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秋,我能不能到你家去玩啊?”放学的路上,黄蓉跟在田秋的身后。
田秋微微一笑,就像春风送暖的默许。
黄蓉就到了田秋的家,确切地说是一座大院。这座大院原是一家地主的宅院,新中国成立后做了县委办公房,后来县委搬到一幢楼里,这座大院就成了红色公馆,县党政军要员都住在这里。黄蓉走进田秋家的屋子,一间又一间的屋子,她不住声地赞叹屋子的宽敞明亮,每一间屋子里都摆着家具,家具用漂亮的花布单遮盖起来,是一种黄蓉从未见过的豪华。黄蓉在田秋父母房间里,看见了墙壁上的照片,那是一位军人和一位有身份的女人的合影,田秋自豪地对黄蓉说:“这是我爸爸妈妈,我爸爸是县武装部的政委,妈妈是县机械厂的秘书。”
黄蓉全神贯注地看照片,军人英气勃勃,又潇洒又漂亮,就像她曾经看过的电影画报上的男演员。女人微笑着,小眼睛大嘴,还有两颗金牙。黄蓉禁不住说:“你爸爸比你妈妈漂亮,你像你爸爸。”
田秋将目光往镜框上扫了扫说:“谁说我妈妈不漂亮?我妈妈说话的声音非常好听,我爸爸就是看我妈说话声音好听才娶她的。”
黄蓉意识到自己说话失了口便补充说:“我没说你妈妈不漂亮,我是说你爸爸比你妈妈漂亮。不是吗?”
田秋似是而非地点点头,从办公桌的一个抽屉里拿出几块水果糖。
黄蓉接过糖,吃起来。她吃着糖,依然往照片上看,她觉得田秋的爸爸妈妈是跟自己的爸爸妈妈有区别的。那是一片与自己的生活相隔很远的领域,黄蓉从未涉足过的领域——军人的威风和女干部的威严。黄蓉看着想,这样的爸爸妈妈是不会吵架的。黄蓉就说:“田秋,你爸爸妈妈吵架吗?”
田秋看了看黄蓉说:“你怎么尽问一些我不知道的事呢?大人们吵架我怎么知道?”
“你可以听到的呀,他们又吵又嚷的,你能听到。”
黄蓉这样一说,田秋感觉自己是骗黄蓉了,爸爸妈妈吵架自己能听不见?可她的爸爸妈妈确实未当着她的面吵过架,也许他们吵架从不让她知道。田秋说:“我爸爸妈妈说,小孩不能知道大人的事情。”
黄蓉心里忽然对田秋的家极度迷恋起来,她想说你爸爸妈妈真好,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黄蓉觉得爸爸妈妈吵架是很丑的。
黄蓉吃过糖,田秋又把自己各式各样的本子拿给她看。黄蓉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本子,就拿了两个反复翻着。
田秋说:“你喜欢吗?这两个本子就送给你吧。”
黄蓉不相信地看着田秋,又看着本子,那是两个有塑料封皮的日记本,封面一红一绿,叠在一起就像荷叶与荷花。
田秋见黄蓉疑惑地看自己,又强调说:“真的,这两个本子就送给你了。”
黄蓉抱着本子对田秋嘻嘻笑,她想这个田秋真大方。
黄蓉好像要把自己粘在田秋身上了,课间她一步不离地跟着田秋玩,要看着田秋跟别的女生嬉笑玩耍,黄蓉就远远地站在一旁生气。她看着田秋在同学中晃动,就像看着一只长翅膀的鸽子在盘旋飞舞一样,鸽子离自己越来越远,远得就要让她看不见。黄蓉快步冲进教室,在书包里翻出那两个漂亮的日记本,她掂在手上,沉甸甸地掂着,恰在这时,上课的铁钟敲响了,黄蓉静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待田秋走进教室,黄蓉将两个日记本劈头盖脸就扔给了田秋。
田秋惊愕地愣了,说:“黄蓉,你想干什么呀?”
同学们呼拉围了上来,神情似在责怪黄蓉。黄蓉头也不抬,眼里涌满了泪水。从此,黄蓉不再跟田秋说话,田秋也无视她的存在,她们彼此走进了形同陌路的对峙。黄蓉总是在课间拉上一伙同学踢毽子,她的踺子踢得又快又稳,有时一口气能踢上100多个,女生纷纷加入了踢毽子的行列,黄蓉因而在人缘上显得实力雄厚。
田秋不喜欢踢踺子,她就和少部分女生在教室门前晒太阳,暖融融的阳光洒在身上,辉映着田秋花色的衣衫,她几乎每天换一套新衣服,嘴里又不停地吃各式各样的糖果,这使部分女生铁了心跟她玩,田秋并没因为黄蓉的冷落而孤立。她自在地换着新衣服,吃着各式各样的糖果,上课大声朗诵课文……这样的状况持续了一段时间,黄蓉终于沉默不起来了。她在放学的路上拦劫了田秋,当时田秋正在路上行走,黄蓉突然从一个角落里蹿了出来。
田秋吓了一跳,见是黄蓉,冷冷地说:“你不是跟我有成见了吗?”
黄蓉脸一扬,“是啊,我并没有巴结你呀?”
田秋说:“那你凭什么拦我的路?”
黄蓉凑近一步说:“我没拦你呀,我喜欢站在这里。”说着一把搂住田秋,又闹又笑地亲热了半天。
黄蓉说:“田秋你心好狠,你真的不想跟我玩了吗?”
田秋说:“是你先不跟我玩的。你凭啥当着同学的面用我给你的本子砸我呢?”
黄蓉说:“你跟别人玩,我有气。”
田秋说:“我怎么可能属于你一个人呢?我是我爸爸妈妈的女儿,谁都不属于。”
黄蓉见田秋板了脸,急忙说:“好好,都是我的错误。”说着,两人奔了田秋家。
黄蓉看着那柔软的床说:“铺这床要好多被子吧?”
田秋说:“是啊。”
黄蓉就掀起那被子看,一层又一层,还有毛毯,草绿颜色,是部队用品。黄蓉羡慕地说:“我们家就没有床,睡床是什么滋味啊?”
田秋说:“那你躺上去试试,就知道啥滋味了。”
黄蓉听话地躺了上去,扑通一声,像掉进了松软的棉垛,嘴上连说:“好舒服啊!”
田秋也躺了上去,与黄蓉并排睡下,感受着她说的舒服。
黄蓉继续看田秋父母的照片,看着看着,她发现照片上的男女动了起来,一会儿抱在一起,一会儿互相撕打,又一会儿田秋哇哇哭着立在了一旁。黄蓉仰起头细看,一切又都是原来的样子了。她的心里立刻产生了稀奇古怪的念头,田秋是她妈妈从哪个部位生出来的呢?我是妈妈从哪个部位生出来的呢?黄蓉忍不住问田秋。
田秋想想说:“从肚脐吧?要么就是从屁眼。”
田秋又问黄蓉,“你说呢?”
黄蓉说:“我妈妈说我是从河里捞的。我妈妈有天跟我爸爸去河里蹚水,看见水里有条鱼,捞起来一看竟是我,他们就把我抱回来了。”
田秋说:“那是你爸爸妈妈在骗你。你不是水里捞的,是你妈妈身上生出来的。你爸爸妈妈在一起搞动作,就把你生出来了。”
黄蓉说:“他们搞什么动作呢?又怎么搞呢?”
田秋诡异地笑了笑说:“你看过公狗母狗在一起吗?就像那样搞吧,我也不太清楚。听说那动作不到一定的时间分不开,是固定的。”
“固定的?”黄蓉一下子笑起来,“田秋你真像个大人了。”
田秋红了脸说:“不信你去问你妈妈。”
黄蓉说:“我妈妈才不会告诉我这样的事呢,你是你妈妈告诉的吗?”
田秋拼命摇头说:“我妈妈更不会给我讲这些,是我自己瞎想的。你可千万别出去乱说啊!”
黄蓉一扬脸说:“那当然。”
两人又玩了一阵,天已经暗了,黄蓉依依不舍告别了田秋,匆匆往自己的家里走。走在路上,黄蓉想,田秋家好吃的好玩的好用的东西真多呀!我怎么没生在她家呢?黄蓉忽然想起了妈妈说过的一句话:有福之人不落无福之地。这使她的心情分外沮丧,今生注定是个无福的人了。
黄蓉走到家门口天已经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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