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公司休息时间,木子说,我给你们讲一个故事吧。于是就有了下面这篇小说。
说的是楼下收留三条腿流浪狗的那个妇人。六十出头的年纪吧,或者是七十岁。关于她的年龄,谁也不能够说得很真切。她经常拎着个塑料袋在小区里转悠,专找犄角旮旯去,不是散步,是去找那些流浪猫。有时候,猫也会出来找她,聚集在一单元门侧的水泥地上,或卧或躺,或装着和狗打架,一时猫喵狗吠热闹非凡。老太太坐在咯吱作响的竹椅靠背上,眯着眼望着,像没有望着那样。
之所以记住,是因为她的花裙子。院子里的老太太都是从苦日子走过来的人,一辈子矜持惯了,绝不肯这么奢侈地大红大绿。只有她,眼看那么大年纪的人了,偏就不肯服老,除了花裙子,还爱趿拉一双有着花猫头的粉红拖鞋。手腕上也是一串串的花红柳绿。
她几乎没什么别的嗜好。除了这打眼的服饰,以及因烧伤表皮黏连在一起的胳膊,她和素常在街上见到的那些老妇人其实没什么两样。脸上的皮肤都很正常,看上去满满的慈祥和气,就像你楼下经常遇到的某个邻居老妈或大舅妈家的三姑婆那样。满头银白的头发修剪到齐耳,梳理得整整齐齐别到了耳朵后,一道道皱纹从眼角和额头折叠下来,只给眼睛露一点点视觉的微光。稍微有些佝偻脊背,说话总是担心对方听不见,因此用了很大的嗓门儿,就像在吆喝什么。总之一张脸被岁月磨砺切割,仅存的这些素材早拼对不出年轻时的模样。
就是这样的一个老人,说满脸沧桑真不为过,配上鲜艳至极的花裙子和粉红拖鞋,给视觉造成了极为鲜艳的冲击。就像是一种对生命本身时时刻刻的提醒。说不出是怪异荒诞还是莫名感动。每当她路过你或者你路过她,你就会不由自主停下来,默默行注目礼,直至她走出视线。
如果你偶尔掀开她那间房屋的帘子,进入狭小逼仄的小屋子里,你一定会惊讶自己进入了挂历博物馆。屋子里从天棚到墙壁,密密麻麻贴满了一个个明眸皓齿艳丽青春的明星。从巩俐毛阿敏到章子怡到王菲到周笔畅,全都被老妇人拼接齐整地张贴在墙上。拉开电灯,一个个鲜活的女子从不同方位和角度冲着人微笑。老妇人也爱笑。好像每时每刻都有快乐幸福的事情在发生;就像住在这样一间阴暗潮湿的小黑屋子里是一件多么值得幸福快乐的事情,就像门前矮墙下的那些红红白白的花朵好过国花园里大朵大朵的牡丹。
有次下班你回来,看她弯着腰扶簸箕,捉着扫帚在清扫垃圾,不经意脱口问道,阿婆,你怎么总是一个人?你有儿子和女儿吗?几分钟后终于辨懂你话语的老太太,枯瘦的手掌一挥淡淡地说,走了,都走了!跟着老头子一起走了。老太太说得云淡风轻波澜不起,甚至那一瞬间脸上还带着淡淡的微笑,瞬间让你开始怀疑事情的真实性和老太太的智商。
后来,无意中获知事情的真相。老太太曾有两个儿子,丈夫是个木工,后来一场大火夺走了丈夫和两个儿子,只留下了老太太一个人。开始,老太太还寻死觅活地哭天抹泪,没多久老太太就变了,不知她从哪里讨来了格桑花的种子,在楼下的空地上开始种植。
每年的四月到十月间,楼下那块空地简直成了花的海洋。而老太太也开始喜欢色彩鲜艳的衣物,天天穿红戴绿地招摇过市。走到哪里就像是移动的春天。
这真是一个奇怪的故事,可却并不使人觉得难过。
(原载《大观》2016年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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