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在家吃的那顿饭很有意思。
程澄不胜酒力,但她端着酒杯不停地敬姚莉和叶植。
姚莉和叶植都没有醉,程澄却有些喝多了。
吃火锅时,程澄一边嚷嚷着热,一边扯开毛衫的几粒钮扣。毛衫里面是一件酒红色的蕾丝胸衣,钮扣扯开了,程澄饱满的胸脯在质地薄透的蕾丝胸衣里若隐若现。
姚莉不动声色。
程澄在叶植面前展现她的风骚妩媚,叶植像块木头一样,看也不看她,只忙着给姚莉夹起涮老的羊肉,笑呵呵地招呼她们:“你们快吃啊,再不吃羊肉就熟老了。”
姚莉一边吃,一边扬起嘴角微笑。
“你就知道吃啊?”程澄借着酒劲嚷了叶植一句。
叶植一脸莫名其妙。
程澄喝得东倒西歪,叶植送她回去。
出门时,叶植嘱咐姚莉:“你一个人在家锁好门,别害怕,我送她回家之后,马上就回来。”
“你们路上注意安全。”
“你们老夫老妻的,怎么还这么腻啊?”程澄开玩笑说,“姚姐再啰嗦,我就不让叶植回来了,把他扣我那儿住下了。”
叶植皱眉说:“你看你喝成什么样了?胡说八道什么呀?”
“好好好,我胡说八道,你们俩继续腻歪,我一个人回去行不行?”程澄推开叶植,踉踉跄跄地往外走。
叶植过去扶住程澄,给她穿上外套、戴好围巾之后,拎着她出门。
姚莉看到叶植给程澄穿戴的画面,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也许,叶植和程澄原本就是如此熟稔的一对。她才是局外人。
那天之后,程澄隔三差五地上门做客。
最初只是一起吃喝,玩得晚了,程澄也不回家,直接睡在客厅里。后来,程澄自告奋勇地给叶植当模特,他们俩就成了好搭档。
三人斗地主一样,我说愉快你就炸。
他们愉快了,姚莉要炸了。
每次吃过饭之后,叶植就和程澄去画室里画画。姚莉一个人收拾杯碟碗筷,听见画室里传出阵阵笑声时,总感觉胸口发闷。
程澄再来的时候,姚莉表现冷淡。程澄敬酒,她一杯不喝。话也没两句。草草地吃完饭,放下碗筷便回卧室休息。若是懂得察言观色的人,自然知道她的态度意味着什么。
姚莉以为程澄知情识趣,但几次下来,程澄丝毫不为所动。姚莉知道,是她太低估程澄了。
找了个机会,姚莉坦诚告诉叶植,说她不欢迎程澄,希望他别再找她当模特。
叶植没有异议,只是脸色黯淡,神情失望。
姚莉猜得出叶植在想什么。他觉得他光明磊落,跟程澄毫无暧昧,他的爱人却不信任他,疑心他偷腥,简直是轻视他的人格。他对爱人充满失望情绪,怨怪她气量狭小,却只能惟命是从,被迫跟他的好搭档断绝来往。
一脑子的自我牺牲,一肚子的委曲求全。
姚莉心里有些难过,叶植太年轻,太不懂女人了。他不了解她心里的所思所想,更不会设身处地考虑她的感受。他觉得他和程澄情操高尚,而他女朋友却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姚莉很无奈,有时会想,也许姐弟恋的疲惫之处就在于此吧。比自己小的男人,性情直率固然可爱,但终究在为人处世上面有所欠缺,少了几分成熟男人的圆滑练达,还有对女人心思的揣摩把握。
向叶植说出感受之后,叶植怎么看待她,姚莉也管不着。
叶植并没有和程澄划清界限,他们照样在画室里说说笑笑。
那天,程澄走了之后,姚莉和叶植吵了嘴。
那是他们复合之后第一次吵架。
画室里挂着程澄一幅又一幅的肖像,微笑的、忧伤的、端庄的、妖娆的,千姿百态,风情万种。
姚莉看着那画像,还有叶植无愧于心的嘴脸,心里一阵阵地发凉。她问叶植:“你打算跟我结婚,还是跟程澄结婚?”
“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把我跟程澄扯在一起?你是不是很希望我们有点儿什么?”
“叶植,你的态度很差劲,什么叫我希望你们有点儿什么?你如果考虑了我的感受,你会说出这种话吗?”姚莉心里不舒服,被叶植的话一刺激,更加生气。
叶植理直气壮地说:“我有什么地方做错了?”
“你跟程澄在画室里有说有笑,知道我心里是什么滋味吗?”
“姚莉,我以为你是个成熟大度的女人,没想到你也这么蛮不讲理。画画是我的工作,程澄只是我的朋友,或者说只是我的模特,她在我心里的位置远远不能跟你相比,你为什么不能理解我呢?”
“你要我怎么理解你?”
“我跟程澄做什么都在你的眼皮底下,没有私下里约会过一次,更没有背着你做任何过格的事,连一句过分的话都没说过。这么光明正大地相处,你还把我往歪里想。你这么猜忌我,对得起我爱你的一片心吗?”
姚莉摆摆手,倦然说:“叶植,我不想跟你吵架。你觉得你有理,我说什么你都觉得我蛮不讲理。你什么也没错,是我错。我跟你道歉,以后你继续跟程澄画画,我保证不再干涉。你们想怎样就怎样,一切随你的便。”
吵架第二天,程澄又上门来。
姚莉什么也没说,拿上包和外套便出了门。
叶植想追姚莉,但碍于面子和程澄在场,他按捺住自己没有追出门。他想姚莉一向理智,出去也只是透透气,不追也不要紧,她自己总会回来的。
(2)
那一整晚,叶植心神不宁。姚莉不在家,他心里七上八下,满脑子都是她生气的样子,画画的时候更是烦躁不已。
叶植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理也不理程澄。姚莉说她不欢迎程澄,难道他就应该将跟程澄断绝来往?
程澄问叶植:“你怎么了啊?你跟姚姐脸色怪怪的,吵架了?好好的为什么吵架啊?你们感情不是很好的吗?”
“没什么,你回家吧。”叶植淡淡说,“我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程澄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撒娇说,“我家里冷冷清清的,一个人也没有,哪有你们家里温暖啊?我要待在这里,才不要回去呢。”
“你三天两头地往这儿跑,就因为你家里冷清,我们家温暖?”
“是啊,不然你以为我跑来干什么?”程澄一脸天真地说,“你长得帅,就以为谁都要勾引你啊?真无聊!”
叶植松口气,看来程澄只是孩子脾气,姚莉想得太多了,她根本没必要提防程澄。
女人实在是敏感多疑。
姚莉出门之后,去了酒吧喝酒。
杨峻打电话问姚莉工作上的事,知道姚莉在酒吧后,立即开车过去找她。姚莉不是那种喜欢泡夜店的女人,她在酒吧喝酒,一定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
杨峻到酒吧时,姚莉已经喝了不少酒。她晃晃悠悠地坐在椅子上,看到杨峻时皱了皱眉,手支着发晕的脑袋不出声。
“你怎么一个人跑到外面喝酒?发生什么事了?叶植呢?”
“我心里有点儿闷,出来消遣一下。”姚莉一边倒酒,一边说,“我没事,你别管我。”
“你喝得差不多了,我送你回家。”杨峻夺过姚莉的酒杯,不让她再喝。
“我还没喝醉呢?干吗要回家?”
“一个女人夜里出来买醉,叶植就不担心你的安全啊?”
姚莉笑笑说:“他知道我会照顾自己。”
跟叶植在一起,她都快忘记她还需要人照顾。
杨峻有些心疼姚莉,但又不便多言。姚莉执意买醉,杨峻只能陪着她喝酒。
那晚,姚莉真的喝多了。
杨峻开车送姚莉回去,她腿软得没法上楼。
杨峻背着姚莉上楼,敲门半天,没想到是程澄开的门,他诧异地问:“程澄,你怎么在这儿啊?”
“我在这儿做客啊。”程澄笑问,“杨总,姚姐怎么跟你在一起啊?你怎么会背她回来?”
杨峻忽然明白姚莉为什么一个人在外面喝酒,她不愿意回家,原来是因为鸠占鹊巢。这个傻瓜姚莉,竟然干了引狼入室、开门揖盗的蠢事,被人家欺负上门,她不会还击,只会自己躲到外面喝酒。
杨峻心疼姚莉,对叶植十分气愤,瞪眼问程澄:“叶植呢?他干吗呢?!”
程澄看到杨峻满脸火气,急忙让开,让杨峻背姚莉进屋。
叶植在画室里收拾颜料,听到有人敲门时,正满手脏污。他让程澄先去开门,自己转身去卫生间洗手。出来时,叶植看到杨峻背着姚莉进门,他快步走上前,问:“姚莉怎么了?怎么是你背她回来?”
杨峻把姚莉放到沙发上,给她盖了条毯子后,直起身逼视叶植,阴沉着脸说:“她喝多了,你好好照顾她。”
姚莉满身酒气,皱着眉躺在沙发上,一副难受的样子。
叶植心里愧疚而自责,对杨峻说:“谢谢你送她回来。”
“你不用谢我,我跟你没交情。”杨峻瞥了眼站在一旁的程澄,对叶植说,“你要让我知道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姚莉的事,我饶不了你。”他深深爱着的人,他疼都疼不到,她却被别人肆意伤害,这种愤慨是旁人难以体会的。
杨峻瞪了程澄一眼,转身出门。
程澄被杨峻瞪得莫名其妙,她做了什么,得罪了这尊大财神?她还想好好巴结财神爷,凭她的美貌和身材将杨峻纳入囊中,让他做她的裙下之臣,将来好飞上枝头做阔太太呢。杨峻对她一副满怀敌意的样子,难道是他吃错药了?男人看她不顺眼,这太怪异、太不合乎常理了。
第二天上班时,杨峻把程澄叫到办公室。
程澄心里一阵得意。杨峻是情场老手,花招层出不穷。他对她的不客气,也不过是想引起她的注意。
程澄端着架势问:“杨总,您找我有事?”
杨峻把一个牛皮纸信封扔到程澄面前,淡然说:“这是给你的。”
程澄拿起信封一看,里面是一沓红钞。她心里惊喜万分,以为杨峻油煎火燎,花钱买春宵,真是俗不可耐。程澄装出一脸不解,天真地问:“杨总,您这是什么意思?”
“你是聪明人,不用我说得太直接吧?”
程澄垂下头,故作羞怯地小声说:“杨总,您大概误会我了,我不是见钱眼开的人。您如果对我有意思,就应该尊重我。”
杨峻听了程澄的话,冷笑一声,直截了当地说:“程小姐,我想是你误会了我。我给你钱,并没有包养你的意思。我希望你拿了你的薪水之后,另谋高就,明天你就不用到公司上班了。”
“你说什么?!”程澄蓦然瞪大眼睛,脸色当即一片惨绿。
“你听得很清楚,不用我再重复了。”杨峻坐在老板椅上悠闲自得地抽烟,指着门说,“你出去收拾一下吧,走时给我带上门。”
程澄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当场翻脸,尖声问:“你凭什么炒我鱿鱼,我哪里做得不好?”
杨峻看都懒得看她,乜斜着眼睛说:“我喜欢用什么样的秘书是我的事,你管不着。我让你走人,你没资格质问我凭什么。”
“当老板的了不起啊?”程澄气急败坏,骂杨峻,“你装什么装?谁稀罕给你当秘书,伺候你这种傻大款?你今天炒了我,明天就让你的破公司倒毙。你这种神经病,就应该去疗养院待着,谁把你放出来的?你今天没吃药吧?!”
杨峻弹弹烟灰,说:“拿好你的钱,马上给我滚!”
程澄摔门而出,杨峻这个王八蛋,瞎了他的狗眼!
(3)
事后,姚莉知道杨峻炒了程澄的鱿鱼,去杨峻办公室问情由,杨峻漫不经心地说:“她学历不够,不懂英文,做秘书不够格。”
“换一个理由。”
杨峻叹气说:“我不喜欢她的为人,她个性虚荣,举止轻浮,不适合做秘书,应该去做公关。”
姚莉迟疑半晌,问:“你忽然炒她鱿鱼,是不是因为我?”
“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反正她是离开公司了,我不可能再用她。你要理由,我也给过你了,咱们别再纠缠这种芝麻绿豆的小事了。”杨峻沉声问姚莉,“你跟叶植在一起觉得幸福吗?”
“我跟他很好,今年十月份就准备结婚。”
杨峻怔了怔,缓缓说:“你想好了吗?真的要选他?”
姚莉点头说:“叶植会是个很好的丈夫。”
“他如果能当一个好丈夫,就会像我一样,替你解决令你烦恼的程澄,不让你的生活出现一丝困扰。”杨峻看着姚莉,诚恳地说,“你知道我心里有你,为什么不肯给我一个机会?叶植不适合你,他根本不懂得怎么爱护你,更不知道要为你付出什么,这样的男人能照顾好你吗?你怎么这么傻呢?”
“就算他照顾不好我也不要紧,我答应过要照顾他。我比他大,这都是我应该付出的代价。”姚莉感慨说,“如果感情能从头来过,我想我会选择你的。我选叶植,不是因为你不够好,而是因为我已经对他付出了感情。”
情意难忘,无法勾销。
杨峻失望地说:“好,我明白了。以后我不会骚扰你,更不会破坏你们的感情。不属于我的,我绝不巧取豪夺,我会真心地祝你们幸福。”
“谢谢。”假设她不认识叶植,她一定会爱上杨峻。只是感情里没有假设。一加一只能等于二,假设等于三,也不能成立。
程澄被炒了鱿鱼,憋着一肚子窝囊气。她回家反复思量,终于想明白她是怎么得罪了杨峻——都是因为姚莉。
那天晚上,杨峻把姚莉背回家,程澄就觉得奇怪,他们俩怎么会搞在一起?
敢情是有一腿!
她在姚莉和叶植中间搅和,得罪了姚莉,杨峻就仗义出手,帮他的姘头报仇雪恨。
程澄明白了前因后果,恨死了姚莉。她不知道姚莉那货哪里好,帅哥喜欢她,大款也喜欢她,她所觊觎的东西都被她一个人霸占,岂有此理!
失业的程澄成了社会闲散人员,时间充裕,极其富有闲情逸致。
程澄跑到姚莉家,跟叶植哭诉她的不幸遭遇。
程澄梨花带雨,叶植忙于安慰,见到下班回家的姚莉,张口就问:“程澄怎么被炒了啊?杨峻什么意思?”
“你可以去问杨峻。”姚莉泡了杯茶,坐下来对程澄说,“你没有工作,可以再去找一份,用不着哭得肝肠寸断,好像世界末日。”
“找工作哪有那么容易啊?”程澄委屈地说,“我一个人在北京,没有亲人在身边,朋友也只认识叶植一个。现在丢了工作,失去经济来源,工作一时半刻又找不到,叫我怎么办?我那边马上就要交房租了!”
叶植满脸同情,自告奋勇地要帮程澄再找一份工作。
姚莉当然没有反对,他们友谊万岁,岂容她来置喙?
得寸进尺的程澄提着大包小包进驻姚莉家,拉着姚莉一口一个姚姐地叫,说她要暂住在这里,等找到工作挣了钱,再搬出去租房子住。
“你想住就住吧。”姚莉有些头疼,懒得争执。
2008年是灾难重重的一年,年初闹雪灾,奥运会开幕前夕,汶川又发生特大地震,电视里的灾情转播看得人触目惊心。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福祸。
生死一线间,谁还有心思纠缠感情?
程澄大模大样地住在姚莉家里,每天看电视、吃东西、睡觉、打游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汶川地震后,北京降半旗举国哀悼遇难同胞,电视里都是救灾新闻,所有游戏都暂停开放。
程澄不断地抱怨,嫌没有电视看,没有游戏玩。
姚莉问她:“你除了吃喝玩乐,还知道什么?”
叶植给程澄找了工作,他亲自雇佣她,让她做他的专职模特。
没过几天,叶植又征求姚莉的意见,问她同不同意他给程澄画人体。
姚莉没有反对,只跟叶植说:“我们明年再结婚吧。”
这一年里发生太多灾难,无数同胞经历着生死永隔的悲痛,她无法心安理得地在这种沉重的悲痛之上欢欢喜喜地结婚。
叶植赞同姚莉的决定。
婚事就暂时搁下了。
姚莉努力地工作,不让自己有片刻清闲。她想再工作两年,多赚些钱,帮叶植开一个画廊,或是美术工作室,让他拥有自己的事业。她担心叶植总待在家里画画会闷坏自己,便鼓励他出去写生。
叶植想去青海,程澄凑热闹,说她也要去。叶植不同意,说要等姚莉休国庆长假时一起去。
“我国庆长假还要工作,还得加班,去不成青海。”姚莉说,“你带程澄去吧,她是你的模特,你们两个人一起去,路上也有个照应。”
“你不去,我也不去。”
程澄嘲弄说:“你们两口子是连体婴儿啊?又不是去了不回来,叶植,你黏糊个什么劲儿啊?”
叶植一声不吭。
姚莉握着叶植的手说:“你放心去吧,我知道你想去。美院毕业之后,你从没有出去写生,一直待在家里画画,不出去透透气,会灵感枯竭的。多出去走走吧,好男儿志在四方。不用牵挂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4)
叶植想了想说:“那我自己去青海写生,一个月之后,我就回北京。”
“干吗不带我去啊?”程澄跳起来大叫,“我又不是老虎,还能半路吃了你?”
“你在家待着,有空就找找房子,你总不能一直赖在我们家吧?”
“你真小气!”程澄翻翻白眼说,“姚姐都没说什么,还轮到你来赶我?”
“你现在的这份工作不是长久之计。”姚莉对程澄说,“叶植不会只画你一个模特,你还是尽早留意一下别的工作,我们都不想耽误你的前程。”
“你们摆明要赶我走是不是?”程澄脸色懊丧。
叶植循循善诱说:“你年纪小,应该趁着年轻多学点儿东西,将来好找个有前途的工作。我们虽是你的朋友,也不可能永远照顾你的生活。姚莉说的话都是为你好,你自己想清楚吧。”
“好啊,你们夫唱妇随地挤对我一个,还说是什么朋友,有这样的朋友吗?”程澄哭着跑进房间,胡乱地收拾自己的东西,拖着大包小包往门外冲。“我不在这儿碍着你们了,你们除掉我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好好过日子吧,我走就是了!”
叶植拦住她,叹气说:“你耍什么脾气啊?谁也没要撵你走啊。”
“这不算撵,要怎么样才算撵?”
“我跟姚莉是希望你学着自立,学着自己照顾自己,不是要撵你出去,你明白吗?”叶植耐心地劝说,“我跟姚莉把你当成一个妹妹,我同情你、照顾你,姚莉宽厚大度地包容你,谁也没把你当成眼中钉肉中刺,非得把你撵出去才高兴。你怎么体会不到别人对你的用心呢?”
程澄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恨恨地说:“既然把我当成妹妹,你干吗不带我去青海?”
“你带程澄去吧。”姚莉对叶植说,“她那么想去,你就成全她吧。”
“还是姚姐对我好!”程澄亲亲热热地揽着姚莉的胳膊,满脸得意。
说好要去青海之后,姚莉帮叶植收拾行李,给他带了厚衣服、佳能照相机、笔记本电脑、各种画画用具、各种旅行用品,塞了满满一个大背囊。
临行前的一个晚上,两人缠绵过后,姚莉问叶植:“假如我们有孩子,要取什么名字好?”
叶植憨笑说:“我还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呢。”
“那你现在想也不晚啊。”
“我不会取名,还是你取吧。”
姚莉喃喃说:“将来要生个男孩儿,你给他取名。要生个女孩儿,我给她取名。你说这样好不好?”
“好。”叶植昏昏欲睡。
姚莉想了半天,轻声说:“将来我们生了女儿,给她取名叫迎春好不好?”
叶植毫无反应,姚莉扭脸看他,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第二天,叶植跟程澄坐火车去了西宁。
姚莉去送行,一路叮嘱叶植多注意身体。
叶植一直牢牢地握着姚莉的手,有些舍不得离开她。看不见她的身影,日子该有多寂寞?
临上车,叶植打起退堂鼓,说:“以后有机会再去青海吧。”
姚莉轻笑一声说:“哪有你这样变主意的?朝令夕改,你是不是故意折腾人啊?”
叶植叹气,浓眉紧锁地说:“我心里不踏实,总感觉不应该离开你。”
“你走了,我正好享受一下单身贵族的生活,求之不得呢。大男人别婆婆妈妈的了,你带着电话和电脑,咱们随时都可以聊天和视频,分开跟没分开也差不多。”
叶植没法反驳,满心忧虑地上了火车。
家里少了两个人,变得冷清许多。姚莉下班之后,一个人待在寂静无声的家里,倒有几分不习惯。她想找些事情做,但又感到异常疲累,人昏昏沉沉的,有些头重脚轻的感觉,便只能早早地睡下。
夜里,姚莉会做很多梦,醒来时,总是一身虚汗。
那天早上开会时,姚莉忽然晕厥。
杨峻惊慌失措地送姚莉去医院。
检查之后,证实姚莉患有脑膜瘤。
杨峻难以置信,姚莉年纪轻轻竟然患上这么严重的疾病。
“还能治愈吗?”杨峻急切地问医生。
医生说:“虽然是良性肿瘤,但诊断较晚,肿瘤生长巨大,包围了脑组织的血管和神经,不易分离。若采取切除术,可能会导致颅神经损伤,手术风险极大,术中非常容易引起脑部大出血,术后肿瘤的复发率也很高。而且,不可以采取全切除术,只能做分期手术,缩小肿瘤体积,再做减压手术,缓解颅内压力,术后可能还需要放疗。”
听了医生的诊断结果,杨峻跌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像被打了麻药一样,半天动弹不得,只感觉浑身发冷,从后脊梁一直凉到脚底心。
他深爱着的人,为什么会遭受现实如此残酷的惩罚?
杨峻不敢告诉姚莉实情。
姚莉醒了,杨峻只说她是太累了,有点贫血,所以才突然晕倒。
姚莉没有怀疑杨峻的话,感叹说:“原来是贫血,难怪最近总觉得自己没精神,做点事情就累,还以为是自己犯懒呢。”
“你平时太不注意自己的身体了,以后要当心了。我放你一个月的假,你在家好好休息。”杨峻看着脸色苍白的姚莉,很想把她捧在手心里,好好地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他恳切地说,“姚莉,我来照顾你好不好?”
姚莉摇头,笑说:“我会照顾自己。”
“你……”杨峻欲言又止,怕说多了失言,让姚莉知道她患病的事实。那对她来说,将是个多么深重的打击?她能否承受得住?
姚莉看出杨峻面色凝重,疑惑地问:“杨峻,你想说什么?”
“叶植去哪里了?”
“他去青海写生了。”
“你叫他回来。”
“干吗要叫他回来?他难得出去一次,我不想拖他后腿。我不要紧,养两天就好了。”
杨峻沉声说:“他是你的男朋友,他有责任守护在你身边。”
姚莉没说话,心情陡然沉重,半晌才问杨峻:“你跟说我实话,我到底怎么了?”
“你就是贫血,身体虚弱,别的没什么,你别乱想。”
杨峻欲盖弥彰,令姚莉心里更加惊慌而忐忑,她急声说:“你不告诉我,我早晚也会知道。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你早点儿告诉我,让我有个准备。你说,我究竟得了什么病?”
(5)
杨峻不想打击姚莉,但她说得对,他不告诉她,她迟早也会知道。
“你别急,我告诉你事实。”杨峻握住姚莉的手,故作轻松地说,“你确实不是贫血,你的脑袋里长了一个小肿瘤,是良性肿瘤,你不用怕,切除之后就好了。”
“肿瘤?”姚莉诧然,“你说我的脑袋里长了肿瘤?”
杨峻委婉地说:“每个人都会生病,既然生病了,就要坦然面对。你别担心,良性肿瘤多数可以治愈。你叫叶植或是你父母到北京,咱们一起商议手术的事。”
知道事实之后,姚莉像是骤然掉进了冰窟窿里,全身浸没在一片寒冷之中。杨峻虽轻描淡写地安抚她,可她不傻,知道脑瘤是什么。这颗脑瘤就是她平静生活里的一颗重磅炸弹,她会遭遇前所未有的巨大挫折,如果她扛不过去,那么挫折的代价就是生命的代价。
“姚莉……”杨峻叫了姚莉一声,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看着她惶恐不安的样子,十分心痛。
姚莉怔怔地说不出话,一瞬间体会到生命的无常,并有一种深深的绝望,觉得自己完蛋了,好日子过到头儿了,从此一病不起了,剩下的日子就是饱受病痛折磨的日子、等死的日子。姚莉觉得自己好像在做噩梦,原来现实比噩梦还可怕。
杨峻打叶植的电话,一直打不通,总是提示不在服务区。
姚莉神情木然,说:“你不要给他打电话了,我不希望他跑回来陪我一起面对这种痛苦。”
“可是你得手术啊。”
“叶植回来了,我的脑瘤也不会痊愈。”她希望她带给叶植的感情是温暖幸福的,不想把叶植拉进她的痛苦里。她可以一个人面对的事情,就一个人面对。她答应过叶植,会自己照顾好自己。她要努力做到。
“姚莉,你到底在想些什么?这个时候,你怎么能一个人面对一切?你是个女人,不是变形金刚。你会脆弱、会生病,你也需要别人照顾你。叶植是你的男朋友,他应该陪在你身边。”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回去吧。”
杨峻无奈地说:“我回去处理完公司的事情,马上到医院陪你。”
姚莉躺到床上,睁眼看着天花板,眼前只有一片空白。
这花花世界还有许多美丽的风景来不及欣赏,就只能面对这一片空白了。
忽然患病令姚莉措手不及,她日复一日地庸碌繁忙,总想着岁月漫长,以后有机会再享受生活。如今生命短促,朝不保夕,再回顾一生,反躬自省,实在有太多的遗憾——没有好好地孝顺父母,没有好好地为梦想努力,没有机会去自己想去的地方,没有认真地欣赏一下四季的风景……
她答应跟叶植结婚,还没有做成叶植的妻子。
浮生一世转头空,垂垂待毙时,才发现自己有那么多的眷恋不舍。
傍晚,杨峻再返回医院时,发现姚莉不见了。他打她的手机,她手机关机。他开车去她家里找她,她家里锁着门,敲了半天,里面毫无动静。杨峻不知道姚莉去了哪里,他心急如焚,担心她想不开,出了什么事情。
杨峻像无头苍蝇一样,开车在街上到处找姚莉,一遍遍地打她的电话。他去了姚莉常去的酒吧,找了一圈,一无所获。他打电话问公司里一些的职员,他们都说没见过姚莉。
没头没脑地找了一个小时,杨峻把车停在路边,反复告诉自己要冷静。他想起初见姚莉的那天晚上,她跟他告别之后,独自回家,他开车跟着她,发现她去了一家蛋糕店。
杨峻急忙开车赶去蛋糕店,他匆匆进门,四下寻找,果然看到姚莉。她坐在角落里,面前摆着一个巧克力蛋糕和一个绿茶蛋糕。她看着蛋糕,却一口没吃。
杨峻走过去坐下,沉默无言地点了支烟,抽完了,才对姚莉说:“我找不到你,快急死了。”
“我不想待在医院里。”姚莉说,“我心情不好时,喜欢吃些甜的蛋糕,就来了这家蛋糕店。”
“你要了蛋糕,怎么没吃?”
“以前无论遇到什么难过的事,吃些蛋糕,自己安慰一下自己,过后就好了。但这次不一样,就算我吃完了蛋糕,也改变不了事实,无论我怎么安慰自己都没用了。”姚莉叹了口气,问杨峻,“假如我不手术,还能活多久?”
杨峻皱眉,又点上一支烟,边抽边说:“我不是医生,不能断定你生命的长短。我只知道一点,人活着就有希望,还剩一口气就不能放弃自己。你年纪轻轻,生命力旺盛,你的脑瘤会治愈的,不会这么容易就死的。”
姚莉淡声说:“我问过大夫了,我的脑膜瘤体积过大,手术风险很高,可以切除部分肿瘤,但不可能完全切除。我摆脱不掉肿瘤的控制了,我的生命已经被病魔控制了。”
“你胡说!”杨峻大声反驳,“我不准你灰心丧气!我们再去几家医院,国内切除不了你的肿瘤,我就带你去国外。我一定要治好你。我不放弃时,也不准你放弃,你懂我的话吗?”
“杨峻,你在执着些什么?”姚莉流了眼泪,挖下一大块蛋糕填进嘴里。
那么甜腻的蛋糕,甜得发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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