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三万乐得走在村里,昂首阔步,扯着嗓门唱秦腔乱弹。能不够不胜欢喜,对芳妮百般照顾。芳妮走路,她像母鸡护小鸡似的跟在一旁边走边叫:“走慢点,小心把腰拧了!”芳妮想干点零活,她忙加阻止:“快歇着去,甭动弹,想吃啥,尽管说,妈给我娃打鸡蛋。”芳妮吃饭,她在一旁加油打气:“多吃点,吃得多,营养好,日后生的娃娃胖!”锁柱呢,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不高兴,阴阳怪气,喜怒无常,脸上的表情时而晴转多云,时而多云转阴,阴天偶然还有小雨,一次,芳妮发现他躺在炕上偷偷淌眼泪。
芳妮半喜半忧,喜的是婆家待自己不错,忧的是既享福同时也在受罪。她心里有不可告人的苦衷,结婚后,锁柱只是无动于衷地摸摸她,有时也冷冰冰地亲亲她,兴奋时也想干什么,但始终也没有干什么。她感到诧异、茫然。当她本性冲动之时,她明白了,锁柱对她乃是画中的饼不能充饥。有什么办法呢?她羞对人言,连母亲也不好意思告诉,甚至有时连想也不敢多想。那么想了,就不是一个正经女人了。这便是芳妮的观念。而她并不知道这观念是多么陈旧、荒唐、愚昧。那天晚上,她从梦中醒来,迷迷糊糊感到一个人体,闻到一种男子汉特有的气息,受到了一种刺激,她本能地配合了,从而也就得到一种快感。当她发现那人不是锁柱时,女人的羞怯、良心的责备、贞节被毁的慌恐,一起涌上心头。她发疯似的用手指去抓那人的脸面,大声惊呼有坏蛋。能不够闻声起来,拉开芳妮的手,悄声说:“芳妮,别喊叫,他不是坏蛋,他是刘成。”
刘成脱了身,却不敢逃走。
芳妮扑到能不够怀里哭诉:“妈呀,我没脸活了,你叫我死!”哭了阵,猛地从能不够怀里挣脱,去摸电灯泡,幸好电灯关着,这才没有触电身亡。刘成吓坏了,茫然不知所措。过了一会儿,他从慌乱中清醒过来,镇静地对能不够说:“干娘,你让我投案自首去吧。你放心,我不会说是你让我干的,就说我自己鬼迷心窍犯了罪,让法律惩罚我吧。”
这下子能不够倒乱了方寸,慌了手脚,眼下,一个要自尽,一个要投案自首,她不知道由自己一手导演的这出荒唐戏该如何收场才好了。忽然,她想起自己还有一种没有使用的武器,或者说是一件法宝,那就是眼泪。说到眼泪,她有的是,也来得快。只见她眼一挤,嘴一咧,动了哭声,眼泪“扑簌簌”流下来,流到芳妮的脸蛋上。她边哭边说:“芳妮呀,刘成呀,家丑不可外扬呀,肉烂在咱锅里,你两个贵贱不能胡思乱想,听妈的话,甭吭声;不听妈的话,妈也去死,咱一家子都死,一坑埋!”
能不够这一招果然奏效,刘成不再喊叫了,芳妮不再哭闹了,反过来一起来安慰她了。
能不够见芳妮和刘成两人不叫不闹了,心里踏实了许多。她寻思:这下可好了,张家教女有方,教出来的女子果然有德行,想必她怀上了娃以后不会有什么三心二意,也不会招蜂引蝶,既怀娃又贞节,两全其美,难能可贵。刘成是个有良心的小伙子,等芳妮怀上娃之后,说些好话,给他些工钱,把他打发走,谅他出去也不会胡说八道。他胡说八道,谁信?
可是,能不够打错了算盘。
刘成尽管忠厚老实,但老实人不一定干老实事。起初,他的确是违心从命的,可当他和芳妮发生关系以后,情窦大开,心醉神迷,于是就难以控制自己了,情不自禁地一次、二次、三次,和芳妮暗地里做了三个月夫妻,两人从最初的肉体吸引上升到精神吸引,两颗心发生了撞击共鸣,产生了爱情。
这事儿能不被能不够看在眼里?这天,能不够沉着脸对刘成说:“成娃,我说过好几次了,让你和芳妮一刀两断,你咋没有记性?当初请你去,你哭着赖着不肯去;如今不让你去,你偷着摸着总想去。这可奇了怪了,莫非是狗忘不了吃屎?”
刘成被训得面红耳赤,耷拉着脑袋,说不出话来。
能不够又教训道:“人心要知足,人心不足蛇吞象。我把个花朵般的媳妇让你白白睡了,就够意思了,你总不能吃饱饭不丢碗么!日子长了,让你锁柱哥看见了,他心里窝囊不?让你干爹看见了,生气不?让村里人知道了,名誉好听不?当初你说人应该有道德,你的道德现在叫狗吃了?”
刘成微微抬了一下头,满脸愧色,喃喃道:“干娘,我保证往后不和芳妮来往了。”
“这才像个乖娃好娃,也不枉干娘疼你一场。”能不够脸上有了喜色,想了想,又正言厉色地叮咛:“成娃,说不往来就坚决不要往来,往后要是再胡来,莫怪干娘翻脸不客气!”
从此,刘成故意冷落芳妮,忍痛割爱。芳妮给他说话,他爱理不理;芳妮给他暗送秋波,他装作没有看见。一天中午,芳妮在井边洗衣服,刘成去担水,芳妮一瞅四下无人,把洗衣盆的清水有意撩到刘成脚面上,逗刘成说话。刘成心里一热,欲言又止。芳妮噘着小嘴埋怨说:“刘成,你真的不喜欢我了?”刘成硬着头皮说:“芳妮,咱都死了那条心,今生无缘,来世再做夫妻吧!咱们好,就好在心里。”芳妮半羞半怒:“哼,想不到你原来是个没良心的薄情郎。”刘成戚然道:“干娘骂我没良心,你也骂我没良心,做人真难啊!干娘下了令,不让我和你往来了,说再来往就对我不客气了。我名不正、言不顺、理不直、气不壮,有啥办法呢?芳妮,希望你能理解我。”说着,眼泪汪汪的。芳妮见刘成伤心落眼,眼泪也止不住流下来,自怨自艾地说:“唉,都怪我命苦。刘成,错怪你了,你别往心里去。”芳妮一哭,哭得刘成心如刀绞。
当晚,芳妮睡下之后郁郁寡欢,闷闷不乐。锁柱满脸怒色,问芳妮:“你中午和刘成在井边说什么话来着?感情那么深的,都哭了。”芳妮不作声。锁柱眼露凶光,猛地扑上去在芳妮脸蛋上咬了一口,芳妮脸上立时被咬出两排带血痕的牙印,她疼得双手捂住脸蛋,可又不敢吭声。锁柱骂道:“你这个骚货、烂鞋、可怜虫,不知羞耻,不懂得什么叫爱情。我本来是很爱你的,可你竟然不知道爱我,你跟畜生一样,只知道肉体快活,哼,我叫你快活。”锁柱越骂越怒,妒火攻心,恶狠狠地把手伸进芳妮的胯下,用手指狠狠去抠芳妮的下身。芳妮疼得“哟”一声惨叫,浑身痉挛,脸色变得苍白。
锁柱感到一种满足,冷笑了几声又说:“你必须在感情上和刘成一刀两断,全心全意地爱我,就像林黛玉爱贾宝玉那样爱我。爱情不是性爱,林黛玉和贾宝玉没有结婚,但是他们的爱情很高级,你懂吗?”
芳妮昏死过去了。当她苏醒过来的时候,发现锁柱正疯狂地在自己身上吻着,摸着,边吻,边摸,边发出比哭声还难听的笑声:“哈哈,你是我的林黛玉!你是我的林黛玉!”
锁柱的笑声传到能不够耳朵里,她以为奇迹出现了,不禁心花怒放,把她那白蚕一般的身子紧紧靠拢着马三万,说:“娃他爸,听见没有?锁柱吃了特效药,说不定有本事跟媳妇睡觉了。”马三万在想他的心思,只是“嗯”了一声,气得能不够骂了一声:“木头!”
刘成也没有睡着,听见芳妮那一声惨叫,出于保卫的本能,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握紧拳头,向门外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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