动，表现手法也是不平凡的。

    ——余冠英

    四月

    四月维夏①，六月徂署②。先祖匪人③，胡宁忍予④？

    秋日凄凄，百卉俱腓⑤。乱离瘼矣⑥，爰其适归⑦？

    冬日烈烈⑧，飘风发发⑨。民莫不穀⑩，我独何害！

    山有嘉卉，侯栗侯梅。废为残贼，莫知其尤。

    相彼泉水，载清载浊。我日构祸，曷云能穀？

    滔滔江汉，南国之纪。尽瘁以仕（21），宁莫我有（22）。

    匪鹑匪鸢（23），翰飞戾天（24）。匪鳣匪鲔（25），潜逃于渊。

    山有蕨薇（26），隰有杞桋（27）。君子作歌，维以告哀。

    【注释】

    ①四月：指夏历（即今农历）四月。下句“六月”同。

    ②徂（cú）暑：意谓盛暑即将过去。

    ③匪人：不是他人。

    ④忍予：忍心让我（受苦）。

    ⑤卉（huì）：草的总名。腓（féi）：此系“痱”的假借字，（草木）枯萎或病。

    ⑥瘼（mò）：病、痛苦。

    ⑦爰：何。归：归宿。

    ⑧烈烈：即“冽冽”，严寒的样子。

    ⑨发（bō）发：状狂风呼啸的象声词。

    ⑩榖（gǔ）：善、好。

    何：通“荷”，承受。

    侯：有。

    废：大。残贼：残害。

    尤：错。罪过。

    相：看。

    载：又。

    构：“遘”的假借字，遇。

    曷：何。

    江汉：长江、汉水。

    南国：指南方各河流。纪：纲纪。

    （21）尽瘁：尽心尽力以致憔悴。

    （22）有：通“友”，友爱，相亲。

    （23）鹑（tuán）：雕。鸢（yuān）：老鹰。

    （24）翰（hàn）飞：高飞。戾（lì）：至。

    （25）鱣（zhān）：大鲤鱼。鲔（wěi）：鲟鱼。

    （26）蕨薇：两种野菜。

    （27）杞：枸杞。桋（yí）：赤楝。

    【赏析】

    《四月》的作者是一位被放逐的官吏，因为莫须有的原因，被君主放逐南国。从夏到冬，历时三季，经过漫长的跋涉，他才从国都抵达了江汉之滨的目的地。他无罪被逐，满腔抑郁，痛苦、艰难而又屈辱的放逐历程，长久地折磨着他的肉体和心灵，于是，他写下了这首充满忧愤的诗。

    “四月维夏”到“冬日烈烈”，整整九个月的长途跋涉，诉说着道途的艰辛和流放地的僻远。“四月、六月、秋日、冬日”，这四个时间是诗作的行文脉络，也是诗人远徙的过程，更是其难以忘怀的心灵印记。

    “先祖匪人，胡宁忍予？”对祖先的探究和埋怨，深切地反映出诗人的怨愤。诗人是功勋卓著的贵族的后裔，但先祖在天之灵未加荫庇，使后辈遭受莫大苦难。这样的呼告，既是在责问先人，亦是在指斥当道者刻薄寡恩，其对功臣后裔尚且未加眷顾，使其遭受如此冤屈，其昏庸可想而知。

    最终诗人到达了目的地，他看到附近有山，山上有栗树、梅树，便上来休憩、观看，在这个过程中，当然伴有无尽而沉痛的思索。第四章后半部，作者点出被逐的原因是莫名其妙地受谗毁中伤。看到山间泉水，时清时浊，作者开始追思遭“废”的缘故，并最终将自己遭遇悲惨的原因，归于自己不肯同流合污的本性，他认为自己是因耿直公正，得罪小人，所以才遭此灾祸。在此章后半部，作者表明自己清白无辜，并且依然眷恋着国家和百姓，矢志不渝，体现出可贵的忠君爱国情操。

    放眼望去，巍峨的山下流淌的是宽广浩渺的汉水，汹涌澎湃，滚滚汇聚入海，煞是壮观。这一景象的描画，有着深远的比兴意味。汉水气吞万象，容纳南方诸水系，显得规整有度、有条不紊。而当今的朝廷，纲纪荡然无存，主上昏聩无能、忠奸不辨，眼看就有国家倾覆的危险，让无数正直之士心中痛苦不堪。作者想到此处，再难忍心中的委屈，大声呼喊：“我尽心尽力地辅助国家，拳拳之心可表日月，但没有任何人珍惜，所有的人都害我！”无奈愤恨之情，不亚于远处汉江的奔腾之势。

    也许是太过劳累，不愿再因往事挂怀，诗人的心绪变得平静，一丝归隐之意浮上心头：雕鹰在高空中翱翔，鲤鲔在深水中潜游，它们身处远离世俗的境地，得以避开猎人捕杀，全身远祸，是多么的明智和畅快！

    诗作的最后，作者看着跟前的两株野菜，慢慢平静下来，继而慎重地记下这一番思索，并表达出自己的意图和期望：“我现在做这首诗，是为了记载下我的哀思，为自己的过去总结心得经验，为自己心境的转变留下见证，也更为了警醒后来的志士同仁能提防谗人，全身远害。”

    【大师导读】

    ……《四月》的“维以告哀”，都是自述苦情，欲因歌唱以告于在上位的人，也该算在讽一类里。

    ——朱自清

    北山

    陟彼北山，言采其杞①。偕偕士子②，朝夕从事。王事靡盬③，忧我父母。

    溥天之下④，莫非王土；率土之滨⑤，莫非王臣。大夫不均，我从事独贤⑥。

    四牡彭彭⑦，王事傍傍⑧。嘉我未老，鲜我方将⑨。旅力方刚⑩，经营四方。

    或燕燕居息，或尽瘁事国；或息偃在床，或不已于行。

    或不知叫号，或惨惨劬劳；或栖迟偃仰，或王事鞅掌。

    或湛乐饮酒，或惨惨畏咎（21）；或出入风议（22），或靡事不为（23）。

    【注释】

    ①杞：枸杞。

    ②偕偕：健壮貌。士：周王朝或诸侯国的低级官员。

    ③靡盬（gǔ）：无休止。

    ④溥（pǔ）：古本作“普”。

    ⑤率土之滨：四海之内。

    ⑥贤：多、劳。

    ⑦牡：公马。彭彭：形容马奔走不息。

    ⑧傍傍：急急忙忙。

    ⑨鲜（xiǎn）：称赞。方将：正壮。

    ⑩旅力：体力。

    经营：规划治理，此处指操劳办事。

    燕燕：安闲自得貌。居息：家中休息。

    尽瘁：尽心竭力。

    息偃：躺着休息。

    行（háng）：道路。

    叫号：叫呼号召。

    惨惨：又作“懆懆”，忧虑不安貌。劬（qú）劳：辛勤劳苦。

    栖迟：休息游乐。

    鞅掌：事多繁忙。

    湛（dān）：同“耽”，沉湎。

    （21）畏咎：怕出差错获罪招祸。

    （22）风议：放言高论。

    （23）靡事不为：无事不作。

    【赏析】

    周代社会是一个等级制度十分严谨的社会，其政权严格按照宗法制度来组织，其中王和诸侯的官员们，被分为卿、大夫、士三等，上下级等级森严，尊卑的地位不可逾越，这样的等级制度是按照血缘关系的远近亲疏来规定的。作者所属的士是最低、也最受压迫的阶层。

    《诗经》表现“士”这一阶层的诗篇有不少，主要都是描写这个阶层地位低下、因而备受驱使的辛苦处境，这些诗抒发了士的压抑和怨愤，暴露了统治阶级内部上下关系中存在的难以调和的矛盾，反映了那时的宗法等级制度的不平等和隐藏在它之下的阴暗和危害。《北山》就是此类诗篇中的一篇，它主要描绘了统治阶层的劳役不均，揭露了上层统治阶级的腐朽以及下层人民的怨愤，是一篇优秀的怨刺诗。这首诗是劳于王事的作者发出的不平之鸣：“大夫不均，我从事独贤”，这两句当为全诗的中心。

    诗人对大夫分配差事的不均表示抱怨，同时也对自己长期承受繁重的工作表示不满。他们起早贪黑、一刻不停地在四方奔波，却得不到相应的回报，至多换来大夫几句言不由衷的夸赞。正如钟惺在《诗评》中所说：“‘独贤’字不必深解，‘嘉我未老’三句，似为‘独贤’二字下一注脚，笔端之妙如此。”他的意思是，这三句话活灵活现地勾画出一个大夫在役使下属时的样子，他用语言不停赞扬和夸奖那些下属：“你年纪这么轻，身体又这么健壮，前程无限啊，多出几趟差，多做些贡献吧！”，统治者正是用这样虚伪的话语来达到使役他人的目的。

    诗的后半部，诗人运用了大量的对比手法，三章中叙述了十二种现象，其中每两种现象就形成一个对比，一共形成了六个对比。这六个对比将大夫的形象完整地描画了出来。可以看到，大夫都过得安闲舒适，每天不是饮酒享乐就是休憩睡觉，他们不会征发号召，只会在酒足饭饱之后给其他人挑刺、找麻烦；而为大夫工作的士却必须为这些不学无术的大夫尽心竭力、四处奔走，他们辛苦劳累，忙忙碌碌，一人承揽了所有的工作，同时还担心自己出什么差错，被那些喜欢找麻烦的大夫治罪。

    对比之后全诗结束，作者没有做任何评论，也没有抒发自己的感慨，这样的写法正如姚际恒在《诗经通论》中说的：“‘或’字作十二叠，甚奇；末句无收结，尤奇。”鲜明对比之后就戛然停止，读者的心中也已经有了自己的结论，这样的结局可以让读者慢慢体会，细细回味。

    【大师导读】

    六个对比，反复歌唱，表现了作者愤愤不平的情绪。诗的作者是一个“士”，他讽刺的对象是“大夫”。《左传》说：“王臣公，公臣大夫，大夫臣士”，士的地位低于大夫，所以他不得不辛辛苦苦地做事。但是当他看到比他等级高的人却在舒舒服服地享乐而不干活时，他不服气了，唱出了这首抗议式的诗篇。

    ——程俊英

    这篇和《北门》篇相类，是小官道苦道怨的诗。苦的是“王事鞅掌”，怨的是劳逸不均。

    ——余冠英

    无将大车

    无将大车①，祇自尘兮。无思百忧，祇自疧兮②。

    无将大车，维尘冥冥③。无思百忧，不出于颎④。

    无将大车，维尘雝兮⑤。无思百忧，祇自重兮⑥。

    【注释】

    ①将：扶进，此指推车。大车：平地载运之车，此指牛车。

    ②疧（qí）：病痛。

    ③冥冥：昏暗，此处形容尘土迷蒙的样子。

    ④颎（jiǒng）：通“耿”，心绪不宁，心事重重。

    ⑤雝（yōng）：通“壅”，引申为遮蔽。

    ⑥重：通“肿”，一说借为“恫”，病痛，病累。

    【赏析】

    《无将大车》的作者是一位正直而有操守的官吏，他不见容于奸佞的同僚，被君主所疏远，无能为力，因痛心于当朝政治的黑暗和统治者的昏庸，作歌来自我排遣，诉说自己内心的沉重与忧伤。

    全诗三章，均以推车起兴，寄寓深远。在古代，推车是一项很辛苦、危险的劳作，这喻示着作者的艰难处境。同时，车子是地位和身份的象征，古人有直接以乘舆指天子、诸侯的说法。作者写推车，其实是以之比喻为国效力、服侍君王的工作。

    每章的后半段，诗人由推车之艰难，兴起了“无思百忧”的感叹。结合上文来看，这里的烦忧，正是作者对于国家的忧虑，对于昏庸君王的痛心疾首，对于黎民百姓的同情。作者的意思就是：不要做自己力所不及的事情，太沉重的车子不要推，太黑暗的官场不要去介入，免得自己落得灰头土脸、性命不保的境地；家国大事，是时事所趋、造化所致，非一人一时所能改变，不要螳臂当车，做一些无用之功。

    诗作的三章内容，并非简单的循环往复，而是在表现上步步递进，前半部分讲尘土的浓重程度，先是“祇自尘兮”，指出有尘土的存在，但仅能在人的身体上覆盖薄薄的一层，程度上只属一般；第二章为：“维尘冥冥”，尘土的量增加不少，把光线都遮挡得变暗不少，四处冥冥昏沉，是首章的递进；第三章“维尘雍兮”，尘土变得遮天蔽日，有把推车人掩埋的气势，夸张达到顶点。

    后半部分也是如此，从“祇自疧兮”发展到“不出于颎”，最终变为“祇自重兮”，先说身体上的病痛，第二章发展到精神上的忧心忡忡，第三章是前面两者叠加，悉言身体上和精神上的双重痛苦。如此步步推进，符合人们的接受心理和情感的发展趋势，便于抒情达意，产生共鸣。

    对于此诗的主旨，还有另外一种理解，《诗序》认为：“周大夫悔将小人。幽王之时，小人众多，贤者与之从事，反见谮害，自悔与小人并。”诗作的写作背景是幽王之时，君主善恶不辨、赏罚不均，小人获益、贤人受害，贤者推举的人才中，亦有不少刚开始貌似忠良，但当政后就露出了奸邪狡诈的真面目，变为作恶多端的小人，贤者只得兀自懊悔，后悔自己推举人才时不能明察秋毫。后世郑笺、孔疏，对此种说法表示赞同，并作出更进一步的分析，使之产生了不小的影响。

    这种“将小人”的说法，其深层的针砭所指亦是君王。正直的士大夫有诫于温柔敦厚的诗教，不便直刺君主昏庸，而偷梁换柱地将矛头指向“小人”，以此抒发牢骚怨叹，做出此诗。因此，本诗的两种解法，虽殊途而同归，意旨却是一致的。

    【大师导读】

    此诗以“将大车”而起尘兴“思百忧”而自病，故戒其“无”。观上下同用“无”字及“祇自”字可见。他篇若此甚多。此尤兴体之最明者。

    ——清·姚际恒

    此诗人感时伤乱，搔首茫茫，百忧并集，既又知其徒忧无益，祇以自病，故作此旷达聊以自遣之词，亦极无聊时也。

    ——清·方玉润

    小明

    明明上天，照临下土。我征徂西①，至于艽野②。二月初吉③，载离寒暑④。心之忧矣，其毒大苦⑤。念彼共人⑥，涕零如雨。岂不怀归？畏此罪罟⑦。

    昔我往矣，日月方除⑧。曷云其还⑨？岁聿云莫⑩。念我独兮，我事孔庶。心之忧矣，惮我不暇。念彼共人，睠睠怀顾。岂不怀归？畏此谴怒。

    昔我往矣，日月方奥。曷云其还？政事愈蹙。岁聿云莫，采萧获菽。心之忧矣，自诒伊戚。念彼共人，兴言出宿。岂不怀归？畏此反覆。

    嗟尔君子，无恒安处。靖共尔位（21），正直是与（22）。神之听之，式穀以女（23）。

    嗟尔君子，无恒安息。靖共尔位，好是正直。神之听之，介尔景福（24）。

    【注释】

    ①征：行，此指行役。

    ②艽（qiú）野：荒远的边地。

    ③二月：农历十二月。初吉：上旬的吉日。

    ④离：经历。

    ⑤毒：痛苦，磨难。

    ⑥共：通“恭”，此指恭谨尽心。

    ⑦罪罟（gǔ）：指法网。

    ⑧除：除旧，指旧岁辞去、新年将到。

    ⑨其：将。还：回去。

    ⑩聿云：二字均语助词。莫：古“暮”字。

    孔庶：很多。

    惮：通“瘅”，劳苦。

    睠睠：即“眷眷”，恋慕。

    奥（yù）：“燠”之假借，温暖。

    蹙：急促，紧迫。

    萧：艾蒿。菽：豆类。

    诒：通“贻”，遗留。戚：忧伤，痛苦。

    兴言：犹“薄言”，语首助词。出宿：不能安睡。一说到外面去过夜。

    反覆：指不测之祸。

    安处：安居，安逸享乐。

    （21）靖：敬。共：通“恭”。

    （22）与：亲近，友好。一说通“举”，行为，举止。

    （23）榖（gǔ）：善，此指福。

    （24）介：借为“匄”（gài），给予。

    【赏析】

    一位京城的小官吏，受差遣行役于西方荒远之地，经过严冬酷暑，仍不得归家，心忧至极。环境艰苦，差事繁重，他辛苦万分，只能勉力坚持，靠着对故乡和老友的回忆支撑着自己。尽管如此，他依然尽忠职守、一心为公，不敢丝毫怠慢，还语重心长地劝勉老友“靖共尔位”。本诗的前三章，描写的便是诗人的经历之难、思乡之苦和役事之怨。

    首章中，作者交代了自己的使命、目的地，以及出发时间、经历季节。二月，作者出发去徂西公干，来到这一片荒凉的“艽野”，从此埋头苦干，历时寒暑，至今没有归家，他想到在京城时朝夕相处的故友，不由得“涕零如雨”。在章末，作者万分哀怨地感慨道：“我怎不想回去，就是怕触犯法则，朝廷怪罪啊。”朝廷没有下发归家公文，认真、老实的作者不敢自作主张，只能把那份痛苦和思念深深埋在心底。

    第二章中，作者抚今追昔，诉说了徭役之久，颇有抱怨之意。作者的怨愤是有道理的，在古代，行役制度是有严格规定的：“行役不逾时，春行秋返，秋行春来，寒暑未变，衣服不易，固已还矣。”但在此诗中，诗人的行役已不循旧制，不仅徭役之地极远，而且时间极久，第三章中提及，现在已是“岁聿云莫，采萧获菽”，一年将完，但归期未至，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

    “念我独兮，我事孔庶”呈现出作者的处境之艰险和危难：只有一个人，事情非常多，做也做不完。诗人孤独无依，连个说话的伴儿都没有，憔悴瘦弱，忍受着旷野的恐惧和辛劳的工作，兀自强撑。

    在这种工作环境下，诗人依然没有逃离，他只是一遍一遍地念及“共人”，为自己增加温暖和信心。“共人”是与诗人一样效命王室、忠于职守的人，地位相同，工作相似。想到他们，诗人油然而生一种同病相怜、眷恋怀念之情。想着他们的音容笑颜，作者好像又回到了一同出生入死、互扶互助的过去，无形中充满了力量。

    四、五两章是诗人对友人的劝诫和互勉。诗人虽然忧伤孤独、疲于奔命，但对王事还是不敢懈怠，并返过头来谆谆告诫老朋友：“远在家乡的老友们，你们不要太贪图安逸，一定要恭谨从事忠于职守！”这是规劝友人，也是作者在无助之下的自我勉励。

    诗作从多侧面表现了诗人的内心世界，展示了其心理变化的轨迹。诗人是这样一个人：虽有着对公事的不满，牢骚连连，但克己敬业，显得真实可爱；虽思家念友，但没有因私忘公，而是坚定执著地坚守着自己的岗位，显得公私分明。这一有血有肉的形象让人倍感亲近。

    【大师导读】

    “嗟尔君子，无恒安处”，乃是大夫自相劳苦之辞，云：无苟偷安，使靖共尔位之职。

    ——宋·欧阳修

    上三章唱悔仕乱世，厌于劳役，欲安处休息而不可得，故每章有怀归之叹。至是知不可去矣，则与其同列自相劳苦曰：嗟尔君子，无恒欲安处也。苟静恭于位，惟正直之道是与，则神将佑之矣，何必去哉！

    ——宋·吕祖谦

    前三章念共人而悔仕，后二章勉君子以安位。始悔仕于乱世，终不忍去其君，可以为贤矣。

    ——宋·戴溪

    “念彼共人”者，念古之劳臣贤士，以自证而自慰也。

    ——吴闿生

    鼓钟

    鼓钟将将①，淮水汤汤②，忧心且伤。淑人君子③，怀允不忘④。

    鼓钟喈喈⑤，淮水湝湝⑥，忧心且悲。淑人君子，其德不回⑦。

    鼓钟伐鼛⑧，淮有三洲⑨，忧心且妯⑩。淑人君子，其德不犹。

    鼓钟钦钦，鼓瑟鼓琴，笙磬同音。以雅以南，以籥不僭。

    【注释】

    ①鼓：敲击。将将：同“锵锵”，象声词。

    ②汤（shāng）汤：大水涌流貌，犹荡荡。

    ③淑：善。

    ④怀：思念。允：信，确实。一说为语助词。

    ⑤喈（jiē）喈：声音和谐。

    ⑥湝（jiē）湝：水流貌。

    ⑦回：邪。

    ⑧伐：敲击。鼛（gāo）：一种大鼓。

    ⑨三洲：淮河上的三个小岛。

    ⑩妯（chōu）：因悲伤而动容、心绪不宁。

    犹：已。一说假借为“訧”，缺点、毛病。

    钦钦：象声词。

    以：为，作，指演奏、表演。雅：原为乐器名，引申为乐调名，指天子之乐，或周王畿之乐调，即正乐。南：原为乐器名，引申为乐调名，或说指南方江汉地区的乐调。

    籥（yuè）：乐器名，似排箫。僭（jiàn）：超越本分。不僭，按部就班，和谐合拍。

    【赏析】

    关于《鼓钟》的主旨，前人有过许多争论，主要围绕最早的一种观点“刺幽王”说所展开。认同这一观点的学者认为，这首诗是用雅音正声与幽王的德行作对比，反衬幽王的无德无能。而反对这一观点的人则认为这一观点牵强附会，因为诗中并未指出这段音乐是何时、何人所奏。

    其实可以将这首诗的主题理解成一首描写聆听音乐、怀念君子的诗。诗人有感而发，感慨国运、时代，其中包含着他浓浓的忧心和伤感。在国运衰微的末世，诗人听着“雅”、“南”这些代表着周朝辉煌历史的音乐，这些盛世之音让他感慨今昔，悲从中来。

    诗人面对着滔滔流泻的淮水，听到了钟鼓的铿锵声，在他眼前正在举行着一场隆重的歌舞之筵。“音声锵锵”，“音声喈喈”，“擂响低沉的大鼓”，“音声钦钦，又拨瑟又弹琴鼓乐齐鸣，吹笙簧打玉磬声交和唱”，这些都是《雅》和《南》中的标准音乐，音韵优美，舞蹈规矩整齐，让人们在听觉和视觉上都感到陶醉。耳边好像响起了洪亮的钟声；咚咚的小鼓、大鼓的声音；悠扬的琴瑟声；清亮的磬声笙声；眼前看到了齐齐整整、轻轻盈盈的龠舞，这样万方乐奏、千人相和、千人酣舞的场景令人叹为观止。

    在周朝能够奏《雅》演《南》的只有天子，这是只有在国家的隆重庆典或节日时，为了弘扬国威、君威才会举办的活动。原本这是庄严的活动，但是诗人所经历的这场规模空前的歌舞却不是为了国家而举行的庆典，也不是为了庆祝节日，而仅仅是为了满足君王自己的私欲，是为了迎合当权者奢靡荒淫、醉生梦死、挥霍无度的欲望。

    这时的君王没有顾忌百姓的苦难，没有考察过自然的灾害，内忧外患也全都抛在了脑后，他们将天下的财富全都征敛到了自己的手中，然后肆意挥霍，这样的行为让诗人感到担忧和悲伤，他追念古代圣贤、向往着原来的太平盛世，感叹君子因为“品德无邪行为端庄”，才能够“令人怀念不已终生难忘”。但是现在再没有像古人一样高洁的人了，天下也再没有像古时候一样的净土了。

    在诗的最后一章，音乐齐鸣、宴会上又开始奏《雅》舞《南》，统治者们依然沉湎在淫逸的生活中，他们依然对百姓的死活不管不问，诗人反复渲染这一点，正是为他们虚华生活的破灭做出了预言。

    【大师导读】

    玩其词意，极为叹美周乐之盛，不禁有怀在昔淑人君子，德不可忘，而至于忧心且伤也。此非淮徐诗人重观周乐、以志欣慕之作，而谁作哉？

    ——清·方玉润

    楚茨

    楚楚者茨①，言抽其棘②，自昔何为？我蓺黍稷③。我黍与与④，我稷翼翼⑤。我仓既盈，我庾维亿⑥。以为酒食，以享以祀⑦，以妥以侑⑧，以介景福⑨。

    济济跄跄⑩，絜尔牛羊，以往烝尝。或剥或亨，或肆或将。祝祭于祊，祀事孔明。先祖是皇，神保是飨。孝孙有庆，报以介福，万寿无疆！

    执爨踖踖（21），为俎孔硕（22），或燔或炙（23）。君妇莫莫（24），为豆孔庶（25）。为宾为客，献酬交错（26）。礼仪卒度（27），笑语卒获（28）。神保是格（29），报以介福，万寿攸酢（30）！

    我孔熯矣（31），式礼莫愆（32）。工祝致告（33），徂赉孝孙（34）。苾芬孝祀（35），神嗜饮食。卜尔百福（36），如幾如式（37）。既齐既稷（38），既匡既敕（39）。永锡尔极（40），时万时亿（41）！

    礼仪既备，钟鼓既戒（42），孝孙徂位（43），工祝致告：神具醉止（44），皇尸载起（45）。鼓钟送尸，神保聿归（46）。诸宰君妇（47），废彻不迟（48）。诸父兄弟（49），备言燕私（50）。

    乐具入奏（51），以绥后禄（52）。尔肴既将（53），莫怨具庆。既醉既饱，小大稽首（54）。神嗜饮食，使君寿考（55）。孔惠孔时（56），维其尽之（57）。子子孙孙，勿替引之（58）！

    【注释】

    ①楚楚：植物丛生貌。茨：蒺藜，草本植物，有刺。

    ②言：爱，于是。抽：除去，拔除。棘：刺，指蒺藜。

    ③蓺（yì）：即“艺”，种植。

    ④与与：茂盛貌。

    ⑤翼翼：整齐貌。

    ⑥庾（yǔ）：露天粮囤，以草席围成圆形。维：是，一说已。

    ⑦享：飨，上供，祭献。

    ⑧妥：安坐。侑：劝进酒食。

    ⑨介：借为匄（gài），求。

    ⑩跄（qiāng）跄：步趋有节貌。

    絜（jié）：同“洁”，洗清。

    烝：冬祭名。尝：秋祭名。

    剥：宰割支解。亨（pēng）：同“烹”，烧煮。

    肆：陈列，指将祭肉盛于鼎俎中。将：捧着献上。

    祝：太祝，司祭礼的人。祊（bēng）：设祭的地方，在宗庙门内。

    明：备，指仪式完备。

    皇：往。

    神保：神灵，指祖先之灵。一说指降神之巫。飨：享受祭祀。

    孝孙：主祭之人。庆：福。

    介福：大福。

    （21）执：执掌。爨（cuàn）：炊，烧菜煮饭。踖（jí）踖：恭谨敏捷貌。

    （22）俎：祭祀时盛牲肉的铜制礼器。

    （23）燔（fán）：烧肉。炙：烤肉。

    （24）君妇：主妇，此指天子、诸侯之妻。莫莫：恭谨。

    （25）豆：食器，形状为高脚盘。庶：众，多，此指豆内食品繁多。

    （26）献：主人劝宾客饮酒。酬：宾客向主人回敬。

    （27）度：法度。

    （28）获：得时，恰到好处。一说借为“矱”，规矩。

    （29）神保：神灵，神的美称。格：至，来到。

    （30）酢：报。

    （31）熯（nǎn）：通“戁”，敬惧。

    （32）愆（qiān）：过失，差错。

    （33）工祝：太祝。致告：代神致词，以告祭者。

    （34）徂：往，一说通“且”。赉（lài）：赐予。

    （35）苾（bì）：浓香。孝祀：犹享祀，指神享受祭祀。

    （36）卜：给予。赐予。

    （37）如：合。畿（jī）：借为期。式：法，制度。

    （38）齐（zhāi）：通“斋”，庄敬。稷：疾，敏捷。

    （39）敕：通“饬”，严整。

    （40）锡：赐。极：至，指最大的福气。

    （41）时：是，一说训或。

    （42）戒：备，一说训告。

    （43）徂位：指孝孙回到原位。

    （44）具：俱，皆。止：语气词。

    （45）皇尸：代表神祇受祭的人。皇：大，赞美之词。

    （46）聿：乃。

    （47）宰：膳夫，厨师。

    （48）废：去。彻：通“撤”。废彻谓撤去祭品。不迟：不慢。

    （49）诸父：伯父、叔父等长辈。兄弟：同姓之叔伯兄弟。

    （50）备：尽，完全。燕私：祭祀之后在后殿宴饮同姓亲属。

    （51）入奏：进入后殿演奏。祭在宗庙前殿，祭后到后面的寝殿举行家族私宴。

    （52）绥：安，此指安享。后禄：祭后的口福。

    （53）将：美好。

    （54）小大：指尊卑长幼的各种人。稽首：跪拜礼，双膝跪下，叩头至地。一种最恭敬的礼节。

    （55）考：老。

    （56）惠：顺利。时：善，好。

    （57）尽之：尽其礼仪，指主人完全遵守祭祀礼节。

    （58）替：废。引：延长。引之，长行此祭祀祖先之礼仪。

    【赏析】

    《楚茨》描写西周上层贵族在丰收之后和家族成员一起祭祀祖先、祈求神明赐福的场景。诗中涉及了很多西周祭祀文化礼仪方面的问题。这是一首儒雅的叙事诗，同时也是一幅再现西周祭祀文化的画图。全诗共有六章，第一章主要描述了祭祀的前奏。人们种下了黍稷，粮食获得了丰收，丰盛的粮食堆满了仓囤，并以粮食酿造祭祀美酒。

    接下来描述祭祀前的一些准备工作，开始对祭祀活动进行描写。人们神态庄严，步伐肃然，他们将宰好的牛羊肉清洗、宰剥、烹饪，然后将它们奉献给神灵。工作的时候大家分工明确，祭祀的准备工作忙碌而肃穆，祭祀仪式非常完整。

    第三章进一步展示祭祀的场景，描写了厨师的谨严小心和敏锐快捷，他们烹饪牛羊肉的方法有烧有烤，主妇们忙着摆放着祭器，祭品非常丰盛，这时主人已经向宾客敬酒了，仪式隆重又井然有序，不失礼仪。第四章主要写祭祀活动的发展，主祭者态度恭顺，代表神祇致词，“祭品丰盛美妙，所有的神灵都很满意，祭祀仪式标准而隆重，因而神灵要赐予众人亿万福禄。”这样的言语使人们十分高兴，他们恳求神灵，赐无数的福给子孙。

    然后写仪式完成之后钟鼓齐奏的场景。主祭人回到原来的位置，司仪告诉大家神已经醉了，所以“皇尸”也就可以功成身退了。就这样皇尸和神灵在钟鼓声中被送走了，人们撤去了祭品，然后相聚在一起，开怀畅饮。

    最后写的是祭祀活动的尾声。这时人们在音乐齐奏的祖庙内，享受着祭后的美酒佳肴，丰富的酒菜让所有参与到祭祀中的人们十分高兴、酒足饭饱之后，他们互敬互祝，一片其乐融融，祝主人长命百岁，保子孙福佑。

    《楚茨》作为一首祭祖祀神的乐歌，描写出了祭祀的全过程，从祭前的准备写到了祭后的宴乐，将周代祭祀的仪制详细展现了出来。这首诗展现了先民祭祀祖先时热烈庄严的气氛，诗人细腻详实地将这一幅幅画面描绘出来，给人一种身历其境的感觉。全诗结构严谨，风格典雅，引人回味。

    【大师导读】

    这一首诗把祭祀的原因，祭祀时的状况，祭祀后宾客的祝颂，原原本本的都写出了。我们可以假定这诗是依了祭祀手续的时间逐次奏的。

    ——顾颉刚

    信南山

    信彼南山①，维禹甸之②。畇畇原隰③，曾孙田之④。我疆我理⑤，南东其亩⑥。

    上天同云⑦，雨雪雰雰⑧，益之以霢霂⑨。既优既渥⑩，既霑既足。生我百谷。

    疆埸翼翼，黍稷彧彧。曾孙之穑，以为酒食。畀我尸宾，寿考万年。

    中田有庐，疆埸有瓜。是剥是菹，献之皇祖。曾孙寿考，受天之祜。

    祭以清酒，从以骍牡，享于祖考。执其鸾刀（21），以启其毛，取其血膋（22）。

    是烝是享，苾苾芬芬（23）。祀事孔明，先祖是皇。报以介福。万寿无疆。

    【注释】

    ①信（shēn）：即“伸”，延伸。南山：即终南山，在陕西西安南。

    ②禹：大禹。甸：治理。

    ③畇（yún）：平整田地。原隰：泛指全部田地。

    ④曾孙：后代子孙。又作为主祭者之代称。田：垦治田地。

    ⑤疆：划田界。理：细分地亩。

    ⑥南东：用作动词，指将田陇开辟成南北向或东西向。

    ⑦上天：冬季的天空。同云：天空布满阴云，浑然一色。

    ⑧雰雰：纷纷。

    ⑨益：加上。霢霂（mài mù）：小雨。

    ⑩优：充足。渥：湿润。

    沾：沾湿。

    埸（yì）：田界。

    彧（yù）彧：同“郁郁”，茂盛貌。

    穑：收获庄稼。

    畀（bì）：给予。

    庐：房屋。一说“芦”之假借，即芦菔，今称萝卜。

    菹（zū）：腌菜。

    皇祖：先祖之美称。

    祜（hù）：福。

    骍（xīn）：赤黄色（栗色）的马或牛。

    （21）鸾刀：带铃的刀。

    （22）膋（liáo）：脂膏，此指牛油。

    （23）苾（bì）：浓香。

    【赏析】

    《信南山》是一首周王祭祖祈福的乐歌，与《楚茨》的意思大体相同，只是《楚茨》兼祭秋冬，而本诗专写冬祭。作为一年的农事完毕之后的最后一次祭典，冬祭在以农立国的周朝显得格外重要。

    第一章主要描写疆理的整修。延伸无际的终南山原野，是大禹治水之后开辟出来的田地，无论是高原还是洼地，都被开垦成了农田，人们在这里种植庄稼，在土地上划分疆界，“我疆我理，南东其亩。”东西南北阡陌交通，地势水利都非常合适。这一章既写出了先辈祖宗垦拓的艰辛，同时又告诉后代子孙守业的困难，通过这一章可以看到当时的农业生产状况。

    在农业生产中，水是十分重要的，可以说是农业的命脉。所以诗人在描写了土地之后接着写的就是水利。在当时，周地有泾渭两条水路可以用来灌溉，但是对于广大的农田来说，这些水路是有限的，所以为了让农作物能够良好的生长，人们都期盼着上天能够及时降下雨雪，这样才能滋润田地，帮助禾苗茁壮的生长。天降甘霖会帮助土地“既优既渥，既霑既足”，然后“生我百谷”。因为雨雪适时，田地得到了湿润，变得宜于耕耘，在这样的条件下，庄稼茂盛茁壮也是理所当然的。

    第三章写的就是黍稷的茂盛。在得到天时和地利之后，人们仿佛已经可以看到丰收的景象。“疆埸翼翼，黍稷彧彧”，展现了田地的样子，井田整整齐齐的，庄稼也郁郁葱葱的，一眼望不到边的茂密庄稼，象征着人们来年殷实的生活。第四章主要描写“中田有庐”。农民住在筑于公田中间的房屋，他们种植的作物以粮食为主，瓜果为副，所以那时农田里种的大都是各色五谷，瓜果只有在田埂地畔里才有种植。在那时瓜果也是贡品，当他们瓜熟蒂落之后，人们将他们切开腌好，然后他们就成为向祖宗之灵献祭的物品。

    在古代的祭祀中，最为讲究的就是祭品。第五章中，诗人细致入微地描写了备办牺牲贡品的情况。“斟上清清的醇酒”、“再献上毛色纯正的赤红公牛”，这几句写人们虔诚恭敬地把祭品供奉于先祖灵，让祖先前来好好享受。当人们将美味芬芳的祭品贡献摆放好之后，列祖列宗的神灵便会欣然前来享受这些祭礼，末章将祀事活动推向了高潮，表现了人们期待在祖荫的庇护下得到幸福的愿望。

    诗中的内容对于人们研究古代的井田制有非常重要的参考价值。这首诗对于后世读者而言，不但有很强的艺术价值，还有很重要的历史价值。

    【大师导读】

    上篇铺叙闳整，叙事详密；此篇则稍略而加以跌荡，多闲情别致，格调又自不同。

    ——清·姚际恒

    甫田

    倬彼甫田①，岁取十千②。我取其陈，食我农人。自古有年③，今适南亩④。或耘或耔⑤，黍稷薿薿⑥。攸介攸止⑦，烝我髦士⑧。

    以我齐明⑨，与我牺羊⑩，以社以方。我田既臧，农夫之庆。琴瑟击鼓，以御田祖。以祈甘雨，以介我稷黍，以穀我士女。

    曾孙来止，以其妇子。馌彼南亩，田畯至喜。攘其左右，尝其旨否。禾易长亩，终善且有（21）。曾孙不怒，农夫克敏（22）。

    曾孙之稼，如茨如梁（23）。曾孙之庾（24），如坻如京（25）。乃求千斯仓，乃求万斯箱（26）。黍稷稻粱，农夫之庆。报以介福（27），万寿无疆。

    【注释】

    ①倬：广阔。甫：大。

    ②十千：言其多。

    ③有年：丰收年。

    ④适：去，至。

    ⑤耘：锄草。耔（zǐ）：培土。

    ⑥黍稷：谷类作物。薿（nǐ）薿：茂盛的样子。

    ⑦介：长大。

    ⑧烝：进呈。髦士：英俊人士。

    ⑨齐（zī）明：即粢盛，祭祀用的谷物。

    ⑩牺：祭祀用的纯毛牲口。

    以：用作。社：祭土地神。方：祭四方神。

    臧：好，此指丰收。

    御（yà）：同“迓”，迎接。田祖：指神农氏。

    祈：祈祷求告。

    谷：养活。士女：贵族男女。

    曾孙：周王自称，相对神灵和祖先而言。

    馌（yè）：送饭。

    田畯：农官。

    旨：美味。

    易：治理。

    （21）有：富足。

    （22）敏：勤快。

    （23）茨：茅屋顶。粱：桥梁。

    （24）庾：粮仓。

    （25）坻（chí）：小丘。京：冈峦。

    （26）箱：车箱。

    （27）介福：大福。

    【赏析】

    《甫田》是周王在祭祀四方之神、土地神、农神时所唱的祈年乐歌，主要描写了周王所重视的农业生产的两个方面，也就是祭神求福和馌礼劝农。周朝是通过农业立国的，人们为了祈求丰收，会祭祀所有的神明。一年耕种开始的时候，就要用谷物和羔羊来祭祀神灵，以表示其虔诚不欺之心。当庄稼渐渐长大之后，人们又用热烈的音乐来求雨。到了丰收的时候，又用祭祀来表达自己对于神灵的感谢，以表明自己不会忘记神明的恩德。

    首章铺叙事实，叙述大田农事。这一章为下面几章将要展开的祭祀作了铺垫。作者描述了一片广袤又肥沃的农田，它每年都可以收获上万担的米粮。人们依靠着丰富的物产在仓内储存了大量的谷物。这里年复一年都有很好的收成，所以这片土地养活了世代生活在这里并辛勤劳作的农人们。

    这一天，君主非常高兴地来到南亩巡视自己的土地，看到那里的农人们都非常繁忙地工作，有的农人在锄草，有的农人在为禾苗培土，田里的小米和高粱已经生长得密密麻麻了，地里长满了粮食，心里十分高兴，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庄稼成熟之后的样子，也看到了田官们将丰收的粮食献上来时的情景。

    为了让仪式能够顺利进行，周王派来的人取来祭祀用的碗盆，他们恭恭敬敬在其中装上了精选的谷物，同时君主又命人给神明供奉上肥美的牛羊，就这样，对土地神和四方神的祭祀就隆重开始了。因为田里的庄稼长得非常好，所以在祭祀中，农人们都非常高兴地弹着琴瑟，敲着鼓，开始迎接农神。这时所有的人都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着，希望普降甘霖，地里的庄稼能丰收，这样所有的人都可以丰衣足食。通过这些描写，可以清晰地看到先民们对土地的崇敬心情。

    周王在仪式之后亲自督耕，他和他的妻子儿女以及农人们一起来到田间，亲手做了饭菜给辛勤劳作的农人们。周王看着眼前的一片丰收的景象，脸上露出了舒心的微笑，他高兴地称赞农人们的辛劳勤勉。这一章和前面几章相比，呈现出浓厚的生活气息；帝王这种亲临现场劝农的做法，被后世称为德政。

    收获的季节到来之后，农人们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大丰收。他们收获的粮食在场院上堆积如山，就像一座座小山一样，仓中也装得满满的。为赶造粮仓和车辆，农人们奔走忙碌。他们为了丰收而庆贺，感激赐福给他们的神灵，祝愿周王万寿无疆。这一章充满了丰收后的喜悦和满足感。

    《甫田》这首诗表现了上古时代的先民们对农业的重视，诗中对先民祭祀神灵的仪式的详尽描写，为后世的人展示了一幅农业古国的原始风俗画卷。

    【大师导读】

    稼穑之盛由于农夫克敏，农夫之敏由于君上能爱农以事神，全篇一线，妥帖周密，神不外散。

    ——清·方玉润

    大田

    大田多稼①，既种既戒②，既备乃事③。以我覃耜④，俶载南亩⑤。播厥百谷⑥，既庭且硕⑦，曾孙是若⑧。

    既方既皁⑨，既坚既好，不稂不莠⑩。去其螟螣，及其蟊贼，无害我田稚。田祖有神，秉畀炎火。

    有渰萋萋，兴雨祁祁。雨我公田，遂及我私。彼有不获稚，此有不敛穧（21），彼有遗秉（22），此有滞穗（23），伊寡妇之利（24）。

    曾孙来止，以其妇子。馌彼南亩（25），田畯至喜（26）。来方禋祀（27），以其骍黑（28），与其黍稷。以享以祀，以介景福（29）。

    【注释】

    ①大田：面积广阔的农田。稼：种庄稼。

    ②种：指选种籽。戒：同“械”，此指修理农业器械。

    ③乃事：这些事。

    ④覃（yǎn）：“剡”，锋利。耜（sì）：古代一种似锹的农具。

    ⑤俶（chù）载：开始从事。

    ⑥厥：其。

    ⑦庭：通“挺”，挺拔。

    ⑧曾孙是若：顺了曾孙的愿望。

    ⑨方：通“房”，指谷粒已生嫩壳，但还没有合满。皁（zào）：指谷壳已经结成，但还未坚实。

    ⑩稂（láng）：指穗粒空瘪的禾。莠（yǒu）：田间似禾的杂草，也称狗尾巴草。

    螟（míng）：吃禾心的害虫。螣（tè）：吃禾叶的青虫。

    蟊（máo）：吃禾根的虫。贼：吃禾节的虫。

    稚：幼禾。

    田祖：农神。

    畀：给与。炎火：大火。

    有渰（yǎn）：即“渰渰”，阴云密布的样子。

    祁祁：徐徐。

    公田：公家的田。

    私：私田。

    稚：低小的穗。

    （21）穧（jì）：已割而未收的禾把。

    （22）秉：把，捆扎成束的禾把。

    （23）滞：遗留。

    （24）伊：是。

    （25）馌（yè）：送饭。南亩：泛指农田。

    （26）田畯（jùn）：周代农官，掌管监督农奴的农事工作。

    （27）禋（yīn）祀：升烟以祭，古代祭天的典礼，也泛指祭祀。

    （28）骍（xīn）：赤色牛。黑：指黑色的猪羊。

    （29）介：“丐”的假借，祈求。

    【赏析】

    《大田》一诗写周王督察秋季收获，并祈求今后能收到更大的福祉。这首诗和《甫田》前呼后应，是《甫田》的姊妹篇。两首诗都详尽展现了西周农业的生产方式、生产关系等。

    全诗共分四章，按照时间顺序来叙述农业生产的全过程。其中前二章起铺垫作用，第三章实写丰收，是全诗中最为重要也最为精彩的部分，最后一章则是用祭祀的祝词来结尾。

    第一章叙述了人们对春耕的重视以及为春耕所做的准备。“大田多稼”一句虽然是平淡的直述，但是它展示出一个雄阔的画面，这个画面中包含了接下来的春耕、夏耘、秋收等种种场景。“既种既戒”这一句强调，想要做好农业就要选择良种、修缮农具。只有这样才能很好地完成农事，事半功倍。“既备乃事”一句，一笔带过了一系列要准备的工作，笔墨精简，疏而不漏。最后一句“曾孙是若”，说明君主是天下的主宰，是祭祀的主角。

    到了夏天，人们忙着除草灭虫，这时农作物已经快要成熟，丰收已经在望。如果在播种之后对农作物不闻不问，到了秋天就很难有所收获，所以在农作物生长的过程中一定要加强管理。“既方既皁，既坚既好。”这四个“既”将农作物生长各个阶段的典型画面记录下来，非常精确。“不稂不莠”这一句说明只有将害虫除尽，才能让粮食生长得旺盛。那时人们主要用火攻来除虫。为了让害虫能够全都被消灭，先民祭祀“田祖”的农神，希望神灵能够保佑他们。

    秋天雨水充足，农人们最终获得了丰收。第三章的前四句就描写风调雨顺的情景。天气阴云弥漫，细雨蒙蒙，一场场甘露雨及时地降临大地。这四句充分展现出农夫的喜悦之情。接下来的收获场景，诗人并没有从正面描写成片的谷穗和挥汗如雨的农夫，而是独辟蹊径，采用侧写描写、烘托的手法，重点描写细节，如长得不够壮实的谷穗故意不收割，有些收割的谷物还来不及捆束，有些谷物虽然已经捆束好了但是还没有装载，现场还有很多谷穗飘洒散落到了各处。这样的画面充分表现出丰收的场面。

    前面说到田里散落着很多漏收的粮食，看到这些，有人会觉得这是农夫们偷懒和不珍惜，关于这一点，“伊寡妇之利”给了人们一个解释。原来农夫们故意不将粮食收割殆尽是为了让鳏寡孤独、无依无靠的人们能够捡拾它们，糊口活命。这些粮食是农人们宅心仁厚的一种体现，体现了他们的宽广胸怀和崇高美德，令人感动。

    第四章主要描写收获时，人们在田头欢庆丰收，祭祀求福。这一章和第一章的“曾孙是若”遥相呼应。天子犒劳农夫并祭神求福，肃穆虔诚地为天下黎民祈福求佑。

    【大师导读】

    如《斯干》、《小戎》、《大田》、《无羊》等，平面式的记物，与《顾命》、《考工记》、《内则》等性质相近，这些都是“诗”从它老家“史”带来的贡献。

    ——闻一多

    瞻彼洛矣

    瞻彼洛矣，维水泱泱①。君子至止②，福禄如茨③。韎韐有奭④，以作六师⑤。

    瞻彼洛矣，维水泱泱。君子至止，鞸琫有珌⑥。君子万年，保其家室。

    瞻彼洛矣，维水泱泱。君子至止，福禄既同⑦。君子万年，保其家邦。

    【注释】

    ①泱（yāng）泱：水势盛大的样子。

    ②止：语助词。

    ③茨：聚集。

    ④韎韐（mèi gé）：蔽膝。奭（shì）：赤色貌。

    ⑤作：起也。六师：六军。

    ⑥鞸（bǐ）：刀鞘。琫（bēng）：刀鞘口周围的玉饰。珌（bì）：刀鞘末端的玉饰。

    ⑦同：聚集。

    【赏析】

    从艺术审美的角度来看，此诗的艺术形象不太鲜明。天子一身戎装，隆重地出现在洛水岸边，臣下们高呼“我主万岁万万岁”，有如标语口号，显得乏味，但细细深究，就会发现隐含于诗后的蕴意。

    诗中叙述诸侯们纷纷来到会场赞美天子是一名明君，赞美他能够整军经武，保卫邦家，因为有他在，周室才有了中兴的气象。通过这样的描述，可以猜测这是一首周宣王时代的诗。作为一个明君，周宣王任用方叔、召虎、仲山甫、尹吉甫等名将，在他统治期间，他北伐玁狁，南征荆蛮、淮夷、徐戎，他的功绩使得诸侯们对他唯命是从，周宣王是一名有着赫赫战功的君王。

    “瞻彼洛矣，维水泱泱”，这两句点明天子会诸侯讲武的地点是在周的东都洛阳。洛阳因为洛水而出名，洛水因其又深又广，所以它成了暗喻天子睿智圣明的最佳选择，诗人赞美君主就像洛水一样源远流长，既深又广。

    “君子至止，福禄如茨”这两句，讲述天子来到了洛水，和诸侯们会合在一起。他为诸侯们讲习武事，这些都表现出天子的勤政爱民。“君子至止，鞸琫有珌”，这两句表明周天子在讲武视师时，他的军队军容整肃，天子佩戴着天子剑鞘，装饰得堂皇的宝剑，仪表堂堂、威慑四方。因此诗人发出了“君子万年，保其家室”的赞颂。

    “君子至止，福禄既同”，天子在讲武检阅六师之后，对将士和诸侯们赏赐有加，鼓励诸侯及军旅们更加团结。诗人在这之后又发出了“君子万年，保其家邦”的欢呼声，至此全诗结束了。“保其家邦”一句的意义得到了深化，比之前章节中“保其家室”的意思更进一层。

    诗中有英明的君主，有威武的强军，有那忠心耿耿的臣子，以及衷心拥护的百姓，这些都是国祚长久的象征，因为具备了这样的条件，周王朝才能实现中兴。国家才可以安然无恙。

    【大师导读】

    姿态乃在鞸琫有珌两语上。

    ——明·孙鑛

    裳裳者华

    裳裳者华①，其叶湑兮②。我觏之子③，我心写兮④。我心写兮，是以有誉处兮⑤。

    裳裳者华，芸其黄矣⑥。我觏之子，维其有章矣⑦。维其有章矣，是以有庆矣。

    裳裳者华，或黄或白。我觏之子，乘其四骆⑧。乘其四骆，六辔沃若⑨。

    左之左之，君子宜之。右之右之，君子有之。维其有之，是以似之⑩。

    【注释】

    ①裳裳：犹“堂堂”，旺盛鲜艳的样子。

    ②湑（xǔ）：茂盛的样子。

    ③觏（gòu）：遇见。

    ④写：通“泻”，心情舒畅。

    ⑤誉：通“豫”，安乐。

    ⑥芸：色彩浓艳。

    ⑦章：纹章，服饰文采。

    ⑧骆：黑鬣（liè）白马。

    ⑨沃若：光滑柔软的样子。

    ⑩似：嗣，继承祖宗功业。

    【赏析】

    《诗经》中有不少描写男女相悦的诗作，或旖旎或哀婉，让那个时代的恋情得以穿越时空而流传下来，至今仍能给人美感。而这一首《裳裳者华》描写的主题则是同性男子之间的相悦，大气十足的赞美和惺惺相惜，给人耳目一新之感。

    一位贵族男子，看到另一位服骑华美、德才兼备的贵族男子，不禁心生敬爱，于是以花起兴、以花作比，作诗赞颂。整首诗轻松欢快又不失稳重，节奏规整而略带跳跃，毫无阿谀之辞。诗作很严格地遵循《诗经》的比兴手法，先言他物，显得含蓄委婉。前三章结构相似，每章前两句写花，从“其叶湑兮”到“芸其黄矣”再到“或黄或白”，将花叶繁茂的盛景逐级展现在读者眼前。

    起兴之后，开始步入正题，作者由于直率和心情激动，迫不及待地写了自己的主观心理感受：“我心写兮”、“是以有誉处兮”，真诚地表达出自己烦忧尽消的欢乐心情。这样先声夺人，给读者留下了一连串的疑问：是什么样的人使得作者如此欢悦、欣喜和迫不及待？

    诗作的第二章，作者终于给出了一个“之子”的特写镜头。在描写“之子”时，作者先描写直观感受。远远望去，还看不到他的音容笑貌，只能看到他的服饰轮廓，但已经显得非常出众：“维其有章矣。”寥寥数字中渗透着作者的赞美之情。服饰在先秦时期是身份和地位的外在表现，这样写，也是委婉而直接地告诉读者，他是一个非常有身份的贵族，地位尊崇，受人敬仰。

    第三章转向全景描写：“乘其四骆，六辔沃若”，四匹高头大马，多条华丽的马鞭，述说“之子”出游时的排场。从服饰到车骑，如此一层一层推进，作者对所描述者的敬重也展露无遗，

    接下来，作者开始讲述其内在之美，“左之左之，君子宜之。右之右之，君子有之。”此句历来有两解：“左”和“右”是叙述的两个方面，相当于现在所说的“一则，二则”，作者说“之子”一则无所不宜，二则无所不有，夸张并且全面地突出了君子的品性和能力。第二种解释是“左”和“右”指代位于“之子”左右的侍者和手下，这说明作者没有直写本人，而是通过烘托其左右，来突出主人的能力和威信。无论上面哪一种解释方法，都使得前面三章的赞美有了更加有力的依据。

    “维其有之，是以似之”，诗作的最后两句总括全篇，作者爽快而又一锤定音地为“之子”下了定论，高度赞扬了其内外一致、德容兼备的君子风貌，使诗篇在欢快而稳健的氛围中结束，并给人留下了无尽回味的空间。

    【大师导读】

    《小雅》婉娈。

    ——明·陆时雍

    这首诗以花作比，以花起兴，而来歌颂人之美好。写来新鲜而有情致，又毫无阿谀之辞，是一首轻快的诗篇。

    ——金启华

    桑扈

    交交桑扈①，有莺其羽②。君子乐胥③，受天之祜④。

    交交桑扈，有莺其领。君子乐胥，万邦之屏⑤。

    之屏之翰⑥，百辟为宪⑦。不戢不难⑧，受福不那⑨。

    兕觥其觩⑩，旨酒思柔。彼交匪敖，万福来求。

    【注释】

    ①交交：鸟鸣声。桑扈：鸟名，即青雀。

    ②莺：有文采的样子。

    ③君子：此指群臣。胥：语助词。

    ④祜：福禄。

    ⑤万邦：各诸侯国。

    ⑥之：是。翰：“干”的假借，支柱。

    ⑦百辟：各国诸侯。

    ⑧不：语助词，下同。戢（jí）：克制。难（nuó）：通“傩”，行有节度。

    ⑨那（nuó）：多。

    ⑩兕觥（sì gōng）：牛角酒杯。觩（qiú）：弯曲的样子。

    旨酒：美酒。柔：指酒性温和。

    彼：指贤者。匪敖：不傲慢。

    求：同“逑”。集聚。

    【赏析】

    《桑扈》是周王会宴诸侯时助兴的一首乐歌，为君臣宾主之间互答酬唱的祝酒诗。作者通过比兴和形象描写，真实、生动地反映出当时宴席上君臣同乐的融洽气氛，让人心向往之。但本诗并没有停留在赞誉和劝祝的层次，而是对眼前的场面进行了深入的挖掘，在欢声笑语之间，隐隐敲响了劝诫的警钟，并在诗末告诫众人要“居安思危，戒奢以俭”。

    诗作以“交交桑扈”起兴，符合《诗经》一贯的表现手法。那只娇小美丽、性子聪慧、鸣声清丽的青雀鸟，在林间自由地吟唱出婉转清脆的音符，与此间宴会上的情形有几多相似：欢快的氛围是相通的；羽毛的明亮华丽与宴席的陈设也是一致的；这种含有祥瑞之意的益鸟，也比喻着聚集在宴会上的君子，都是才智之辈，于国于家多有裨益。

    “君子乐胥，受天之祜”，这既是赞美，又是祝福，点明了诗作的描述重点在人而不在鸟：美丽的鸟儿受上天宠爱，拥有如此华丽的羽毛，如此嘹亮的歌声，宴席上的君子更是如此，深受上天器重，才华横溢，仪容、道德无一不美。

    第二章仍以“桑扈”和“有莺”起兴，上章写君子的福泽之盛，这章便写其地位和职属之高：才智过人的臣子，身处要职，负有统率民众、保卫国家安全的责任，是护卫国防坚不可摧的屏障。

    诗的第三章开始直陈其事，具体、细致地表现君子广受敬爱的缘由。“之屏之翰”，屏风用来遮挡风尘和日光的侵害，君子对于国家，也具有这种意义，他们能够抗拒外敌的入侵和骚扰，护卫神圣领土和属民不受侵犯；对于国家内部的稳定和运转，君子们又像擎天之柱一样，为社稷的骨干支架，支撑着国家大厦，使其远离倾覆。

    “百辟为宪”一句，形容君子们的影响之远、威望之高，因为他们深得人心，毫无瑕疵，各国诸侯纷纷效仿。“不戢不难，受福不那”，深刻分析了产生这一现象的原因：这些君子们因为克制而有节度，才受到上天的垂青和厚爱。

    “兕觥其觩，旨酒思柔。彼交匪敖，万福来求。”作者申发议论，讲述君子不居功而能成事的道理，多有训诫之意。为增加论证的力度，也为了说理形象，作者此处用了一个比喻：犀牛性刚好触，以其角制为觥饮酒，寓鉴戒之意，时刻警醒饮者，训导众人不得刚而傲。

    酒是“柔酒”，虽味美，但易令人沉迷于中，丧失心性，销蚀其豪气动力。作者写“杯”写“酒”，实则告诫参与宴会的人不要居功自傲，如今的时局是好的，但太安逸反而可能坏了大事，只有众人时刻小心谨慎，主上虚怀若谷，臣子谦恭为政，方是最长远、最稳妥的治国之策。

    【大师导读】

    朝会既毕而宴诸侯。

    ——清·李光地

    桑扈飞翔在空中有色彩艳丽的羽毛，而君子聚集在宴会上，也都是富有才智之辈，两相协调，互为生色，有着精微传神之妙。

    ——陈子展

    鸳鸯

    鸳鸯于飞①，毕之罗之②。君子万年，福禄宜之③。

    鸳鸯在梁④，戢其左翼⑤。君子万年，宜其遐福⑥。

    乘马在厩⑦，摧之秣之⑧。君子万年，福禄艾之⑨。

    乘马在厩，秣之摧之。君子万年，福禄绥之⑩。

    【注释】

    ①鸳鸯：鸭科水鸟名。古人以此鸟雌雄双居，永不分离，故称之为“匹鸟”。

    ②毕：长柄的小网。罗：无柄的捕鸟网。

    ③宜：所安，引申为享。

    ④粱：筑在河湖池中拦鱼的水坝。

    ⑤戢（jí）：插。

    ⑥遐：远。

    ⑦乘（射ng）：四匹马拉的车子。乘马引申为拉车的马。

    ⑧摧（cuò）：通“莝”，铡草喂马。秣（mò）：用粮食喂马。

    ⑨艾：养。

    ⑩绥：安。

    【赏析】

    提起“鸳鸯，大家都再熟悉不过，它们经常成对出现在池沼当中，相亲相爱。所以世人多用鸳鸯来比喻夫妻和情侣之间的比翼双飞，情投意合。

    《鸳鸯》一诗正是一首道贺新婚夫妇之作，祝愿者以“鸳鸯”为比，愿他们相伴一生，白头偕老。关于这首诗的主旨主要分两个观点：以《毛诗序》为代表，以为“刺幽王也。思古明王交于万物有道，自奉养有节焉”；另一种就是现在通常被人们所接受的象征爱情和婚姻之说，以清人姚际恒、方玉润为代表，认为这是一首祝贺新婚的诗，赞美男女主人公的才貌与智慧和雄飞雌从绕林间的默契。相较来说，第二种观点更贴切主旨。

    “鸳鸯于飞，毕之罗之。君子万年，福禄宜之。”一雄一雌的鸳鸯一前一后形影不离，在水里扑打着翅膀相互追逐打闹，要想抓住这五彩缤纷的东西可不简单，既得用网又得用篦子。看它们如此自由和快活，莫不如放它们一条生路，让它们从此自由自在无烦忧。今天在这里祝愿君子万寿无疆、福寿安康、永结同心、地久天长。从这种解释中可以看出这是一首婚礼祝词，借着水中缠绵的鸳鸯，表达了一种对美好的祝愿。

    第二段同样是以鸳鸯起兴，“鸳鸯在梁，戢其左翼。君子万年，宜其遐福”，这对五彩缤纷的鸳鸯玩耍累了，就到岸边去栖息，伸长脖子扎着膀子抖落身上的水珠，把橘红色的小嘴插到翅膀里不断地梳理。今天在这里借此良辰美景，祝愿君子万寿无疆、福寿安康、永结同心、地久天长。

    第三章切换了描写的对象，由鸳鸯变为马儿，“乘马在厩，摧之秣之。君子万年，福禄艾之。”套车的骏马在马房里养精蓄锐，一会喂它丰足的草料一会又喂它香喷喷的粮食，因为马儿即将启程，去迎娶那美丽的新娘，真是可喜可贺，今天是个大喜的好日子祝愿君子万寿无疆、福寿安康、永结同心、地久天长。这里不正面描写主人公的神态以及肖像，而是用侧面描写的方法。通过描写给马喂足够的食物来烘托主人公兴奋激动的心情。

    全诗的第四章又重复第三章而咏叹，与第三章形成一种回环复沓之美。《鸳鸯》一诗，四章中出现了两次不同的复沓，且隔行押韵，这样一来，整首诗就不会显得冗长拖沓，显得灵活多变、独具匠心。

    诗中通过对鸳鸯细致入微的刻画，歌颂了雄雌鸳鸯不离不弃的忠贞，突出人们对美好爱情的向往和对理想婚姻的礼赞。后两章“马肥草足”更直言描绘出即将迎娶新娘时兴奋的心情，同时暗示了生活的富足，以及对婚后生活的憧憬。

    【大师导读】

    前两章鸳鸯为兴，言交于万物有道奉一物以例余也。

    ——唐·孔颖达

    “乘马”二章，皆咏亲迎之事而因以致其祷颂之意。

    ——明·何楷

    頍弁

    有頍者弁①，实维伊何②？尔酒既旨，尔殽既嘉③。岂伊异人？兄弟非他。茑与女萝④，施于松柏。未见君子，忧心奕奕⑤。既见君子，庶几说怿⑥。

    有頍者弁，实维何期⑦？尔酒既旨，尔殽既时⑧。岂伊异人？兄弟俱来。茑与女萝，施于松上。未见君子，忧心怲怲⑨；既见君子，庶几有臧⑩。

    有頍者弁，实维在首。尔酒既旨，尔殽既阜。岂伊异人？兄弟甥舅。如彼雨雪，先集维霰。死丧无日，无几相见。乐酒今夕，君子维宴。

    【注释】

    ①頍（kuí）：倾。弁（biàn）：皮弁，用白鹿皮制成的圆顶礼帽。

    ②实维伊何：是为伊何。

    ③肴（yáo）：同“肴”，荤菜。

    ④茑（niǎo）、女萝：都是善于攀缘的蔓生植物。

    ⑤弈弈：心神不安貌。

    ⑥说怿（yuè yì）：欢欣喜悦。说，通“悦”。

    ⑦何期：犹言“伊何”。

    ⑧时：善。

    ⑨怲（bǐnɡ）怲：忧愁貌。

    ⑩臧：善。

    雨（yù）雪：下雪。

    霰（xiàn）：雪珠。

    无日：不知哪一天。

    【赏析】

    一位地位显赫的贵族，要宴请他的兄弟和姻亲，其中一名赴宴者感到受宠若惊，为了表达自己对贵族的感激和颂扬而写了这首诗。歌者将自己比作是藤和女萝，将君子比作是松柏，表明自己必须要依赖君子才能存活。

    本诗章法结构非常工整，描写宴会之事以及参加者的心境。首句“有頍者弁”，写贵族们戴着华贵的圆顶皮帽前去赴宴。他们兴高采烈地打扮自己的原因，是因为要去参加的是一位位高权重的贵族举办的宴会，他们趾高气扬地向人们炫耀：“尔酒既旨，尔殽既嘉”。那高贵的主人已经为他们准备一桌美味佳肴。

    主人为了显示自己的公平豁达，也为了拉近和族人的关系，他邀请了自己所有的亲戚，甚至包括那些常年不联系的远亲。正因为如此，那些平时没有往来的亲戚们喜形于色，认为这是一个讨好主人的好机会，于是对主人奉承道：“茑与女萝，施于松柏。”他们希望从主人那里得到些微好处，让大贵族成为他们的庇护者。第二章中他们对主人的谄媚更加直接，用庸俗和露骨的方式直接挑明自己的愿望，希望能够从主人那里领取赏赐。主人邀请的这些一起饮酒作乐的客人中不但有同姓的贵族，还有甥舅异姓外戚。可见其亲族关系的庞大和复杂。

    “实维伊何”、“实维何期”，这两句运用设问的方式渲染了宴会举行前的盛况和气氛，表现出人们为了赴宴而做的精心打扮以及兴高采烈的心情。“实维在首”一句则写贵族们打扮完自己之后，开始自我欣赏、顾影陶醉。之后所描述的就是宴会的丰盛：“尔酒既旨，尔殽既嘉”、“尔酒既旨，尔殽既时”、“尔酒既旨，尔殽既阜”，三章只有一个字变动，反复陈述美酒佳肴的醇香和丰盛。

    “如彼雨雪，先集维霰”两句之后，就不再重复前两章的内容。参加宴会的人们明白，今日的宴会结束之后，他们的人生有一天也会像雪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消亡了。这种对人生短暂、时日无多的感叹，流露出强烈的末世色彩，这说明当时的贵族阶层实际上已经走向衰落了，所以他们才会在暂时的欢乐中纵情享受，而在狂欢结束时，又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种黯淡低落的情绪。

    由于社会动乱，饮酒作乐的贵族们的命运岌岌可危、朝不保夕。这首诗通过对一场贵族宴会的描写，表现出那个奢靡时代的病态心理，对时代的腐朽性与庸俗性进行了深刻的揭示，向人们昭显着警示之意。

    【大师导读】

    季世忧乱之音。

    ——吴闿生

    反映了西周末年统治集团对国家前途悲观失望和及时行乐的心情。

    ——程俊英

    车舝

    间关车之舝兮①，思娈季女逝兮②。匪饥匪渴③，德音来括④。虽无好友，式燕且喜⑤。

    依彼平林⑥，有集维鷮⑦。辰彼硕女⑧，令德来教。式燕且誉⑨，好尔无射⑩。

    虽无旨酒，式饮庶几。虽无嘉肴，式食庶几。虽无德与女，式歌且舞。

    陟彼高冈，析其柞薪。析其柞薪，其叶湑兮。鲜我觏尔，我心写兮。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四牡騑騑，六辔如琴。觏尔新昏，以慰我心。

    【注释】

    ①间关：车行时发出的声响。舝（xiá）：同“辖”，车轴头的铁键。

    ②季女：少女。逝：往，指出嫁。

    ③饥、渴：隐喻男女性事。

    ④括：犹“佸”，会合。

    ⑤燕：通“宴”，宴饮。

    ⑥依：茂盛的样子。

    ⑦鷮（jiāo）：长尾野鸡。

    ⑧辰：通“珍”，美好。

    ⑨誉：通“豫”，安乐。

    ⑩无射（yì）：不厌。亦可作“无斁”。

    庶几：一些。

    湑（xǔ）：茂盛。

    鲜：犹“斯”，此时。觏（gòu）：遇合。

    写：通“泻”，宣泄，指欢悦、舒畅。

    景行：大路。

    騑（fēi）騑：马行不止貌。

    【赏析】

    关于《车舝》这首诗的主题，朱熹在《诗集传》中说：“此宴乐新昏之诗。”现在人们大多同意朱熹的观点。这首诗结构上跌宕起伏，正如方玉润所说：“前后两章实赋，一往迎，一归来。二、四两节皆写思慕之怀，却用兴体。中间忽易流利之笔，三层反跌作势，全诗章法皆灵。”诗的抒情手法也多种多样，有时是直诉情怀，有时则是以景写情，亦景亦情；有时更是运用比兴烘托，使得全诗意境非常鲜明。

    这首诗从新郎的角度进行叙述，展现了新郎在娶亲时迫不及待的心理以及他对新娘的爱慕。首章写男子娶妻启程的场面。“间关车之舝兮，思娈季女逝兮”，男子听到“间关”的车声，想到让自己朝思暮想的少女就要嫁给他了，便忍不住心中压抑已久的欣喜和喜悦。“匪饥匪渴，德音来括。”这两句说明男子之所以高兴，并不是因为贪图少女的美色，而是因为他敬慕女子的美德。

    “依彼平林，有集维鷮。辰彼硕女，令德来教”几句，写婚车越过平林的场面。看到林莽中成双成对的野鸡，男子联想到了坐在车中的拥有美好的教养和品德的女子，他发誓说：“式燕且誉，好尔无射”，对女子许下了终生不渝的誓言。

    婚车接下来进入了高山，高山里有着茂盛的柞树。当时有一句谚语“析薪如之何？匪斧不克；取妻如之何？匪媒不得”，所以看到柞树的男子通过“析薪”想到了娶妻，于是就有了“陟彼高冈，析其柞薪。析其柞薪，其叶湑兮”这几句。这里柔嫩鲜艳的绿叶，是用来比喻那美丽可爱的新妇，这一比喻充分表现了男子对新妇的喜爱。最后两句“鲜我觏尔，我心写兮”，直接抒发了男子的情怀，他觉得今天能和女子结为伴侣，是一件值得欣慰的美事。

    末章写婚车越过高山，进入大路的情景。男子抬头仰望着高山，看着在大路上的女子，一时间心中充满了喜悦，他发自肺腑地说：“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这几句虽然是在叙事、写景，但同时也是在比喻新妇美丽的形体和坚贞的德行。“四牡騑騑，六辔如琴”两句直抒胸臆，情结全篇，和第一章的“间关车之舝兮，思娈季女逝兮”相互呼应，琴弦的六辔正是男子对婚后美好和谐生活的美好憧憬。

    新婚燕尔是十分值得庆祝的事情，新婚的庆贺，既让人怦然心悸，又令人战战兢兢。这首诗既赞美新郎新娘的爱情得到了收获，同时又预祝夫妻二人能够风雨同舟、同甘共苦。

    【大师导读】

    首两语曼声，绵丽，有姿态。

    ——明·孙鑛

    前后两章实赋，一往迎，一归来。二、四两章皆写思慕之怀，却用兴体。中间忽易流利之笔，三层反跌作势，全诗章法皆灵。

    ——清·方玉润

    “四牡騑騑，六辔如琴”，正与车舝为首尾之词。

    ——清·胡承珙

    青蝇

    营营青蝇①，止于樊②。岂弟君子③，无信谗言④。

    营营青蝇，止于棘⑤。谗人罔极⑥，交乱四国⑦。

    营营青蝇，止于榛⑧。谗人罔极，构我二人⑨。

    【注释】

    ①营营：象声词，拟苍蝇飞舞声。

    ②止：停下。樊：篱笆。

    ③岂弟（kǎi tì）：同“恺悌”，平和有礼。

    ④谗言：挑拨离间的坏话。

    ⑤棘：酸枣树。

    ⑥罔极：没有标准。

    ⑦交：都。乱：搅乱、破坏。

    ⑧榛：榛树，一种灌木。

    ⑨构：播弄、陷害。

    【赏析】

    《青蝇》一诗谴责谗人害人祸国，劝告君子“无信谗言”。诗作和盘道出了谗人令人厌恶的特点，进而指出了谗人的危害，并在说理中劝诫读者，感情痛切，有理有力。

    诗三章均以“营营青蝇”起兴，“营营”二字，把其四处乱飞、嗡嗡作响的形象充分地传达给了读者。三章中前两句仅最后一字不同，在回环复沓中情感反复叠加，让人似乎感受到苍蝇的反复骚扰、挥之不去。“樊”、“棘”、“榛”三字以点盖面，借典型位置泛指一切地方，代表苍蝇什么场合都凑热闹，肆无忌惮、见缝就叮，可恶至极。诗篇的前半部，通过寥寥数字，传神地表达了苍蝇的全貌，极具表现力。

    然而，诗篇并非真的谴责苍蝇，作者只是用“青蝇”来指称进谗诋毁、造谣生事的小人们。这些小人形容丑陋、不择手段、无事生非、阴魂不散，用苍蝇来比喻，再适合不过了。而且，青蝇逐臭从不掩饰，而且大张旗鼓、赶也赶不走，而谗佞小人则总是躲在角落，趁人不备，装的道貌岸然。比较起来，他们连苍蝇也不如，秉性卑琐可恶的程度，比苍蝇尤甚。

    这一比喻，形象而又厚重，深得后人认同，后来“青蝇”就成了谗言或进谗佞人的代称，在后世的文学作品中，经常出现，如李白《鞠歌行》中的名句“楚国青蝇何太多，连城白璧遭谗毁”等，即与此诗的表现手法一脉相承。

    每章的后两句表达作者的主张和论据，意义逐章递进。第一章是规劝正人君子不要听信谗言，此为全诗主旨，为诗作开宗明义。第二章列出谗言的第一个危害，即搅乱国家间的关系，引起政治纷争，使国家覆亡。第三章指出谗言的第二个危害，即挑拨人际关系，使朋友知己互生嫌隙、反目成仇。而这两种不同层次的祸害，全在于“谗人罔极”，即进谗者阴险狡诈，没有安身立命待人的准则规范，阳奉阴违，出尔反尔，颠倒黑白。

    因谗者无孔不入，作者主张应该多设几道篱笆作“防线”，诗人言“止于樊”、“止于棘”、“止于榛”，不是简单的语言重复，而是有层层递进在里面：第一道用柴禾秸秆，让进谗者望而却步，阻止大部分比较低等的谗人，第二道是带刺的枣树，阻止更加奸邪的谗人，第三道是密密层层的榛树，旨在能够阻止一切谗人。

    这样一来，作者的防线层层深入，愈来愈密，以期达到良好的“止谗”效果。“除谗”的方法是加强修养，成为一名“恺悌君子”。因为，谗人都是在钻疏忽、愚昧、自私的空子，如果一个人充满智慧、道德高尚，并且大公无私，那么他不会被谗言所惑，也不会为谗言所害。

    【大师导读】

    诗人为什么要用“青蝇”（即苍蝇）来喻谗言或进谗言的小人？盖因苍蝇与小人有以下三点相同：一是“营营”，钻营不休，散毒不止，孜孜矻砣，一刻不止；二是“污白使黑，污黑使白”，颠倒黑白，播乱善恶；三是驱之不去，纠结缠斗不休，使人不胜其烦而自认失败。

    ——鲍鹏山

    宾之初筵

    宾之初筵①，左右秩秩②。笾豆有楚③，殽核维旅④。酒既和旨⑤，饮酒孔偕⑥。钟鼓既设，举醻逸逸⑦。大侯既抗⑧，弓矢斯张。射夫既同⑨，献尔发功⑩。发彼有的，以祈尔爵。

    籥舞笙鼓，乐既和奏。烝衎烈祖，以洽百礼。百礼既至，有壬有林。锡尔纯嘏，子孙其湛。其湛曰乐，各奏尔能。宾载手仇，室人入又（21）。酌彼康爵（22），以奏尔时（23）。

    宾之初筵，温温其恭。其未醉止（24），威仪反反（25）。曰既醉止（26），威仪幡幡（27）。舍其坐迁（28），屡舞僊僊（29）。其未醉止，威仪抑抑（30）。曰既醉止，威仪怭怭（31）。是曰既醉，不知其秩（32）。

    宾既醉止，载号载呶（33）。乱我笾豆，屡舞僛僛（34）。是曰既醉，不知其邮（35）。侧弁之俄（36），屡舞傞傞（37）。既醉而出，并受其福。醉而不出，是谓伐德（38）。饮酒孔嘉，维其令仪（39）。

    凡此饮酒，或醉或否。既立之监（40），或佐之史（41）。彼醉不臧（42），不醉反耻。式勿从谓（43），无俾大怠（44）。匪言勿言（45），匪由勿语（46）。由醉之言，俾出童羖（47）。三爵不识（48），矧敢多又（49）？

    【注释】

    ①初筵：宾客初入席时。

    ②左右：席位东西，主人在东，客人在西。

    ③笾（biān）豆：古代食器礼器。有楚：即“楚楚”，陈列之貌。

    ④肴核：肴为豆中所装的食品，核为笾中所装的食品。旅：陈放。

    ⑤和旨：醇和甜美。

    ⑥偕：通“皆”，遍。

    ⑦醻（chóu）：同“酬”。逸逸：义同“绎绎”，连续不断。

    ⑧大侯：射箭用的大靶子。抗：高挂。

    ⑨射夫：射手。

    ⑩发功：发箭射击的功夫。

    有：语助词。的：即靶心，也常指靶子。

    祈：求。尔爵：求射中而让别人饮罚酒之意。

    籥（yuè）舞：执籥而舞。籥是一种竹制管乐器，形如排箫。

    烝：进。衎（kàn）：娱乐。

    洽：使和洽，指配合。

    有壬：即“壬壬”，礼大之貌。有林：即“林林”，礼多之貌。

    锡：赐。纯嘏（gǔ）：大福。

    湛（dān）：和乐。

    奏：进献。

    手：取，择。仇：匹，指对手。

    （21）室人：主人。

    （22）康爵：空杯。

    （23）时：射中的宾客。

    （24）止：语气助词。

    （25）反反：谨慎凝重。

    （26）曰：语助词。

    （27）幡幡：轻浮无威仪之貌。

    （28）坐：同“座”，座位。

    （29）仙（qiān）仙：同“跹跹”，飞舞貌。

    （30）抑抑：意思与前文“反反”大致相同而有所递进。

    （31）怭（bì）怭：意思与前文“幡幡”大致相同而有所递进。

    （32）秩：常规。

    （33）号：大声乱叫。呶（náo）：喧哗不止。

    （34）僛（qī）僛：身体歪斜倾倒之貌。

    （35）邮：通“尤”，过失。

    （36）弁（biàn）：皮帽。俄：倾斜不正。

    （37）傞（suō）傞：醉舞不止貌。

    （38）伐德：败德。

    （39）令仪：美好的仪表礼节。

    （40）监：酒监，宴会上监督礼仪的官。

    （41）史：酒史，记录饮酒时言行的官员。

    （42）臧：好。

    （43）谓：勤。

    （44）大怠：太轻慢失礼。

    （45）匪言：指不该问话。

    （46）匪由：指不合法道的话。

    （47）童羖（gǔ）：没角的公山羊。

    （48）三爵：臣侍君宴，过三爵，非礼也。

    （49）矧（shěn）：何况。又：“侑”之假借，劝酒。

    【赏析】

    西周在开国之时，为了警戒自己不要像商纣王一样因酒害国，周公旦曾制定过一篇《酒诰》，其目的就是要后代子孙以酒为诫。《酒诰》规定，只有在举行射礼和祭祀时人们才能够喝酒，并且要有酒德，同时规定不许喝醉。一旦贵族们违反了规定，聚饮醉酒，就会被严惩，甚至是处死。虽然有这样严厉的规定，但是随着西周贵族阶层的腐化，饮酒的风气还是形成了，周公的禁酒令也失去了约束力，这种酗酒的行为就是《宾之初筵》一诗所描绘和揭示的。

    全诗共有五章，每章都是十四句，每一句都是四字句，章法结构十分严谨。诗从内容上可以分为三个部分。

    前两章属于第一部分，主要是写射礼和祭祀这些合乎礼制的酒宴。它们符合《周礼》的规定：“射礼，先饮后射；祭祀，先祭后饮。”所以第一章前八句写饮，后六句写射；第二章前八句写祭祀，后六句写饮。这一部分所涉及的时间、地点和场合，都是符合规定的，宴饮中的宾客都是能够准守秩序，彬彬有礼，持重正经的人。

    三、四章为第二部分，至此，作者就开始描写违背礼制的酒宴了。这一部分虽然和第一部分一样以“宾之初筵”一句开端，但是和正规的酒宴却是大相径庭。此处对于滥饮酗酒的描写十分精彩，参加酒宴的贵族们乱号乱叫，打杯翻盘；胡乱起舞，东倒西歪；帽子歪戴，衣冠不整，诗中将他们的虚伪、丑态都淋漓尽致表现了出来。

    第三部分就是最后一章，这一章是一段总结性的文字，通过“不”、“勿”、“无”、“匪”、“矧敢”这样的词来表示作者对于这些贵族的否定，这些词集中在一起的目的是为了更加凸显否定的含义。

    全诗各部分之间的起承转合脉络极其分明，艺术手法也十分丰富。首先，叠词运用得十分广泛，几乎通篇都是。“笾豆有楚，肴核维旅”、“既立之监，又佐之史”这几句则是非常标准的对偶句。“宾之初筵”、“其未醉止”、“曰既醉止”、“是曰既醉”等句子都运用了同章、隔章或邻章重复的修辞方式。“是曰既醉”的隔章重复，更是将第三、四章直接串联了起来。

    诗中还运用顶针的修辞手法，例如“以洽百礼”“百礼即至”，“子孙其湛”“其湛曰乐”这几句就是顶针。另外，“钟鼓既设，举醻逸逸；大侯既抗，弓矢斯张；射夫既同，献尔发功”，这几句话在排比的同时又做到了两句一换韵，使得这首诗有了很强的节奏感。

    诗人巧妙地将以酒害国这样的政治问题，放在了大摆筵席、大吃大喝的滥饮酗酒的风气中进行描写，发人深省，不但对当时起到了讽刺和警戒的作用，直到今天仍有借鉴和教育意义。

    【大师导读】

    关于酒的文学，在中国古典诗歌中论思想性和艺术性兼而有之的，当推《宾之初筵》为首创，为上品，为杰作。

    ——金启华

    鱼藻

    鱼在在藻，有颁其首①。王在在镐②，岂乐饮酒③。

    鱼在在藻，有莘其尾④。王在在镐，饮酒乐岂。

    鱼在在藻，依于其蒲⑤。王在在镐，有那其居⑥。

    【注释】

    ①颁（fén）：头大的样子。

    ②镐：西周都城，在今陕西西安。

    ③岂（kǎi）乐：欢乐。

    ④莘（shēn）：尾巴长的样子。

    ⑤蒲：多年生草本植物，叶长而尖，多长在河滩上。

    ⑥那（nuó）：安闲的样子。

    【赏析】

    《鱼藻》在《小雅》的“雅正之音”中算是一个异类。这首诗文字朴实，却有一股清新之气，在语言技巧和结构方式以及总体风格上都和民谣非常接近。尤其是诗中的问答体式，更是直逼民歌的范式，足见民间文化对庙堂文化的渗透。

    本诗通过“鱼在哪儿呢？鱼在水藻。王在哪儿呢？王在京镐”这样的一问一答形式，形象地表现出鱼儿得其所的欢快和周王饮宴的欢乐情趣。

    “有颁其首”、“有莘其尾”，这两句分别写肥大的鱼头和长长的鱼尾，虽然诗中没有勾画出鱼的全体，但是一条在水藻之中忽隐忽现、往来出入的鱼的形象通过这两句描写便显得活灵活现了，让人仿佛能够看见它们摇头摆尾、安乐自在的神态。“依于其蒲”这一句中通过一个“依”字，表现出鱼儿自足自乐地傍着蒲草游戏的样子，可以想象它们的逍遥自得。

    每章的后两句是在写君王，“岂乐饮酒”、“饮酒岂乐”，前后调换词序，描写了同一个场面，这两句通过直陈情状来描述君王的欢声快语，这就和朝廷宴饮的场景以及气氛合拍得严丝合缝。最后一句“有那其居”，则将周王安然自处的神态描绘得生动形象，如在目前。在对君王居所无限赞叹的同时，也和前两章相照应。

    一问一答，自问自答的写作方式，显得真实自然，形象动人，富有浓郁的生活气息和强烈的感情色彩。诗中将“鱼在藻”和“王在镐”这两个完全不相干的画面放在一起，让读者自然地将君王的悠闲自得和水中的游鱼联系起来。

    《传》与《笺》中都曾这样的说过：“以在藻依蒲为鱼之得所，兴武王之时民亦得所”。纵观全诗，不能肯定《鱼藻》这首诗所描写的是不是武王，但是可以想到诗中的鱼也可能指当时的百姓，诗人是在借鱼咏民，以鱼喻民。因为君王的贤德，百姓如鱼得水、安居乐业，而天下的安定也使得周王可以安然地住在京镐，过着太平的生活。有些学者认为，本诗的主旨是“统治者高高在上、远离人民群众，任由百姓自生自灭”，但这样诗意就显得非常浅近了。

    【大师导读】

    全篇以问答为之，自问自答，口讲指画，颇似民谣风格。

    ——陈子展

    采菽

    采菽采菽①，筐之筥之②。君子来朝，何锡予之？虽无予之，路车乘马③；又何予之，玄衮及黼④。

    觱沸槛泉⑤，言采其芹。君子来朝，言观其旂。其旂淠淠⑥，鸾声嘒嘒⑦。载骖载驷，君子所届⑧。

    赤芾在股⑨，邪幅在下⑩。彼交匪纾，天子所予。乐只君子，天子命之。乐只君子，福禄申之。

    维柞之枝，其叶蓬蓬。乐只君子，殿天子之邦。乐只君子，万福攸同。平平左右，亦是率从。

    泛泛杨舟，绋纚维之。乐只君子，天子葵之。乐只君子，福禄膍之。优哉游哉，亦是戾矣。

    【注释】

    ①菽（shǔ）：大豆。

    ②筥（jǔ）：亦筐也，方者为筐，圆者为筥。

    ③路车：即辂车，古时天子或诸侯所乘。

    ④玄衮（ɡǔn）：古代上公礼服。黼（fǔ）：黑白相间的花纹。

    ⑤觱（bì）沸：泉水涌出的样子。槛泉：正向上涌出之泉。

    ⑥淠（pèi）淠：旗帜飘动。

    ⑦鸾：一种铃。嚖（huì）嚖：铃声有节奏。

    ⑧届：到。

    ⑨芾（fú）：蔽膝。

    ⑩邪幅：裹腿。

    彼交：不急不躁。纾：怠慢。

    只：语助词。

    申：重复。

    殿：镇抚。

    平平：治理。

    绋（fú）：粗大的绳索。纚（lí）：系。

    葵：借为“揆”，度量。

    膍（pí）：厚赐。

    优哉游哉：悠闲自得的样子。

    戾（lì）：安定。

    【赏析】

    《采菽》这首诗描绘了一幅春秋时代诸侯朝见天子时的历史画卷，从天子未见诸侯时的思念之情，到远远看到诸侯来到，再到靠近看到诸侯的仪态，到最后对诸侯们功绩和福禄的颂扬之情，都写得生动形象，气势磅礴。

    “采菽采菽，筐之筥之”，那些采菽的姑娘们竟然已经把圆筐方筐都装得满满的了，这表明天子给诸侯们的赏赐是非常丰盛的。“君子来朝，何锡予之？”天子赏赐给诸侯的礼物竟然就是“路车乘马”，还有“花纹礼服描龙裳”。

    通过两次自问自答，渲染了诸侯即将来朝的气氛。宫中的人都在奔走相告，急于这消息告知每一个人。他们喜形于色，感叹君臣同心，民众安居乐业，这就给诸侯来朝一事作了铺垫。

    为了朝拜天子，诸侯们陆续离开了自己的封地，因为诸侯众多，所以显得声势十分浩大，场面异常壮观。“觱沸槛泉，言采其芹”这两句，用槛泉旁必有芹菜这样的特点来比兴君子来朝时也一定有仪仗队相伴。

    在车马未到时，人们就已经看到风中“淠淠”的旗影、听到诸侯的“嘒嘒”的鸾铃之声由远及近。“载骖载驷，君子所届”，豪华的马车在官道上奔驰，驷马或骖乘井然前行，滚滚烟尘留在了它们的背后，这些都是对诸侯威仪的侧面描写。

    陆续来到王宫的诸侯们，穿着特有的服饰：赤色的护膝，裹腿的斜布，十分符合当时的礼仪。他们不急不慢、从容行礼的仪态让天子很满意，于是他们得到了天子给予的恩赐。“乐只君子，天子命之；乐只君子，福禄申之”四句是从诗人的角度来写的，得到天子赏赐的诸侯公爵们心花怒放，迫切地希望得到更多的福禄和享受。

    “维柞之枝，其叶蓬蓬”，用柞树枝条绿叶繁茂的景象来比兴天下的繁盛局面和诸侯的非凡功绩，诗人自豪于周王朝坐拥天下，国运昌盛，他认为是因为有天子的治理，天下才能如此的繁荣，这既是对周朝的歌功颂德，同时也表明了诸侯们的想法，“乐只君子，殿天子之邦”，“平平左右，亦是率从”则点明了诸侯们的态度，他们愿意为天子镇守邦国，并许诺天子，协助他治理其他的邻邦，帮助周国更加兴盛，使周国可以统一天下。

    “泛泛柏舟，绋纚维之”，一句中“泛泛杨舟”指的是诸侯，“紼纚维之”则点明诸侯与天子的关系。诸侯和天子之间是相互依赖着的，他们的利益是紧紧维系在一起的。诸侯们帮助天子治国安邦，天子则将丰厚的奖赏赐给诸侯们。正如《毛诗详解》所说的：“天子厚与之福禄，使之优游室家，则诸侯孰不至乎？”

    【大师导读】

    以槛泉自下上出，兴君子来朝亦有仪从可观。

    ——明·何楷

    槛泉采芹，既为即事之兴，亦即譬喻之兴。

    ——黄焯

    角弓

    骍骍角弓①，翩其反矣②。兄弟昏姻③，无胥远矣④。

    尔之远矣，民胥然矣⑤。尔之教矣，民胥效矣。

    此令兄弟⑥，绰绰有裕⑦。不令兄弟，交相为瘉⑧。

    民之无良，相怨一方。受爵不让，至于已斯亡⑨。

    老马反为驹，不顾其后。如食宜饇⑩，如酌孔取。

    毋教猱升木，如涂涂附。君子有徽猷，小人与属。

    雨雪瀌瀌，见晛曰消。莫肯下遗，式居娄骄。

    雨雪浮浮，见晛曰流。如蛮如髦（21），我是用忧。

    【注释】

    ①骍（xīn）骍：弦和弓调和的样子。

    ②翩：此指反过来弯曲的样子。

    ③昏姻：指异姓兄弟。

    ④胥：相。

    ⑤胥：皆。

    ⑥令：善。

    ⑦绰绰：宽裕舒缓的样子。裕：宽大。

    ⑧瘉（yù）：病，此指残害。

    ⑨亡：通“忘”。

    ⑩饇（yù）：饱。

    孔：恰如其分。

    猱（náo）：猿类，善攀援。

    涂：泥土。附：沾着。

    徽：美。猷：道。

    与：从，属，依附。

    瀌（biāo）瀌：下雪很盛的样子。

    晛（xiàn）：日气。

    遗：通“隤”，柔顺的样子。

    式：用，因也。娄：借为“屡”。

    浮浮：与“瀌瀌”义同。

    （21）蛮、髦：南蛮与夷髦，古代对西南少数民族的称呼。

    【赏析】

    《角弓》是一首王室父兄刺君王好近小人，不亲九族，最终导致骨肉相怨的诗。

    “騂騂角弓，翩其反矣”这两句，通过角弓不能够松弛来比喻兄弟之间不应该疏远。在王室面临内忧外患之时，一定不要疏远兄弟而亲近小人。只有大家拧成一根绳，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才能同舟共济，共渡难关。所以“兄弟昏姻，无胥远矣”是全诗主题句，它统领全文，以下各章都是在论述这两句的内容。这一章的内容虽然是劝谏和教诲，但是因为都是直率恳切的语言，所以仍让人感觉非常亲切。

    “尔之远矣，民胥然矣；尔之教矣，民胥效矣”，这四句的结尾都是语气词，这样的写法显得语重心长，有很强的告诫作用，如果君王都开始和自己的兄弟疏远，那么以君王为楷模的百姓一定会上行下效，这样天下就会教化不存。接下来通过描述兄弟之间和睦和不和睦的两种不同结果，达到说服劝诫君王的目的：兄弟之间若和睦，便能泰然相处，相得益彰；若反目成仇，则相互残害，双方都无法自保。

    接下来，诗人通过现实中人不责己的小人做法已经蔚然成风的现象来告诉君王：这就是他疏远兄弟的恶果。“民之无良，相怨一方；受爵不让，至于己斯亡”，兄弟之间交恶，相互怨怒，不顾礼仪道德，为了争爵禄地位相互斗争，因为一些蝇头小利便忘记了应有的大德。

    诗人告诫周王，只有他自身的行为合乎礼仪，才能正确引导人民相亲为善。“老马反为驹，不顾其后”，这几句是以物喻人，显示老少颠倒的荒唐，惟妙惟肖地运用王室父兄的神情口吻来表现心中所感所想，愤激不满之情溢于言表。“如食宜饇，如酌孔取”两句是教导君王如何敬老，正面告诉他养老之道。

    “毋教猱升木，如涂涂附”这两句说明猿猴是天生就会上树的，泥巴涂在泥上自然就会粘得很牢，以此比喻本性无德的小人，善于攀附，即使不去招惹他，他也会主动来攀附。最后两句“君子有徽猷，小人与属”，从正面劝诫，希望周王具有美德，这样百姓也会改变恶习，变得相亲为善。

    诗人希望君主能够像个君子，亲近兄弟而疏远小人，成为一名优秀的君主。诗的最后有“我是用忧”的说法，表现出诗人心忧君主、家国、天下的情怀。

    【大师导读】

    “相怨一方”，说尽千古人情。“受爵不让”是相怨之根。故“老马”以下皆承此意。”

    ——明·何楷

    风骨自高奇。

    ——明·孙鑛

    少微婉，多切直。

    ——陈子展

    菀柳

    有菀者柳①，不尚息焉②。上帝甚蹈③，无自昵焉④。俾予靖之⑤，后予极焉⑥。

    有菀者柳，不尚愒焉⑦。上帝甚蹈，无自瘵焉⑧。俾予靖之，后予迈焉⑨。

    有鸟高飞，亦傅于天⑩。彼人之心，于何其臻？曷予靖之，居以凶矜？

    【注释】

    ①菀（yù）：树木茂盛。

    ②尚：庶几。

    ③蹈：动，变化无常。

    ④昵（nì）：亲近。

    ⑤靖：谋。

    ⑥极：同“殛”，惩罚。

    ⑦愒（qì）：休息。

    ⑧瘵（zhài）：病。

    ⑨迈：行，指放逐。

    ⑩傅：至。

    矜：危。

    【赏析】

    《菀柳》一诗的作者，是一位耿直而愤激的官吏，他不满朝政黑暗，君主暴虐无常，同时也不满于自己才华卓著却未被重用，于是作歌警醒同僚和世人，让他们警惕无道的君主，千万不要前去亲近。

    首章以“有菀者柳，不尚息焉”起兴，作者使用祈使语气，劈面直陈，发人深省。一方面，诗句传达出诗人强烈的愤懑之情，另一方面，这样的开头也让读者感到一丝茫然不解，产生进一步追问缘由的兴趣。在炎热的夏季，四处骄阳胜火、烤炙如烙，唯有茂盛粗大的垂柳，撑起一片绿荫，营建出一座温馨凉爽的避暑胜地，让人观之便无限欣喜，但为什么作者说不可以进去休憩呢？

    诗人接下来主动揭开了谜题。柳荫比喻君主之侧，君主的位高权重，正如柳树的粗大茂盛，会让很多人产生亲近、寻求庇护的欲望，但殊不知，那里凶险无比，并非真正的好去处。

    接下来的两句，作者直述理由：“上帝甚蹈，无自昵焉。”君主太过暴虐无常，心狠手辣，朝令夕改，危险至极，万万不可亲近，否则必然自招祸害，最终性命不保。然后，作者唯恐未能说尽，也担心旁人不信，又现身说法，用自己的经历警醒旁人：“俾予靖之，后予极焉”，当初君主请作者入朝，共商国是，一团和气，但时日未久，君主就原形毕露，莫名其妙地将其责罚，使其饱受苦楚。诗作每句结尾都为“焉”字，呼告语气强烈得无以复加。

    诗作运用回环复沓的艺术手法，两章结构相同、内容相似，仅易数字，反复咏叹，以相似的语调和口吻，进一步强化诗人的谆谆告诫。

    接下来，诗人笔锋转向，由对众人的诉说警戒，变为了对统治者的怒斥：“有鸟高飞，亦傅于天”，作者以所看到的鸟儿比兴，言其再高也有限度，不会高过苍苍青天，而统治者的心思，却丝毫没有限度，反复无常，不可推测，其暴虐程度，更是没有上限，叫人无法估算。“彼人之心，于何其臻”，反问的语气，斥责的口吻，显示出作者对其德不称其位的反感和抨击。最后，作者又一次地提及自己的悲惨遭遇，“曷予靖之，居以凶矜”，往日的痛苦经历总是不停地浮现脑海，作者的内心时刻未能安宁，因此，他对于统治者的质问，虽显得过于单刀直入、激切无比，却是有因可循，情有可原。

    诗作情感激烈、说理严谨，以事实服人，通过比拟、警戒、劝告、直陈等多种手法，传递出诗人的拳拳真情和无限怨恨。结构上一气呵成，脉络清晰，上下连贯，以气御文，产生了极大的情感效果。作者通过寥寥数十字，将一个不得人心的君主，以及一位严词质问的受难诗人的形象，清晰地凸现出纸面，让读者观之恻然。

    【大师导读】

    征以厉王诸诗，一则曰“上帝板板”，再则曰“荡荡上帝”。与此《菀柳》篇上帝甚神（蹈），皆监谤时不敢斥言托讽之同文也。

    ——清·魏源

    都人士

    彼都人士，狐裘黄黄。其容不改，出言有章。行归于周，万民所望。

    彼都人士，台笠缁撮①。彼君子女，绸直如发②。我不见兮，我心不说③。

    彼都人士，充耳琇实④。彼君子女，谓之尹吉⑤。我不见兮，我心苑结⑥。

    彼都人士，垂带而厉⑦。彼君子女，卷发如虿⑧。我不见兮，言从之迈。

    匪伊垂之，带则有余。匪伊卷之，发则有旟⑨。我不见兮，云何盱矣⑩。

    【注释】

    ①缁撮：青布冠。

    ②绸：通“稠”。如发：她们的头发。

    ③说（yuè）：同“悦”。

    ④琇（xiù）：一种宝石。

    ⑤尹吉：当时的两个大姓，犹晋时称王谢。

    ⑥苑（yùn）：一本作“菀”，郁结。

    ⑦厉：带之垂者。

    ⑧虿（chài）：蝎类的一种。

    ⑨旟（yú）：上扬。

    ⑩盱（xū）：忧。

    【赏析】

    西周末年，因为周幽王的荒淫奢靡，致使周王朝的诸侯群臣离心离德，之后周朝东撤迁都，西都镐京的遗民都变成异族的奴隶，从此再也没有了昔日的辉煌。作者眼看从前穿着华丽服饰的男女被穿着怪异服饰的外族替代了，感到十分无奈和痛苦，他的惆怅之情无法直抒出来，对新的统治者的不满，也不能表现出来，所以只能通过描写“人物仪容之美”，来表现他对“文物声明之盛”时期的追忆。

    全诗用赋法，在直接平淡的叙述中寄寓着作者浓烈的感情。诗人渴望“都人士”能够“行归于周”，反映出沦于异族铁蹄之下的遗民的心声。“彼都人士”中的“彼”字蕴含着诗人对物是人非、斗转星移的现实感慨。

    读到这样的诗句时，人们仿佛能听到一个经历过战乱之苦的老人用他苍老的声音向后代们讲述：“那个时候的京都人士啊。穿着狐裘黄黄的衣着，举止得体，出言有章，不管怎么看，不管从那个方面来看，他们都是雍容典雅，合乎礼仪。”言外之意就是反讽现在生活在这里的人，完全不能和原来的京都人士同日而语。“行归于周，万民所望”，这两句充分表现了人们渴望重新回到昔日周都的心情，他们渴望回到那个讲究礼仪的时代，想要过上安定昌隆的生活。

    那时，男子的典型头饰是草笠和青布冠，女子的典型特征是密密直直的头发。他们的耳朵上带着漂亮的宝石饰物，充满贵族的气派。但是在当时非常常见的场景，在今天却是再也看不到了。

    诗中反复提到“都人士”和“君子女”的“仪容之美”，这些都是当时民族文化的一种表现。而对于民族文化的丧失，诗人感到十分伤心，诗中的“夷夏之辨”，就是“声明文物”与“仪容之美”的文化标志。诗人向往的“垂带”、“卷发”，已经是一种华夏文化的象征了。通过这样的描写，表现出诗人所渴望恢复的不仅仅是那些华丽的外表，同时他更渴望复兴整个华夏文化。

    此诗通过表现昔日都城男女的仪容之美，展现了周王朝曾经的繁荣昌盛，同时表现出作者对如今在外族入侵之下华夏文化逐渐衰微的心痛。在表现手法上，诗人一直在描写昔日京都男女的衣饰仪态之美，让读者从诗歌中感受到过去与现实的巨大落差，将那种今昔盛衰之感直接传递给世人。

    【大师导读】

    乱离之后，人不复见昔日都邑之盛，人物仪容之美，而作此诗以叹惜之也。

    ——宋·朱熹

    采绿

    终朝采绿①，不盈一匊②。予发曲局，薄言归沐。

    终朝采蓝，不盈一襜③。五日为期，六日不詹④。

    之子于狩，言韔其弓⑤。之子于钓，言纶之绳。

    其钓维何？维鲂及鱮。维鲂及鱮，薄言观者⑥。

    【注释】

    ①绿：通“菉”，草名，即荩草。

    ②匊（jū）：同“掬”，两手合捧。

    ③襜（chān）：围裙。

    ④詹：至也。

    ⑤韔（chànɡ）：弓袋，此处用作动词。

    ⑥观：多。

    【赏析】

    《采绿》一诗描写了妇人对外出逾期不回的丈夫的思念。全诗从采草写起，“终朝采绿，不盈一匊”，这样的描写表现出了思妇的心不在焉，她神情不安，无心梳洗打扮，当她想到丈夫要回来时，才开始沐浴打扮，但是丈夫却没有如期归来，这让妻子变得更加不安了，她精神恍惚，想象着丈夫已经回来，她日夜陪伴着丈夫的场景。妻子的想象愈美好，就愈发反衬出现实的凄苦，以及妻子思念的强烈，渴望的深远。

    前两章字句基本相同，变化较小，重叠复沓的结构，构成了全诗的回环往复的音乐美。全诗可以分成两部分：前两章为第一部分，主要描写现实生活，后两章为第二部分，主要描写妻子的想象。这样一实一虚的描写，相互对照，将思念之情刻画得更加强烈。

    第一章写女子手里虽然在采菉，但是她的心已经飞越了几重山水，去寻找丈夫了。“予发曲局，薄言归沐”，她的长发蜷曲乱蓬蓬，因为丈夫不在，无人欣赏。后来她又急忙要回家梳洗，是因为她的丈夫随时都可能回来。可见女子一颗心都牵系在丈夫身上。

    “五日为期，六日不詹”说明了女子精神恍惚的原因：她担心着没有如期归来的丈夫。丈夫和女子约定的是五月之日就会回家，所以在约定之日过后的每一天，女子都在思念自己的丈夫，当然也就无心采菉了。

    这两章仅用了寥寥数语，就将一个鲜活的思妇形象描绘出来，其中既有声音，又有动态，还有思绪中的波澜。同时，诗中没有提及女子丈夫外出未归的原因，这就令人产生了无限的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使得情深意切的妻子坐卧不安，心神不定，以至于茶食无心，无意梳妆。戍边、经商等都可能成为原因，这种留白也增加了诗的韵味。

    第三章写丈夫去捕鱼和打猎，女子跟随在丈夫的身边的情景：丈夫打猎，她就替他装弓箭；丈夫捕鱼，就为他整理钓线。尽管只是想象，但这里的描写跳出了闺怨诗的套路，表现出一种甜蜜之情，这时丈夫尚未归来，可见一旦丈夫真的归来了，妻子的喜悦将更加无以言表。第四章的内容承接了上一节的“钓”，妻子想象丈夫钓了很多的鱼，于是赞美他十分能干。

    这首诗虽写相思，但却没有多少哀苦之调，反而通过对妻子想象丈夫归来情景的描写，凸显了二人感情的甜蜜。丈夫为了生活在外奔波，妻子留在家中思念丈夫的同时，憧憬美好的未来。她相信丈夫和自己是同心同德的，丈夫一定回到自己身边，和自己过那种夫唱妇随的悠闲生活。

    【大师导读】

    只承钓言，大有言不尽意之妙。

    ——清·姚际恒

    诗写怀思，多半悲苦，唯《采绿》一篇是例外。

    ——扬之水

    黍苗

    芃芃黍苗①，阴雨膏之。悠悠南行，召伯劳之。

    我任我辇②，我车我牛。我行既集③，盖云归哉④。

    我徒我御，我师我旅。我行既集，盖云归处。

    肃肃谢功⑤，召伯营之。烈烈征师⑥，召伯成之。

    原隰既平⑦，泉流既清。召伯有成，王心则宁。

    【注释】

    ①芃（péng）芃：草木繁盛的样子。

    ②辇：人推挽的车子。

    ③集：完成。

    ④盖（hé）：同“盍”，何不。

    ⑤肃肃：严正的样子。功：工程。

    ⑥烈烈：威武的样子。

    ⑦原：高平之地。隰（xí）：低湿之地。

    【赏析】

    《黍苗》是一首徒役赞美召穆公营治谢邑之功的诗。诗中所述召伯营谢的事情，便发生在宣王鼎盛时期。为了加强对南方各族的控制，召伯虎带领徒役前往南方，经营谢邑，历时久远，在营建任务圆满完成的时候，随行者唱出了这首诗歌。

    “芃芃”这一叠词的应用，以及对雨露润苗场景的描画，使得诗作多了几许轻松的抒情味道，将全篇笼罩在舒缓悠扬的田园氛围中。黍苗得到雨水滋润、生长最盛之时，是在春夏之交，由此作者又在不经意间点明了南行的时间。

    到达目的地，大家齐心协力，共筑谢城。“我任我辇，我车我牛”、“我徒我御，我师我旅”，四字短句中同一格式反复出现，反映出气氛的急促紧张，役夫们分工严密、合作有序、规整统一，各司其职，忙而不乱。这两部分可理解为人们在完工之后，对劳动过程的回忆，也可以理解为对召伯组织能力和规划能力的热情赞美。

    通过艰苦卓绝的劳动，终于“我行既集”，建成了规模宏大的谢城，大家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盖云归哉”、“盖云归处”，筑成而思归，众人异口同声地反复吟诵，是思乡情绪真实而自然的流露，包蕴着抑制不住的欢喜与无限欣慰。然而，尽管思乡之情非常急切，但众人的语气中，却丝毫没有怨怒之气，召公作为人们的精神领袖，确实是深得民心。

    营治谢邑的工程能够迅速地完工，召伯的治理有方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肃肃谢功，召伯营之”、“烈烈征师，召伯成之”，作者通过对偶的规整结构，热切颂扬了召伯的组织才能：将如此规模的徒役有序地组织起来，并且充分地调动大家的积极性，使每个人都能甘心出力，这是非常困难的，足见召伯的不同凡响。

    “原隰既平，泉流既清”，召伯还为谢邑修治平整了田地，清理疏导了河道，营造了必要的生存环境，昔日的不毛之地成了繁衍生息的居所，农业得到了发展。原本是蛮夷之地的南方，如今步入文明阶段，显示着召公此举具有开化之功。谢邑的建成，既为国家增加了粮食储备，又足以镇抚南国，成为周朝南面的屏障，周宣王心中当然变得安宁许多，“召伯有成，王心则宁”，篇末点题，用君王的权威肯定了召公的功绩，再一次歌颂了召伯治谢的壮举。

    《黍苗》依循时间顺序，按情节发展叙写来龙去脉，言简而意赅，但它传达出这样一种深刻的治国思想：威望、品德比政策、高压更重要，柔性的御民方式更能显出奇效。

    【大师导读】

    谢为荆徐要冲之地，封申伯于此，则足以镇抚南国，宣王之心则安也。

    ——明·何楷

    隰桑

    隰桑有阿①，其叶有难②。既见君子③，其乐如何！

    隰桑有阿，其叶有沃④。既见君子，云何不乐！

    隰桑有阿，其叶有幽⑤。既见君子，德音孔胶⑥。

    心乎爱矣，遐不谓矣⑦！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注释】

    ①隰（xí）：低湿的地方。阿（ē）：通“婀”，美。

    ②难（nuó）：通“娜”，盛。

    ③君子：指所爱者。

    ④沃：柔美。

    ⑤幽：通“黝”，青黑色。

    ⑥德音：善言，此指情话。孔胶：很缠绵。

    ⑦谓：告诉。

    【赏析】

    《隰桑》一诗，历来有两种解释：一种是爱情诗；另一种说法认为这是周文王被拘七年，最终从羑里被释返回周国时，人们所作的欢迎之歌。两种解释都非常合理，显示了诗歌所蕴含的广阔的开放性和蕴藉性。

    “爱情诗”的说法，使诗作染上了一抹旖旎、热烈又伤感的色彩。作者以桑树起兴，“隰桑有阿，其叶有难”，低洼潮湿的土地上，生长着一片美丽的桑林，桑树枝干粗壮、树叶繁茂，撑起了一片生机勃勃的空间。如此的桑林，为情人幽会提供了一个寂静美好的场所，少男少女在此情语绵绵，极尽欢乐，羞涩的女子，一改往日的缄默，主动说出心中的愉悦：“既见君子，其乐如何。”诗作前三章回环复沓，把这种情境和心情描绘的淋漓尽致。

    然而，这种美好却并非真实景状，第四章中，作者写道：“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幽会的场景，只是美好的想象：怀春的女子孤身一人，深入桑林深处，在树下休憩，这种美好的环境和氛围，使她心有所感，又想起了自己日日思恋的男子，幻想着两个人在此幽会。她没有勇气去表达自己的爱慕，只是痴痴地暗恋，最后又百般埋怨自己的怯懦。

    每次写女子见到情人时，树叶都呈现出不同的形态，主人公的心情也各不相同。第一章写叶子很茂盛，对应心情的快乐，第二章描写叶子的柔美，表现快乐的程度有所加深，第三章树叶变得墨绿，女子与情人的关系也变得如漆似胶，难舍难分。桑叶的柔美，肥厚，进而墨绿，象征女子感情的层层深入，也表现出女子暗恋时日之长。

    “爱情诗”的解法，美好而又感人，但有些人却提出了异议，因为《小雅》是在宴会上唱的雅乐，暗恋的内容显然不符合公开场合。他们从历史史实入手，主张这是在周文王从羑里返回周国后，族人们为了欢迎他，在宴会上唱的一首雅歌，诗中反映的是人们对于文王的想念和牵挂。

    族人盼望文王回国，时日已久，现在得偿心愿，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以原隰里的桑树起兴，抒发相会后的开心。桑树的位置在“隰”地，比喻族人迁到了原隰；桑树的繁茂和生长，暗喻他们迁移后的繁荣壮大。“遐不谓矣”一句，此处不再是问句，而变为了陈述，意思是说：“文王被关押七年，在此过程中，因为路途遥远，众人的爱戴之情无法表达。”但紧跟着，作者又说道：“中心藏之，何日忘之？”众人对于文王的感情，一直被深埋在心中，没有一刻忘怀。寥寥数句，尽显众人对文王无尽的敬爱和忠诚。

    【大师导读】

    爱之根于中者深，故发之迟而存之久也。

    ——宋·朱熹

    诗，从背景的桑叶美茂，映对着少女的爱情滋长，心花怒放，相映成趣。最后是口里说不出来，心里忘不了他。多么含蓄的爱情，高贵的单纯，无怪乎它成为永恒的主题。

    ——金启华

    白华

    白华菅兮①，白茅束兮。之子之远，俾我独兮。

    英英白云，露彼菅茅。天步艰难②，之子不犹③。

    滮池北流④，浸彼稻田。啸歌伤怀，念彼硕人。

    樵彼桑薪，卬烘于煁⑤。维彼硕人，实劳我心。

    鼓钟于宫，声闻于外。念子懆懆⑥，视我迈迈⑦。

    有鹙在梁⑧，有鹤在林。维彼硕人，实劳我心。

    鸳鸯在梁，戢其左翼。之子无良，二三其德。

    有扁斯石，履之卑兮。之子之远，俾我疧兮⑨。

    【注释】

    ①菅（jiān）：多年生草本植物，又名芦芒。

    ②天步：天运，命运。

    ③犹：借为“媨”，好。不犹，不良。

    ④滮（biāo）：水名，在今陕西西安市北。

    ⑤昂（áng）：我。煁（shén）：越冬烘火之行灶。

    ⑥懆（cǎo）懆：愁苦不安。

    ⑦迈迈：不高兴。

    ⑧鹙（qīu）：水鸟名，又称秃鹫。

    ⑨疧（qí）：因忧愁而得病。

    【赏析】

    《诗经》中有很多关于弃妇的诗，《白华》就是其中的一首。诗中被抛弃的妇女应该是一位贵族妇女。全诗语言委婉曲折，充分表达了主人公矛盾而复杂的心情，使读者如闻其诉，深受感动。

    首章以咏叹开始，三句都用“兮”字来结尾，最后一章以咏叹终，同样也用“兮”字来结尾。中间各章大多语气急促，急于宣泄心中苦痛。诗人用菅草和白茅相束起兴。被抛弃的妇人触景生情，联想到自己悲惨的命运，感叹本应亲密无间、相依为命、相濡以沫的夫妻渐渐疏远，自己被丈夫遗弃，再也不能和他团聚，柔情蜜意的生活变得可望而不可即，这样悲痛的心情通过“之子之远，俾我独兮”两句充分表现出来，使人深切感受到妇人身上那种凄婉而让人心寒的悲剧感。

    接下来，诗人以白云起兴。白云化雨，能够覆盖所有的菅茅，没有任何偏私。自然就是这样一视同仁没有偏爱，它润泽万物，连猛兽都能恩惠，但是作为万物之灵的人却做不到这一点。丈夫抛弃了应该同舟共济、祸福与共的结发妻子，令她悲愤难堪。

    “滮池北流，浸彼稻田”，滮池的水慢慢向北流，可以灌溉万顷稻田，但是人的恩泽却不能长久存在。女子尽管被抛弃了，可是心地善良的她仍然从内心深处怀念着自己的丈夫。诗人用池水灌溉稻田来反衬妇人无人相顾的凄凉处境。在感叹自己不幸的同时，女子又想到导致自己被丈夫抛弃的元凶“维彼硕人”，现在正取代了自己在丈夫那里的位置，因而感到更加煎熬和难过。

    第五章以钟鼓起兴，宫廷里的钟鼓声，悠扬传播，一直传到遥远的地方，丈夫无情抛弃结发妻子的家丑，也随着钟声不断地宣扬着。伤心的女子对于自己将要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谈这件事，感到十分尴尬颤怵。

    “有鹙在梁，有鹤在林”，鹤与鶖虽然都是以鱼类为食的水鸟，但是性格却不相同，鶖生性贪婪而猛恶，喜好独霸鱼梁；鹤生性柔顺而和善，不喜争夺，这样两种水鸟在一起的结果就是鶖饱而鹤饿。这里是将丈夫的新欢比作贪婪而猛恶的鶖鸟，将弃妇比作温顺的鹤，这种对比，更加凸显出弃妇的悲惨。

    接下来以鸳鸯起兴。鸳鸯是一种总是雌雄偶居不离、从不三心二意的水鸟，人们经常将夫妻比作鸳鸯。这里是用鸳鸯的专一反衬男子的“二三其德”。末章以扁石起兴。扁石被踩比喻女子的低下地位，在被抛弃后，女子不得不思考自己将来的命运，然而看不到前途的愁苦使得她在愁闷中郁郁寡欢，诗人没有道出她的打算，这也说明在当时的社会，一个被弃的女子其实是无路可走的。

    【大师导读】

    《白华》之好，即在于有实也有虚，且在若即若离之间达于浑融。“之子之远俾我独兮”，乃一篇命意，实的部分便在这一层意义上相承递进。而虚的部分则全是意识的流动与漫延，即幻景之写象，或者说，是以清醒的忧伤来写迷乱之神思。

    ——扬之水

    緜蛮

    緜蛮黄鸟①，止于丘阿②。道之云远，我劳如何。饮之食之，教之诲之。命彼后车③，谓之载之。

    緜蛮黄鸟，止于丘隅。岂敢惮行，畏不能趋④。饮之食之。教之诲之。命彼后车，谓之载之。

    緜蛮黄鸟，止于丘侧。岂敢惮行，畏不能极。饮之食之，教之诲之。命彼后车，谓之载之。

    【注释】

    ①緜蛮：文采繁密的样子。緜，同“绵”。

    ②丘阿（ē）：山坡凹陷处。

    ③后车：诸侯出行时的从车，又叫副车。

    ④趋：快走。

    【赏析】

    关于《緜蛮》的主旨，今天的学者一般认为诗的前半部分是借小鸟比兴自己行役的艰难，后半部分是抒发自己对于在上者的幻想。

    诗作每章前四句是比兴，作者没有直言其事，而是从娇小可爱、色彩艳丽的小黄雀入手，描写它“止于丘阿”、“止于丘隅”、“止于丘侧”，在各处随意停歇，自由而又快乐。作为对照，身处行役途中的人，则显得悲惨不已：路程遥远，人们缺衣少食，神疲力乏，困顿至极，但又不得不勉力坚持，不然就会耽误行期，完不成任务，从而受到责罚。

    诗作每章的后四句，与前四句笔法不同，为行役者的想象，是虚写。行役者们身体、心灵饱受创伤，为了积攒坚持下去的勇气和力量，只得每每以幻想度日，他们美好地幻想着，不久之后，就会时来运转，受到上层的体恤和帮助。到那个时候，长官们会供给他们水和食物，对他们谆谆教导，然后把他们提拔到比较高的职位，让其能够大有作为。

    “命彼后车，谓之载之”，是比较形象的说法，让副车稍作停留，让行役者坐上来，在此有两方面的含义：一方面对应行役者的身疲力竭、举步维艰，反映行役者直观的生理渴求；另一方面则是对遇贵人提拔、地位上升的委婉说法，表达了他渴望青云直上的追求。

    诗作选材精炼、手法巧妙，两个画面对接在一起，一虚一实，在相互映衬中将主旨无限加深，使诗作带上了深远的蕴藉性，一些评论家基于此，结合周朝历史，提出了另外的解释。他们从雅歌的性质出发，指出这是一首在小型宴会上吟唱的歌，歌者为周文王，他在复杂的政治局势之前，冷静自若，比黄鸟而自谦，以用来躲避灾害，欺瞒无道的纣王，等待蓄势待发的机会。

    在纣王统治时期，文王被拘七年，终于获得了释放，他返回故地之后，被商纣委以征伐重任，周文王为了自保，不敢张扬取祸，便在席宴上做了这首雅诗，以黄雀自比，声称自己能力弱小，只能在山涧、山沟里飞飞停停，不可能有大的作为，不敢觊觎雄鹰的领地——高空，不会做对纣王不利的事情。

    “道之云远，我劳如何”、“岂敢惮行，畏不能趋”、“岂敢惮行，畏不能极”三句，是文王向纣王表示自己报效主上的决心。他表示道，虽然任务艰难，但自己定会认真努力，不敢半途而废。

    诗作的后半段，文王赞扬了纣王对自己的恩德，在过去的七年里，纣王“饮之食之，教之诲之”，赐给饮食，传播教化，如今委以重任，更是“命彼后车，谓之载之”，厚爱、提携之恩，无以表达，只得作歌盛赞。这种解法亦可备一说。

    【大师导读】

    全诗三章只是一个意思，反复咏叹。先自言其劳困之事，鸟犹得其所止，我行之艰，至于畏不能极，何以人而不如鸟乎？后托为在上者之言，实为幻想，徒自道其愿望。饮之食之，望其周恤也；教之诲之，望其指示也；谓之载之，望其提携也。

    ——陈子展

    瓠叶

    幡幡瓠叶①，采之亨之②。君子有酒，酌言尝之。

    有兔斯首③，炮之燔之④。君子有酒，酌言献之。

    有兔斯首，燔之炙之⑤。君子有酒，酌言酢之⑥。

    有兔斯首，燔之炮之。君子有酒，酌言酬之。

    【注释】

    ①幡（fān）幡：翩翩，反复翻动的样子。瓠（hù）：葫芦科植物的总称。

    ②亨（pēnɡ）：同“烹”。

    ③斯首：白头。

    ④炮（páo）：将带毛的动物裹上泥放在火上烧。燔（fán）：用火烤熟。

    ⑤炙：将肉类在火上熏烤使熟。

    ⑥酢（zuò）：回敬酒。

    【赏析】

    《诗经》中很多诗篇都是描写宴朋会友的情景，如表现宾主欢乐之情的《鹿鸣》，表现主人好客之意的《伐木》，表现酒菜美盛的《鱼丽》，和这些视作不同的是，《瓠叶》是一首庶人宴请朋友之诗，它强调的是主人宴饮宾客的心意。

    主人为客人准备的菜肴非常简单，只有一盘煮熟的葫芦叶，以及一只碰巧捕到的野兔。虽然菜色很少，但是这并不代表主人不在乎宴请的客人，因为诗人用了四分之三的篇幅来描写要如何烹饪这只野兔。主人反复思量，他在炒、烤、熏、煨等几种做法之间犹豫不决，最后决定，一半烤，一半煨。这些细节都表现出主人为了迎客而费尽心思。

    诗共四章，基本上用的都是赋的手法。第一章用瓠叶这样一个典型的意象，表现出这场宴席所上的菜肴的粗糙和简陋。瓠叶是一种很苦的东西，宴席上出现了这样的东西，可见宴会上没有美味佳肴。但是在宴会中，因为主人的周到和热情，客人并没有因为菜肴的简约而感到扫兴。主人将家中最好的陈年老酒拿了出来，热情招呼宾客就座，“请客品尝杯斟满”；然后“斟满一杯敬客人”；接着“宾客回敬满杯斟”；最后“主客互劝齐干杯”。

    这里运用“尝、献、酢、酬”四个字，将主客之间互敬美酒的过程细致地描绘了出来，这说明宴饮是依礼而行的。诗中透露出热烈而欢快的气氛，宾客之间你来我往地敬酒，推杯换盏，菜肴虽然简陋，但是他们仍然吃得津津有味，让人不禁想要融入其中。

    后三章把白头的兔子作为叙述对象。诗人反复强调兔子的原因在于，在那个时代，招待客人的荤菜，应该是“六牲”，也就是豕、牛、羊、鸡、鱼、雁，如果是正式的宴请，为了表示对客人的尊敬，主人应该准备“六牲”范围内的菜肴，而兔子自然是难登大雅之堂的。所以为了不失礼于客人，主人在烹饪的手法上大下工夫，通过变化多端的烹调手段来让单调粗简的原料变成诱人的佳肴。在宴饮过程中，主人时刻都做到礼至意切，可以看出主宾之间确实像陈延杰在《诗序解》中说的那样：“有不任欣喜之状”。

    其实，《瓠叶》并不是雅诗中的上品，但是它却让人非常感动。宴饮朋友最重要的并不是豪华的菜肴，而是主人的真情实意，只要有心，一把菜叶一只兔，都可以胜似山珍海味鱼翅燕窝。

    【大师导读】

    一物而三举之者，以礼有献酢酬故也，酒三行而肴惟一兔首，益以见其约矣。

    ——明·张彩

    有不任欣喜之状。

    ——陈延杰

    渐渐之石

    渐渐之石①，维其高矣②。山川悠远，维其劳矣。武人东征③，不皇朝矣④。

    渐渐之石，维其卒矣⑤。山川悠远，曷其没矣⑥。武人东征，不皇出矣⑦。

    有豕白蹢⑧，烝涉波矣⑨。月离于毕⑩，俾滂沱矣。武人东征，不皇他矣。

    【注释】

    ①渐（chán）渐：山石高峻。

    ②劳：通“辽”，广阔。

    ③武人：指将士。

    ④不皇朝：无暇日。

    ⑤卒：山高峻而危险。

    ⑥曷其没矣：什么时候可以结束。

    ⑦不皇出：只知不断深入，无暇顾及出来。

    ⑧有豕白蹢（dí），烝（zhēng）涉波矣：天象。夜半汉中有黑气相连，俗称黑猪渡河，这是要下雨的气候。蹢，兽蹄。

    ⑨月离于毕：天象。月儿投入毕星，有雨的征兆。

    ⑩滂沱：下大雨的样子。

    不皇他：无暇顾及其他。

    【赏析】

    《渐渐之石》描述出征在外的将士们行军的艰难，大概是一名下级军官在行军途中所写，他自述了东征的劳苦，重点叙述了行军过程中的艰难和紧张，并通过描写行军途中的景色、记述眼前之事，表达被迫上战场的将士们无奈的哀怨和悲叹。

    诗的头两章是叠唱，这两章的意思相仿。第一章的“不皇朝矣”说明行军的紧急，将士们起早摸黑，天不亮就要上路。第二章的“不皇出矣”则包含许多难言的痛苦，行军紧迫，将士们甚至无暇顾及自己的生命安全。

    诗人描述了急行军的途中，士兵们跛脚瘸腿的惨状，他们艰难地跋涉在好像永远没有终点的崎岖小路上，路上有很多的景物，但是士兵们无心观赏，只感到无尽的疲劳。这时在士兵们的眼前出现了“渐渐之石”，陡崖峭壁挡住了军队的去路，面对这样的困难，他们发出了“维其高矣”、“维其卒矣”的惊呼。疲惫的士兵觉得这样陡峭的高山无法攀越，这种夸张的惊呼，更加凸显出他们的疲惫以及厌倦之情。

    “武人东征”这一句贯穿了全诗。军士们行进到山脚下时，发现这座山十分高险。士兵们一边看着山的高度，一边开始爬山，他们关注着山顶，希望早一点到达那里。士兵们觉得只要他们翻越了这座上，剩下的路途一定就会变得非常好走。其实将士们心中非常清楚，即使他们成功翻过了这座山峰，后面还会有第二座、第三座以至于无数座在等待着他们。面对这样的现实，将士们的心愿只有一个，就是希望可以早日到达行军的终点，但是他们并不知道到达终点之后，会有什么样的灾难等待他们，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能够平安回家的一天。但是当下，他们无暇顾及更多了，只能竭尽全力攀爬眼前这座仿佛永远爬不上去的山。

    接下来，诗人不再描写行军的严苛，而是开始描写星空。这样的描写是为了告诉读者：这些将士不但白天要行军，夜晚也要行军。白天的行军是一种折磨，晚上的行军就更是一种煎熬。

    诗人叹息着士兵们好不容易下得山来，又遇上一条大河挡道，况且天色已黑，月亮靠近了毕星，一场大雨顷刻之间将要来临。将士们要夜间行军，同时担心着会遭遇滂沱大雨，只能不顾疲惫和饥肠辘辘，拼命互相拽拉着过河。

    这首诗展示了一幅无奈的场景，因为战争，因为王命，士兵们背井离乡，挣扎在死亡线上。在那个残酷的年代，这些士兵们的生命已经不再属于他们自己，他们只能一直向前，直到自己生命终止的那一天。

    【大师导读】

    不遑朝者，甚言其东征急迫，不暇至朝也。

    ——清·马瑞辰

    苕之华

    苕之华①，芸其黄矣②。心之忧矣，维其伤矣③！

    苕之华，其叶青青。知我如此，不如无生。

    牂羊坟首④，三星在罶⑤。人可以食，鲜可以饱⑥。

    【注释】

    ①苕（tiáo）：植物名，又叫凌霄或紫葳，夏季开花。

    ②芸（yún）其：芸然，一片黄色的样子。

    ③维其：何其。

    ④牂（zāng）羊：母羊。坟：大。

    ⑤罶（lǐu）：捕鱼的竹器。

    ⑥鲜（xiǎn）：少。

    【赏析】

    史料记载：“东省乙巳、丙午三四年，数百里赤地不毛，人皆相食。鬻男卖女者，廉其价不得售，率枕藉而死。”本诗描述的就是这种窘境，它真实再现出了周代的灾荒，以及当时恶劣的社会现实与人民深重的苦难。

    《苕之华》写得优美而残酷，作者首先展开了一幅美景：苕华盛开，轻吐鹅黄，叶子青青，葱郁娇嫩，一派美丽的景象。然而，作者不是在赞美自然，而是在反衬“心之忧矣，维其伤矣！”这美丽的苕华看似一片生机，但也是无情的，因为它读不懂百姓的饥饿，也无法帮助百姓远离饥饿。这种美好与残酷之间的落差，被作者抓住，呈现在了读者面前，令人深深动容。

    “早知道我过的是这样的生活，当初不如不生在这个世界上。”这种想法，是歇斯底里，也是万念俱灰。最可怕的是，产生这种想法的原因不是别的，竟是饥饿。根本生存条件的缺失，肠胃因饥饿而痉挛的感觉，是最难让人忍受的，而诗中的灾民正被它们长期地折磨着。

    “知我如此”一句，说明作者过去的生活原本不是这样，那时的他应该富足美满，衣食无忧，开心而又快乐，不用担心饥饿，不会想到人吃人的惨状。末章他终于承受不住心中的伤痛，把人民的疾苦吐诉而出：“牂羊坟首，三星在罶。人可以食，鲜可以饱！”灾荒之年，没有食物可吃，羊瘠则首大，满身嶙峋骨；而罶中无鱼，只有点点星光映照出波光点点。地里更是颗粒无收，导致饿殍满地，十里无完户，百里无炊烟。

    作者的苦痛，来自于诸多方面，悲时，忧民，生活境遇的落差，还有更重要的饥饿。他只能苟延残喘地卧在被人啃光的树旁，看着只剩一个硕大头颅的羊的骨架、空空如也的捕鱼器具，然后攒起最大的气力来抵抗一波一波袭来的饥饿：“知我如此，不如无生！”

    这种凄惨也震撼着历代的评论者，他们几乎一致同意此诗是表现百姓遭遇灾荒、不得不人吃人的惨状。《毛诗序》把作者定位为一位大夫，他看到惨状连连，人甚至不如苕一类植物，生命旺盛，顿生“物自盛而人自衰”之感，作诗抒怀。

    此种说法有其正确性，正因是大夫，文学素养深厚，才能刻画得如此细致、描写得如此真切。这种对百姓的关怀，应该是白居易“足岁江南旱，衢州人食人”之类表现灾荒惨状诗作的源头，但“人可以食，鲜可以饱”的咏叹，较之更加触目惊心，不忍卒读。

    【大师导读】

    羊瘠则首大也，罶中无鱼而水静，但见三星之光而已。言饥馑之余，百物凋耗如此。

    ——宋·朱熹

    举一羊而陆物之萧索可知，举一鱼而水物之凋耗可想。

    ——清·王照圆

    首章三“矣”字，很缠绵。次章节奏急促。诗人以自我为出发点，“忧”是薄的浅的，“伤”是深的厚的，忧可以忍受，伤便不可忍受。

    ——顾随

    何草不黄

    何草不黄，何日不行①。何人不将②，经营四方。

    何草不玄③，何人不矜④。哀我征夫，独为匪民。

    匪兕匪虎⑤，率彼旷野⑥。哀我征夫，朝夕不暇。

    有芃者狐⑦，率彼幽草。有栈之车⑧，行彼周道。

    【注释】

    ①行：出行。此指行军，出征。

    ②将：出征。

    ③玄：发黑腐烂。

    ④矜（guān）：通“鳏”，无妻者。

    ⑤兕（sì）：野牛。

    ⑥率：沿着。

    ⑦芃（péng）：兽毛蓬松。

    ⑧栈：役车高高的样子。

    【赏析】

    作为一篇控诉统治阶级穷兵黩武、发动弱肉强食的非正义战争的诗，《何草不黄》表达了征夫对连年征战、行役不止的怨恨。诗中多次运用了反问句，沉痛地表达出主人公对于服兵役一事的痛苦，揭露了人们被迫当兵、被驱赶着不停行军打仗的遭遇：他们像小草一样枯萎凋零，不断地四处奔走，到处作战。他们远离家乡，居无定所，和亲人音讯隔绝，无法奉养父母，受尽饥渴劳顿的折磨，过着非人的生活。

    前两章通过五个“何”字喊出了人们求生的愿望以及无比的愤怒。“哀我征夫，独非为民”是本诗的主题。“非人”则是全诗的核心。第一、二章用“何草不黄”、“何草不玄”比兴，草木注定要变黄变黑，比喻人也注定了会因行役而生，再因行役而死。征人整日奔波于荒郊旷野，在行役之中过着非人的生活，“经营四方”就是他们的命运。“何人不将”这一句，将行役的宿命扩展到整个社会。这是一轮旷日持久而又殃及全民的兵役，所有的人都在荒野间被驱使着，社会动荡不安，人像秋草一样憔悴。

    人并不是野牛、老虎、狐狸这样的动物，人是不可能像野兽一样在旷野、幽草中生活的，但是征夫却在这样非人的状态下生存着，诗人自问自答，喊出了征夫的无奈和苦楚，他们的命运比野兽还不如：动物还可以冬眠休息，但是这些士兵却不得休息。

    古代传说“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也就是说狐狸死时，一定会把头枕在小土堆，因为它到死都非常依恋自己的故土。诗中提到狐狸的用意在于：狐狸可以死在自己出生的故土上，那些士兵却不知自己将葬身何处。然而不管士兵们有多少怨言，他们也没有改变自己命运的能力。他们的命运在成为士兵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那就是将在征途中结束自己的一生。

    诗人到最后也没有告诉读者这些士兵的结局，不知道他们是战死在沙场，还是平安返回了故乡，这种开放的结尾给读者留下了思考的空间，产生了一种余味不尽的艺术效果。诗中充满了没有希望、无从改变的痛苦，展示了征人的悲苦，而更为可悲的是，即使动用了这样大的兵力，牺牲了这么多无辜的人，周王室最终也还是灭亡了，结合历史来品读此诗，就更能体会到诗中所流露出来的哀怨与悲惨之情。

    【大师导读】

    全诗四章，先用到处都有而听其自生自灭的野草起兴，然后又用一年到头在旷野荒草中生活的各种兽类打比方，说明这些终年奔走于四方的服劳役的人，就跟草木禽兽一样，既不能享受人类应有的待遇，更谈不上过安居乐业的生活。作者把一腔哀怨愤激之情，用极为精练的语言写得淋漓尽致。这在《小雅》的诗篇里，称得起是千锤百炼之作。

    ——吴小如

    《小雅·何草不黄》相传是周幽王时的诗，当时征伐不息，征夫怨恨统治者将人不当人，驱使他们奔走四方。“哀我征夫，独为匪民”，“匪兕匪虎，率彼旷野”，说得够沉痛的了。

    ——余冠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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