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秘史:它们为什么能主宰世界?-荷兰——夜幕下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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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太后凯瑟琳和她的儿子查理九世策划了针对新教徒的秘密屠杀,时间在1572年的8月23日至24日的前夜和凌晨,那一天正好是圣巴托罗缪节,所以这一血腥惨案在历史上就被称为『圣巴托罗缪节惨案』。当时有超过3 000的新教徒惨遭杀害,他们的尸体被扔到了塞纳河里。而玛戈王后那位倒霉的新教徒丈夫也未能逃脱,虽然保住了性命却终未能免去牢狱之灾。

    【未曾发生的历史】

    400年了——已经超过400年了,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他们因为得到了世界而又丢失了它,遭受到了历史的指控。

    他们被指控说:因为他们没有能够建立起来资本主义体系,因而将他们到手的世界全部又丢失了。

    然后遭受到历史愤怒指责的第三个被告是荷兰人——他们被指控的原因和理由,与葡萄牙、西班牙一般无二,都是丢失了他们曾经得到的世界。

    但针对荷兰的指控却说:他们之所以丢掉了这个世界,是因为他们建立起来了资本主义体系的缘故。

    我们的历史学家精心地布设了一个循环论证、往复不已的陷阱,他们先是自己跳了进去,然后把此后的研究者全部带到了里边。

    在这个陷阱里堆砌着数之不尽的矛盾观点——这些观点都是建立在确凿的事实基础之上的,只不过,它们都被精心地筛选过了。

    陷阱的一侧,堆满了关于西班牙和葡萄牙这两个昔日的海洋帝国衰败的史实,所有这些史实都被用来证明他们的过错——这些史实证明了,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是多么疯狂的宗教狂热者,为了这个目标他们甚至不惜一切。西班牙派驻尼德兰的总督阿尔法公爵在率领1.8万名军队来到尼德兰之后,建立起来了“血腥委员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处死了数千人后并宣称:“宁把一个贫穷的尼德兰留给上帝,也不把一个富庶的尼德兰留给魔鬼!”被杀害的人数很快超过万人——这种倒行逆施势必会支持史学家的任何结论,而让我们忽视了这些事件的发生恰恰是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为了挽回衰落的颓势而作的无益挣扎。

    说得清楚些,在这个思维陷阱的一侧,堆砌的是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因为未能建立起来资本主义体系”而导致衰落的证据。而在陷阱的另一侧,史学家堆砌出来的史实却恰恰相反。

    通常情形下,我们会在不知不觉中接受史学家硬塞给我们的观点,更不会花费时间对这些真实性与准确性绝不存在问题的史实进行细致的梳理。但有时候,我们还必须要做这样的工作,不是为了推翻史学家们的既定结论——任何结论都是无法推翻的,我们所做的事情只能是寻找真相。

    我们将要看到的情形就是这样:荷兰是最早建立起了资本主义体系的商业国家,重商主义与民主政治并重导致了他们在危机面前的反应迟钝——他们不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即使在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贸易帝国的过程中,也是这样。如果这样一个国家能够躲得过灾难的话,那倒是件奇怪的事情了。

    荷兰最伟大的政治家德威特对商人政权的斤斤计较表示了最大程度的忧虑,他说:“荷兰人在和平时期由于害怕与人决裂,不会下决心预先花钱使自己的国家强大起来。荷兰人的特点是,除非危险就在眼前,否则他们才不会心甘情愿地把钱用在国防上,我现在必须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他们在应该节省的地方挥霍浪费,而常常在他们应该花钱的地方却又十分吝啬。”

    统计数字从另一个侧面印证了德威特的忧虑:从1713年到1770年,由7省联盟所组成的荷兰商业帝国中,除了荷兰省以外,其余的6个省在长达70年的时间里没有为他们的舰队投入一文钱。这种情况对于一个国家的防卫力量而言意味着什么,是任何人都能够想象得到的。

    这种结果导致了荷兰海上部队沦为了他们敌人最喜爱的猎物,一位英国历史学家在回顾他们击败荷兰并最终取得海上霸主地位的漫长历史时,曾经意味深长地说道:

    “荷兰的经济状况极大地损害了他们自己的名声和贸易。位于地中海的军舰总是得不到足够的粮食,他们的护航船队不但缺少战斗力,而且装备极差,以至于我们每损伤一艘舰船,他们却要损伤5艘。于是便形成了一种总的看法,即我们是靠得住的、具有良好信誉的运输者。因此,在这场战争中我们的贸易得到了迅速发展,而不是减少。”

    直到现在为止,历史学家为我们所提供的结论还是无懈可击。在这个衰败之后的商业帝国面前,所有的人都表现出他们共同的智慧——荷兰人,他们最终被自己的战争体制拖垮了。

    除非我们还能够记得——正是荷兰人最早拥有了他们的海上正规力量,如果他们在未建立起来庞大的商业帝国之前就能够做到这一点,那么为什么在获得更多的利益之后,反而无力支付此前的成本了呢?

    实际情况是这样的。在16世纪以前,最受各国政府青睐的仍然是雇佣军制度,尽管那些雇佣军是如此的贪婪,如此的难以控制。他们不仅想从雇主那里获得金钱,还想获得权力——雇佣军为他们的雇主所带来的问题远比他们解决的问题更多——但是,供养一支高效的海军太花钱了,海军的机动与后勤维护特点决定了这一点。

    陆军可以雇用或是以各种名义临时招募,海上的普通水手也可以在财务不景气的时候予以解雇,由着他们自生自灭。但是,对于海上的战斗力量来说,无论是否存在着战争的可能,新的舰船必须要不断地制造出来,一大套的基础设施必不可少,投资昂贵的船坞,技术熟练的木工,经验丰富的领港员,专业的制图员,以及懂得如何保养军械的武器专家等。这些人必须要构成永久性的专业性服务核心,一旦国家遣散了他们,那么他们就会转而为其他的雇主效劳——这甚至是件比战败的后果更为严重的事。

    而且,事情的麻烦在于,即使有哪个国家愿意付出这种投入,可是能够把如此之多的专业人手凑在一起的可能,仍然是微乎其微。当历史学家不无讥讽地将西班牙拼命地开采白银矿视为愚蠢行为,讽刺他们不过是一个“硬通货不消化”的贸易帝国时,却很有可能忘记了这样一件事情:

    正是靠了这些硬通货,西班牙帝国才养活了他们的“无敌舰队”,并在这支舰队被英国的海盗消灭之后迅速地建立起了第二支。而在当时的英国,伊丽莎白女皇只为了勉强维持一支实力严重与西班牙不对等的小舰队,就把这位强硬的女人搞得破了产,不得不搁置道义不顾转而求助于私奴贩子及海盗的帮助。而斯图亚特王朝则因此惹来更大的乱子,最终酿成了政治上的灾难。

    我们知道,战争是件花钱的生意,这笔庞大投资唯一收回的希望就是能够在战胜后获得索赔。而海军的供养却全然是一支纯粹的防御力量,在你战胜敌对国之前,投资的回收是不存在的,存在的只是越来越大的巨额支出。

    公正地说,当时的荷兰是世界上唯一的能够供养起自己的职业军队的国家,他们可以命令自己的士兵去挖战壕,也可以经常性地训练这些士兵——这两件事情是让当时所有的军事家羡慕到了眼红的最大优势。不知道这些基本资料而轻言荷兰政府的得失,是件极不明智的事情。

    欧洲的诸国在资本上是无力与荷兰相对抗的,他们所能够做到的事情只有一样——向本国的金融专家求助。查理五世就曾向福吉家族借钱,结果福吉家族因此而破产。然后查理五世转向韦尔泽家族借款,结果韦尔泽家族也因此破产。接着查理五世又向霍克斯泰克家族借款,继前两个银行家之后,霍克斯泰克也被查理五世搞得破产了。

    无论是荷兰、此前的葡萄牙、西班牙,还是此后的英国,谁也支付不起漫长的海岸上越来越庞大的防御线经费支出,这是一个再也简单不过的道理。事实上,这个思维陷阱的产生实质上是源自于另外一个等同的问题,这个问题的表述在此之前我们已经接触过:

    如果富裕的荷兰供养不起他们日益庞大的军费开支的话,那么他们此前又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呢?

    真正值得我们关注的,不过只有这一个问题。

    【隐没于风云之中的80年战争】

    我们所知道的是,荷兰这个美丽的国家,是在经历了80年的独立战争之后,从西班牙中分离出来的。但是有关这场拖延日久的战争态势与格局,却从未引起任何一位史学家的关注,这又是一个什么原因呢?

    了解这一情况就必须要返回到当时欧洲的大背景去。查理五世,他在将一个又一个可怜的银行家搞到破产之后,最终成功地将西班牙及奥地利这两个国家的王冠戴到了他一个人的头上——那时候世界上还不存在荷兰这个国家,当地的民众只能委曲求全地接受这位蛮横的皇帝的治理。查理五世死后,西班牙和奥地利又分开了,但这两个国家王室中共同的血统使得他们总是纠缠不清。看起来这些事似乎同老实的荷兰人没有什么关系,但是不要忘了,尼德兰是达尔文新教徒的聚集之地,而在这个时候,法国的王太后凯瑟琳正着手准备净化他们王国的宗教气氛,但事情的发展却最终走上了它自己的轨道——圣巴托罗缪节惨案——并由此而引发了荷兰人80年战争的开端。

    事件发生于法国著名的“玛戈王后”——法国大文豪大仲马有一部小说正是以她的名字命名的——新婚之夜,她要嫁的丈夫就是纳瓦拉国王——他是一位新教徒,法国人称呼他们为胡格诺教徒——而王太后凯瑟琳则正紧锣密鼓地策划着刺杀胡格诺教领导人的重大国事活动,应该说计划的本身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有问题的是,为了庆祝他们国王的新婚大喜,那一天会有大批的新教徒聚会于巴黎。

    新教徒云集为凯瑟琳王太后带来了麻烦,她很担心自己是刺杀行动主谋的事实暴露出来,反而会引发大批的新教徒暴乱,于是凯瑟琳便考虑采用更有效而更简捷的法子来解决这个问题。

    王太后凯瑟琳和她的儿子查理九世策划了针对新教徒的秘密屠杀,时间在1572年的8月23日至24日的前夜和凌晨,那一天正好是圣巴托罗缪节,所以这一血腥惨案在历史上就被称为“圣巴托罗缪节惨案”。当时有超过3 000的新教徒惨遭杀害,他们的尸体被扔到了塞纳河里。而玛戈王后那位倒霉的新教徒丈夫也未能逃脱,虽然保住了性命却终未能免去牢狱之灾。

    从此倍感寂寞的玛戈王后成为了法国文学史上最富价值的写作题材,她和王室联手对许多美男子进行了爱与死的考验——她负责引诱这些美男子成为她的情人,而王室则兴致勃勃地用残酷的刑法杀掉这些人,以便让王室的耳根子清净一些。曾有一位年轻的军官在见到美丽的玛戈王后时惊呼道:如果能够一亲芳泽,我宁愿自己被绞死——他的这两个愿望很快就都实现了。

    抑郁的玛戈王后继续寻找她的新情人,而可怜的国王亨利四世却因为对新教徒过于宽容而被恼火的天主教徒拉瓦亚克杀掉了,拉罗歇尔遭到了围攻,西班牙的天主教——请注意,他们来了——和法国的罗马天主教之间此呼彼应,不断制造新的事端。

    总之,当时的宗教不在它应该待的位置上。

    这个混乱的态势所带来的机会被葡萄牙抓住了,同时也被西班牙抓住了。

    两国的王室纷纷介入到了天主教和新教徒的宗教斗争之中来,他们设立宗教法庭,通过对新教徒的残酷迫害而向孤独的教皇表达忠诚,正为英国的不驯服大为恼火的教皇立即回报了他们,他们得到了瓜分世界的《托尔德西里亚条约》。这是教皇对忠诚者的奖赏,当然也是对不忠的新教徒的惩罚。

    这就意味着,教皇授权予葡萄牙和西班牙惩罚那些叛教者。

    于是葡萄牙得到了他们的“希望”——永远在回来途中的塞巴斯蒂安,上帝保佑他别在浓雾中迷失了方向才好。

    而在尼德兰,当地的“贵族同盟”——他们多是新教徒——向女总督玛格丽特提出了一系列权力要求,在这些要求遭到拒绝之后,他们策动当地的新教徒们捣毁了圣·劳伦斯修道院的圣像——缺乏创意的尼德兰人索性就叫这场运动为“捣毁圣像运动”——然后他们拆除了火刑柱,举行了公开的暴动。

    尼德兰人希望这种激烈的手段或许可以强迫当局停止迫害新教徒,承认新教徒的宗教信仰。但是他们认识不到,如果当局对他们屈服了的话,那就意味着当局必须要和罗马教皇决裂,而随之带来的后果是可怕的,西班牙必将成为欧洲共同的敌人。

    尽管西班牙支付不起如此惨重的代价,但女总督玛格丽特还是屈服了。

    这位政治手腕高超的女总督远不像她的外表那样纤弱。她不动声色地分化了“贵族同盟”的力量,一部分人被她感化转而成为了她的支持者,其余的坚定分子,如威廉·奥兰治只能逃之夭夭了。

    随后王室中强硬派阿尔法接管了尼德兰,他可不像玛格丽特那么容易向新教徒们屈服了——尼德兰则沦为了恐怖地带,包括埃格蒙伯爵、荷恩大将、安德卫普市的市长斯特拉在内的二十多名贵族被送上断头台,正是因为他们从新教徒的立场转为支持玛格丽特才让他们落到这一地步——铁的手腕在警示新教徒:任何人,不管他是谁,哪怕他是国王,也必须要为他的新教信仰付出血的代价。

    尼德兰的贵族联盟首领威廉·奥兰治逃回了他的德国领地拿骚,并在那里联系德国的新教徒和法国的胡格诺贵族,期望得到他们的帮助。尼德兰的总督阿尔法命令他“立即回到尼德兰接受除暴委员会的审判”,奥兰治接到这道命令后就回来了——带着他的3万名雇佣兵。

    从“贵族同盟”向女总督递交他们的请愿书的那一天开始,尼德兰与西班牙从此纠缠了整整80年,这80年的历史进程对于军事学来说没什么值得一提的贡献,但是荷兰人自己是不会认可这一观点的。

    比如说,荷兰人坚信新教徒“海上乞丐”于1572年在布里尔登陆堪称史上所有战役的经典。他们也会以同样的兴致提到哈勒姆保卫战,一座弹尽粮绝的城市居然能够坚持抵抗8个月之久,这难道不是一个奇迹吗?

    在阿尔克马尔——以及在莱顿,新教徒们坚持了几个月,直到弹尽粮绝仍然拒绝投降——两名赫赫有名的贵族、威廉·奥兰治的两个亲弟弟战死在这里,这让奥兰治从此不敢再见他的母亲——如果不是“海上乞丐”的军队引水夜淹西班牙军队的话,这座城市肯定会遭到以往每座由新教徒所占据的城市一样的命运。

    应该说,后来替代阿尔法出任尼德兰总督的雷克威森斯伯爵还是赢得了新教徒的喜爱的。但是这位伯爵在国王宣布西班牙全国总破产后,陷入了极为尴尬的境地,他显然不知道自己是继续履行职责好,还是听之任之——最后他选择的是愤而自杀。

    国王的私生子唐璜接替了雷克森斯伯爵的位置,然后尼德兰人最熟悉的玛格丽特又回来了。

    很显然,西班牙人始终不知道应该拿尼德兰人和他们的领袖奥兰治怎么办,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各种方式讥笑奥兰治的第二任妻子的偷情韵事——除此之外他们真的拿不出更有效的法子解决目前这个难题。

    西班牙王室悬重金想得到威廉·奥兰治的头颅,一名叫巴尔萨塔的人得到了这笔钱,只用了一枚子弹的代价,从而彻底地改变了他的生存状态。

    两天后,西班牙放弃了尼德兰,奥兰治的死难免会让他们想到些什么——更何况他们还有着数不清的麻烦要处理:英国和法国,他们与奥兰治结成统一联盟,从未放过任何一次打击西班牙的机会。蛮不讲理的法国海盗干脆一把火焚毁了哈瓦纳,而英国人则把视袭击西班牙商船为己任的德雷克视为民族英雄。

    这个神圣的日子是1582年的7月12日。

    奥兰治被他的新教徒尊为“国父”。

    亲王遇刺之后,他的儿子——小亲王毛里茨被推上了历史的前台,接掌了荷兰省执政和海军元帅之职。

    公正地说,这位小亲王的军事才干不过是马马虎虎,与西班牙曾经的强大征服者阵容根本无法相比。但是他毕竟亲自率军攻克了阿克塞尔,在围攻克布雷达之时,他还异想天开地使用了特洛伊木马之计,事先令70名士兵隐藏在泥炭船中潜入城中,然后里应外合拿下这座城堡。这件琐事在战争史上是不占任何位置的,但是,刚刚获得独立的荷兰人太需要他们自己的英雄了,他们毫不犹豫地夸大了这两桩微乎其微的小事,并使用最浓重的笔墨来刻画这两场战争。

    民众的宠爱显然无助于小亲王个人道德的完美。他喜爱醇酒美人,私生子多得不计其数,但却始终没有结婚,以至于王位的空悬成为了让荷兰人无法接受的一件事情。

    紧接着,小亲王干了他生平最愚蠢不过的一件事情,他把老资格的政治家奥尔登巴纳送上了断头台——这件事情造成的后果是:从此荷兰人选择了对这位小亲王的遗忘,在如今的荷兰,你找不到毛里茨的一座雕像。

    此后的欧洲三十年战争构成了尼德兰独立的最后之战,正如我们所知道的那样——荷兰是这场大规模宗教战争的副产品——此外就是,荷兰接替西班牙成为世界海上贸易帝国也是这场战争的副产品——此外还有,荷兰贸易帝国的最终崩溃仍然是源自于这场战争。

    所以我们必须要提到这场战争,否则我们永远也无法理解此后发生的历史。

    【史上最大规模的宗教战争】

    我们曾经提到过,西班牙女王伊莎贝拉和她的近亲堂弟菲迪南的婚姻,结出了精神状态极不稳定的胡安娜这枚苦果,而胡安娜则下嫁了奥地利哈布斯堡家族的美男子腓力——此外我们还曾提到了哈布斯堡的统治者查理五世,他把一个又一个银行家搞到了破产——但是,这个家族的运气好得实在有点出人意料。1526年,受土耳其人战争威胁的匈牙利为了寻求盟友,选举查理五世的弟弟斐迪南做了他们的国王,从而这奥地利的哈布斯堡家族得以在中欧、尼德兰、西班牙、南意大利、地中海和美洲牢固地确立了自己的地位。

    哈布斯堡家族国际地位的确定,使得法国处于重重包围之中,法国人陷入了极度的紧张状态之中。这时候稍有风吹草动,国际间的势力平衡就会被打破——总之,正如同一桶烈性火药只差一枚火星,极度危险的战争正在酝酿之中,只不过,谁也没有想到这场战争竟然将整个欧洲都牵扯了进来。

    亲手点燃了这桶烈性炸药的正是罗马教皇马提亚斯本人——他作出了一个看起来无关紧要的决定,任命一名天主教徒斐迪南为波希米亚国王——这个决定带来的是一场立即爆发的战争:

    欧洲立即分裂为天主教和新教徒两大阵营。

    天主教阵营以哈布斯堡家族为主干,包括了奥地利、西班牙及被它强行吞并的葡萄牙,此外还有德意志、波兰。罗马教皇和他们站在一起。

    新教徒阵营包括法国(他们由一位虔诚的天主教人士红衣主教黎塞留所统领)、丹麦、瑞典、荷兰、德意志新联盟成员——有一条隐秘的暗线贯穿着这支新教徒的队伍,我们应该还记得,他们是一支潜没于欧洲达数百年之久的维京狂战士——英国和俄国站在他们这一边。

    虔诚的天主教徒斐迪南出任了波希米亚国王之后,他忠实地履行了自己的职责,禁止新教徒的宗教活动,拆毁其教堂。新教徒积愤于心,最终于1618年5月23日掀起了一场叛乱。

    新教徒冲进了王宫,极其粗鲁地把国王斐迪南从窗口扔了出去,同时扔出去的还有国王的两个助手,他们跌进了壕沟里。新教徒则利用国王从壕沟里爬上来的机会成立了临时政府并宣布捷克独立。或许是为了表明新教徒绝不屈服的决心,图尔恩伯爵率领捷克军队进军奥地利,对维也纳进行了围困。

    为了消除教皇本人对于维也纳遭受新教徒围困的忧虑,最忠诚的西班牙和帝国军队组成联军,在布库阿和丹彼尔的率领下进入了捷克,迫使图尔恩伯爵解除了对维也纳的围困,返回捷克。次年,普法尔茨·腓特烈被公选为捷克国王,与此同时,新教联盟决定不再诉诸武力,开始寻求与天主教联盟进行谈判。

    此时,天主教联盟却已经获得了哈布斯堡家族的承诺,双方联盟之后于第二年的9月初派蒂利伯爵和布库阿的军队进入了捷克。两个月后,捷克军队在白山战役中被击溃,普法尔茨·腓特烈遁逃,新教徒领导人被处死,捷克被划归到了哈布斯堡王朝的统治之下。

    白山战役的结果让英国、荷兰及法国倍感沮丧,因为这意味着西班牙的持续强盛。经过几年的秘密游说及说服,到了1625年,冲动的丹麦人愿意出兵,以援助德意志新教联盟的名义进入德意志,占领了卢特城。为了配合丹麦人的行动,曼斯菲尔德率英军进占捷克西部。但是曼斯菲尔德在德绍遭遇到了由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任命的瓦伦斯坦将军,瓦伦斯坦将军击退了英国人,而蒂利伯爵则逐走了丹麦人并收复了卢特城。

    随后,瓦伦斯坦将军与蒂利伯爵合兵直捣尼德兰半岛,进而攻占了梅克伦堡及波美拉尼亚,丹麦人被迫与神圣罗马帝国签订了《吕贝克和约》,该和约承诺说,丹麦人此后将不再干涉德意志事务。

    取得了战争胜利的瓦伦斯坦却在帝国的政坛上吃了败仗,他日益增长的威望与更加武断的行为引发了诸公国的不满。帝国皇帝斐迪南二世迫于来自公国的压力,被迫解雇了瓦伦斯坦。

    但是,战争并没有结束——事实上,战争只不过是刚刚开始,皇帝颁布法令,命令新教徒归还被他们抢占的天主教徒的土地,这一命令下达以后,德意志的新教徒们立即行动起来,做好了战斗的准备。正在这个关键时刻,瑞典的新教徒们介入了这场战争,德意志的新教联盟除了获得了一支战斗力强大的新教徒正规军事武装之外,还得到一个能征善战的将军国王——瑞典国王古斯塔夫·阿道夫。

    教皇的忧虑应该更多才是——因为瑞典的这次军事行动是得到了法国的全面支持——古斯塔夫迅速地进入了德意志中部,并在布赖滕费尔德重创蒂利伯爵,然后瑞典军队推进到莱茵河畔,撒克逊带领他的士兵攻陷了布拉格。

    1632年,瑞典军挥师巴伐利亚,与蒂利伯爵再度展开了莱茵河会战。

    蒂利伯爵的部队远不如古斯塔夫国王的军队训练有素,但是他们对付撒克逊招募的新兵还是很有效果的,战争一开始撒克逊的步兵就溃散了,他们逃入了瑞典的军营中,并在那里稍作停顿,进行了抢劫。但是蒂利伯爵的步兵却被古斯塔夫的骑兵所驱散,而且瑞典人在射击的时候是以帝国军队阵营中的担架手为目标,其结果就是蒂利伯爵阵营中到处都是横七竖八躺倒在地上呻吟的伤兵。很可能是受到了这一幕残忍景象的刺激,蒂利伯爵两翼的骑兵逃走了,把他们的步兵孤零零地留给了瑞典人的炮手做靶子。

    奇怪的是,帝国的骑兵在逃走的过程中也转身向他们自己的步兵射击,被瑞典人俘虏的帝国炮手也兴致勃勃地加入到这一场围猎中来,超过6 000名的帝国士兵被打死,余下的6 000名则成了俘虏,而蒂利伯爵则受了伤,不久就因为伤重死去了。

    帝国无计可施,只好再度召回被驱逐的瓦伦斯坦将军。

    1632年,瓦伦斯坦临危受命,担任了当时已经并不存在的陆军首脑,他利用自己的威望,在3个月内收编了一支大约有4万人的雇佣军。当时古斯塔夫正在扫荡巴伐利亚,当局命令瓦伦斯坦赶去营救,但是瓦伦斯坦不予理睬,而是取道向北,去对付古斯塔夫弱小的同盟者撒克逊,他甚至蛮横地强迫巴伐利亚的军队也赶来与他会合,这导致了巴伐利亚彻底地暴露在古斯塔夫的炮火之下。然而,正如瓦伦斯坦所估计的那样,古斯塔夫担心撒克逊被消灭,不得不从巴伐利亚撤军北上,此后两军展开了追逐战,并几次正面遭遇,但是瓦伦斯坦认为时机还不成熟,他那些新近招募来的新兵肯定不是古斯塔夫的对手——但是别人可不这么认为,相反,德意志人将瓦伦斯坦的这种做法视为卑劣的怯懦,这就伏下了日后瓦伦斯坦遭到暗杀的契因。

    帝国的公国们很希望瓦伦斯坦战死,但是他没有,他只是患了脚气,在作战过程中必须要用轿子抬着走路,还有就是他的军队不时地去追赶撒克逊的弱小联军,而古斯塔夫则如他所愿地疲于奔命地追在他的后面。此后这几支军队先后抵达了卢塞恩,并在那里发生了激烈的会战。瑞典人在这场战役中并没有输,但是他们却付出了他们经受不起的惨重代价——他们的统帅古斯塔夫国王在这场会战中战死。因为浓雾的原因,他和自己的部队分开了,结果遭遇到了帝国骑兵的包围,他身边的两个卫士有一个逃走了,而他则和另外一个卫士同时遇难。

    古斯塔夫的死,彻底断绝了瑞典人希望组建一个新教国家大联盟的梦想,从此欧洲陷入了旷日持久的宗教战争之中。

    1634年,西班牙人赶来援助他们的天主教,在讷德林根将瑞典军队击溃,瑞典军被迫北撤。

    瑞典军队的失利将法国推到了最前线,现在他们再也不能躲在幕后了,虽然他们是天主教徒,但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他们只能挺身而出,为新教徒而战。

    更主要的是,法国人实际上是为了自己的国家利益而战,教皇将世界瓜分给了葡萄牙和西班牙,这是法国和英国最无法容忍的。英国人按照他们传统的刻板风格论证说:“尚未占有的权力不起作用。”也就是说,领土要求只有在业已有效占领的地区才会起到作用,而法国则显得更干脆些,他们坚持认为:“在西班牙国王未曾占有的地带,法国人不该受到干扰,他们在海上航行时也是如此,他们也不会同意被剥夺海洋或天空。”而信奉天主教的法国红衣主教黎塞留更是欧洲第一个公开宣布教会只为法兰西国家利益服务的人。

    法国对奥地利宣战,荷兰和威尼斯站在了法国这一边。

    战争同时在德意志、西班牙、西属尼德兰、意大利等地同时展开,战争一开始,双方均以蹂躏对方的占领地区为能事,掠夺和杀戮居民。法军采取的是多点进攻和破袭交通等手段疲惫对方。

    法国人的加入彻底地改变了游戏规则,战争进入了最后阶段:侵入与征服。这是全欧洲最为混乱的年代,德意志惨遭蹂躏而丧失了活力。

    野蛮的年代,只有军人才可以保住性命,而老人、妇女和孩子,为了避免遭到不明武装力量的虐杀,只好像尾巴一样跟在部队后面,终日疲惫不堪地逃命。曾有人见到这样一支欧洲军队,士兵人数有3.8万人,但在这支队伍的后面,却跟随着12.7万人的妇女、小孩子和其他随行人员。绝望的德意志试图将战火引入巴黎的城门口,冲天的火光使居民们惊惶不已。战斗就在这种毫无生机的状态之中进行着,一片地区又一片地区的人口遭到了彻底的灭绝,直到所有的人再也忍受不下去了为止。

    回顾这场战争,法国人会对孔代亲王在法国北部的罗克鲁瓦与梅洛将军率领的西班牙人相遭遇,并在会战中杀死了1.5万名西班牙士兵的战事感兴趣,但是德国人所关心的却不是这个。

    1880年,德国驻伦敦的大使哈兹费德亲王向格兰维里勋爵说:“德国在三十年战争和七年战争中的损失,至今仍未恢复,所以德国政策的重点应为阻止这种类似的灾难再发生。”哈兹费德亲王的话是有感而发的,实际情况是,德意志已经无法再坚持下去了,帝国已经被法国人蹂躏得面目全非,成为了一片荒郊,再也无力供养它的军队了。

    战争应该结束了。

    但是没有。

    丹麦人又回来了,但这一次他们不是以德意志为目标,而是对瑞典宣战。考虑到这场战争最初就是由丹麦人发起的,而且英国人配合着荷兰人在每次战争中实施着针对于西班牙人的军事行动,我们可以知道欧洲的混战此时已经到了谁也说不清楚的程度。

    但在1648年10月,对这场战争厌倦透顶的参战各方最终坐了下来,签订了《威斯特伐利亚和约》。

    谢天谢地,这一次战争是真的结束了。

    这一次战争的后果是:

    欧洲领土被重新分割,法国人赢得了他们想要的一切,瑞典巩固了他们在波罗的海的地位,德意志从此一蹶不振,西班牙被严重削弱,葡萄牙再次脱离西班牙,恢复了独立。

    此外就是荷兰和瑞士这两个小国家的独立获得了全世界的承认。

    整个欧洲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才获得了他们最期望的和平,可是当他们刚刚坐下来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在这场漫长的战争中的副产品——荷兰,他们已经悄无声息地成为了海洋贸易帝国了。

    如果不是新旧教徒的三十年战争,无法想象荷兰人仅仅靠着以醇酒美人为乐的小茅里茨能用他的特洛伊木马战胜庞大的西班牙。如果不是英国海盗德雷克将西班牙的“无敌舰队”摧毁,尼德兰人势必为他们的不羁行为付出更为惨重的代价。

    任何时候欧洲人也无法接受一个把三十年全欧宗教战争与独立运动割裂开来的荷兰,而这恰恰是荷兰人所坚持的。此后漫长的历史进程之中,愤懑的欧洲陷入了这样一个充满了疑惑的问题之中:

    荷兰人,他们是如何在一场战争的空隙中建立起自己的商业帝国的?

    【神秘的西印度公司】

    把荷兰人的神秘致富简单地归结于海盗行为,是极不妥当的。当西班牙称雄海上的时候,活跃在加勒比海以掠夺其商船为职业的海盗不仅有荷兰人,同样也有英国人和法国人。如果这两个置道义于不顾的国家没有能够在这种肮脏的生意中获得机会的话,我们又有什么理由认为荷兰人能够做到这一点?

    荷兰——其政治名称为北部七省联合体,其实力的增长完全是以海洋为基础的,并充分地运用了由荷兰民族庞大的海运体系和贸易天才所形成的有利因素。实际上,荷兰人不仅精明而且讲究成本,他们所做的事情每一件都以明确的利益为指向——他们接管了西班牙的主要贸易城市,其殖民地遍布于东方的各海洋上,印度、马六甲、爪哇、摩鹿加和澳大利亚北部群岛等,非洲的西海岸也有他们的领地,荷兰的西印度公司几乎拥有从巴西的巴伊亚州向北沿岸三百多个商业社团。

    没错,是西印度公司。

    有关这一家始终笼罩在历史烟云中的神秘商业社团,始终是史学家执着追寻的一个不解之谜。可以确信它与东印度公司一样,都是由商人、冒险家同政府联合进行扩张的社团。荷兰政府是荷属东印度公司的后台,是它强有力的后盾,有时候,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首领就是国王本人。这一有着独立外事法权的商业社团所针对的目标是印度尼西亚,曾经深深地卷入到了马打兰的内战之中,但是当英国势力出现在这一地区的时候,东印度公司很快就退让了,荷属西印度公司取代了它的位置,将马打兰的内战转变为了英属东印度公司与荷属西印度公司之间的残酷较量。

    仅仅从这个角度上来看,荷兰的西印度公司似乎比英属东印度公司有着更浓烈的军事组织色彩。

    实际情况是,尼德兰的新教徒们始终针对他们的敌人西班牙同时在两条阵线上作战。一条是地域横跨欧洲大陆及海洋的多边战争,在这个过程中尼德兰的特洛伊木马之战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点缀。而在另一条阵线上,尼德兰的精明商人早已介入到了葡萄牙与西班牙的殖民地域之内,大量的金钱正是从这里源源不断地流出,用以支持威廉·奥兰治以及小亲王茅里茨数之不尽的情妇们的日常开销。如果没有如此充足的经济来源,尼德兰的80年坚持是不可能的。战争让哈布斯堡家族破产,让西班牙全国破产,而荷兰人,却找到了一条隐秘的财富之路。

    80年的独立运动无论对谁来说也太过于漫长了,在通常情况下,这往往就意味着失败与绝望。而西班牙一而再再而三地挫败尼德兰人的不轨之举,军事上的胜利掩盖的却是另一场战役的失策——尼德兰商人对任何形式的停战协议充满了怨言,因为这就意味着他们那隐秘的财富争夺之战很有可能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在几内亚的黄金海岸,曾有600名荷兰军人向控制在葡萄牙人手中的圣乔治城堡发起了进攻,企图夺取这座商业要隘。葡萄牙总督唐·克里斯托巴·德·梅罗于中途设伏,击溃了这股正规武装。

    此后这支武装力量又返回过两次,他们甚至企图利用一次地震导致了城堡受损的机会发动攻势,但仍然未能得手。

    三次失利之后,荷兰人派出了他们的海军上将詹·迪里克松·朗,以及一支称得上是真正的大部队,包括了15艘帆船,1 200名荷兰士兵和150名非洲籍战士。他们在距圣乔治城堡以西约6英里处登陆,而他们的对手只不过是56名守军。

    但是荷兰人还是失败了,他们的损失超过了500人,其余的士兵在当地土著战士的追杀之下逃回到了船上。

    现在荷兰人终于意识到到底是谁在妨碍着他们的战略目标了。荷兰的摩里总督尼古拉·冯·易普伦亲自起来瓦解当地土著人对葡萄牙的支持,而在军事方面,由海军上将拿骚伯爵率领着9艘军舰和800名士兵赶来增援。此外还有一千多名当地部族的战士分乘二百多艘小船在海岸角登陆,共同参加了对只有56名守军城堡的围攻。

    但是这座坚不可摧的城堡还是攻不下来,荷兰方面的指挥官柯因上校下令占领城堡附近的圣雅各山,用重炮居高临下地对城堡进行猛烈的轰击。

    这一招很快就奏效了,葡萄牙守军被迫投降,荷兰人得到了这座城堡,与此同时他们还得到了几内亚的黄金海岸。此后他们牢牢地将这座城堡抓在手中,直到英国人赶来为止。

    三十年的宗教战争对于伟大的民族德意志来说无疑是一个悲剧,对于欧洲其他各国也不例外。唯有尼德兰,唯有北部七省联盟,或者是说唯有荷兰是一个例外。

    聪明的荷兰人从不把他们的精力浪费在毫无意义的事情上,在欧洲各国的新旧教徒们陷入了战争的狂热而丧失了理智的时候,他们却成立了西印度公司来摧毁葡萄牙人在南大西洋的贸易排他体系。他们什么生意都做,毫无忌讳也从无道义上的拘泥。从西非贩卖黄金与象牙,从非洲贩运奴隶到巴西种甘蔗,然后再把糖出口到欧洲。当时被西班牙吞并的葡萄牙人赶来维护他们的利益,荷兰人一度吃了大亏——虽然他们在商业领域中战无不胜,但他们在军事领域中始终未能取得令人满意的成绩——三十年战争结束之后,刚刚从西班牙中恢复独立状态的葡萄牙向荷兰人伸出了橄榄枝,呼吁和平。但这一良好的愿望同时被荷属东西印度公司拒绝。

    无论是东印度公司,还是西印度公司,他们从未掩饰过对于战争的迫切需求。公司负责人在为他们的这种选择辩护的时候曾经说过:“光荣的公司通过同葡萄牙人打仗已大大壮大了自己,因此,公司在亚洲大部分海事贸易中获得了垄断地位。公司可望平均每年获利700万至1 000万,如果公司仍被准许照此办下去,上述利润可望逐年增加。”

    有些史学家反对片面强调这两家面目可疑的商业社团对于荷兰财富积累的重要性,他们说这种分析很有可能是在夸大了事实的基础上得出的,因为荷兰商船参加东印度公司贸易的份额仅占商船总数的0.2%。但是,即使是这些反对者也说不清楚西印度公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有一种普遍性的怀疑让人们疑惑不解——西印度公司的冒险活动是阿姆斯特丹的实际摄政者所为,这家商业社团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

    可以断定的是,西印度公司真正得益的途径还在于他们参与走私与海盗式的劫掠活动。荷兰人皮特·海思曾经在曼坦孔斯一次性地俘获了西班牙的整个运输船队,破坏了西班牙人在加勒比海的贸易系统数年之久,并最终将西班牙拖到了破产。而皮特的伙伴霍金斯却战绩平平,他在组织了一连串无关痛痒的小规模伏击之后,始终未能有效地影响到西班牙海洋帝国的贸易。于是他返回英国并成为了海军上将,随后带着他的外甥海盗德雷克消灭了西班牙的“无敌舰队”。

    早在16世纪时,获得主事认可并授权的私掠船还在欧洲备受攻讦,但等到17世纪的时候,这种私掠行为已经因为过于频繁而几乎合法化了。私掠船都拥有他们自己国家的国王亲自授权的海盗行为许可授权书——这种授权书不可以买卖出售,但有的海盗却同时拥有几个国家的授权——我们还不能够确定这些海盗们与上古时代的维京人之间是否存在着血统上的联系,但是他们几乎都是英国人和法国人,当然还有荷兰人。

    英国人和法国人最早的殖民地就是他们的海盗窝点,他们率性而为地把自己的战船挂上任何一个国家的旗帜,不分青红皂白地进行抢劫活动。而荷兰人按照既往的风格,他们从不出现在风险过高而利润不足的商业领域,所以他们主要的工作是向英国人和法国人提供航海装备和技术指导,同时还为缺乏保障的海盗们建立起了一个保险体系,这使得荷兰人在海盗之中大受欢迎。同样受到海盗欢迎的还有荷兰人替他们提供了一个小规模的交易市场,这在再一次地证明了荷兰人那天生的商业智慧的同时,也为荷兰财富的聚敛立下了汗马功劳。

    尽管参与东印度公司的荷兰船数量极少,但这家商业社团的通常红利在125%~150%之间,而西印度公司应该比东印度公司更高才对。这两家商业社团所起到的作用是决定性的——整个欧洲因为三十年的宗教战争都被拖到了破产的边缘,但是荷兰人却因为把这起战争生意经营得更加符合利益准则而财源滚滚。当停战协议签订之后,荷兰人成为了唯一能够供养一支强大的海军的国家,他们有充足的钱雇用更为专业的技术人手,还可以对士兵进行日常的操演训练,并使用这支海洋上的强大力量来保护他们的商船。

    直到这时候,海盗们才如梦方醒,把他们的目光转向了他们早就应该转到的方向。

    当荷兰人取代他的对手西班牙成为了海洋上的私掠猎物的时候,英国人和法国人则把他们的目光转向了耕作,他们迫切地需要粮以及其他类型的农产品,这就意味着他们同样需要同荷兰人打交道。

    新的战争时代就这样走来了。

    而这一次,荷兰人的商业头脑却再也派不上用场了。

    【战争前的英国人性格分析】

    早在尼德兰的新教徒为了他们的信仰反叛西班牙的时候,英国人就是他们最可靠的盟友。但是英国人之所以支持荷兰,不是他们对于这些精明的商人有什么好感,那只是为了对付强大的西班牙的权宜之计而已。

    最主要是,和荷兰的商人存在着明显的区别——荷兰人对于生意有着一种近乎病态的追求,他们愿意和任何人做生意,哪怕他们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他们也能够把对方拉入到生意状态中去,英国人却没有这么好说话,他们最关心的是建立起一个封闭的、对抗性的、互相排斥的贸易体系。因为英国人坚持认为,只有击败对手,自己才能发财。

    除此之外还有英国人那狂妄自大的秉性,正因为在保守的英国人身上我们很少会看到这些东西,所以当它一旦流露出来,就更加令人无法忍受。

    不要说荷兰人,即使是法国人,也只能在英国人的趾高气扬面前忍气吞声。如果我们知道他们是如何粗暴地对待一位德意志绅士的,那么就会很容易理解他们在冯·特龙普爵士面前的表现。

    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亨利四世的大臣苏利公爵在加来登上了一艘主帆上挂着法国国旗的军舰,行驶到了英吉利海峡,遇到了前来迎接他的一艘英国传递公文的小船,该船的船长命令法国军舰降下法国旗帜。苏利爵士考虑到他的军舰性质不会使他遭受到什么侮辱,就回绝了对方。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苏利伯爵大吃一惊。

    3发炮弹呼啸着破空而来,穿过了苏利爵士的法国军舰。这件事令苏利爵士的心灵遭受到了无以复加的损份儿,在强权的胁迫之下,苏利爵士被迫做了尊严不会允许他做的一系列事情。连续性的伤害使得苏利爵士悲愤不已,他开始向英国人提出强烈控诉。

    英国船长礼貌地告诉苏利爵士:“那恰恰是我的职责责成我向这样一位使者致敬,同时我也有责任提醒阁下向作为海上的统治者英国的国旗致敬。”

    苏利爵士当然不肯罢休,他愤怒地向英国国王本人提出了抗议。英国国王对苏利爵士的遭遇“和他所承受的心灵痛苦”表示了深切的同情,但是英王委婉地告诉受人尊敬的苏利爵士,尽管他贵为国王,但也不会因为这样一件小事去伤害那位勇敢的船长的骄傲。

    这就是可怜的苏利爵士的遭遇了,他只能把苦水吞进腹中,和这些野蛮的英国人,是无法用文明人的语言进行沟通的。

    同样的事情也曾发生在荷兰冯·特龙普将军的身上,但是特龙普将军却不买英国人的帐,最重要的是特龙普将军拥有着比英国人更强大的海上力量,这才使得他免去了可能的羞辱。

    事件发生在三十年宗教战争的末期,西班牙无法忍受可能的战争后果,于是决定把战火蔓延到瑞典海岸。他的国王派出了一支强大的舰队——感谢上帝,在“无敌舰队”彻底毁灭之后,西班牙的国力可以使他随时根据需要组建起比这更为强大的海上舰队——为了装备这支舰队,国王还命令从敦刻尔克运送增援人员和补给。

    西班牙的舰队起航了,但他们马上遭遇到了荷兰人。

    荷兰海军将军特龙普包围并攻击了西班牙人,俘虏了一些战舰,其余的西班牙战船立即退回到了敦刻尔克港口。几天之后,特龙普将军在海面上截获了3艘从加的斯驶向敦刻尔克的中立国英国的舰船,并在船上发现了1 070名西班牙士兵。

    特龙普将军宣布他俘虏了那些西班牙士兵,并释放了舰船。然后他留下了17艘战舰继续实施对敦刻尔克的封锁,他自己则率领着其余的12艘战舰去迎战驶近的西班牙战舰。在多佛尔海峡,特龙普将军遇到了西班牙人,他们总共有67艘战船,船上装有2 000名士兵。此后4艘荷兰战舰赶来与特龙普将军会合,但在数量上,荷兰人仍然不占优势。

    但是特龙普将军仍然是以较少的部队对西班牙人发起了决定性的攻势——这些远道而来的西班牙战舰急需补充给养,与特龙普将军的战斗是他们在这种情形下最不喜欢的事情。所以西班牙人躲避开特龙普将军的追逐,在其舰队司令奥肯多的带领下躲进了唐的斯港内。

    特龙普将军追到港口,耐心地等待着西班牙人出来,尽管西班牙人的舰队拥有着不少于100门舰炮,但是他们的弹药数量不足,这对于荷兰人来说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就在这时,驻扎在港口的英国舰队司令派人前来,他要求特龙普将军立即撤走,并声称他已经接到国王的命令,如果唐的斯港发生海战的话,英国人只能选择与西班牙站在一起。

    冯·特龙普将军不敢掉以轻心,于是就返回国内请示。

    不久特龙普将军就回来了,回来的时候他带着由96艘帆船和12艘纵火船组成的一支增援部队。而且特龙普将军已经获得荷兰政府的攻击许可——对英国人的攻击许可。

    他留下一个分舰队监视英国,一旦英国人帮助西班牙,该分舰队就会毫不犹豫地对其发起攻击。然后特龙普将军开始在浓雾中向西班牙人发起进攻,浓雾帮助了西班牙人,他们纷纷砍断锚链逃走。但是由于过于慌乱,许多西班牙战船驶错了方向,搁浅在附近的海滩上。这反倒成为了他们的幸运,因为他们至少还保住了性命。

    而那些逃出港口的西班牙战船,他们大半被特龙普将军率领的荷兰海军击沉,残余者逃到了法国海岸——这场战事就这么落下了帷幕,它是荷兰海军所取得的从未有过的较为彻底的胜利。

    但是,这一次海面上的隐性冲突,却将英国人与荷兰人的矛盾搁置到了桌面之上。两支有着同样目标的海上力量势必会发生激烈的冲突,战争既然迟早会成为一个必然,那么现在所需要的就只是一个理由了。

    但是英国的海军统帅蒙克对此不以为然,他说:我们现在所需要的不是理由,而是一场战争。

    他还说:战争就是最好的理由。

    是时候了。

    蒙克向“海上马车夫”发起了攻击。

    【选择你的敌人】

    荷兰的崛起不仅令英国人——也令整个欧洲人心理失去了平衡。

    如果说,尼德兰人在这场注定了谁也不会获得好处的战争中得到了比他们的付出更多的东西的话,欧洲人未必会有什么怨言,但如果这种所得太多,那么欧洲人就会意识到一些什么——他们,失败了的天主教阵营及获胜的新教徒阵营,这两个敌对势力的双方付出,未免就有些太不值得了。肯定有什么至关紧要的东西是他们在战争期间所忽略了的——比如说利益。

    那么,现在是大家认真考虑这一问题的时候了。

    最先考虑到这个问题的,仍然是英国和法国。

    英国和荷兰为捕鱼与公海条约的争执时有发生,但是法国人的威胁却更加令荷兰人担忧——这很有可能是因为法国人在三十年战争所表现出来的风格过于不受欢迎,让荷兰人感受到了恐惧。

    如果让荷兰人选择敌人的话,那么他们肯定会选择名声说起来多少还算好一点儿的英国人。选择法国人?还是想一想被法国军队肆意蹂躏过的德意志大地吧,大面积的人口被灭绝的地区让任何人都会不寒而栗。

    那么尝试着与法国人成为盟友又如何呢?

    这根本没有任何可能,法国人——还是让我们来听听法国人在对待荷兰上是什么态度吧:

    “只剩下荷兰。”

    法国人科尔贝尔这样说。

    他在向法王路易十四历数了荷兰东印度公司的经营业绩——其中不乏夸大其辞,然后对他们的国王提出这样的忠告:

    “这场战争,纯粹是一场聪智与能力的较量。在这场战争中,欧洲最强大的共和国的战利品一定是胜利的奖赏,这场战争不会很快结束,或者,说得更恰当些,这场战争应当是陛下终生实践的主要目标之一。”

    偏巧这位法王是典型的马基雅维利主义的信徒,他坚信当时一种极为流行的说法:战争就是“使君王们得到更多的荣誉,使人民得到更多愉快的职业”。很显然,当时的法国人对于“贸易是战争的一种形式”的说法是极为认同的,这不能不让我们体会到当时荷兰人心中深深的忧虑。

    事实上,英国人对于战争的狂热丝毫也不逊于法国人,他们的商人也是把国家的海上力量视为扩大贸易的必要手段。

    现在的情形是,荷兰人一定要选择他们的敌人,一个或是两个。

    最糟糕的是,这一切还由不得他们自己。

    考虑到在17世纪初,荷兰人的商队已经拥有16万余艘船只,占欧洲商船总吨位的2/3,所以英国和法国必然地要走到一起,从海上或陆上,分别威胁着荷兰人的安全。

    是选择海上的防御还是选择陆上的作战,是选择英国还是选择法国,这成为了困扰着荷兰人的一个重要问题。

    当下的情形是,如果选择海上,那么海上力量的巨大维护与战争费用就足以将荷兰人拖垮——葡萄牙和西班牙就是前车之鉴。而且这种选择还带来一个更为可怕的设想,沿陆路长驱而入的法国人很可能重演他们在三十年战争时的劣迹——屠杀居民,焚毁村庄,对无辜的老弱进行虐杀,强奸妇女和制造充满血腥的无人区。

    那么选择陆地的防御,情形又会如何呢?

    这就是我们所看到的历史。

    荷兰人减少了对海军的投入,削弱了这支强大军队的战斗力。当我们指责荷兰人这种不明智的做法的时候,必须要考虑到另一个问题:

    他们首先要做的是避免战火烧进自己的土地,避免他们的民众遭到屈辱的虐杀与凌暴。在这个哈姆雷特的绝望选择之中,法国人一直希望将尼德兰纳入到自己的版图之中,而英国的目的则只是为了夺取海洋霸权,这二者孰轻孰重,是一目了然的。

    那些对国家的总体实力缺乏量化概念和感性认识,对防御力量的巨额支出感觉淡漠的人,是无法领会到荷兰人的苦心的。没有人能够同时在两个不同的战场上作战并同时打赢,此前没有过这样的事情,此时也很难说。

    这样我们就能够理解荷兰人在咄咄逼人的英国人面前的屈顺态度了,作为三十年战争时代的盟友,英国人一直在处心积虑地削弱荷兰的海上力量。英国和荷兰在签订的条约中规定,荷英两国的海上力量之比应为3︰5。这就意味着,英国要求于一倍超过荷兰的海上力量。如果孤立地看待这个问题,那么我们就不会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结论,但结合条约上的其他条款,我们就会了解到更多的东西:

    条约规定,荷兰人应保持一支超过10万人的陆军,而英国只保持4万名陆军。

    这就意味着,荷兰人在战略上将海上的力量让给英国,转而去发展陆军以守护自己的国土。

    早在荷兰的约翰·德·威特时代,政府对于海洋力量的巨大开支还是能够承受的,其舰队的力量可以同时防范英法海上联军的侵袭,最终使得英国和法国灭亡荷兰的计划彻底破产。到了奥兰治威廉君主政府的时代,反对法国的路易十四、与不断扩大的法国势力相抗衡,就成为了荷兰人的首要任务。尤其是当时英国退出的前提下,情形就更是如此。

    荷兰的海上开支削减幅度越来越大,到了1688年,荷兰君主奥兰治威廉需要一支舰队护送他到英国去时,遭到了阿姆斯特丹市长的反对——因为这样一支舰队已经不存在了,海军方面最有才干的指挥官都被解雇了——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节省开支。

    我们现在已经无法确定荷兰政府当时的选择是否合乎道理,历史的发展终究无法假设,既然法国人最终未能入侵荷兰,那么荷兰最后的衰落就只能用悲剧来形容。

    【荷兰和英国的神话时代】

    在尼德兰共和时代,曾有一位荷兰船长只是在桅杆上悬挂了一把扫帚驶过了英吉利海峡。如果你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的话,那么,几十年后,当这位老船长的儿子——冯·特龙普将军因为拒绝降下荷兰国旗而与英国海军发生了激烈交火的时候,那么你就会知道,欧洲人——或者是说英国人和荷兰人,他们的神话时代来临了。在这个特定的时代里,海战的英雄们以他们不朽的传奇为他们的民族赢得了荣誉与尊严。

    荷兰人的英雄神话当然是由冯·特龙普来谱写,正是他亲手结束了西班牙人的海上霸权,缔造出了一个英雄辈出的时代。而他本人,则是通过一次次残酷的海上血战而成就的自己——在这个过程中,西班牙人始终是他最严格的成长教师。

    一支海上力量想在西班牙的势力范围内形成,这其中的难度是可想而知的,而荷兰海军所面临的风险更是可想而知的——更何况这与性喜和平的荷兰的商人秉性相反,在任何准备也没有做好的情况下就进入冲突状态,这对于荷兰人自己来说也是无法想象的。但是特龙普将军别无选择,陆军还要以用雇佣军的方式来解决,而海军,却势不可免地要走这条铁血之路。

    早在1639年,一支编队总数超过77艘、兵员总数超过2.4万名的西班牙海上舰队曾前往佛兰德斯,目的是想一劳永逸地解决掉尼德兰地区令他们忧虑的海上力量。而在当时,特龙普指挥的荷兰战舰只不过13艘,兵员总数只有2 000人,双方的战舰实力悬殊相差5倍,兵员总数相差到10倍。

    有关这场战争的任何乐观想法都是缺乏依据的,相反,倒是绝望的情绪在荷兰士兵之间迅速流传开来。特龙普唯一能做的就是命令他的舰队转向狭窄的海域——滩头岬,也只有在这个特殊的地理环境之中,浅海和沙洲使得西班牙舰队的大帆船无法发挥实力,而他自己,则可以效法英国海盗霍金斯与德雷克的惯常战术,向敌人展开进攻。

    在这场海战中有两件事情是需要人们记住的,一是特龙普创造了海战史上的奇迹,他以13艘小战舰将对手的77艘巨型战舰追逐得四散而逃。之所以发生这样的怪事,是因为西班牙人很可能是过于慌乱的缘故,他们自己和自己用重炮猛烈地轰击了起来,这让精神状态处于高度紧张的特龙普松弛了下来,直到现在他才能够确定自己实际上对于这一场海战是有把握的。

    然后特龙普就命令他的战舰与对手展开了混战。

    西班牙军队退守唐的斯港,并遭到了特龙普的封锁。

    在接到特龙普的报告之后,北部七省联盟欣喜若狂——由于实力对比过于悬殊,不论是多么坏的消息他们都有心理准备,但却决不敢想象自己会有这样的好运气——荷兰人倾国出动搜罗家底,把所有的战舰和有可能在战争起到作用的商船全部配上火力,交给了特龙普。这时候的特龙普所肩负的是整个尼德兰的希望,而他则以自己的忠诚回报了这种信任——西班牙的77艘战舰之中,只有7艘侥幸逃脱,16艘被俘,其余的或是被击沉,或是被焚毁,15 200名西班牙士兵战死,1 800人做了俘虏。而特龙普所率领的海军只有一艘战舰被焚毁,100人阵亡。

    这场战争为特龙普本人赢得了极大的声望,从此他成为了荷兰人心目中的英雄,并晋升上将,成为了荷兰海军的精神领袖。

    此次战争过后的13年,海军上将特龙普重返唐的斯,在那里他与英国历史上的传奇人物布莱克相遇,从此拉开了英荷两国海上争霸的历史帷幕。

    谈到布莱克,一个不知道此人的英国人是无法想象的,他是英国内战中声名显赫的常胜将军。但是与他相比,或许是蒙克将军那鲜明的行事风格与极尽直率的叛逆个性更能凸显出英国人的矛盾心理。在某种程度上而言,他的历史就是英国历史的缩影,他的经历则贯穿着英国人在那个特定时代的茫然心态。

    无论从任何一个角度上来看,蒙克将军的职业生涯都是不可思议的,他效力于护国主克伦威尔的阵营之下,在指挥骑兵与王党军作战时被俘,在著名的伦敦塔里被关了两年。在关押期间,蒙克的思想渐渐地倒向了保王派,释放后他却又继续与王党军作战,此后他由陆军转入了海军,表现出了比陆战更优秀的海战天赋,因此深受克伦威尔的器重。此后克伦威尔将国事托付给他,他突然不明不白地在历史上神秘地消失了4天,没有人知道这4天的失踪他去了哪里,但是当他重新出现的时候,却一反常态地背叛了议会,倒向王党,将迎请查理二世复辟,因此被封为“阿尔博马尔伯爵”。

    此后,蒙克死在了自己的床上,而不是船上或是战争之中,这对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来说,多少有点让人难以理解。

    但是蒙克却曾经说过:战争就是最好的理由——关于这句话,任何人都会很容易理解的。

    这就意味着,无论是荷兰人,抑或是英国人,他们都必须完成自己民族的神话进程,或迟或早,除非是一场他们所需要的战争,否则他们就无法证明自己。

    【战争不需要理由:第一次英荷战争】

    1652年5月29日,一支荷兰商队的护航船遭遇到了暴风雨的袭击,他们努力地在狂风骇浪中寻找躲避风暴的庇护所,最后他们选择在佛兰德斯下锚,但这个躲避地无疑是不安全的,被风暴扯断锚链后漂过海峡的船只证明了这一点。就这样他们不得不来到了英国海岸,终于在南佛兰附近,倍受暴风雨蹂躏的荷兰人最终发现了一个避风港。

    荷兰护航船队的指挥官、海军上将冯·特龙普将他们的船驶入了唐的斯——重返这片熟悉的海域,这位将军的心里一定是感慨万千。13年前,正是他在这里歼灭了西班牙人最后海上力量,而在当时与英国人之间的隐性冲突,却一直埋在他的心里。

    是时候了。

    最近有7艘荷兰商船在海上遭受到了英国人的攻击,而在此之前这些商船没有丝毫敌意,而且完全是遵守了《航海条例》上所规定的条款向英国船行了礼,但是英国的海军将军安东尼·扬还是命令他的炮舰开了火。特龙普当然知道这件事意味着什么。但是现在,无论是他还是英国人自己,对于这场将到来的战争仍然缺乏足够的准备。而他所能做到的,就是派一名信使去英国,提交申请要求英国人批准他们在英国的水域抛锚避难。

    英国人按照通常的外交礼节,礼貌地答复了特龙普的要求,在对这些不请自来的客人提出来的申请表示了真诚感谢的同时,两名英国海军将军分别率领着34艘战船进入了唐的斯港,他们之中的一位正是赫赫有名的布莱克将军,他指挥着一支由25艘战舰组成的分队停泊于唐的斯港西南方的拉伊锚地下锚,监视着这些荷兰商客的一举一动。

    接下来的事件发展变得微妙起来,不知出于何种原因,特龙普将军没有按照他向英国人提出来的申请上所表明的那样进入唐的斯,他率领着自己的舰队驶入了拉伊湾——布莱克的英国舰队正在那里,或许他们已经相互寻找对方好久了,只能用某种超现实的心灵感觉来描述当时所发生的事情——他们注定了会在海面上相逢,至于是在这里或是在那里,这并不重要。

    根据英国护国主克伦威尔的法令,所有经过北海和英吉利海峡的船只必须降旗向英国国旗致敬——这个法令是否合理,这显然是没有商量的余地的——这是在英国人的势力范围之内。

    布莱克发现特龙普没有遵守这条法令,就立即下令鸣炮示警。

    关于英国人的示警方式,我们曾在苏利爵士的遭遇中提到过,那次事件让苏利爵士的精神受到了无可修复的伤害,心灵蒙上了永远也擦拂不去的阴影,正像苏利爵士自己所形容的:那次事件——就像一把刀刺入了法国人的心里。

    现在这把刀刺入了荷兰海军上将冯·特龙普的心里。

    特龙普的战船被示警炮火精确地命中,几名水手躺倒在血泊中。

    特龙普毫不犹豫地立即还击,他的旗舰侧舷炮火一起对着布莱克轰击,战斗就这样打响了。

    但这显然是一次双方都没有准备的战斗,无论是对于荷兰人,还是对于英国人,情况都是如此。

    对于荷兰人来说,他们的战船在经历了暴风雨后已经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损伤,而且还有商船需要护卫。而英国人自己呢,他们的援兵急匆匆地从唐的斯港湾赶来,参加了这场战斗并攻击荷兰舰队阵线中的后卫——英国人把荷兰人切割成数段,进行集中攻击。但是这场不愉快的交火很快就平息了,因为夜幕降临了,特龙普指挥他的荷兰舰队组成防守阵形,护送着商船返回了本土。

    但是“新兰温号”战舰没有回去,这艘船被英国人拖回了港口卖掉了。此外还有一艘“新玛丽号”商船,它是以残破的碎片的形式顺波逐流漂回本土的,除了向它默默地哀悼,荷兰人没有更多的事情可做。

    特龙普向布莱克提出了赔偿和道歉的要求,正如他所猜到的那样,布莱克不予理睬。

    全面的战争爆发了。

    1652年5月30日。

    【战争不需要理由:新主帅的糟糕一战】

    1652年6月,罗伯特·布莱克接到了英国共和国议会的决议,该决议命令布莱克将军率领一支舰队前往北海,袭击正在那里捕捞作业的荷兰捕捞船队。与此同时,格兰特·阿瑟尔将军指挥20艘战舰前往多佛海峡,伏击将要在那里经过的荷兰商船队。

    格兰特·阿瑟尔在加来海域截获了荷兰商船队,经过激烈交火,荷兰人的护航队被击溃,大量的商船成为了阿瑟尔将军的战利品——但是阿瑟尔将军很快就遭到了麻烦,荷兰海军的主帅特龙普闻讯赶来,在唐的斯港口附近拦住了阿瑟尔将军。幸好当时的风向对英国人有利,阿瑟尔将军的战舰平安退回了港口内,让荷兰人的如意算盘落了个空。

    特龙普的心情受到了负面影响,除非前往北海找到布莱克并将其击败,否则是很难让特龙普的心情恢复平静的。特龙普的这个愿望实现了,他在设德兰的海面上发现了布莱克的舰队,此时他刚刚将北海的荷兰捕捞船队驱散,这就更让特龙普无法忍受了。

    但就在这时,上帝却赶来和布莱克先生站在了一起,他掀起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向荷兰人的舰队发起了进攻,可怜的荷兰人被西北风吹得七零八落,庞大的编队也因此而溃散了。而布莱克先生的英国船队却安全地停泊在桑德湾里,他承受着上帝的特别眷顾,连一点风吹草动的感觉都没有。

    这一场风暴将荷兰人的12艘战舰摧毁了,或是触礁或是搁浅,可怜的特龙普只带着40艘战舰回到了他的祖国,但在这里他也没有获得安慰,七省联盟毫不客气地罢免了他。此后荷兰人将会知道,他们必须要为这一极不理智的行为付出代价,因为特龙普将军是无可替代的。

    虽然荷兰人作出了错误的选择,但他们还是得到了一个新的军事将领:米歇尔·德·鲁伊特尔——他在护卫60艘商船穿越海峡的时候,幸运地遇到了他最要好的朋友格兰特·阿瑟尔将军指挥的40艘战舰及5艘纵火船。

    米歇尔向他的好朋友问候过后,随即命令舰队发起了进攻。

    英国人在舰队数量上是占优势的,但是鲁伊特尔将商船中的武装商船补充到他的护航队中,这就抵消了他的好朋友所具有的优势。理论上来说这一对知交好友的交火是应该成为海战经典的,他们是那样地相互了解对方,不论是防守还是进攻都打得有声有色,但是荷兰人利用下风优势以链弹横扫英国战舰的桅杆和索具,却让英国人实在是有点吃不消。英国人无法靠近荷兰商船一步,而荷兰人也没有办法彻底击退英国人,直到英国人主动放弃了为止。

    但是,阿瑟尔的主动放弃显然是个错误的决定,因为鲁伊特尔在将荷兰商船护送出海峡之后,却反过来追击英国人,他一直追逐对方到达普利茅斯的锚地,才因为风向突变而返回。这一仗双方打得极尽风度,处处体现了知交好友的关怀与体贴——除了人员伤亡之外,双方没有任何损失。

    鲁伊特尔平安归来,与荷兰人的新统帅威特·德·威斯将军会面了。

    如果你知道威特·德·威斯将军的政治立场的话,你就会知道荷兰人何以会废黜了他们的英雄特龙普了。与顽固不化坚守他的王党立场的特龙普不同的是,威特·德·威斯将军拥有着更为理性的共和思想,这让我们较为透彻地了解到了当时荷兰国内的政治态势,是选择君主立宪,让民众依靠在奥兰治君主的臂膀里获得足够的安全,还是把自由还给民众,让他们自己来决定荷兰的未来,这两条道路哪一个更好一些呢?

    这个答案肯定是非常重要的,但是麻烦在于,一个人的政治立场与他的能力之间并不存在着丝毫的关联,但这个错误却总是被人视而不见,所以我们没有任何理由在这个问题上对荷兰人的选择提出诘责。

    但是荷兰人自己却可以这么做——而且这是共和主义者自己所声称的“人民的权利”,所以当新的海军统帅威特·德·威斯遭到了来自他所统领的军队的抵制的时候,他应该对此表示理解才对。

    荷兰海军拒绝让他们的新统帅威特·德·威斯登上“布瑞得里斯号”战舰,因为这是特龙普担任统帅的时候的旗舰,现在威特·德·威斯也想这么做,但是他的士兵们称呼他为“鲜奶酪”。海军的将士们仍然将这艘最大的战舰为他们心目中的英雄保留着,既然共和联盟给了他们这个权利,他们当然可以这样做。

    海军舰队司令官赶来斡旋,他登上“布瑞得里斯号”战舰,试图说服船员们接受这位新统帅的指挥——说到底,威特·德·威斯也没什么不好的,他只是性格稍嫌严厉一些罢了——但是船员们坚持行使共和联盟赋予他们的权力,否决了舰队司令官的提议,斡旋就这么失败了。

    不被他的部下所接受的威特·德·威斯只好寻求其他途径解决他所遇到的麻烦,他撇开“布瑞得里斯号”战舰,宣布将东印度公司的“布瑞斯·威廉号”设为旗舰,但是当他登上这艘战舰的时候,却发现船上的海员和水手们全都喝得醉醺醺的,东倒西歪地躺在甲板上。不确定是否因为这个原因才没有人阻止他登上战舰。但不管怎么说,威特·德·威斯统帅总算是和他的战士们在一起了,这无疑意味着一个良好的开端。

    1652年10月2日,威特·德·威斯带着他那些宿醉未醒的战士们与完成了商船护卫任务的德·鲁伊特尔会合在比利时西北的奥斯坦德。急于确立自己的威信的荷兰新统帅期望着能够在3天之内对英国人发动一次攻击行动,他选择的目标是英国战舰的锚地。为了如期推动这个计划,威特·德·威斯带着他的62艘——另一种说法是57艘——战舰出发了。但是威特·德·威斯也遇到了曾经击败了特龙普统帅的老对手——天气!

    风向不遂威特·德·威斯的意,他的突袭正式宣告泡汤。

    但是在几天之后,威特·德·威斯喜出望外的在海面上看到了他一直苦苦寻找的猎物——可怜的威特·德·威斯,他注定了要倒霉了,此时来的恰恰是英国人最无畏的将军罗伯特·布莱克,他带领着68艘战舰气势汹汹地驶来,旗舰上那标志着强大威力的“金色魔鬼”令人望之胆寒。

    布莱克海战经验丰富,甚至连特龙普都对他忌讳三分,他命令舰队从南面向荷兰人逼近,抢到了对自己有利的风向。威特·德·威斯不理会这些,下令荷兰战舰向对手发起强攻,但是他们的队形立即被老到的布莱克亲自率队突破,于是威特·德·威斯立即抢向南方,想获得风向的优势。布莱克却早已料到了他这一手,一支战舰分队缠住了威特·德·威斯,双方立即进入了混战之中。

    海战混战是特龙普的发明,也是荷兰人此前多次战胜对手的最大优势,但是这一次,他们的好运气到头了。这一次他们那高超的操舰技巧最多不过是保证他们躲过对方的炮火罢了,如果想击败强大的布莱克,这对于威特·德·威斯来说未必过于困难了。

    战斗总计持续了3个小时,就因为夜幕的降临而被迫终止了,英国人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战场,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他们俘虏了一艘荷兰战舰,击沉了另一艘,这个结果让他们非常不满意,他们决心等到明天再弥补这一缺憾。

    第二天果然是个好天气——对于英国人来说,荷兰海军方面发生了激烈的争执,15艘隶属于荷兰海军部的战舰拒绝再服从威特·德·威斯的指挥,他们自行其是地退出了战场,扬帆远去了。

    荷兰人在战舰的数量上处于了明显的劣势,而且大多数战舰都因为昨天的激战而伤痕累累,绝望的威特·德·威斯无法接受这样一个结果,他孤注一掷地想坚持下去,说不定——很可能——也许,总之,上帝保佑吧,威特·德·威斯应该还有机会的。

    但是鲁伊特尔明确地告诉这位指挥官,他们已经没有任何机会了——除非是立即撤出战斗。

    这时候威特·德·威斯的军事天才突然爆发了出来,他指挥了一次成功的撤退,巧妙的战术令穷追不舍的英国人一无所获,布莱克原以为他会得到些什么,但是荷兰人的战船最终是一只不少地返回到了他们的势力范围。

    虽然威特·德·威斯最后还是证明了他的军事才干,但这无助于扭转荷兰海军普遍的对他不满的情绪,当局只好再度把特龙普召回,最终荷兰人依然选择了信任这位忠诚的将军。

    但是在英国方面,却错误地对上一次海战作出了判断,他们认为自己已经击败了荷兰人,于是派遣了部分战舰前往地中海——守卫英国本土的海军力量因此而被削弱了。而在海峡对岸,重掌军权的特龙普一直在考虑着找到英国本土的守护神布莱克,以报上次失利的一箭之仇。

    【战争不需要理由:大海上的骑士】

    海军上将特龙普走马上任,他先率领一支由88艘战舰和5艘纵火船组成的护航队把450艘荷兰商船护送到了荷属东印度,然后他就掉转头去找布莱克的麻烦。

    可怜的老布莱克真的遇到麻烦了,分兵地中海使得守护本土的战船数量不足,而且有相当多的船只都需要修理和维护,还有一些正在进行补给,而对着特龙普杀气腾腾的攻势,英国人拼凑了45艘战船交给布莱克,然后把布莱克打发到特龙普面前去对抗。至于这么少的战舰能否是荷兰人的对手,那就听天由命了。上帝保佑大英帝国,阿门。

    跟随着布莱克出战的英国舰长们拒绝参加这场有输无赢的战斗,还是布莱克对他们极力劝说,才让他们拿定了主意,但是,上帝始终和他的老布莱克站在一起,这一次他又来了——风暴突然袭来,喜出望外的英国舰长们发现他们可以不必打这一仗了。

    但是风暴很快就过去了,第二天,两支舰队又在肯特附近的邓杰内斯角外滩相互发现了对方。他们就像是两个绅士一样被沿肯特海岸的沙洲隔开,彬彬有礼地平行向西行驶。中午过后,天气放晴,在接近邓杰内斯角的时候,特龙普开始了突破。这一场战斗体现出了鲜明的特龙普混战特色,然后就演变成了他和布莱克——两个伟大的海洋骑士的海上决斗。

    这是一场真正的海上骑士决斗,是前所未有的壮烈景观。荷兰的特龙普驾驶着他的“布瑞得里斯号”旗舰,而英国的布莱克则操纵着他的“凯旋号”旗舰。前者是海战混战派的创始人及代表人物,后者则在英国的海军史上起到了承上启下的作用,而且他们都是最出色的海员,是优秀的舰长。除此之外,他们还都是骨子里流淌着强烈征服欲望的欧洲骑士。

    所以这场决斗,早在多少年前就已经注定不可免。

    任何时候对这场战争的回顾都能够令人感受到极度的震颤,特龙普——这位世界级的海战英雄,像他这样的人再也不可能出现了。不是我们失去了那样的一个伟大时代,而是我们失去了那个时代的骑士精神——他在这场战斗中表现得就像是一个中古世纪的骑士,手持长矛单枪匹马的冲入了敌阵——实际上,特龙普真是这样做的,他的旗舰一马当先地突入了英国人的舰群,直接冲向了布莱克的旗舰与之过招。

    在这种情况下,布莱克是无法示弱的,更何况他在英国人心目中的地位一点也不比特龙普在荷兰人心目中的地位差,他们同样都是肩负着自己民族的全部希望,哪怕只是失败也意味着对民众期望的辜负——他们一定要在这场海战中取得胜利——不管付出多么大的代价!

    布莱克的“凯旋号”迎着特龙普的“布瑞得里斯”冲了上来,但是他很快就发现,在海上混战这方面他的确不是特龙普的对手。事实上,在这个世界上,这位荷兰海军上将根本就不存在任何对手。他向他的老对手布莱克展示了什么叫操舵,在熟练的荷兰水手的协助之下,他运用高超的技巧在布莱克的“凯旋号”左右自由穿插往来,而布莱克每向他发射一发炮弹,他就用船体左右的炮发射两炮,炮弹无一落空,英舰上的官兵接二连三地倒在特龙普的炮火之下。

    这情景让布莱克心惊胆战,而其他舰船上的英国士兵更是有如惊弓之鸟,在特龙普的攻击之下毫无还手之力。

    接着荷兰人又向他们的对手全面演示了接舷战。他们的舰船直扑入英国人的重围,瞄准其吨位最大的主力舰船进行接舷战,第一次接舷失败,但在第二次则成功地夺得了这艘巨舰。这情景让布莱克看得心痛不已,急命其余的战舰将被荷兰人夺走的战舰抢回,几艘英国战舰疯了一样地进行反扑,可是荷兰人操舵的技巧实在是太高明了,巨大的战舰就如同身体上抹了一层奶油的鲸鱼,在英舰的堵围中不可思议地突了出去。

    如果有可能的话,英国人还可以从这场海战中学习到更多的东西。

    但是布莱克已经没有机会了。

    他的“凯旋号”上的桅杆被猛烈的炮火所击断,布莱克的旗舰操纵暂时失灵。而其余的英国战舰由于吃水较深,战斗地点又是发生在邓杰内斯角沙洲的浅水中,无法做到有效的机动。荷兰人的战船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他们正准备以最大程度的耐心分享这一餐海上盛宴。

    危急时刻,上帝又一次地来到了——来帮助他的老布莱克了。

    或许,上帝不忍心眼看着他的老布莱克受到这场战争失败的屈辱,这对于英国人心目中的百战英雄来说实在是件过于屈辱的事情,总之,运气始终坚定不移的站在英国人这一边,不管任何时候都是这样。

    一场突如其来的东北风阻止了荷兰人的进一步攻击,阴云密布,夜幕提前降临了。精神丰富的老布莱克立即抓住这个机会,恢复了控制的“凯旋号”开始返航了,被打得零星四散的英国战舰也都借助夜幕的掩护逃归泰晤士河口的锚地,荷兰人追之不及。

    英国人损失惨重,3艘战舰被击沉,2艘战舰被俘,而特龙普的荷兰海军却只有一艘战船被英国人的纵火船所焚毁。此战引为特龙普的终生恨事,他原本是可以获得一次彻底性的胜利的,但是上帝不站在他们这一方,特龙普所能做到的,最多不过是保证让荷兰的商船自由出入大洋与海峡之间,而其余的事情——那些都是由上帝来负责。

    而沮丧的布莱克在此战后向议会提出了辞呈,这一要求被议会严词驳回,他继续担任舰队的指挥。同时,英国最优秀的海军将领乔治·蒙克和理查德·迪恩也被纳入到了布莱克的指挥体系之中——这与荷兰人对待他们的英雄特龙普的态度不啻天壤之别。

    议会派出了专员对这场海战进行了深入调查,发现许多舰长在此战中犯有怯战和不服从命令等罪责,6名舰长因此而遭到了解职,其中还包括了布莱克的弟弟本杰明。漫长的冬季来临了,英国海军委员会和布莱克一起开始维修他们的战舰,而布莱克则在这段时间里提出了他的关于海战的全新思想。

    荷兰人的机会已经不多了,因为冬天很快就会过去。

    【战争不需要理由:四日战争】

    同布莱克的遭遇同样,英国人在地中海的海军力量也被荷兰人逐出,但这件事情已经无关紧要了。荷兰人夺回了海峡的控制权,将英国人牢牢地封锁在岛内。与英国人不同的是,荷兰人的海洋宿命就表现在他们离不开海洋,以荷兰的国土面积,最多不过养活他们的人口。

    而英国人则不同,经过一个冬季的休整,英国共和国的舰队数量已经恢复到了65艘,他们确信自己已经具备了夺回海峡控制权的力量。

    时间到了1653年的2月,特龙普带着他的80艘战舰护送着数量超过200艘的商船队穿越海峡,他不知道的是,英国舰队的65艘战舰正在罗伯特·布莱克的指挥下,分成几个分队沿海面游弋,正在搜寻特龙普的踪影。

    2月28日,设在波特兰海峡的英国观察哨发现了海面上的一大片白帆,上帝保佑,他们终于找到了特龙普。

    与此同时,特龙普瞭望哨也发现了英国人。经验丰富的特龙普当机立断,毫不犹豫地向着布莱兰的旗舰冲了过去。

    特龙普的战术高明而有效,他用速度弥补了己方的力量不足,投入战斗的时间越早越好,越是让英国人分散开来的舰队来不及集中——特龙普判断的一点没错,布莱克指挥的只是一个中央分队,另一个由约翰·劳森分队距离他足有一英里之遥,威廉·佩恩所指挥的后卫分队却在布莱克的正前方,而蒙克——那位注定会成为英国历史上最神秘的人物——他正在距离布莱克4英里远的地方拼命地追赶中军和后卫——而特龙普的来势又是如此之快,正如他的所愿,这场遭遇战从一开始就直接进入了混战状态之中。

    仍然是不变的特龙普风格,他亲自担任前卫,他的旗舰直冲布莱克的中军。

    布莱克毫不示弱,掉转他的旗舰“凯旋号”迎了上来。

    这两支军队经过多次交手早已形成了惯例,每只船舰都各自有着各自的对手,每位将军也是同样。当特龙普找到布莱克的时候,威廉·佩恩则指挥后卫折回,支援布莱克的中军,双方的舰船均匀地分布在“布瑞得里斯号”和“凯旋号”两艘旗舰周围,为他们的统帅之间的决斗腾出足够的空间。

    这是海上最强大的两个统帅第三次对话,也是上古的两位海洋骑士第三次单独对决。

    上一次,布莱克的旗舰上的桅杆被特龙普轰倒,战船失去了控制,那么这一次,他要向特龙普讨回公道。

    同样的,特龙普在上一次失去了全胜的机会,只是天气救了英国舰队一命,但是特龙普不相信上帝总是宠爱布莱克,他要在这场对决中找回他失去的全胜。

    两艘旗舰满怀着对对手的尊敬与愤怒,迅速地向着对方逼了过去,直到它们马上要在海面上相撞,才各自突然之间一个侧转,仿佛心有灵犀,两艘旗舰相隔不过几米的距离相并而行。

    火力交换开始了。

    一切过程同上一次一样,“布瑞得里斯号”再一次压倒了“凯旋号”。

    仿佛一出精彩的水面芭蕾表演。当第一轮炮火交换了一轮火力之后,“布瑞得里斯号”旗舰在特龙普的指挥下快速地前进,以极小的半径转向,使用另一侧船舷的火炮继续射击,然后是装填,再转向,再开火。这不可思议的一幕让英国的炮手目瞪口呆,在相同的时间里,英国人只进行了一轮炮火齐射,而特龙普却指挥着他的旗舰进行了三轮。

    毫无疑问的,特龙普这位海战艺术大师的技术更加精进了。就算是荷兰战舰的炮火口径比较小,给英国人造成的损失那也足够可观的了。

    对决不到一个小时,“凯旋号”上的英国舰长阵亡。

    然后是布莱克的副官阵亡。

    而布莱克他自己,则是大腿上被特龙普的炮火射穿。

    布莱克愤怒了,他受够了,特龙普的表演应该有点节制才对,现在应该轮到他表演了——他要请特龙普见识见识什么叫英国人发明的新战术!

    简单地对伤口进行过包扎处理,布莱克命令“凯旋号”旗舰远离“布瑞得里斯号”,他不再对近距离压倒特龙普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希望了,战术,战术,这才是布莱克要展示给这位海战艺术大师看的。

    这时候英国将军劳森指挥的中央分队终于赶到了,他从西南方进入战场并投入了战斗,乔治·蒙克也赶来了,看起来英国人也应该占到上风了。

    但是他们错了,很快布莱克就发现,这场战争并非是特龙普一个人的战争,实际情况是,荷兰人所拥有的海战艺术大师肯定不止特龙普一个人,荷兰海军上将德·鲁伊特尔同样也有着强烈的表演欲望,他和特龙普一样,不愿意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鲁伊特尔迫不及待地冲进了英国后卫舰队的阵列里,巧妙地划过一条精致的弧线接近了英国舰队中最大的战舰“波里斯特号”战舰。在船上的海员们还没反应过来这些疯狂的荷兰人想干什么的时候,荷兰人已经跳上了“波里斯特号”,但是这些荷兰人很快就被船上的英国士兵扫下海面,接着其余的英国战舰向着鲁伊特尔围拢过来,但在他们到达之前,鲁伊特尔还是飞快地占领了“波里斯特号”。

    这种明目张胆的羞辱令英国人怒不可遏,他们迅速地包围了“波里斯特号”,但是在这个时候,最为惨烈的战斗却是发生在“波里斯特号”的战舰之上。

    “波里斯特号”的舰长是伯尔利中将,他目睹自己的战舰脱离了阵列线,遭到了鲁伊特尔所带领的荷兰人的围攻——船上的大批人员被杀,他的舰失去了活动能力,荷兰人从各个方向强行登艇,但是伯尔利中将仍然坚持在他的指挥舱里,继续与荷兰人展开战斗,他亲手杀了几个荷兰人。鲁伊特尔命人对他喊话,承诺说只要伯尔利先生接受投降,就可以获得宽恕,但是这个优厚的条件被伯尔利中将拒绝了,直到最后一粒步枪子弹打中了他的喉咙,伯尔利这才退出舰长室,用尽力气平躺到了一张桌子上,尽管他满身都是污血,但是应该说,作为一个英国人——他的死亡无疑是非常体面的。

    特龙普和鲁伊尔特的精彩表演无疑让荷兰人发狂,更多的荷兰将领也想这么做,其结果就是让英国的约翰·哈曼爵士不得不多费了些心思。

    接舷战是荷兰人的强项,而且他们一个个又都是小半径操舵的高手,哈曼爵士的战舰一旦被荷兰人靠近,就意味着彻底地丧失了战斗力。对方的一条纵火船钩住了它的右舷,熊熊的烈火如滚烫的沸油泼洒到船舱中来,这时候哈曼爵士的海军中尉若无其事地跳入到火焰之中,摘下了钩住战舰的铁钩,将它抛到船外,然后他又若无其事地回来了。荷兰人被这一幕奇景看得极是稀奇,或许是为了测试这位海军中尉的炙烤能力,他们又派了一艘纵火船过来,再一次用铁钩钩住了战舰的左舷。

    这一次打击对英国人来说多少就有了点麻烦,帆布立即燃起了大火,海员们惊恐万分,疯子一样到处乱窜,口中大叫大嚷着,50名船员因为过度惊恐而弃船跳了海。约翰·哈曼爵士眼见得情势失控,便手握出鞘的剑,在那些还没来得及跑掉的船员之间踱来踱去,并威胁道:“谁要是敢首先弃舰,或是不竭尽全力灭火,即刻处死!”船员们的精神状态稍有平复,回到各自的岗位上采取措施,试图控制火势的蔓延。

    但是战舰上的火势太猛烈了,多数帆缆被烧成了灰烬,一个中桅桅杆从高处跌落了下来,正砸中哈曼爵士的腿。与此同时,第三艘纵火船又靠拢过来,想再次钩住哈曼爵士的战舰,幸好还没等这艘纵火船完成它的工作,它就被炮火击沉了。这时候荷兰海军中将埃弗森向哈曼爵士逼近,并声称他可以给其宽恕——这当然是有前提的。

    哈曼爵士用温和的口吻回答道:“不用!不用!还不到那种地步。”

    然后哈曼爵士指挥全部的舷炮向荷兰人猛烈开火,荷兰海军中将埃弗森中弹身亡。

    而围绕着“波里斯特号”,英国战舰与荷兰海军上将鲁伊特尔展开了一系列极为激烈的争夺战,他们将鲁伊特尔团团围住,一心想活捉这位敌对国的高级军官,但是鲁伊尔特那丝毫不让特龙普之后的操舵技巧帮助了他,他指挥战舰在英国人的包围中左冲右突,不可思议的事情再次发生了,他脱出了英国人的包围圈,扬长远去,将他的敌人扔在后面目瞪口呆。

    战斗持续到2月28日中午,一支英国的巡航队姗姗来迟助战,虽然他们来得晚,但是他们的战术却没有丝毫的错误。这些英国人没有直接加入到战斗中来,而是绕开激烈交火的主战场,从侧翼迂回去攻击那些毫无保护的荷兰商船。海战艺术大师特龙普慌了手脚,急忙停止他的个人表演,被迫脱离战斗,率领部分战舰去保护商船。

    战斗演化为零星的区域追逐战,因为海面上没有风,英国人始终无法追上荷兰船队。

    29号下午,英国人终于追上了荷兰人并主动发起攻击,特龙普将他的舰队排成有利于防守的月牙形,将商船保护在当中,战斗一直持续到晚上,布莱克没有任何进展,他的所有战术都没有起到效果。幸好有12艘荷兰商船被如此激烈的战斗吓破了胆,他们脱离了编队,想自己跑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方去——结果他们却落入了英国人的手里,应该说,这个结果与他们的期望并没有多大差距。

    荷兰人陷入了烦恼之中,事实上他们的战舰所受损伤并不大,只不过他们的弹药快要用光了。

    3月1号,英国舰队再次在滩头岬追上了荷兰人,这一次布莱克的战术收到了明显的效果,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荷兰人的月牙形防护圈被突破,英国战舰按照事先拟定的战术,不与荷兰的战舰进行正面交火,而是专找那些商船的麻烦。这时候一些弹药用光了的荷兰战舰认为自己再在这里停留下去已经毫无意义了,就自作主张地宣布撤退——他们企图逃跑,特龙普却对这些纪律涣散的家伙早有所备,他的旗舰立即抢到了上风头,用舷炮向逃跑的荷兰战舰进行警告性射击,那些战舰只好怏怏地重新回到战场,但除了吸引英国人的炮火之外,他们也起不到什么有效作用。

    战斗持续到深夜,荷兰人损失惨重,他们失去了8艘战舰和50艘商船。

    特龙普为各舰重新分配了弹药,但是所剩下来的弹药最多也只不过能用半个小时。但是特龙普对此丝毫不以为意,他命令各船的战士们与舰长们准备好自己的马刀,战斗持续到现在,这恐怕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那天夜里临睡下前,布莱克信心饱满,他对于目前的战绩还是比较满意的,但是他有些拿不定主意等明天早晨是不是应该和特龙普用马刀展开对决,也许大家都期待着他这样做,他也没有任何理由拒绝特龙普的挑战——对于这位仍然保存着骑士之风的老对手,他心里的尊敬甚至远超过了荷兰人。也只有他,特龙普在这个寂寞世界上的唯一对手,才能够理解这位老人内心中的孤寂与悲凉。

    一夜的长吁短叹过后,第二天天亮,布莱克来到了甲板上,他举目四望,不禁目瞪口呆。

    海面上空空荡荡,平滑得好似一面镜子。

    特龙普的战舰及其他所护送的荷兰商船,居然一只也不见了。

    他趁夜偷偷溜走了,这个狡猾的老家伙。

    布莱克气得七窍生烟,怒不可遏,他立即命令舰队尾随追赶——很快他就追上了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老家伙,可是特龙普早有所备,他仗着自己的船吃水浅,专挑那些沿海岸线的浅水域行进,英国人的战舰吃水深害怕搁浅,只能是隔得远远地跟着,就如同荷兰人的护卫队一样。

    他一直护送荷兰人的船队进入了佛兰得斯和泽兰的港口,这才怏怏地下令返航。

    荷兰人在这次的海战中一共损失了12艘战舰和50艘商船,整个船队损失了,但他们总算保住了大部分的商船。事后荷英两国各自发表了各自的胜利公告。但实际上荷兰人是真正的输家,他们失去了刚刚夺到手4个月的海峡控制权。反观英国人,他们虽然没有如愿地全歼荷兰海军,但就目前的战绩来说,已经足够英国人为之狂喜了,更何况他们还夺回了海峡控制权。

    但是无论是特龙普还是布莱克,他们的心里很清楚,这场战争远未完结——除非他们拼出个你死我活,不如此,无以表示出他们对于对手的尊敬。

    只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战争比他们预期更早地到来了。

    【战争不需要理由:骑士的谢幕挽歌】

    几个月后,英荷海军再一次于海面上相逢。一见到老对手特龙普,布莱克大吃一惊。

    这一次荷兰人是有备而来,北方七省联盟倾尽其力,装配起一支规模更加庞大的舰队,虽然他们无法满足特龙普的愿望,建造几艘重防护、强火力的巨舰,但就目前这些装备,应该叫英国人吃不消了。

    考虑到这一次会战的后果是如此之严重——荷兰人不能失去他们的海峡控制权,否则他们就完了——所以他们派出了自己所有的海战精英,除了特龙普为统帅之外,还有两个副统帅:威特·德·威斯和德·鲁伊特尔。前者虽然有过一次战绩不佳的记录,但论及海战战略方面的研究,在荷兰尚无人能出其右,而后者,正如我们所知,他是操舵技巧不让特龙普之后的海战艺术大师。

    从这个阵容上,我们能够感受到荷兰当局的决心。

    但英国方面的阵容也丝毫不让于荷兰人——仍然是罗伯特·布莱克为帅,乔治·蒙克和理查德·迪恩为副,这同样是英国方面最强势的海战精华,除了荷兰人,在这个世界上他们是不可能找到对手的。

    荷兰人拥有98艘战舰和6艘纵火船,而英国人则拥有着110艘战舰和5艘纵火船——从这个数量的对比上,我们认为史学家对荷兰商人的指责是有道理的,仅仅从经济力量上来说,荷兰人完全可以得到比这更为强大的舰队。

    双方在萨福克海岸不远的加巴德沙洲相互发现。

    当特龙普带领他的舰队向着布莱克扑过去的时候,布莱克看到了让他不能不惊讶的一幕:

    特龙普将他的舰队分成三队,德·鲁特伊尔指挥前卫,特龙普自己统帅中军,德·威斯统帅后卫——这听起来好像没什么不妥当之处,布莱克有什么理由为之感到惊讶呢?

    你不要忘了,早在上次双方海上交火之前,世界上的海战战术还没有这种功能性分配战术,正是布莱克本人,他在精心研究了特龙普的战术之后,才发明了这个办法。他使用红、白、蓝三色以区分前卫、中军和后卫,比如在这场尚未开始的战役中,布莱克就是命令乔治·蒙克和理查德·迪恩在“决心号”上指挥红色分队,劳森海军中将坐镇乔治号指挥白色分队,威廉·佩恩在“詹姆斯号”上指挥蓝色分队。

    现在我们应该明白了,这种战术是布莱克刚刚研究出来的,他只不过是在上一次的战役中为了回报特龙普的海战艺术表演,露了两手给特龙普看看。可是布莱克万万没想到,特龙普居然有着这种海战天赋,他只是略窥一斑,就把布莱克苦心研究出来的战术学到了手,而且当场排兵布将,现场演练,其效果丝毫不让布莱克。

    这样可怕的对手,让布莱克既敬且畏——他不知道的是,特龙普对他的感觉也是如此,如果没有他布莱克,荷兰人就不会承受如此之多的苦难——所以这一场海上对决,与其说是英荷第二次海战,莫不如说是特龙普与布莱克两个人的战役——他们都是一身系天下安危的重要人物。

    布莱克看着他的对手特龙普,特龙普也在看着他的对手布莱克。他们的目光充满了敬畏与愤怒的复杂情绪,用这种方式表达他们对于对手的钦佩之情。在这个过程中两只庞大的编队任凭海风的吹拂,以极尽缓慢的速度向对方推进过去。直到中午时分,双方终于进入了彼此的射程之内。

    又一起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特龙普没有像前两次那样率先冲出去寻找布莱克决战。相反,这一次抢先突出并冲进对方防线的,竟然是英国人。相反,荷兰人却采用了布莱克新发明的阵列线战术,不疾不徐地与对手周旋着。

    明白了,荷兰人在学习英国人的阵列线战术,而英国人则在学习荷兰人的操舵技巧——向他们的对手学习,这样的敌人无疑是最为可怕的——这应该是他们双方共同的想法。

    英国人在舰船数量与炮火上拥有着优势,所以他们更愿意逼近对手,这种情况下双方就展开了火力交换。

    荷兰人匆忙之间射出的第一发炮弹,就给英国人造成了永远的伤痛。

    那一枚加农炮弹明显是打偏了,所以它的弧线走得不是太正常——它向着英国海军名将理查德·迪恩飞了过去,迪恩躲闪不及,当场身亡。

    同样是英国海军的灵魂、注定了会改变英国历史的走向的乔治·蒙克正站在理查德·迪恩的身边,之所以死的是迪恩而不是他,这全是因为运气的缘故。

    眼睁睁地看着迪恩死在自己的身边,蒙克一声也未吭,他立即脱下自己宽大的斗篷,将迪恩的尸体裹住并藏到舰长室中,然后他封锁了消息,除了他自己,再也没有人知道迪恩已经战死了——这保持了英国人的士气,他们在勇猛作战的过程中始终以为自己的统帅和自己在一起。

    荷兰人更是想不到那枚炮弹事实上已经取得了决定性的作用,可是正因为他们想不到,结果这种“决定性的作用”最终未能发挥出来,双方陷入了沉闷的对射中。这期间蒙克将军倍感恼火,因为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脱离了战斗——风把他的战舰吹开了,他想重返战场,但却总是无法办到。这时候约翰·劳森的前卫逐渐逼近了德·鲁伊特尔——正如我们所知道的那样,他们也是老对手了——特龙普的中军去支援鲁伊特尔,不料这时候风向突变,劳森的前卫分队发现他们陷入了荷兰人的包围之中。幸好这时候蒙克终于赶到了,双方就是这么你追我逐地交火到黄昏——由于战舰数量的对比上吃了亏,荷兰人的一艘战舰发生爆炸,还有一艘被击沉。

    第二天两只庞大的舰队继续交火,荷兰人明显处于弱势,100多艘英国人的庞大战线凶猛地压了过来,特龙普倍感吃力。这时候舰长们又将一个极尽沮丧的消息报告给他——荷兰人战舰上的弹药不足了——又是弹药不足,这时候的特龙普是多么的怀念他那被联盟拒绝了的重火炮战舰啊。

    不肯就此放弃的特龙普又坚持了4个小时,直到打光最后一枚炮弹。然后他指挥自己的舰队撤入佛兰德斯浅海,又一次,英国人无可奈何地看着荷兰人的战舰一艘接一艘地在他们眼前溜走,他们的巨舰虽然弹药装备充足,可是却开不进浅海,不知道特龙普对此又有什么看法。

    这一仗对荷兰人的信心打击是致命的,他们有11艘战舰被击沉,9艘被俘获,人员损失也很大,仅被俘的就有1 360人。英国人没有损失战舰,人员伤亡数量也小得多,可是他们失去了杰出的海军将领理查德·迪恩,这个损失是英国人所无法接受的。

    但是英国人夺回了海峡控制权!

    荷兰人遭到了全面的封锁,一切海上贸易被迫终止,空前的经济危机到来了。荷兰人的信心崩溃了,战斗意志也开始动摇——他们开始尝试着用外交途径解决问题,联省议会已经决定和英国人媾和。

    但是,特龙普还在——这就意味着,荷兰人还有希望。

    而特龙普,尽管他已经垂垂老矣,但他必须要为自己的国家与民族进行最后一战——这是他的责任,他的一生都在为此效力。

    1653年8月3日,荷兰海军上将冯·特龙普在他的老旗舰“布瑞得里斯号”上再度升起战旗,率领100艘战舰起航,他此行的目标是特塞尔岛。在那里,威特·德·威斯中将的27艘战舰和10艘纵火船被英国的乔治·蒙克牢牢地封锁着。而特龙普——他别无选择,必须要为他的国家打破英国人的封锁。

    8月8日,特龙普的舰队被英国人发现,蒙克急不可耐地靠拢过来——此战由他替代退休的老布莱克,而他,肯定是一直期望着能与特龙普直接交手——尤其是在战舰数量及火力都占有优势的情况下,蒙克的这种愿望就会更加强烈。

    特龙普明显在怯战,他想躲开蒙克,蒙克则穷追不舍,并终于追上特龙普。

    然后蒙克发现了一件让他极为沮丧的事情。

    被他封锁在特塞尔的威特·德·威斯带着他的舰队逃了出来,并迅速地和特龙普会师了。

    这样也好——毕竟决战是迟早要来临的,无论是对于荷兰人,还是对于英国人,情况都是如此。

    8月10日,英国舰队尾随着特龙普的编队重新返回到了特塞尔,而荷兰人却终于抢到了有利的风向,双方舰队缓缓靠近,大决战行将爆发。

    荷兰的最后一战!

    数以千计的荷兰人涌到沙滩头,期待着他们心目中的英雄特龙普再一次地拯救他们的命运——此前特龙普曾多次这样做过,这一次他还会这样做的,对此,荷兰人深信不疑。

    而特龙普,他的身体在颤抖,也许整个荷兰只有他最清楚,他的国家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荷兰的经济早已因为英国人的长期封锁而崩溃,造船的原料和火炮得不到补充,受损的战船维护和保养一拖再拖,而战事——一场又一场的海战在大量消耗着越来越少的资源,他的手中虽然还拥有100艘战舰,但是指望着这些船来拯救一个没有希望的国家,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特龙普所能够做的,只是在战场上为他的国家争取到更多的体面,以便将来在谈判桌上能够少一些被动。

    所以他一定要赢得这场战役——这是他为他的国家所能够做的最后事情了!

    他的旗舰“布瑞得里斯号”向着英国人冲了过去,他要再度恢复昔日的雄风,找到对方的旗舰一决雌雄。

    可是对方的指挥官蒙克——这个狡猾的家伙——特龙普发现自己找不到了,而应该是鲁伊特尔的老对手——威廉·佩恩,带着他的“詹姆斯号”却死死地缠住了他。正当两艘战舰进行着激烈交火的时候,一名英国神射手爬到了“詹姆斯号”的帆索上东张西望,他看到敌方的旗舰上有一个花白胡须的老头正在指挥战斗,神枪手就用滑膛枪瞄准对方,射出了一粒铅弹。

    海战的艺术表演大师,荷兰人的希望,冯·特龙普中弹倒地。

    他一生都在为自己的国家而战斗,现在,他仍然是这样。

    威特·德·威斯接到这个可怕的报告,他当即命令手下人立即封锁消息。同时,他禁止海员将“布瑞得里斯号”的将旗落下,就让那一直飘扬在高空吧,特龙普是不会撇下他的士兵离去的,更不可能离开他的战场。这位世纪末最后的骑士,无论他活着还是死了,是永远也不会谢幕的。早在威特·德·威斯以统帅的名义想登上“布瑞得里斯号”却遭到海员们的拒绝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一点。

    这一次威特·德·威斯同样不会登上“布瑞得里斯”——这艘旗舰是属于特龙普的,永远永远。

    威特·德·威斯秘密地接过了战斗的指挥权,他知道荷兰已经完了,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他们都已经注定了再也没有希望。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确保这支舰队上所有战士们的安全——避免他们因为被英国人彻底击溃而遭到屠杀。所以他一定要坚持战斗到天黑——等到第二天,一切都是政治家们的责任了。

    所以激烈的战斗仍然在继续进行着,而且越来越激烈。

    只有当特龙普这位海战艺术大师离去的时候,才凸显出布莱克所发明的阵列线的威力——荷兰人发现他们无法靠近敌船,他们的机动性与灵活战术被英国人识破了,他们只能被动地仿效英国人的阵列线来保护自己——这么做当然是非常拙劣的,可是失去了特龙普的荷兰海军,也就失去了灵魂。

    但是荷兰人却不会因此而放弃,他们每个人都和特龙普一样,无论在生前还是在死后,都是满怀着悲壮的心情与敌舰周旋到底。在这场战斗中没有一艘荷兰战舰被俘——它们都被英国人的重炮打得粉碎!

    战斗持续到黄昏,海面上漂浮的到处都是荷兰战舰的残桅碎片,总计有11艘战舰被击沉,其余的也都被英国人的重炮轰击得面目全非。共有1 600多人阵亡,但是更多的人仍然活了下来。

    现在,他们在自己统帅的带领下开始了撤退。

    威特·德·威斯和鲁伊特尔亲自殿后,以防止撤退中的战舰发生混乱。这一次撤退再一次展示了荷兰人的高超海战技巧——但是,每个人都清楚,战争就要结束了。

    荷兰战舰返回了本土,特龙普的死讯终于公开了,荷兰举国沉浸在无限的悲痛之中,他的死意味着荷兰人的最后希望的丧失,他们再也没有可能与英国人在海战中分庭抗礼了——此外,一些英国人也透露出极度的悲伤情绪,这些人多是些王党分子,他们本来寄希望于特龙普打败英国的舰队,这样王党说不定就会有复辟的机会了——可是现在,最终还是乔治·蒙克帮助了这些王党分子,但这与荷兰人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特龙普的死,同时也使得议会中共和派人士的观点再次占到了上风,正是这种政治情绪推动着荷兰人与英国签订了停战条约。

    但这个条约形同废纸,第三次英荷战争,很快就要爆发了。

    【逃无可逃的战争宿命】

    早在欧洲的三十年战争之初,法国人就对西属尼德兰有领土要求。

    法国人是个不肯轻易改变主意的国家。

    这就意味着——法国人对荷兰有领土要求——而且越来越强烈。

    事实上,多少年来法国人始终无法理解这样一件事:为什么荷兰会在法国的版图之外?——这就直接导致了拿破仑时代直接把荷兰划进了法国的统治区域里,至于荷兰人对此有什么看法——那是荷兰人自己的事情了,与法国的利益无关。

    当荷兰人与英国签订了停战协议,又与瑞典结成三国同盟的时候,法国国王路易十四对此非常不满,于是路易十四着手拆散这个让他讨厌的联盟,应该说他的努力是非常成功的。他不断给英王查理二世送去大量的钱财,并在事实上承诺将控海权交给英国人,这对于查理二世的诱惑是无法抵御的。而法国,他只是热衷于他的大陆扩张政策,这就是英法联盟能够缔结的基础了。

    路易十四的所为导致了这样一个事实:一旦当战争启动,荷兰人将会发现他们在整个欧洲找不到一个同盟者。

    荷兰人当然不会喜欢这个结果,所以他们尽一切可能避免战争,但是,战争是有着自己的客观意志的,它不会听任天真的荷兰人任意摆布,这是此后荷兰人将会明白的一个道理,但在当时,他们仍然拒绝这一点。

    英国的战舰接到了国王查理二世的命令——当英国皇家的一艘快速帆船受命从位于英吉利海峡的一些荷兰战舰附近通过的时候,如果荷兰战舰没有降旗,那就毫不客气地对荷兰人开炮。

    1672年1月,英国人照会荷兰,要求荷兰承认英国国王对英国各海洋的主权,并命令荷兰舰队要向哪怕是最小的英国战舰降旗敬礼——法国国王路易十四支持英国人的这一照会,并急切地期待着荷兰的拒绝。

    但是荷兰人屈服了——失去了特龙普,荷兰人已经彻底丧失了最后的勇气。

    查理二世对于荷兰人的“无礼”非常气愤,就命令他的海军攻击了一支荷兰船队。

    荷兰人没有敢吭声。

    查理二世终于“忍无可忍”了,他正式向荷兰宣战。

    与此同时,法国陆军分成几个军团向前推进,穿过西属尼德兰郊区,直接从南面和东面向荷兰发起猛烈攻势。

    现在荷兰人终于知道了,战争就是他们的宿命,最终逃无可逃。他们所能做的就是将75艘战列舰编入现役——至于让谁来领导这最后的海上力量,他们最理想的人选当然是特龙普——然而他已经死了,永远将他的人民抛弃了!

    这时候,德·鲁伊特尔走了出来,这一年他已经66岁了。

    败军之将!

    鲁伊特尔虽然在前两次英荷战争中多次有过精彩的表现,但最终,他仍然不过是一个败军之将。在那场决定国家生死存亡的战役中,荷兰人的希望与精神支柱特龙普战死了,而他却活着回来了。

    只有鲁伊特尔自己才知道,他之所以活下来,就是等待着这个时候——这个真正的存亡关头,也许除了他,再也没有人能够拯救荷兰了。

    新一轮的海上大战开始了。

    然而,鲁伊特尔所面对的情势,远比任何时候更为糟糕——北部七省期望着他能够立即赶往泰晤士河,在英法两国的舰队会合之前抢先攻击,鲁伊特尔完全支持这个建议,但是,他的舰队迟迟凑不足——事实上,他的舰队中的绝大部分都没有准备好,这并不是因为管理不当,而是出自于当时的政见分歧,支持君主立宪的派别反对由共和党来领导这次战役——然而鲁伊特尔还是来到了海上,并在绍斯沃尔德湾与英法两国的联合舰队相遇。

    人们期望着鲁伊特尔能够战胜敌人,至少也要给他们一个教训。然而,出乎人们的意料,鲁伊特尔却逃走了,他逃得那么快,逃得又是那么远,以至于联合舰队追了好久也没有追到他。

    联合舰队返回了港口,为了一次未曾真正交火的胜利而稍嫌感到遗憾——但是,这种遗憾马上就转化为一种惊慌——鲁伊特尔又回来了,就好像他根本没有离开,一直等在绍斯沃尔德湾一样!

    鲁伊特尔用一部分战舰牵制住法国人,使他们动弹不得,然后他同时向英国的两支分舰队展开了强攻,猛烈的炮火打得英国人溃不成军——有关这次战役,英国历史学家以极其悲愤的情绪告诉我们,在当时,荷英两国的战舰与兵力之比为3︰2——这恰恰证明了鲁伊特尔的优秀与不凡,这种优秀与不凡已经超出了与他同时代的任何人——包括了伟大的特龙普将军。

    这场战役一般被称为绍斯沃尔德湾海战,也称素莱湾海战——德·鲁伊特尔所表现出来的军事才能与魄力,堪称经典,在他之前从未曾出现过——在絮弗昂和纳尔逊之后,也从未出现过。但是在当时,所有的人——荷兰人、英国人和法国人,他们全都低估了这场战役,对他们来说,这不过是一次规模性海上交火而已,不过是一次牵制性战斗,其作用不仅使联合舰队遭受到了巨大损失,并使其弹药耗尽,最终导致了这支联合舰队出航延期一个月,仅此而已——似乎就仅此而已。

    但接下来的战事发展,却终于使这场战斗体现出其无与伦比的价值——事实上,正是这场规模性交火拯救了荷兰。

    也就是说,是66岁的鲁伊特尔拯救了荷兰。

    当时的实际情况是,北部七省面对英法联军的强大攻势,已经对这场战争的结果感觉到绝望了。

    战争开始前,荷兰执政的共和党错误地运用了战略,他们把陆军布置在每一座设防的城市里,寄望于每个城镇中的军队能够阻止住法国陆军的推进。但是法国国王路易十四却听从了部属的建议,他集中兵力只攻击一些比较重要的城镇,一旦重镇被攻克,那些次要的城镇就会在强大的压力下主动向法军缴械投降。

    战事的发展与路易十四的期望一般无二,法国人一路推进,势如破竹。北部七省的陆军和他们的领土,就这样一部分接着一部分地落到了法国人手里。还不足一个月的时间,法国人就占领了荷兰的中心,获得了全面的胜利——在法国人的面前,再也不存在一支有组织的军事力量能够阻止他们的前进了。

    尽管鲁伊特尔已经在海上重创了联合舰队,但在荷兰本土,似乎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当时整个荷兰陷入了极度恐惧与骚乱之中,悲观绝望的情绪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里:鲁伊特尔?随他去吧!荷兰已经灭亡了,他那场所谓的胜利,对于一个业已灭亡的国家来说又有什么实际意义呢?

    1672年6月15日,荷兰州州长获得国会的批准,派出一个代表团前往法国与路易十四会晤,他们试图在外交上寻找一条可行的方案——说不定路易十四会提出一些让荷兰容易接受的建议。

    而在这个时候,荷兰的城镇仍然是接连不断地向法国人投降——整个国家已经丧失了希望。

    6月20日,法军进入了通往首都阿姆斯特丹的要隘默伊登。

    受极度恐惧所驱使的默伊登市民没有勇气拒绝法国人的进入,他们躲在自己的屋子里,从窗口向外边惊恐不安地张望着——他们看到了几名法国士兵,但却没有看到更多的法国人。

    很快大家就弄清楚了,这几名法国士兵只是迷了路而已。

    默伊登人为自己的畏惧与胆怯而感到羞愧,但是他们还是缺乏与法国人正面战斗的勇气——哪怕对方不过是几个迷路的士兵——于是默伊登市民就用酒将这几名法国士兵灌醉,而后杀死了他们。

    默伊登事件激励了阿姆斯特丹,为了防止法国人的报复,阿姆斯特丹派出一支军队去保护默伊登。当法国人到来之时,他们打开了堤坝放水阻止住了法国人,而默伊登则从此依靠海路为自己提供给养——现在我们应该能够知道鲁伊特尔重创联合舰队的意义了!

    鲁伊特尔的胜利为荷兰保住了最后的给养供应通道,这使得他们可以放手对付法国人——而法国人却无力应付这种攻击。

    政治谈判仍然在进行之中,并且取得了一定的进展,这时候谈判代表还在法国人的兵营里,但是荷兰民众却已经等不及了,他们不应该坐视鲁伊特尔的胜利白白流失——阿姆斯特丹的防护堤被打开了,紧接着,其他城市也仿效着阿姆斯特丹的做法打开了他们各自的防护堤,这些城市都蒙受了巨大的损失,但是法国人,却发现他们的陆军不得不进行一场海战——荷兰的每座城市就像是屹立在深水区的岛屿,法国的陆军不知道如何才能接近它们。

    浸泡在水中的荷兰在战争面前继续推进他们的政治变革,奥兰治威廉出任了北部七省最高行政长官,并担任了陆军和海军的元帅——后来他成为了英国国王威廉三世——而在几个星期之后,共和党的首领德威特兄弟被暗杀。

    战争陷入了僵局,这就为荷兰在国际上争取支持赢得了充足的时间。此时欧洲各国都已经意识到了如果荷兰灭亡给自身所带来的危险。于是德国皇帝、勃兰堡选帝侯和西班牙国王率先发表声明,公开支持荷兰。这时候路易十四决定放弃他最初的那些苛刻条件,答应荷兰人当时提出来的和谈建议——但现在荷兰人却不同意了,战争与政治就是这么一回事,任何人都必须要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哪怕是国王也不例外。

    联合舰队与鲁伊特尔的战斗仍然在继续,事实上,泰瑟尔海战已经是双方的第三次交火,每一次交火的情形都是大同小异,鲁伊特尔按照他选定的时机进行攻击,将联合舰队的弹药消耗完就立即撤退,这样他就将荷兰近海的控海权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以保证那些被洪水包围着的城市能够及时获得他们的给养。

    联合舰队在与鲁伊特尔作战的时候也曾采用过多种战术,其目的就是要诱使鲁伊特尔远离海岸,这样一旦风向转变,鲁伊特尔就不能再利用其海岸进行防御。看起来这个计划并没有如愿以偿,但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激烈的海战交火还是难以避免的。

    联合舰队的后卫——英国人爱德华·斯普拉格爵士在战斗中发现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人物————特龙普——老特龙普的儿子小特龙普,如今的小特龙普继承父亲的遗志已经成为了荷兰海军中的翘楚——早在老特龙普在世的时候,爱德华·斯普拉格爵士曾向他的国王承诺过:即使不能把特龙普的本人,也要把特龙普的尸体带回英国,否则斯普拉格爵士就战死沙场。

    但是后来的事情我们都知道,特龙普在荷兰最后一战中身死,而斯普拉格爵士非但没有把他的尸体带回英国,也没有战死沙场,而是好端端地返回了本土。这个未曾实现的诺言使得爱德华·斯普拉格爵士耿耿于怀。如今看到小特龙普,斯普拉格爵士显然认为这是一个他弥补自己诺言的好机会,于是他下令整个后卫舰队全部停下来,而他本人则亲自去追捕特龙普。

    斯普拉格爵士的这个任性行为让联合舰队混乱不堪,但是他却和小特龙普在海上上演了一场激烈的追逐战,彼此双方旗舰之间的战斗更是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双方都曾击毁了对手的旗舰,迫得他们不得不转移到其他战舰上去,再重新开始了追逐与交火。然后他们的战舰再一次地被击毁——但到了第三次的时候,斯普拉格爵士的战舰中了一发炮弹,这艘战舰下沉的速度明显有点快,这从斯普拉格爵士再也没有能够从水里钻出来就可以得到证明。

    泰瑟尔海战后的第9天,1673年8月30日,以浸泡在水中的荷兰为一方,西班牙——这两个不世之仇终于因为利益而走到一起来了——格林和德意志皇帝为一方组成了正式联盟,并且赶走了法国驻维也纳的大使。面对这种局势,路易十四开始认真考虑从荷兰撤兵的可能——他的方案实际上说起来极为荒唐,他打算与荷兰和解,然后再对西班牙、奥地利王室和德意志进行宣战——这就又回到了欧洲三十年战争的老路上去了。很显然,路易十四的脑子有点跟不上时代。

    但是最先和荷兰签订和解条约的却是英国人——荷兰承认英国舰队拥有从西班牙的菲尼斯特雷角到挪威的这片海域的绝对控制权,并给予战争的赔款——这个条件固然是屈辱性的,但荷兰显然支持不了同时的海上与陆上两场战争,这却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此后4年,虽然英国人退出了,但是卷入这场战争的国家却越来越多,几乎有着全欧洲战争的发展趋势。

    首先是德意志诸邦与奥地利共命运,对法国进行宣战。而在波罗的海,丹麦看到瑞典加盟了法国一方,就匆匆忙忙地与德意志合作,派出了1.5万人的军队加入到了这场战争之中。而巴伐利亚、汉诺威和符腾堡却仍然忠实地和法国人站在一起,这样就导致了几乎全欧的国家全都卷了进来,战争的主战场也就不再局限于荷兰,而是越过法国的东部边界,推向莱茵河。此后不久,荷兰海军在小特龙普的领导下,与丹麦人组成了联合舰队,于1676年战胜了瑞典。

    战争发展到最后,首先是西班牙国力耗尽,无力防守西西里岛,请求北部七省派军舰支援。但这时候的北部七省早已是精疲力竭,负债累累,贸易损失巨大,还必须向奥地利皇帝和德意志诸邦的君主们偿还本次战争的借款,资财耗尽,一蹶不振了。直到1678年1月,荷兰与英国这两个海洋国家成立了一个攻守同盟,法国才认真地考虑撤回他们的陆军。

    【历史的足音】

    作为本章的结束,我们引用一位荷兰历史学家的原话,以便让我们更清楚地认识到荷兰的崛起与衰落。

    这位历史学家说道:“坐落于法国和英国之间的北部七省联合体,自从它们独立于西班牙之后,不是与这两个国家中的这个,就是与那个,持续不断地进行战争,耗尽了资财,毁灭了海军,使它们的商业、制造业、贸易迅速地衰败。一个爱好和平的国家就这样被无缘无故的、持续不断的敌对行动给毁了。英国与荷兰友好对荷兰造成的损害常常不亚于与其为敌时。而当一个实力在不断地扩大,而另一个实力在不断地缩小时,两者的联合便成为巨人和侏儒的联合。”

    这就是荷兰的悲剧之所在了,作为一个小国,荷兰因其幅员小,力量单薄与位置不适,无论是与英国敌对还是与英国同盟,最终只能是一个受害者。它的崛起获益于欧洲诸国的多边博弈态势,它的衰落也同样是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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