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尔·卡耐基经典全集-通向白宫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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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道格拉斯的“兔子”

    在林肯看来,道格拉斯似乎越飞越高且越飞越远了,他都快看不见了,只是偶尔会见他在云层之外盘旋,矫健地舒展其坚硬的翅膀。林肯知道,他的老对手这么些年青云直上,得意着哩。

    不,在道格拉斯自己看来,他还没有达到成功的顶峰,他雄心勃勃地计划着,希望在他40岁之际问鼎总统宝座,成为年轻的合众国最年轻的总统。

    他想着那时自己上下其手,成功地达成了1850年的妥协,正是炙手可热的当儿,放眼天下,谁是敌手?那时不是连那可怜的老亨利·克莱也觉身心疲惫,离开吵吵嚷嚷的华盛顿,到纽波特的夏日海滨,去享受凉爽的海风了么?

    而在1852年竞选的当口,辉格党南北分裂,他们不满意菲尔莫尔,试图故技重演,再次推出一位军事英雄温菲尔德·斯科特将军,而他赢得了北部却将焚烧谷仓派推回了民主党的怀抱,连那个自由土地党的黑尔这次也不再让贤,亲自披挂上阵了。道格拉斯想着,多好的机会,那时做个总统正如探囊取物一般。可惜,功亏一篑,大概自己锋芒太露了,最后便宜了那匹黑马皮尔斯。

    然而锋芒不露,40岁不到能这般耀眼么?

    林肯知道,道格拉斯参议员现在已做了准州委员会主席,而自己呢?偏处于遥远的中西部,使得夫人整天在耳边念叨,她仍然做梦都想着华盛顿上流的社交圈呢!他想着那一年自己想谋个一官半职,竟然有人推荐他做俄勒冈的州长,那可是日落西山不回头的太平洋岸边呢,自己还正思考着,夫人却一口回绝,伊利诺伊已谓之远,岂可再远到不着边际?

    他有些灰心,对政治已相当厌倦,道格拉斯得意就让他得意去吧,自己做个律师不也挺好么?然而暗地里,当他观照自己的内心,他就发现自己实在有些不甘心,不然怎么将那几何定理弄得那么滚瓜烂熟?他等待着、蛰伏着。

    他等得有些失望了,他的头沾满了第八巡回区的灰尘,他已被伊利诺伊的乡土气息侵染得更加土气了,他已习惯于逗弄儿子,他是三个儿子的父亲呢!

    1853年,他又喜得贵子。虽然林肯与父亲有些隔阂,但父亲死的时候,他自己没能去送葬,这使他有些耿耿于怀,现在他将他的儿子命名为托马斯,这样就又有一个汤姆了,小汤姆现在还不到一岁呢!

    就在林肯度着闲散时光之际,却见道格拉斯急冲而下,越过中西部,紧紧抓住内布拉斯加这只兔子。

    1854年年初,道格拉斯为实现修建一条横贯美洲大陆铁路之设想,为使移民连绵不断地流动,他提出议案要求组建内布拉斯加准州,那是一块范围广大的地区,包括在密苏里、艾奥瓦和明尼苏达以西的几乎整个密苏里河流域和普拉特河流域。道格拉斯抓住这只兔子高叫着:必须让移民和文明的潮流滚滚向前,而在他的内心则翻滚着,总统宝座将因这扩张主义议案而成为他的“显然天命”。

    在他得意之际,南部伸过一只魔掌,将这只兔子扯得血肉模糊。内布拉斯加准州在密苏里妥协线以北,密苏里州参议员,参议院临时议长戴维·艾奇逊,宁愿目睹其“沉入地狱”,也不允许它组建成一个准州,当然如果允许蓄奴那就另当别论了。但道格拉斯的议案却写明“是否蓄奴将取决于宪法规定”。这就使南部的眼光挡在36°30'这堵墙上,丝毫看不到使奴隶制越此而过的希望,他们当然不能满意。

    道格拉斯慌忙承认有点“笔误”,于是将其修改为:“凡有关准州和即将成立之新州内奴隶制问题,将由当地居民选举适当代表磋商表决。”这正是道格拉斯多年来所提倡之“人民主权论”,他一直在为这进行努力,试图通过它最终解决奴隶制问题。这个弹性理论当然不能满足南部的胃口,他们要求明确废除36°30'以北禁止蓄奴的规定。

    道格拉斯如果吞食他的兔子,就必然碰到南部这只手,这只手却总是难以拿开,他又一次让步了。他在1月23日的修正案里将他的兔子——内布拉斯加——一分为二,即将准州分成堪萨斯和内布拉斯加两部分,也就是暗示堪萨斯划给南部了,你尽管蓄奴去吧,别挡住我。

    道格拉斯的兔子现在鲜血四溢,喷溅在美国自由的天空,洒落在美国自由的土地,而当这些鲜血落下的时候,似乎变成一团团火,灼伤了大众的心,他们愤怒了。

    首先是俄亥俄州的萨蒙·蔡斯,向道格拉斯发动了猛烈攻击,他与一个先是辉格党后加入自由土地党的人一起策划了一篇文章:《国会里的独立民主党人对美国人民的呼吁》,在其上签名的还有萨姆纳。

    这篇文章1月24日发表在《纽约时报》上。蔡斯等人怒斥堪萨斯——内布拉斯加议案是对神圣的密苏里誓约罪大恶极的践踏,是对一种宝贵权力的罪恶昭彰的背叛,是一个十恶不赦的阴谋的组成部分,这个阴谋试图在一个广袤的空地上将来自外国的移民和来自本国的自由劳工赶走,使之成为奴隶主和奴隶居住的暴虐的凄惨地带。

    成千上万的乡村城镇掀起了怒潮,新英格兰和西北地区的牧师也愤怒地抗议。特别是当3月4日该案最终通过时,众议院剑拔弩张,差点血溅会场。

    道格拉斯早就预言过它会引起一场疾风暴雨般的大混乱,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这么猛,甚至令他措手不及。他回到芝加哥,他已在那儿苦心经营有年。使他感慨万端的是他甚至可以借助焚烧他的模拟人像的火光从华盛顿走回,他被称为叛徒,因为他出卖了人民、出卖了国家、出卖了自由。

    一路上总有人送他30金币象征他是犹大,总有人送他绳子希望他系上脖子。他觉得被误解了,他要向芝加哥人民解释他做了些什么和为什么这么做。然而他被愤怒的潮水淹没了,他试图说话,嘘声、叫声、笑声、怪异的歌声,还有最响亮的称呼叛徒绰号的声音掩盖了他的声音。

    在9月初的那个炎热的星期六之夜,芝加哥万人空巷来到一个公共广场喝道格拉斯的倒彩。

    道格拉斯沉住气,毫不畏缩,他一定得讲出他的想法,然而人们不让他那“奸诈的气息”来“玷污伊利诺伊纯洁的空气”。一直到星期天凌晨他精疲力竭,挤过愤怒的人群跳上马车灰溜溜地走掉。

    现在民主党已分成南北两派,北方在怒吼。道格拉斯无可奈何地看着他的兔子,他除了因扼杀自由而沾满血腥之外什么也没有得到。

    2. 振翅与折戟

    然而林肯却在这血腥味中拍案愤起。他花了很长时间磨他的刀子,在州图书馆收集资料,直到他感到满意。当道格拉斯来到斯普林菲尔德的时候,他便起身相迎,因为他拿着一把剥开道格拉斯画皮的犀利的刀子。这把刀子在10月2日的斯普林菲尔德、10月6日的皮奥利亚两次挥舞,让道格拉斯狼狈不堪。

    他的这把刀子由法、感情和现实理智组成。他说宣布密苏里妥协案作废错了,“错就错在它带来了让奴隶制进入堪萨斯和内布拉斯加这个直接后果,错就错在它让奴隶制扩展到广阔天地的每一个角落这个意想得到的结局。”而“我痛恨它,”林肯发泄着他的情感,“是因为奴隶制本身极不公正。我痛恨它,是因为它使我们的共和国范例失去了在世界上的公正影响,使自由制度的敌人能够骂我们伪善,”“使自由的真正朋友怀疑我们的诚意”,然后他在自己的感情与《独立宣言》之间牵一条线,“尤其是因为它促使我们自己当中那么多好人公开反对公民自由这一最基本原则,批评《独立宣言》,硬说只有私利,没有其他正确合理的行为原则。”

    他感到无能为力的是对现行的奴隶制怎么办。他说他的第一个冲动是解放他们,把他们送往利比里亚。这显然是克莱的把非洲的儿女还给非洲的那一套。他自己也感到有些不太现实。那么,将他们留下来吗?林肯在这里表达了当时白人的一种最普遍的想法:“解放他们,使他们在政治上和社会上同我们一律平等?我自己的感情是不容许的,即使我自己的感情容许这样,我明知道大多数白人也不会容许。”

    林肯羞羞答答表达着一种对黑人的同情,犹抱琵琶半遮面,而当时大多数白人不愿黑人在一切方面与其平等却是事实。即便那个威尔莫特,也表明他提出附件的目的是为了捍卫自由白人的权利,是要为自由白人劳工保全一片干净的地方作为一份丰厚的遗产。反奴隶制扩张的白人往往关心的是自己种族的福利。

    那么,为什么要解放黑人呢?那是因为“有一种东西对他们的白人主人起作用,促使白人忍受巨大的金钱损失而解放他们。”林肯说,人们的正义感和人们的同情心不断地告诉人们,“那些可怜的黑人也有一种天赋的权利”。

    林肯还对持“神圣的自治权利”观点支持废除密苏里妥协案的看法作了批驳:“自治这种权利认为,每个人对完全属于他自己所有的东西可以随心所欲地处置,我相信这种主张是出于我的正义感。我把这个原则从个人扩充到社会”,因为“它不仅天然是公正的,而且在政治上也是明智的”。

    林肯认为,“自治的学说是正确的——绝对和永远正确——但是,用在黑人这个问题上却不恰当。或者不如说,是否恰当,要看黑人是不是人来决定。如果黑人不是人,那么是人的人就可以借口自治随心所欲地对待他。但是如果黑人也是人,说他不能也自治,岂不是把自治彻底破坏了吗?”

    林肯认为,“奴隶制起因于人的本性的自私,这和人爱好正义的本性恰恰相反。这两种本性是永远对抗的,一旦被卷入扩展奴隶制那样剧烈的冲突之中,随之而来的就必然是不断的震动、剧痛和痉挛。”林肯的演说忽然变得极为有力:“你可以废除密苏里妥协案,废除一切妥协案,废除《独立宣言》,废除过去的全部历史,但你还是废除不了人的本性。”

    因此,林肯以确定无疑的语气说:密苏里妥协案必须恢复。《独立宣言》的精神是和内布拉斯加精神完全对立的。“让我们重新采纳《独立宣言》以及同《独立宣言》相一致的方针政策。”

    林肯在这里还透露了他的国家主义精神:联邦的利益高于一切,法律是解决问题的手段。他说:“我愿给他们以任何立法,来索回他们的逃亡奴隶,但是这项立法不应严得使一个自由民沦为奴隶,正如我们的普通刑法不应严得把一个无辜者绞死。”

    林肯讲了三个多小时,那时天气仍很炎热,他衣着不整地侃侃而谈,时而回答衣冠楚楚的道格拉斯的提问,林肯时而不紧不慢,时而慷慨激昂,令道格拉斯如坐针毡,比刚回芝加哥时还更感难受。

    林肯在政治上是个铁杆辉格党员,而这时辉格党却不存在了。

    道格拉斯1854年使得整个美国的党派来了个大改造。早在2月,人们就聚集于威斯康星的里朋,声言如果道格拉斯的议案获通过,他们就退出各自的政党而另建新党以阻止奴隶制的进一步扩展。到了7月6日,人们为一份万人签名请愿书所激动,齐集于密歇根州杰克逊的一片树林内,就在那里,他们一致同意组成一个新的政党,并将其命名为共和党。很快辉格党、民主党、自由土地党等逐渐汇拢于该党周围,在这个夏季以燎原之势席卷了威斯康星、俄亥俄以及新英格兰地区。辉格党只在少数几个州保持完整的组织,在伊利诺伊,共和党的名称很快获得承认。

    在这个时候,一个秘密团体开始活跃起来,因他们回答别人询问的口头禅是“我一无所知”,便被称为“一无所知党”,他们或者也被称为美国人党,其主要目标是反对罗马天主教和外国移民。因为在十九世纪四五十年代,移民大量涌入美国,且半数以上是天主教徒,这些人之所以遭到反对是因为反对他们的人是长老会信徒和卫理公会信徒。他们在故乡英国受到天主教的血腥压迫,因而反意浓烈。他们后来逐步转向限制外来移民的政治权利,因而常常造成选举日的冲突。

    1854年的选举日,巴尔的摩的新教徒同天主教民主党人发生冲突,造成8人死亡、50人受伤的惨剧。然而他们成功地赢得了马塞诸塞和特拉华的选民。

    辉格党基本完了,林肯在这个夏天似乎不知何所适从。他是反奴隶制的,但却不同意采取激进的方式,他希望遵守法律,通过法律途径或其他和平方式如向非洲移民等方式解决。从政治前途上看,这时他刚有了这么个机会从蛰伏状态中惊醒,他必须慎重。

    采取极端方式的无论是南部奴隶制扩张论者或州权主义者,还是北部的激进废奴主义者,总归是少数,大多数白人只是反对奴隶制的扩张,他们并不希望黑人在所有方面都与白人平等。(甚至很多人无动于衷。)奴隶制鼓吹者常常挂在嘴边责难废奴主义者的问题便是混血儿问题,即所谓黑人讨白人妇女做老婆的问题,这是白人的情感无论如何接受不了的。

    然而这个夏天,人们是如此激动,以致伊利诺伊州很快就聚集了一帮激进分子准备于10月5日召开该州共和党的成立大会。林肯是伊利诺伊辉格党重要领导人物,如果他们邀林肯入会,林肯是无法推托的。赫恩登为林肯的政治前途着想劝他出外避风,林肯以在外有法律事务为由离开了斯普林菲尔德去了塔兹韦尔。这使此后当道格拉斯以伊利诺伊共和党的废奴政纲为难林肯的时候,林肯便可轻松地以不在现场作答,他也确实拒绝了共和党所给他的州中央委员会委员的荣誉。

    林肯的机会来了,因为接下来就是选举,道格拉斯民主党正在不得人心之际,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如果能选入国会参议院,那就太好了。这么多年,即使是那个与自己决斗的谢尔兹如今也超过了自己。林肯已45岁了,年华老大,每当想起这点他常常会出神。现在谢尔兹是道格拉斯的忠诚追随者,取胜的希望不大。他不用着急,他也真的并不怎么在意,他甚至说他不想参与竞争,当然他也并不反对提名,他的名字一提出,立即就通过了,他现在是参议员候选人。他的对手是谢尔兹和特伦布尔。

    李曼·特伦布尔从康涅狄格至伊利诺伊开办律师业务有年头了,他是一个民主党人,但现在因内布拉斯加问题起而反对道格拉斯。

    不久之后,林肯就开始活动了,他不能听之任之,他要争取广泛的支持,如果能够赢得那些所谓的反内布拉,斯加民主党人,他就可稳操胜券。

    他感到他的胜率颇高,因而满怀信心。

    林肯在斯普林菲尔德和皮奥利亚的演说表明了他的反内布拉斯加法的态度,但他同时也表示他对奴隶制不知该如何处置,他的观点不同于那些赞同奴隶制的人,也不同于那些痛恨其存在的人,他只是反对其扩展。但即使这样,他也知道,有一部分人,特别是那些有些影响的人会害怕他的言论,他们认为那会导致战争。背后的活动开始了。林肯感到了这些不利因素,他觉得如果背后的活动能被制止那结局就会令他满意。

    第一轮投票结果表明,林肯是有希望的,他以44票对谢尔兹的41票和特伦布尔的5票,只差6票便可获胜。这个结果表明了他的实力,同时也可看出即便在激昂的反道格拉斯浪潮中,他的追随者仍得票颇高,几与林肯相比,那是因为很多人对道格拉斯失望后却不知该如何举措,他们就将投民主党的票转给了谢尔兹,当他们发现一个适当的人选后,情况或许就不一样了。投民主党票的道格拉斯反对者似乎从没有考虑将其选票给林肯。这就是当时的民心。

    尔后,形势急转直下,林肯一轮不如一轮,到第十轮投票揭晓后,特伦布尔当选了。

    林肯再次沉浸到忧郁之中,甚至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忧郁。他回到律师事务所,坐于黄昏的阴暗中,低着头,沉思默想,直到黑暗将他重重包围。

    3. “输掉的”演说

    林肯从那破旧的屋子走出来的时候,人们发现他并没有消沉,他只是时而会显得满腹心事,而越是这种时候他就越是讲一些笑话,直到他和周围的人一道哈哈大笑,一笑解千愁。

    事实上,当他在破旧的律师事务所陷入无可言喻的忧郁中的时候,他已不再仅仅是为了他自己,而是出于对国家现状的思考使然。他的国家动荡不安,奴隶制问题造成了严重的混乱,他在思考着一种解决办法。但当他不知该如何办的时候,他就会陷入痛苦之中。

    他现在是伊利诺伊中心铁路公司的代理人,有许多案例得去处理,他很忙,但当他静下来的时候,奴隶制这个问题就悄悄走来,在他紧锁的眉头刻下印记。奴隶制的和平解决,当一天读到一位肯塔基法官的演说的时候,他想,是没有希望的,亨利·克莱1819年便试图如此,但36年来的经验证明了它的不切实际。在独立战争时期,几乎有半数的州订出了解放奴隶的办法,可是此后却再没有一个州这样做过。林肯开始这样想:我们作为一个国家能继续一半奴隶一半自由永远并存下去吗?他提出了这个问题,也一直思考着这个问题,但这个问题太难了,他找不到答案。

    不久,林肯给他的好友斯皮德写信,重申他的不赞成奴隶制的立场,他继续保持他以前的观点,即承认法律解决问题的重要,他说:“关于你的奴隶,我同样也承认宪法规定给你的权利和我所承担的义务。”他这时仍像他的合众国一样矛盾,《独立宣言》宣布人人自由平等,而合众国宪法又规定五个奴隶相当于三个自由人。林肯屈从于宪法,所以看到那些可怜的人被追捕、被抓住、被带回去遭受鞭笞,从事无偿劳动,只有咬紧嘴唇,保持沉默。

    而当时又有哪些美国人是不矛盾的呢?一个退党的民主党人确定赞成内布拉斯加议案的只有三人,但道格拉斯下令通过时,居然获得了大多数票。许多人赞成堪萨斯成为自由州,但谁也不敢公开讲。

    林肯感到愤恨的是,“饲养奴隶的人和奴隶贩子只是你们当中的一个人数很少、邪恶可憎的集团,但是他们在政治上却操纵你们的全局,完全是你们的主人,就像你们完全是你们拥有的黑奴的主人一样。”这封写给斯皮德的信表明林肯与他以前作的笔记观点一样,感到既然黑人能被奴役,那么自由人也会因同样的理由而受到奴役,他向斯皮德指出这个血淋淋的现实。

    对于奴隶制,他实在不知该怎么做。他对斯皮德说,“我现在做的只不过是反对扩展奴隶制罢了”,他感到他不是一个废奴主义者,“我认为我是个辉格党人,但别人说辉格党人已经不存在了”,“我不是一个一无所知党人,这是肯定无疑的。我怎么能是呢?一个反对压迫黑人的人怎么能赞成白人中的一群败类呢?我觉得我们堕落的速度是相当快的。建国之初,我们宣称‘一切人生来平等’,如今我们实际上把它读成‘一切人生来平等,但黑人除外。’当一无所知党人掌权时,将会读成‘一切人生来平等,但黑人、外国人和天主教徒除外。’如果真到了这个地步,”林肯说,“我宁可移居到一个不自诩热爱自由的国家去——例如到俄国去,那里专制就是专制,并不掺半点假仁假义的成分。”

    道格拉斯的兔子被一撕为二,而它的血也真正流淌在堪萨斯的土地上。

    林肯知道,在他失去竞选的时候,堪萨斯的自由土地党也失去了其国会准州代表的竞选。他知道,在选举日有蓄奴派怂恿的1700名武装的密苏里人越界前往堪萨斯投票。在这块自由移民占多数的土地上,蓄奴势力竟然占了压倒优势。而1855年3月的准州议会选举,在艾奇逊的领导下居然故技重演,带了1100人越界投非法票。艾奇逊甚至说,“如果还不够,我们可以再送5000人来,可以将准州内每个该死的废奴主义者杀死。”

    第一任州长安德烈·里德把最明显的欺骗性的选举结果宣布作废,不过允许保留主要的选举结果。同时自由移民为这种欺诈行径所激怒,于是武装起来成立了一个新党,他们在托皮卡起草了一份禁止奴隶制的州宪法,其州议会则通过了一项禁止奴隶或自由黑人迁入的法令。林肯感到“可怜的里德”“现在总算毅然醒悟了”,而当这位州长宣布自己支持自由州派时,他被皮尔斯总统免了官。

    暴力开始逐渐升级,双方杀气腾腾,11月在瓦卡鲁萨河岸双方对峙着,这次被及时制止了。

    到了1856年春天,自由州派在利文沃思选举,结果与蓄奴派冲突起来,数人伤亡。道格拉斯的兔子的鲜血从这片难以安宁土地上的人们身上流了出来。

    而在国会,双方同样吵得不可开交。马塞诸塞的参议员查尔斯·萨姆纳,谴责联邦政府对蓄奴势力的偏袒是对“处女领地的强奸”,他多次提到南卡罗来纳参议员巴特勒,说他说话像“随地吐痰”,并隐喻其纳奴隶为情妇。

    各种各样的消息不断传入林肯的耳朵,甚至令他有些来不及反应。几乎在萨姆纳发表演讲的同时,蓄奴派700名武装人员冲入劳伦斯,捣毁了自由州派的两家报馆,焚毁一家旅馆,并恐吓市民,甚至抢劫商店。

    随后,5月22日,即萨姆纳演说后两天,巴特勒的表兄弟众议员普雷斯顿·布鲁克斯闯进入参议院,挥舞手杖,将萨姆纳打得不省人事,三年没有回到参议院。

    没两天,又传来了波特瓦托米屠杀。那是由一个出生于康涅狄格的废奴主义者约翰·布朗领导的。他在前一年带着几个儿子等人移居堪萨斯,他为南部蓄奴势力及其行为所激怒,决定以牙还牙。他组织了一支队伍,准备前往保卫劳伦斯,然而他听说该城已被洗劫,他为此怒火中烧,随后萨姆纳被打更使他狂怒不已,他发疯般率领他的几个儿子及追随者乘夜沿波特瓦托米河杀死了5个蓄奴派移民。然后整个夏天,堪萨斯就在血泊中呻吟,约翰·布朗的一个儿子不久被密苏里人杀死以为报复。

    美国似乎从来没有什么时候像现在这般令人目不暇给,耳不暇听,口不暇言。林肯沉默了吗?不,尽管他低着头,在这个多事之秋似乎连舞台边也没有靠上,他说的话也绝不可能在舞台上大声传送,甚至即使作为啦啦队,他的嗓门也嫌太小,然而他思考着,并且偶尔做出点事也相当令人侧目。

    波利是一个黑人妇女,住在斯普林菲尔德,他的儿子在圣路易斯密西西比河上一条船上做工。他随船去了新奥尔良,在那里他被抓起来关进了监狱,因为他没有证明文件证明他的自由之身。囚禁了一段时间之后,他被登广告出售,以偿付他坐监的有关费用。

    波利找到林肯。林肯感到义不容辞,他与赫恩登一道拜访马特森州长,但州长说他爱莫能助。林肯又给路易斯安那州长写信,州长回信说他无能为力。林肯为此再入州长府,希望州长能采取积极行动,州长摇头拒绝了。

    林肯愤怒了,他与赫恩登后来募捐了一笔钱解救了那个孩子,使其母子团聚。但林肯离开州长之时却是义愤填膺,他对马特森说:“上帝作证,州长,您或许没有合法的权力释放这个可怜的黑人,但是我却决意让这个国家的土地燃烧,让那些蓄奴的人无立足之地。”

    当堪萨斯自由州运动中心劳伦斯镇遭袭击的时候,伊利诺伊州共和党第一次州代会在布卢明顿召开。林肯感到“我们正处在一个困难重重的时刻”,特别是他感到了一种危机,一种似乎很快就会血与火遍布的危机,他觉得民众当尽力表白他们的意见,而共和党人呢?也要随之改变方针,否则“鲜血将因内布拉斯加法案而流淌,同胞之间将要互相残杀”。

    林肯不再沉默了,他将这么多日子的沉思默想和愤怒倾泻而出,整个会场都响彻着他的声音,而全国也震荡着其回声。他从此一发而不可收。

    1856年6月中旬,在费城召开了共和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除了少数几个边界州的代表外,几乎全是北方代表。约翰·弗里芒特被提名为总统候选人,林肯差点成为副总统候选人。

    早些时候,民主党于6月初在辛辛那提召开代表大会选举提名总统候选人,道格拉斯与詹姆斯·布坎南竞争。道格拉斯的兔子血腥正浓,民主党人考虑当选的可能性问题,道格拉斯也感到不能使党内的感情恶化,最后布坎南通过提名。

    更早些时候,一无所知党提名菲尔莫尔为总统候选人。这个党宣布只有那些土生美国人才有资格出任公职,那些出生于美国境外的移民则必须连续居住21年才有选举权。这个党现在甚至赞同堪萨斯——内布拉斯加法案。

    选举实际上成为南北两地的争夺,共和党力图夺取整个北部,一无所知党则只有在南部捞取票数,民主党威风不减,在全国与这两个党竞争。

    林肯忙碌开了,在伊利诺伊马不停蹄,一地接一地发表演说,他将民众的注意力一次又一次地引向奴隶制。各个党派之间吵闹纷扰,他们到底争论什么呢?林肯总是提出这样的问题让民众注意,然后他就回答:那实质上的分歧是在奴隶制扩展问题上。也就是奴隶制能不能在法律上是自由州或自由准州的土地上生存。他明确表白,共和党不允许奴隶制扩张,而布坎南的民主党则允许。

    民主党人则充分利用选民害怕分裂的心理而大造如共和党当选则会造成一些州脱离联邦的结果等这样一些舆论。这使他们捞到了不少好处,而林肯则花了不少心血来予以痛斥。

    7月23日,林肯在加纳利演讲。面对民主党指责分裂,林肯说:“如果你们是说我们的目的是要解散联邦,这是不真实的。”

    然后林肯略一转折,更进一层,“不过你们也许会说,尽管这不是我们的目的,但如果我们成功了,结果就会如此,所以我们实际上就是分裂主义者”。林肯强调,“这是你们对我们的一种严重指责”,他反问道,“我们将如何做到这一点?”也就是,“我们究竟要用什么方法来解散联邦”呢?

    他请民主党具体说明。

    林肯并没有就此止步,他说,“唯一的具体说明,是菲尔莫尔先生在他的奥尔巴尼演说中自愿提出的。他指责说,如果总统和副总统都是从自由州选举出来的,就会使联邦解体。”林肯认为“这是胡说八道”,他从历史上找出了许多具体例证,有同时来自蓄奴州的总统副总统,也有同时来自自由州的总统副总统。而在位总统和副总统即便都来自自由州,“而联邦依然存在,而且还会存在下去。”

    联邦在林肯心目中具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他不能忍见其分裂。

    现在他的反驳如海潮怒涌,层层推进。“此外没有任何具体说明了,最多只有这样一个:恢复1820年关于使合众国领地成为自由领地的规定会使联邦解体。先生们,这样一个法案是需要大多数票通过的”,林肯说到这里突然心潮澎湃,他大声道,“我们是多数,能够在宪法规定下做我们要做的一切,我们决不想使联邦解体。”那么,谁是分裂主义者?“是你们还是我们?我们是多数,决不会千方百计去解散联邦,如果有人想这样做的话,那一定是你们这些大叫大嚷地诬蔑我们是分裂主义者的人。但联邦是无论如何不会解散的。我们不愿它解散,如果你们企图解散它,我们也不答应。”林肯告诉那些企图分裂联邦的人,“我们有财力和武力,陆海军和国库也在我们手里,听我们指挥,你们是达不到目的的。如果一个拥有纪律严明的陆海军和充足的国库的多数派政府,受到没有武装、没有纪律、没有组织的少数派攻击居然不能自保,这个政府未免太软弱了。”林肯最后说:“我们不愿解散联邦,你们也休想。”

    林肯心中的多数却没有获得竞选,民主党的布坎南当选了,他赢得了关键的伊利诺伊等4个北部州和加利福尼亚从而当选,他赢得的普选票是45%,选举人票174。弗里芒特则获得了33%的普选票和114张选举人票。对于一个新政党来说,这是一项了不起的成就。

    林肯念念不忘他的多数,他感到了团结的重要。12月10日共和党在芝加哥举行宴会,林肯即席演说,“在这次竞选中,我们分裂成弗里芒特派和菲尔莫尔派。为了将来,难道我们不应该团结起来吗?”林肯说,“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让过去的分歧化为乌有吧。”而“人心向着我们,上帝向着我们。我们将能够不再说什么‘一切州作为州是平等的’,也不再说什么‘一切公民作为公民是平等的’,而是要恢复那更广泛、更美好、内容比这两者更为丰富的说法:‘一切人生来平等’。”

    “一切人生来平等”,这个独立宣言所宣布的主题,林肯心目中的一个崇高目标,他激动地说着它,他的听众也都如醉如痴,恭听他的“输掉的演说”,他们后来是那么感动,纷纷从座位上站起来,脸色苍白,嘴唇发抖,情不自禁地向他拥过去,林肯听到掌声暴风雨般响起。

    4. “房子裂开了”的演说

    1857年3月,布坎南总统宣誓就职后不久,最高法院将判决一个悬而未决的案件,民主党人希望这一判决能一劳永逸解决领地奴隶制问题。

    这一判决是针对德雷德·斯科特作出的。斯科特是密苏里州一个军人的黑奴,曾随主人在伊利诺伊州和威斯康星准州居住。军医死后,斯科特向密苏里州法院提出诉讼,要求获得自由,因为密苏里妥协案规定:曾在自由领地上居住过的奴隶即成为自由人。他的诉讼时胜时败,级级上升,最后案子到了联邦最高法院。最高法院将面对这样一些极具争议的问题:斯科特是否有权向联邦法院提出申诉?他在自由领地的经历能否使他自由?也就是密苏里妥协案是否符合宪法?

    有五位法官对首席法官罗杰·塔尼的意见表示赞同,最后最高法院以6票对3票否决了斯科特关于自由身份的要求。塔尼认为,当最初制定宪法之时,黑人即被看作下等人,他们并没有任何一个白人必须予以尊重的权利,而且非洲人种绝对没有被宪法制定者包括在一州的公民之下。

    柯蒂斯法官则提出了不同意见,他认为在当时的十三个州中有五个州,即新罕布什尔、马塞诸塞、纽约、新泽西和北卡罗来纳等州的自由黑人是有选举权的。尽管法官之间意见分歧较大,但其中多数同意必须否决斯科特关于自由身份的要求。塔尼接着宣布,密苏里妥协案不合宪法,因为第五条宪法修正案禁止联邦政府在没有正式法律程序的情况下剥夺任何人的生命、自由和财产,因而禁止奴隶制扩展到北纬36°30′以北的密苏里妥协案就违反了宪法。而奴隶是财产,不能剥夺蓄奴者的奴隶就像不能剥夺农夫的马一样。

    这一判决使南部感到快意,也正如民主党所说,该判决是“黑人共和主义”的悼词。共和党成立不久即被视为“黑人共和党”,现在他们被激怒了,他们称这是一个邪恶、欺诈的裁决,是一种经过整理加工的虚伪陈述和肤浅的诡辩,是共和国司法史上的最大罪恶。关于国会不能就各准州的奴隶制问题制定法律的裁决,使林肯感到塔尼的法院或许很快就将宣告“美国宪法不允许一个州在其境内废除奴隶制”。

    道格拉斯和他的北部民主党人感到了一种潜在的障碍,因为如果准州被授权制定宪法,在为取得州地位作好准备之前,该准州人民对奴隶制无法采取任何行动的话,那似乎是不符合人民主权理论的。

    尽管如此,他仍站出来说,“谁反对最高司法机关的最后判决,谁就是企图给我们政府的整个共和制度以致命的打击。”

    6月26日,林肯在斯普林菲尔德作了一次演说,林肯首先指出,德雷德·斯科特判决是部分地基于并不真实的历史事实而作出的,因为塔尼所称黑人不包括在宪法内是不正确的,而且黑人的整体状况也只是在小事情上改善了,实际上“黑人的最终命运从未像最近三、四年里那样显得毫无希望”,因为在黑人有选举权的五个州现已有两个予以取消,一个予以了极大限制。而且,“据我所知,这种权利再没有扩展到另外一个州,尽管州的数目已增加了不止一倍。”

    林肯特别强调一切人生来平等的说法,这也是他刺向对手的最凶狠的武器,他说,“过去,《独立宣言》被一切人视为神圣,认为把一切人都包括在内,但是现在,为了使黑人受奴役普遍和永久不变,《独立宣言》却受到嘲笑和攻击,遭到恣意歪曲和诋毁。”

    林肯认为一切人生来平等并不是一切人在一切方面平等。《独立宣言》的作者们并不认为一切人在肤色、身材、智力、道德成长或社会能力等方面都一样,他们认为一切人生来平等是在于“某些不可剥夺的权利”方面,“其中包括生命、自由和追求幸福”等。

    而道格拉斯却说:“没有人能证明《独立宣言》的签名者的性格、动机和行为,除非基于这样一个假定:当他们宣称一切人生来平等时,他们指的仅仅是白种人,而不是非洲人;他们说的是这个大陆上的英国人与出生和居住在英国的英国人一律平等;他们被赋予同样的不可剥夺的权利,其中包括生命、自由和追求幸福。制定《独立宣言》的目的是向文明世界证明殖民地居民不再向英王国政府效忠,并和祖国断绝关系是正确的。”

    林肯立即看出了道格拉斯法官这个说法的漏洞,“根据这个说法”,林肯说,“《宣言》里不只是没有提到黑人,连英国和美国之外的白人也没有提到。”这样,“法国人、德国人和世界上其他白种人就都和这位法官所谓的劣等民族一道完蛋了。”而且,如果《宣言》的目的仅仅只是“向文明世界证明殖民地居民不再向英王国政府效忠,并和祖国断绝关系是正确的”,那么,林肯说,“那个目的大约八十年前就达到了,”于是,林肯揶揄道,“《宣言》现在没有实际用处了,只不过是垃圾,是废料,赢得胜利后就把它扔在战场上让它烂掉。”

    道格拉斯特别害怕的是把白种人和黑种人的血混合起来这个念头,他极力抓住白人讨厌与黑人不加区别混居一起的想法,称那些说黑人包括在《独立宣言》内的人,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要和黑人一起投票、一起吃、一起睡,要和黑人结婚。

    林肯反对这种骗人的逻辑,“说什么我不想要一个黑人女人做奴隶,就一定是想娶她作妻子。两者我都不要,我可以听凭她自便。”同时,“有足够的白种男人娶所有的白种女人,足够的黑种男人娶所有的黑种女人。”那么,道格拉斯法官有什么必要想起白种人的血与黑种人的混在一起就“不寒而栗”呢?而且,林肯指出,“1850年,美国有四十万零五千七百五十一个黑白混血儿。其中只有极少数是白人和自由黑人的后代,绝大部分都是黑人奴隶和白人奴隶主生的。”在林肯与道格拉斯吵吵争争之际,堪萨斯问题再起风云。

    布坎南宣誓就职不久任命罗伯特·沃克为堪萨斯准州州长。沃克希望秉公办事,便召开制宪会议,但由于准州官员事先策划了代表的选举安排,因而为自由州派所抵制。结果蓄奴代表控制了制宪会议。9月他们在莱康普顿起草宪法,试图使堪萨斯成为蓄奴州。

    为了保全宪法,他们制定了一个新的条款,该条款保护在准州内生活的每位奴隶主占有200名奴隶及其后裔的权利,但禁止再向堪萨斯输入奴隶。其原条款则规定将来仍可以带进奴隶。代表们给选民们一个两者择一的机会,因而选民们的赞成或者反对只能是针对该条款而不是整个宪法。自由州派拒绝参加表决,于是莱康普顿宪法以压倒多数获通过。

    即使是民主党如道格拉斯也对这个共和党所称的“莱康普顿骗局”感到恼火,因为它不给投票人直接针对宪法的机会,而且它保护准州现存的蓄奴制,不顾输入奴隶的禁令,这就为将来私运其他奴隶敞开了大门。

    正在这时,一场严重的经济危机袭来,全国一片萧条。在这次危机中,南部相对要安定些。但东北部的工业经济则损失惨重,他们许多人认为危机的原因在于南部政治家所提倡支持的低关税。南部则对他们的棉花赞不绝口,因为它有广阔的欧洲市场。他们开始在棉花上膨胀其优越意识。

    这场危机只是暂时将人们的目光从堪萨斯问题上移开。人们很快又关注新选举的堪萨斯州议会1858年1月4日对莱康普顿宪法的复决投票,而这一次蓄奴派代表拒绝参加,结果,少数人赞成蓄奴条款,更少数人赞成废奴条款,绝大部分人则反对整个宪法。莱康普顿宪法被否决了。

    此后,南北双方就这一问题展开了激战,北部各州议会一致谴责该宪法,南部使出了杀手锏,像一个撒泼的女人吵着要离婚一样,他们威胁要脱离联邦。布坎南让步了,他要求国会根据莱康普顿宪法接纳堪萨斯,在他的努力下,参议院通过了该宪法。沃克本希望制定一部让多数选民满意的宪法,现在他失望了,愤而辞职。

    而道格拉斯也要求让堪萨斯的人民进行一次诚实和平而公正的投票,也就是以他的人民主权论来决定堪萨斯是作为蓄奴州还是自由州加入联邦。这样,他与总统闹翻了。总统威胁着要使道格拉斯翻个筋斗,并解除了他任意授予官职的权力,同时清洗了他所安插的官员。

    道格拉斯毕竟是道格拉斯,他相信,支持他的力量来自中西部的民主党人,现在选举即将开始,要想稳坐参议员宝座,必须赢得他们的支持,他明白,现在伊利诺伊的选民不会容忍他的退让,他只有挺起腰杆,才会赢得他们的爱戴。

    他挺住了,他与布坎南分裂了民主党,拥护他的民主党提名他竞选连任参议员。

    共和党方面呢?1858年6月16日,州代表大会全体鼓掌,通过林肯为“共和党人推选接替斯蒂芬·道格拉斯为合众国参议员的唯一首要人选”。而当时东部共和党人认为应扩大反蓄奴制阵营,要支持道格拉斯竞选连任。

    这种想法为伊利诺伊州共和党人否定了。林肯在这时颇做了些消除猜疑和妒忌的工作。他自知当被提名,因而一直在准备一篇演说,他总是随手在他所得的任何纸片上写下一些突如其来的句子,然后整理它们,不断修改,直到他认为满意,便邀请他的朋友在州议会大厦图书馆听他宣读,而他们听后都摇头反对。

    林肯有些伤心,但他仍坚定地说,他对这个问题慎之又慎、虑之又虑,“现在是把这个想法说出来的时候了。如果命中注定我要由于这篇演说而完蛋,那就让我和真理一同完蛋吧!让我在拥护正义和正确的事情中去死吧!”

    因此,一通过提名,他就拿出他的稿子,照稿宣读。在州众议院大厅里,林肯念道:“大会主席和各位先生:如果我们能首先了解我们的处境和趋向,那么,我们就能够更好地判断我们应该做什么和怎样去做。我们执行一项政策已快五个年头了,这项政策公开宣布了目标,并充满信心地作出诺言,要结束奴隶制问题引起的动荡不安。但是在执行过程中,动荡的局面非但没有平息下来,反而不断加剧。依我看来,不到危机临头和危机过去之后,动荡不会停止。‘裂开的房子是站不住的’。我相信这个政府不能永远保持半奴隶半自由的状态。我不期望联邦解散。我不期望这座房子崩塌,但我确实期望它结束分裂的状态。它要么全部变成这一种东西,要么全部变成另一种东西。要么反对奴隶制的人将制止奴隶制的进一步扩展,并使公众相信它正处于最终消灭的过程中;要么拥护奴隶制的人将把它向前推进,一直到它在各个州里,不论是在老州还是新州,北部还是南部,都同样变得合法为止。”

    林肯在这里使用的是一些极为平易的辞藻,而表达的却是举国震惊的内容。林肯也正欲以此唤醒时人的危机意识。这次演说为林肯此后的竞选活动定下了基调,其影响极大,道格拉斯很快作出了反应,他再次回到芝加哥。

    5. 林肯——道格拉斯大辩论

    这次回家令道格拉斯极为满意,他无疑没有忘记四年前芝加哥人民给他的待遇,那时人们下半旗、奏哀乐象征他对自由的谋杀,现在他又成了英雄,人们开专车出城60英里相迎,一路上鼓乐喧天。喜气洋洋的人们载着神采奕奕的道格拉斯至特雷蒙特大厦,芝加哥万人空巷,人如潮涌,争睹他们的英雄。真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也。

    道格拉斯7月9日回芝加哥,当晚即向大街上如潮的人们讲话,他的话差不多全是针对林肯的“裂开的房子”,他说林肯赞成联邦所有的州在内部制度、内部事务方面统一起来,说林肯赞成北部向南部开战以便消灭奴隶制,赞成邀请南部对北部开战,以便把奴隶制扩展到全国,说林肯赞成这么一次毁灭性的战争。

    人们津津有味地听着,兴高采烈地谈论着、高呼着,直到道格拉斯讲完了才意犹未尽地离去。

    第二天晚上同一地点,人们陆续来到,一群德意志人共和俱乐部的人赶来为林肯喝彩。林肯有点紧张,这儿毕竟是道格拉斯苦心经营的老巢,现在正值其众望所归之际,但林肯一开讲后就逐渐忘了他的紧张,他就从道格拉斯昨晚的话开头,就道格拉斯曲解己意开始辨析,他说,“我并非不明白这个政府保持半奴隶半自由状态已有82年之久,我相信它所以能保持那个状态,是因为在直到内布拉斯加议案提出为止的整个时期里,公众的确一直相信奴隶制是在走向最后灭亡。”林肯说,“宪法本身的制订者们也是这样相信的。”

    他问道,“那些先辈在正式通过宪法的时候为什么要规定奴隶制不准进入它尚未进入的新的领地呢?为什么要宣布国会可在20年之内取消赖以供应奴隶的非洲奴隶贸易呢?为什么要定出所有这些条例呢?”然后林肯追加一个反问:“它们不是清楚地表明宪法的制定者们要想并且盼望最后消灭奴隶制又是什么呢?”

    林肯提醒听众,他们刚度过国庆日,因而他顺便当然也是有目的地提到《独立宣言》,他对道格拉斯所谓一切人生来平等只是美国人和英国人平等抓住不放,这是道格拉斯伸过来的鼻子。他有什么理由不重重地打上几拳呢?

    现在捧场的德国移民及其后裔们在此,他当然不会忘记向他们说,根据道格拉斯的解释,“你们德国人是和它没有关系的。”然后,林肯非常严肃地问他们:“如果对所有这些事情加以纵容、批准、证实,还签上个字,如果把它们灌输给我们的儿童,向他们一再重复,这样会不会磨掉国内自由的感情,把这个政府变成另一种形式的政府呢?那些编造的论调说,劣等种族能够享受多少就给他们多少,他们的条件允许多少事情就为他们做多少事情,这种论调究竟是些什么言论呢?”

    林肯解释道,“这是世界上历代君主们用来奴役人民的言论。”那些君王们永远骑在人民的脖子上,林肯嘲讽道,“并非他们喜欢这样做,而是因为人民被骑在胯下日子就会过得好些。”而道格拉斯的话与这又有什么不同呢?统统都是你干活我吃饭,你劳动我享受劳动果实。“不管采取什么说法,不管它是出自国王之口,借以奴役本国人民,还是出自一个种族的人之口,借以奴役另一种族的人,这统统都是同一个魔鬼的胡言。”

    林肯调动起听众的激情,事实上当他为一切人生来平等辩护时同样是激情满腔,然而他善于表达它,善于在适当的时候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石头。

    他问道,“如果对这个宣布一切人原则上平等的老的《独立宣言》表示异议,将如何收场呢?如果一个人说它并不是指黑人,第二个人为什么不可以说它不是指另外一种人呢?如果《独立宣言》不是真理,那就让我们拿起载有这个宣言的法令全书,把它撕下来吧!谁敢这样做?”林肯连投了三块巨石,然后当他说:“如果它不对,就把它撕下来”时,便听到一阵排山倒海般的声音,听众情绪激昂,大声喊道:“不,不。”

    林肯极为满意,在道格拉斯的故乡,他尽情地对他的对手予以抨击,他听到了喝彩,他成功了。

    一周后,在斯普林菲尔德,道格拉斯将他的平等阵线扩充,即欧洲人是包括在《独立宣言》内的,他仍然抱定不包括非洲人这点。

    林肯得意地笑了,因为他看到道格拉斯并没有缩回他的鼻子,林肯极为优雅地又打上了一拳:“我再来逼他一下,问他亚洲的俄国人是不是包括在内?或者还是存心把那么众多的人口排除在《独立宣言》的原则之外?”他嘲弄地说,“我预料他马上就会把他的定义再加以修正。他这个人是一点不挑剔的。任何事情只要不妨碍在全国实行黑奴制,他都赞成。白人可以拖下去,但黑人决不可以拉上来。”

    这么多年,林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对他的老对手如此舒心地抨击过,他一直都只是眼看着道格拉斯飞黄腾达,而他自己呢?他巨大的翅膀一直收敛着,很少有迎风舒展的时候,那风太小,而他的翅膀太大,他等待着风起云涌的时刻。

    现在他信心十足,他向道格拉斯挑战,他要同他辩论,道格拉斯答应了,全国人民立即将他们的眼光投向伊利诺伊,将他们的耳朵倾向伊利诺伊,那些按捺不住的人们将他们的脚踏向伊利诺伊。

    8月21日,奥塔瓦揭开了林肯与道格拉斯大辩论的序幕。那天艳阳高照,四方农民闻讯赶来洗耳恭听他们极欲知道的辩论者对斯科特判决、堪萨斯问题、奴隶制等的看法。道路上车马喧阗,尘土飞扬。不一会儿,一辆14节车厢的专列来了,林肯从里面走了出来,立即欢声雷动,他被送进一辆装饰豪华的车内,前面乐队高奏乐曲,后面跟着高叫着的人群,他被送进市长官邸。

    道格拉斯的信徒几百人骑马出奥塔瓦城4英里,在那里遇见了他们的明星,他正赶着一辆四匹马拉车不慌不忙而来,信徒们立即聚拢在他周围,他们举着标语,挥舞着旗帜,驰向奥塔瓦,他们一行进城的时候,枪炮齐鸣,欢声大作。

    当时在伊利诺伊北部是反奴隶制的,而该州南部则是亲奴隶制的。奥塔瓦是该州北部小城,道格拉斯力图使林肯在这里将他的反奴隶制情感尽情抖搂出来,让他第一步迈大了,第二步难以跟上。林肯没有上当。道格拉斯首先开场,他连珠炮似的提了一连串问题,他指责林肯由一个辉格党而加入了废奴主义者的阵营,他问林肯是否赞同《逃亡奴隶法》的无条件废除;是否反对接纳那些人民同意奴隶制的州,是否同意取消哥伦比亚特区的奴隶制度;是否同意禁止所有美国准州的奴隶制度,不管该准州是在密苏里妥协线以南还是以北;是否反对获取更多的领地,如果奴隶制在那没被禁止。

    他们互相之间讲了三个多小时,听众冒着烈日,汗流浃背听了三个多小时,他们听到了林肯的回答,他颇为谨慎,而且特别声明,无论直接或间接,他都无意去干预各蓄奴州的现行制度,“我认为我没有合法权利去这样做,也不想这样做。”他说他并不主张黑人在政治上和社会上和白人完全平等,“我和道格拉斯法官一样赞成我所隶属的人种占有优等地位”,林肯然后强调,“尽管这样,也绝对没有理由去说黑人没有资格享有《独立宣言》中列举的各种天赋权利。”

    他再次瞄准道格拉斯的鼻子,认为黑人和白人一样有资格享受生命、自由和追求幸福的权利。“我同意道格拉斯法官的话,黑人在许多方面和我不一样”,林肯说,“但在吃以自己双手挣来的面包而不用任何人批准的权利方面,他和我,和道格拉斯,以及每一个活着的人都是一样的。”他没有直接回答道格拉斯的一连串提问,他将回答留在了下一次。下一次的地点在弗里波特,时间是27日。林肯有几天的时间充分考虑有关问题。

    27日弗里波特天气极糟,乌云滚滚,细雨濛濛,但前来听讲的人们仍络绎不绝。林肯作了开场演说,他明确回答了道格拉斯的问题。他说,“我现在不赞成,过去也从来没有赞成无条件废除逃亡奴隶法。我现在不反对,过去也从来没有反对接纳更多的蓄奴州加入联邦。我不反对接纳一个新州带了一部被该州人民认为合理的宪法加入联邦。我现在并不坚决主张在哥伦比亚特区废除奴隶制。我并不坚决主张禁止各州之间的奴隶贸易。我如果不是明确地至少也是含蓄地坚决相信国会有权力和义务去禁止合众国所有各准州内的奴隶制。我一般并不反对用正当手段获得领地,在任何特定情况下,反不反对要看获得领地以后会不会使我们之间的奴隶制问题更加恶化。”

    林肯补充说他对所有这些问题实际上没有一点是坚决主张的,对于《逃亡奴隶法》,他不愿意提及,因为该问题极具煽动性,即使在目前并不紧张的状况下也不想提出修改或修正该法。他说他非常乐于知道再没有一个蓄奴州被允许加入联邦,“但是我必须补充说,如果任何一个准州在其作为准州期间将奴隶制排除在准州之外,人民在制定宪法时有公平的机会和干净的土地,不受奴隶制实际存在的影响而居然出乎意外地制定出一部蓄奴宪法,那我看就只好允许其加入联邦。”

    他还重申了哥伦比亚特区奴隶制的废除必须采用渐进的方法,而对于州际奴隶贸易则毫无主张,因为对这个问题,老实说,他自己缺乏研究,不过即使国会有权废除州际奴隶贸易,他也主张采取稳健的原则。

    林肯以他政治家的经验敏感地意识到,道格拉斯是试图使他在此地持此见解,在彼地持彼见解,他想:道格拉斯以为“我不敢在一个场合说我在另一个场合说过的话。”他没有上当,也没有什么好上当的,因为他说的是他一直深思熟虑的话,他没有必要去讨好一些人而得罪另一些人,他相信大众的良知,他感到他们最终会站在自己一边。然后他也耍弄政治手腕,他要让他的对手中计。

    他问道,“合众国一个准州的人民,在州宪法制定之前,能违反合众国任何公民的意愿,以任何合法的方式将奴隶制排除在其范围之外吗?”林肯知道,在斯科特案判决中奴隶被视为财产可以像任何其他财产一样被带进准州,如果一个准州要等到取得州地位之后才能决定蓄奴是否合法,那时木已成舟,就太晚了,因而这实际上就是打在道格拉斯“人民主权论”上的一记响亮耳光。

    道格拉斯同样清楚这一点,他对林肯的提问心中透亮,他知道林肯是逼着自己表态,逼着自己表明对奴隶制的立场,如果自己作否定回答,也就是说奴隶制不能合法排除,那一方面与人民主权论相抵触,另一方面就会失去北方民主党选民,在自己的家乡再次掀起反对自己的浪潮,同时他也就不用指望进参议院了。然而,如果自己作肯定回答呢?那会在南部激起轩然大波,造成巨大反响,使他失去1860年总统提名。他处于两难之中,他曾说过,林肯是自己的主要竞争对手,他果然感到林肯实在难以对付。一头是参议员,一头是总统,皆我所欲,那么何所取舍呢?

    道格拉斯并不是一个毫无主见的人,尽管他一直表现着某种亲奴隶制思想,但这一切都掩盖在“人民主权理论”之下,他有一个冠冕堂皇的说法,一块领地是否蓄奴应由该领地人民作主。在这个大理论之下,他就可以很正式地回答林肯,如果准州人民不喜欢奴隶制,那么即使奴隶制是合法的,也可采用某种方法如拒绝通过对其实施保护的治安条例等来予以排斥。

    道格拉斯舍熊掌而取鱼的做法印证了林肯朋友们的预感,他们早就告诫林肯说如他提出这样一问就必然会失去参议员的职位。而林肯的回答表明了他的胸怀壮志,他说,“先生们,我可是在撒网捉大鱼呢!如果道格拉斯作肯定回答,那他就永远当不了总统”。林肯很清楚,“1860年总统竞选的价值要比参议员高一百倍。”

    9月15日,他们南下抵达琼斯博罗,这是蓄奴势力占优势的地方。3天后,他们又北上至查尔斯顿,林肯的父亲死后,他的继母仍住在那里,他已买下了一块地供她养老之用。但这个柯尔斯县府却是民主党活跃之地。然后10月7日至盖尔斯堡,13日至昆西,最后一场辩论10月15日在奥尔顿举行。

    全国为他们的辩论所刺激,几乎所有的民主党报纸以及一些其他报纸都看好道格拉斯,他们觉得道格拉斯文质彬彬,温文尔雅,衣着得体,嗓音迷人,智慧超人。而林肯呢?仍然是那副乡下佬的模样,咋看起来没有一点吸引力,除了讲话幽默似乎别无他长。一家报纸嘲笑林肯不自量力,说他正在一个智慧的巨人手掌中挣扎。

    然而当辩论逐渐展开的时候,林肯的形象就基本树立起来,他们看到林肯的头已高高昂起,他的腰杆已直直挺起,这使他越发显得高瘦,他的病黄色的脸开始发亮,他的灰眼睛开始闪光,他的脸上的每一个部分都在迸发天才的激情。

    全国已对林肯刮目相看,他不再是伊利诺伊的林肯,而是合众国的林肯。那辆宣传彩车也更加醒目,它被用白纱细布和野花加以简单装饰,其上坐着32个白衣少女,她们每人手里捧着一块牌子,牌子上写着州名,32块牌子代表着合众国目前的32个州。

    彩车上挂着一巨幅标语:帝国之星向西而来,姑娘们拥护林肯就像她们的母亲曾经拥护过克莱。他们造成的轰动高涨不衰,他们每到一地都是人山人海,很难找到一个大的场地来容纳那么多热心的听众,那些人从四面八方乃至全国各地赶来,他们追随“帝国之星”和“小巨人”周游伊利诺伊。

    林肯越讲越顺嘴,他总是充分利用间隔时间仔细斟酌,使他感到重起炉灶比背诵旧讲词容易得多,因而常常能随机应变,侃侃而谈。他经常做笔记写下如昙花一现般的灵感。一次他写道:“‘把他需要的东西给他’是基督教的慈善准则,但是‘把他需要的东西拿走’却是奴隶制的准则。”

    他还对基督教与奴隶制的关系作过思考,因为盖尔斯堡的加尔文教徒很多。他假设有一个奴隶名叫萨博,那么,现在上帝对萨博是继续当奴隶还是给予他自由没有旨意,《圣经》里没有明确的说法。没有人会想到要去征求萨博自己的意见。所以这个问题只好由萨博的主人罗斯博士亲自决定。

    “当他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是坐在阴凉地方,戴着手套,靠吃萨博在烈日下挣来的面包过活的。如果他断定上帝的旨意是让萨博继续当奴隶,他就可以保持他自己的舒适地位;但是,如果他断定上帝的旨意是让萨博自由,他就只好从荫凉地方走出来,脱掉手套,自己去挣面包吃。”林肯以一个问句结束他的想法:“罗斯博士会抱那种一直被认为有利于作出正确决定的绝对不偏不倚的态度吗?”

    林肯在这次辩论中对奴隶制所持的态度是保守的,尽管他明确表明他痛恨奴隶制,但他反对给黑人以公民权,反对黑人在社会和政治上与白人平等。然而不难发现,这些言论是林肯在道格拉斯将拳打来时的手忙脚乱的招架,越到后来,他自己的出拳就越重,攻守易势,他以攻为守,其演说也就越发有力了。

    林肯看出了道格拉斯的狡猾,“他最了不起的是从来没有说过奴隶制是对的,也从来没有说过奴隶制是错的”,他在演说中不断反对一切人生来平等这个主义,“他并没有作出优等人必须奴役劣等人的结论”,他是“希望他的听众得出那个结论”,道格拉斯狡猾就狡猾在这里,“他逃避拆房子的责任,但他却在挖墙脚,让房子自己塌下来。”

    因此,林肯放开手段逼使道格拉斯表态。在昆西,他作开场演说,他谈到了斯科特判决等问题,他反对将这个判决作为一个政治准则,那会束缚人们的手脚,“不仅为扩大和扩展我们认为是祸害的东西打下基础,而且还为把那个祸害扩大到各个州本身打下基础”,因此,“我们打算加以抵制”。

    在这几个问题当中,如果有人持相反意见,林肯变得强硬:“那么,那个人就是站错了地方,必须离开我们。另一方面,如果共和党内有哪一个人忍受不了奴隶制实际存在这一需要,忍受不了宪法给予奴隶制的种种保证,要不顾一切地去干,那他和我们在一起也是站错了地方,他将在其他地方找到安身之所。”这就是林肯的两条腿,一条腿立在前面,表明他的立场,另一条腿后退一步,以使他站得更稳。

    因此,他将所有关于奴隶制的分歧归结为“认为奴隶制错误”和“不认为奴隶制错误”两种截然对立的意见。共和党认为奴隶制是错误的,“它在道德上、社会上和政治上都是错误的”,这是林肯立在前面的一条腿。但“我认为,基于奴隶制在国内实际存在和宪法赋予我们的义务,我们根本无权在实行奴隶制的那些州去干预它,也无意去干预。还要更进一步:就是在宪法允许我们干预的地方,我们也不打算去干预。”这是他放在后面的一条腿。他的格斗经验告诉他,只要前腿立得稳,后腿是可随时抬起,凶狠地踢向敌手的。

    他抓住道格拉斯说过的一句话,“不在乎奴隶制到底是被投票通过还是被否决”加以批驳,他说,不论道格拉斯是在表达其个人感情,还是仅仅说明他对国策的看法,“如果他看不出奴隶制有什么错误,他这样议论是合乎逻辑的,但是如果他承认奴隶制是错误的,这样议论就不那么合乎逻辑了。

    他不能说他宁愿看到一件错误的东西被投票通过而不愿它被投票否决。当道格拉斯法官说任何人或任何团体需要奴隶就有权占有奴隶的时候,如果奴隶制一定不错,他这样说是完全合乎逻辑的,但是如果承认奴隶制是错的,再要说任何人都有权做错误的事,那就不合逻辑了。当他说奴隶财产和马、猪财产都可根据平等原则进入各准州的时候,如果奴隶和猪、马作为财产没有什么不同,那他确实言之有理,但如果其中之一是财产,占有它是对的,而另一种是错的,那么对和错之间就谈不上平等。”

    林肯强调,“我在这里并不想证明我们是对的,他们是错的。我是在说明我们和他们的立场,想说明我们之间的真正分歧是什么。”

    道格拉斯沉不住气了,他感到林肯将奴隶制判定正确和错误的方式会造成合众国的分裂,他不希望这样,他宁愿看到合众国的扩张。他站起来说,“让每一个州各管各的事而不要干涉它的邻居”,他强调,“如果我们都坚持这个原则,那么林肯先生就会发现,我们的共和国可以分成自由州和蓄奴州两部分而永远存在下去”,他似乎看到了一幅光明的远景,“坚持这个伟大原则,我们就可以像现在这样继续前进,使财富积累,人口增加,力量壮大,让一切能使一个国家强大的东西都繁荣兴旺起来,直到全世界对我们称羡不已,在我们面前战栗不安,直到我们把这整个大陆变成一个以海洋为界的共和国。”

    他滔滔不绝地讲着,他的听众们津津有味地听着,直到他们互相激动起来,为他高呼,他们狂热地跳着、叫着、抛着帽子。他呢?微笑着,满意地看着他们,他问他们,“奴隶制,或者不如说,部分奴隶部分自由的国家,为什么不能像我们的先辈所缔造的那样永远存在下去?”

    林肯很高兴道格拉斯终于作了这样一个公开声明,即奴隶制将永远存在下去。林肯向对方表示感谢,因为他总算看清了对方的拳路,他可以就此反击,他说,“我坚决认为,我们的先辈并没有把这个国家缔造为半奴隶半自由,或部分奴隶部分自由。我坚决认为,他们当时发现奴隶制已经存在了。

    他们并没有使它成为这样,但是他们让它这样,因为他们当时想不出办法来摆脱它。”并不是合众国缔造者们选择使这个国家半奴隶半自由,他认为道格拉斯这样说是歪曲历史,然后他将他7月10日在芝加哥关于这个问题所作的解释用到这里,然后针对道格拉斯所问奴隶制为什么不能像先辈们使它存在的那样继续存在下去的提问,他反问道,“为什么他和他的朋友们不能让奴隶制像我们的先辈保留的那样保留下去?”

    林肯的观点在这里是清楚的,即奴隶制是错误的,它不能扩展,只能保留。但是即使说奴隶制是错误的,应该反对也会受到民主党人的反对,林肯的激情越到后来越不可遏止。他说,“你们说不应该在自由州反对奴隶制,因为自由州没有奴隶制;不应该在蓄奴州反对奴隶制,因为蓄奴州有奴隶制;不应该在政治上反对奴隶制,因为这样会闹事;不应该在布道坛上反对奴隶制,因为奴隶制不是宗教问题”,他质问道,“那么,究竟该在哪儿反对奴隶制呢?”也就是说,“没有适当的地方可以反对。”

    他们的争辩常常极为激烈,双方短兵相接,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好不热闹。道格拉斯常故意歪曲林肯话意,将林肯主张黑人与白人平等说成是试图拥抱她们并与之结婚,是主张种族平等,林肯不由得感到愚蠢可笑,他说道格拉斯的辩论就像是用饿死的鸽子的影子煮成的汤一样索然无味,他说道格拉斯一再玩弄重复二加二不等于四的诡计,他说道格拉斯指出别人说他没戴帽子的错误的方式是马上戴上帽子,他说道格拉斯玩弄一些似是而非的文字游戏,这样一个人就可以证明栗色马(chestnut-horse)为七叶树(horse-chestnut)。

    在盖尔斯堡,道格拉斯发现有很多人为林肯喝彩,说他做得对,道格拉斯指出,林肯在州的一个地方主张黑人平等,而在另一个地方则为了政治效果又抛弃它,声言存在人种的高低级差别,因此,林肯关于这个问题存在两种看法。

    道格拉斯称林肯是两面派。林肯说,“如果我有两副面孔”,他对着下面的听众指着自己其貌不扬的面孔,“那干吗还要用这副?”林肯对黑人平等问题已经说得相当清楚,因此对于道格拉斯的怪问只好歪答,对他的无理指责调笑化解。

    林肯的阵营越来越大,特伦布尔也站出来为林肯说话,那个著名的逃亡黑奴、演说家弗雷德里希·道格拉斯赶来伊利诺伊声援林肯,还有其他人。

    道格拉斯取笑林肯还不如取消共和党的名称而换上“所有反对民主党的人”,但林肯先生不敢,因为如那样,林肯就在该州一半的县失掉拥护者。

    尽管道格拉斯故作轻松,但四面楚歌的滋味毕竟不好受,他向他的朋友亚瑟·林德求助,他告诉林德,“地狱中的犬类正在追逐我,为了上帝的缘故,林德,快来帮助我对付他们。”但道格拉斯却像一条被追急了的黄鼠狼,不得已放出了臭雾,正由于此,几乎谁沾了他谁臭。现在林德倒霉了,共和党收买了道格拉斯的电报,并在报纸上刊发,于是全国一片笑声。可怜的林德从此背上了一个沉重的包袱,因为他多了一个“为了上帝的缘故”的头衔。

    10月15日,他们到达奥尔顿。16年前,林肯同谢尔兹决斗时曾来过这里,密西西比河从这里流过,河对岸即是蓄奴州密苏里。

    林肯在这里将他们这段历时近两个月的辩论基本做了一番总结。他说,“你可以把民主党的政策兜底翻过来,无论它采取法令全书形式也好,德雷德·斯科特判决书形式也好,谈话形式也好,格言般的简短论证形式也好——它反正小心翼翼地把奴隶制有什么错误的想法都去掉了。”

    林肯强调,“这就是真正的问题所在。直到道格拉斯法官和我自己的可怜的舌头不做声了,这个问题还会在这个国家里继续存在下去。这是两个原则——是与非——之间的永恒的争斗。这两个原则从开天辟地以来就相持不下,而且将永远斗争下去。一个是人类的普遍权利,另一个是帝王的神授权利。无论它采取什么形式,归根到底都是一个原则。不管它是用什么形式讲出来的,是出于一心想骑在人民头上依赖他们的劳动果实生活的一个帝王之口,还是出于为其奴役另一种族的丑行辩解的某一种族之口,同样都是残暴的原则。”

    林肯很高兴道格拉斯表明要使奴隶制永世长存,“这可以帮助人们理解斗争的症结究竟何在。”林肯知道,一旦是非判明,那么,“一切真心希望使错误的事情结束的人,将会和我们站在一起。”林肯知道,“一旦我们能够把那重遮蔽真正问题的迷雾拨开——一旦我们能够使道格拉斯法官和他的朋友们公开宣布一项谋求奴隶制永世长存的政策——我们就可以把那部分人从他们中间分化出来,使他们和那些认为这项政策是错误的人站在一起。”林肯认为,“到那时,奴隶制就会马上结束,那个结束就是奴隶制的‘最后消灭’。”在奴隶制的解决问题上,林肯与道格拉斯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衷心希望和平解决,并且联邦的利益高于一切。

    林肯认为,“一旦这个问题能说清楚,使人们看出各政党间的真正分歧,这场论战很快就会得到解决,而且会和平解决,不会有战争,也不会使用暴力。”

    林肯与道格拉斯之间的大辩论与其说是两个人为了竞选参议员而致,不如说是时势所至,历史选择了伊利诺伊,选择了林肯与道格拉斯两人,使他们在奴隶制问题上各执一词,各抒己见,而最终他们代表了是与非、正确与错误,他们两人浓缩了美国内战前的各种思潮,他们也就成为当时美国的象征。

    11月2日是选举日,虽然林肯曾经说过,到底是道格拉斯还是他自己当选为参议员,这件事无关紧要,只要密苏里妥协案不被废除,只要奴隶制在美国只处于由于实际需要人们对其“容忍”的境地而不致蔓延,那么,林肯甚至希望道格拉斯常胜不败,自己则常败不胜。但这种可能性几乎没有,那么多的限定只是表达了一种希望。

    选举日林肯还是有所盼望,他没有如愿。林肯获得的总票数为125000票,道格拉斯为121000票,尽管林肯获得的选民票稍多于他的对手,但他的对手却赢得更多的县,这使道格拉斯在州议会获得了54%的选票,林肯败北了。

    南部在这个时候也为奴隶制检讨,南卡罗来纳州参议员詹姆斯·哈蒙德说,起初他们“认为奴隶制是邪恶的、虚弱的、可耻的、罪恶的”,但是现在结果却是“你再也找不到一个因为蓄奴制度而感到内疚的南部人了”。威廉·西沃德则在纽约明确指出,奴隶制与自由之间存在着“无法避免的冲突”。

    6. 迫在眉睫的危机

    上帝对林肯的考验并未结束。他还要失望下去。选举的事正在全国闹得沸沸扬扬,但林肯并未因此而沮丧,因为摆在他眼前的,是尽快解决全家人的温饱问题。长时间以来他一直在花销却没有进账,现在他已不能维持家用,他不得不举债度日。

    玛丽的脾气也更加糟糕,她膝下已有三个儿子,最大的鲍伯已有十五岁了,但她却仍时常控制不住自己,一次她雇用的仆人忍受不了要走,其叔父来领行李被林肯太太大骂一顿,怒而去找林肯,林肯在律师事务所听完了他的叙述,无奈地说:“听了你所说的我感到十分抱歉,但我向你坦白地回答,难道我十多年来日日夜夜所忍受的命运,你却连几分钟也忍耐不了吗?”

    虽然此次选举败北,但是林肯并没有放弃对时事的关注,他感到战斗必须继续下去,公民自由的事业决不能因为遭一次两次挫折就轻易放弃。他知道在这次辩论中道格拉斯耍乖弄巧,“既作为摧毁奴隶利益的最好工具,又作为维护奴隶利益的最好工具,想借以取得人们的支持。但是没有一种乖巧能使这两种对立的因素长久地协调一致。”尽管现在他没有做成参议员,“已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将被人遗忘”,但他信心十足,他感到自己“已经留下了一些影响”,而且他预感到“另一次爆炸很快就要到来了。”

    他对国事的预感非常正确,但对自己本身的行动却无一点自知。在他和道格拉斯辩论的时候,他知道人们如痴似狂前来听讲,他感到今后凭演讲收门票就可对付饥荒了。不久他就准备好了一篇主题为“发明”的演讲,然后便租了一间演讲大厅,请了一位售票小姐,结果却发现门可罗雀。

    他现在其实并不真正穷,因为他有房子、有田产、有地产,还有各种票据,只是没有现金,于是他再次回到他的律师事务所。他对做律师其实是很满意的,即使这一年他特别忙碌,然而上半年5月份的时候,他还是作为达夫·阿姆斯特朗的辩护律师帮他打赢了官司。达夫被控以流星锤打死了默兹格,时间是1857年8月27日晚11时。证人艾伦确证他看得很清楚是达夫击了默兹格一锤致死,当时月亮差不多当顶。

    林肯很高兴打这场官司,他是个有恩必报之人,在他的纽萨勒姆岁月衣食无着的时候,达夫的父亲即那位与林肯格斗过的杰克曾给予帮助,林肯也对他们一家相当熟悉,他觉得他们尽管粗豪,却是诚实的老百姓。

    林肯的辩护极为简单,他问清了有关情况后,便派人取来了一本日历,结果表明当天月落的时间是12:05,那么在当时(相当于阴历初八晚)现场是不会月明如昼的。这场官司后来被称为“日历案”,它为林肯赢得了声誉。达夫获释了,林肯也感到报答了多年旧恩。

    命运似乎有意与林肯捉迷藏。就在林肯决定不靠演讲谋生的时候,各种邀请演讲函件却雪片般飞来,让他应接不暇。他知道他的老对手道格拉斯正在南部旅行,在那里与奴隶主们套近乎,发表亲奴隶制的演说,并且他以林肯为靶子,重复其林肯欲娶黑女人为老婆的嘲弄,把林肯说成是废奴主义者,激起南部对林肯和共和党的仇恨情绪。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此时舆论正呼吁提名林肯为总统候选人。J.费尔找着他,劝他考虑作总统候选人之事,他表示尽管自己有作总统的抱负,但他觉得自己决不会有此好运,共和党的巨头多得很,西沃德英俊有威仪,蔡斯激进而敢言,何况西沃德还有纽约政界的巨头瑟洛·威德的支持呢?

    公道自在人心。当道格拉斯在南部嘲弄林肯的时候,有人站出来请林肯在全国范围内公开答复,此人名为T·皮克特,是林肯的朋友,在新闻办工作。

    很多人劝他考虑做总统候选人,他都回信表示自己难以胜任。1859年他在各地演讲,也没有表明自己有竞选总统之意。他刻意追求过很多东西,但这些东西总难抓在手。因而他感到还是顺其自然好,总统是求不来的,只有时势才能造就英雄,造就总统。

    林肯尽管没有竞选总统的表示,但他对共和党却是极其关心的。

    民主党在1858年的选举中遭受了极大挫折,虽然林肯没有进参议院,但民主党北部国会议员名额却由53名减至31名。共和党势头正健,这个时候,有个极为诱人的念头便是降低共和党的标准以便吸收新成员,壮大队伍,林肯感到这会放弃共和党的组织目标“防止奴隶制扩展和推行到全国”,因为新进人员必多是从民主党分裂出来的道格拉斯派分子和南部反对分子,如果遵从他们的意见,就不得不放弃目标,而这必然导致整个组织土崩瓦解。

    联合必须是“在共和党立场上”的联合,其他条件下的联合必然是“南部的选票一张也得不到”,而“北部的选票却统统丢光”。

    除此之外,民主党的分裂使他感到也应当防止共和党的分裂。这不是没有可能,因为时事中有很多火药,只要有导火线,一旦点燃就足以炸碎任何政党,民主党便是前车之鉴。林肯认为,“危险在于各地会情不自禁地为某件事‘鼓吹’,而这件事在一个地方是受欢迎的,但在别的地方,特别在全国代表大会上,会是根导火线。”

    这些事情有诸如马塞诸塞的反外国人运动,新罕布什尔之将服从逃亡奴隶法当作犯罪而加以处罚,俄亥俄之废除逃亡奴隶法,堪萨斯之提倡人民主权等等,林肯强调,“每个地方都应该把眼光放得远一点,至少在我们可能意见分歧的问题上不要随便发。”

    林肯是冷静的,无论是在公开的论辩场合,还是在私人场合,抑或只是与人通信,他都显得极为慎重,他谨慎地避免失去太多的民众,同时又不能失去原则,他在北部废奴主义和南部坚持奴隶制之间走中间路线,由此南北部的极端分子都不喜欢他,在林肯被提名为总统候选人后,废奴主义者温德尔·菲利浦斯即骂林肯是“伊利诺伊追逐奴隶的猎狗”。但这并不妨碍他将目光注向合众国的大多数的民众。

    1859年,关于奴隶制南北争论并没有平息,反而更加严重,南北都有过激行动发生。一些著作的出版也在此时起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乔治·菲茨休1857年出版了《食人生蕃:没有主人的奴隶》一书,他出生于弗吉尼亚的一个古老家族,是一个奴隶制度的鼓吹者。这本书与他前三年出版的《南方社会学》一脉相承,从理论上为奴隶制作辩护。

    菲茨休断言,“主人和奴隶的利益是不能分割的”,当主人从奴隶身上获取利益的时候,“奴隶们也在其主人的身上找到了一笔可观的财产”,废奴主义者忽视了奴隶制所具有的保护性作用,“对人类来说,当贫穷、不幸、年老、体弱和疾病向他突然袭击时,奴隶制是再好不过的东西了”。菲茨休极为荒谬有趣的结论是,“在20个人中约19个有‘一种天赋的和不可转让的权利’,即有权利受到照顾和保护,有权利有监护人、受托人、丈夫或主人。换句话说,他们有一种天赋的和不可转让的做奴隶的权利。”温和的林肯看了这本书后也至为愤怒。

    1857年出版的另一本书是欣顿·赫尔珀的《迫在眉睫的南部危机》,这本书没有引经据典却列举了大量数据表明南方各蓄奴州早已远远落在了北方的后面。在北方,农业不是主要的赚钱手段,甚至大片乃不毛之地,然而那里有财富、人口、海内外贸易、工厂、机械、发明、文学、艺术和科学,还有慈善事业,他们只有这些,赫尔珀反讽道,“除此之外,他们别无优势,因此他们还得依靠我们来提供生活的必须品。”

    赫尔珀生长于北卡罗来纳,但他的这本书却是在纽约出版的。他认为在蓄奴州中没有一个人真正愿意干活,因为,自由民不愿干活,他们把劳动视作贱役,奴隶则逃避劳动。

    赫尔珀对他的南方奴隶主的形象作了一番详尽的描绘:“他早晨从北方制的床上起身,穿上北方制的衣服,走过铺着北方制的地毯的地板,从北方制的水罐中倒出水来,在北方制的脸盆中洗脸。他旋开北方制的牙粉盒盖,用北方制的牙刷刷牙。他在北方制的镜子中端详自己的尊容,用北方制的梳子梳理头发。

    他服用的药物是由北方的江湖医生所规定,洒在手帕上的香水是由北方所制造。他用北方制的手表看时间,从北方出版的报纸上获取新闻。他和他全家人坐的椅子是北方制造的,唱歌和祈祷时用的书是北方出版印刷的。

    他坐在早餐桌前,对着北方制的盘子做祷告,用北方制的刀叉用餐,用北方制的器皿喝酒。他陶醉于北方制的钢琴所发出的优美旋律之中,或沉溺于北方出版的小说之中。他坐着北方制的马车去走亲访友,或用北方制的犁耙去耕地。他用北方制的火柴去点燃雪茄,用北方制的鞭子去抽打黑人。他用北方制的笔和墨水在北方制的信纸上写信,装进北方制的信封内,用北方制的石蜡把信封封上,盖上由北方刻成的图章。

    或许我们的南方‘绅士’是一位商人;如果是这样,观察一下他在铺子里的动作。他可怜巴巴地出售着北方制的华而不实的小玩意儿和缝纫用品,毫无爱国之心。

    无论何时何地都可以看到,他的四周总是堆满了他斥之为仇人、待之如上宾的北方人的工业产品,而他的内心却充满了犯罪似的自相矛盾。他的劳动、他的才能、他的影响都是为了北方而不是为了南方。”赫尔珀感叹“奴隶主本身已是多么悲惨地沦为了北方工业产品的奴隶”,他认为“奴隶制是南部一切耻辱、贫穷、无知、暴虐和愚昧的根源”。共和党对这本书极为关注,《纽约论坛报》的主编霍勒斯·格里利为之破例发表了整整8栏的评论。此外,1859年春共和党出版了该书的一个节本,发行量达10万册。

    赫恩登从波士顿买了一本,林肯读得津津有味。而这本南方佬写的书却在南方引起了震怒,南部禁止其出售,一些州甚至宣布发行或收藏这本书为犯罪。

    1859年,非洲奴隶买卖活动死灰复燃,并颇具规模。5月在维克斯堡召开的南部商务大会赞同废除禁止奴隶输入法。这一年还成立了“非洲劳力供应协会”。杰弗逊·戴维斯也出面指责禁止奴隶输入法违宪,并认为是对南部的侮辱。北方人则认为南部人已走火入魔。这个时候堪萨斯选民投票通过了一项禁止奴隶制的宪法,南部真正感到了一种迫在眉睫的危机。

    在堪萨斯禁止奴隶制宪法通过的同时,约翰·布朗正在计划在弗吉尼亚山区组织奴隶武装起义。10月16日夜,布朗率领一支18人的队伍开进弗吉尼亚,在波托马克河与谢南多亚河交汇处的哈珀斯渡口附近攻占了军火库。他原指望进攻时成群的黑奴会像蜜蜂一般离巢,他所需做的就是将他们收进蜂箱,结果他不知所措地等在军火库旁,而等来的却是他的巡逻队抓来的几个惊慌失措的奴隶。

    很快,罗伯特·E.李上校率领一支海军陆战队包围了他们,那时他们已退守至消防站,他们抓了几个人质,手忙脚乱地坚守了两天,付出了极惨重的代价,至少有17人被打死,然后受伤的布朗和6名同伙被俘并被判绞刑。

    布朗在狱中很平静,一切他都想过了,他知道他的合众国奴隶制不经流血就不能洗清其罪恶,他拒绝了一切营救计划,决定殉难。他相信,像他所做的那样,为了那些受人轻视的穷人的利益而做的事并不是错误的,而是正义之举。他说,现在“如果认为必要,我将付出我的生命,让我的鲜血,我的孩子们的鲜血和千百万奴隶的鲜血流在一起,我请求,就这么办吧。”

    他的最后遗言是交给看守的一张字条,上面写道:“我,约翰·布朗,现在坚信只有鲜血才能洗清这个有罪的国土的罪恶。过去我自以为不需要流很多血就可以做到这一点,现在我认为,这是不现实的。”

    12月2日,布朗走向绞刑架,北部许多城市的许多教堂敲响了丧钟,并鸣放礼炮,向他们眼中即将进入天国的圣徒致敬。

    南部甚为恐慌,他们认为布朗的行动就是共和党宣传的结果,他们形成这样一个连环套的推理:布朗是废奴主义者,废奴主义者是共和党人,共和党人就是整个北部。他们感到妥协的日子已经过去,并叫嚣和平是没有希望的。

    南北对立情绪立即在国会众议院议长选举中得到了反映。共和党人在众议院占有多数席位,他们推出温和的约翰·谢尔曼,希望他能获得提名,他是日后名震沙场的威廉·特坎塞·谢尔曼的兄弟,来自俄亥俄州。南部立即起而反对,因为他赞扬过赫尔琅其人其书,一些人甚至暗示布朗行动就是约翰·谢尔曼这类人挑唆引起的。北部共和党针锋相对,寸步不让。双方先是唇枪舌剑,尔后拔枪握刀,僵持近两月不下,最后选出新泽西州的威廉·彭宁顿。

    7. 演讲于纽约库珀学院

    在布朗举事的10月的某一天,林肯兴冲冲地找到赫恩登,告诉他自己受邀去纽约市作一次演讲,希望他就演讲的主题提点参考意见。林肯以前一直在中西部活动,除了在国会的短短两年外,基本上没有在东部作过演说,而当时纽约有那么多的饱学之士以及富豪。

    林肯很重视这次演讲,所以他广泛征求了赫恩登及其他朋友的意见,然后他接受了纽约委员会的邀请并告知他将以政治问题为主题,时间定于2月底,这样他就有时间作充分的准备。

    他在州图书馆呆了一段时间搜集资料,准备得差不多了之后去了一趟堪萨斯。那时布朗刚刚走向刑场,林肯对布朗深表同情,但他不赞同布朗所使用的暴力方式,认为它违反宪法并且实际上也无助于消灭罪恶。

    不久,俄亥俄州共和党准备出版林肯与道格拉斯辩论集,并以之为林肯竞选鼓吹。林肯获提名的呼声越来越高,他自己也有些动心。共和党伊利诺伊州委会打算提名林肯竞选,他们征求林肯的意见,林肯犹豫再三后答应了。

    1860年2月27日晚,林肯在纽约的演讲在库珀学院如期举行,入场费25美分。尽管如此,容纳2,000人的大厅还是坐满了3/4的人。那天晚上林肯坐在主席台一角,穿着一新,但却不知怎么弄得皱巴巴的,他的裤子也在他的脚踝处露出大段空白,鞋带没系紧,松垮垮地耷拉在地面上。他后来对赫恩登说,那时他第一次为自己的衣着感到羞愧。

    不久霍勒斯·格里利和戴维·达德利·菲尔德律师陪着他走上讲台。威廉·库伦·布里扬特被选为大会主席,他向听众介绍了林肯。他说很荣幸向大家介绍一个著名的西部公民,这个公民现在正在这里准备向这个只知其名的城市听众作演说,他是西部反奴隶制的一个勇猛的士兵,曾与参议员道格拉斯开过战。

    当布里扬特声调激昂地说那个人就是伊利诺伊的亚伯拉罕·林肯时,会场掌声雷动。林肯含笑看着大家,他有些紧张,基本上纽约共和党内的知名的有修养有学问的人都来了,那些主编、教士、政治家、律师、商人、批评家怀着极大的好奇心来到这里,他们想看看这位在西部造成轰动的,差不多就要战胜了不可战胜的道格拉斯的人是什么样子的。

    然而一开始他们颇有些失望,他们看到林肯高瘦而肤色很深,走路也不怎么稳,或者说有些不灵活而显得颇为滑稽;他们听到他说着一口肯塔基土腔,将主席先生(Mr.Chairman)念成了快乐先生(Mr.Cheerman),而这是他开口说的第一个词;他们感到他的嗓音尖锐刺耳,常常因兴奋而将一些词读得不三不四;不过他们同时也觉得他的发声缓慢有力,有时显得斩钉截铁;他们逐渐发现他的演说风格和讲话方式极为朴实;他们逐渐感到他已调动了会场气氛,他的眼睛发亮,他的脸发光,他整个人都呈现着一种光彩;他们似乎觉得他的嗓音已不是尖锐刺耳,而是高亢动听。

    林肯首先批驳了一番道格拉斯,他旁征博引,将有关会议决议、文件特别是合众国宪法寻章摘句读给他的听众听,他以无可辩驳的事实指出,我们的先辈开始组织我们至今还在其治理下的这个政府时,他们采取了种种方法限制奴隶制的发展,这同现今我们共和党人的观点是一致的。

    然后他说,“要对南部人说几句话”,“你们说我们是地方主义的,我们否认,这就发生了争执”,林肯这时已进入角色,不再紧张,他只将台下坐着的衮衮诸公当作他的听众,因而侃侃而谈。他说,你们提出的证据是“我们的党在你们的地区是不存在的,在你们的地区得不到选票”,这完全是事实,但不能说明问题。

    林肯娓娓道来,“我们在你们的地区得不到选票这个事实是你们造成的,不是我们造成的。除非你们证明我们用某个错误的原则或者做法得罪了你们”,否则就是你们不对。因此,你们必须研究我们的原则,“针对我们的原则付诸实践后会不会对你们地区不利这个问题来和我们较量”,“而且较量的时候要承认我们这方面可能有点道理。你们接受这个挑战吗?”

    林肯特地拈出华盛顿,“你们有些人喜欢当着我们的面卖弄华盛顿在他的告别演说中提出的对地方主义的党的警告。在华盛顿提出那个警告不到八年之前,他作为合众国总统,曾经赞同并签署了一项国会法案,在西北领地禁止奴隶制,这项法案体现了直到他提出那个警告时和提出警告那个时刻政府对这个问题的政策;而在他提出警告大约一年之后,他写信说他认为在西北领地禁止奴隶制是个明智的措施,并表示希望将来能由各自由州组成联邦。”

    林肯要人们“记住这一点”,并问道,“华盛顿本人如果能说话,他到底会骂支持他的政策的我们为地方主义呢,还是骂反对他的政策的你们为地方主义?”

    然而“你们说你们是保守的,而我们则是革命的,破坏性的,或诸如此类的东西。”那么什么是保守主义?“不就是相信老的考验过的东西,反对新的没有考验过的东西吗?我们在有争议的问题上坚持‘创建我们生活在其下的政府的先辈’所制定的政策,为它而斗争,而你们却一致反对、讥笑和唾弃那个老的政策,硬是要用新的政策来代替。”用什么来代替呢?“你们各有各的打算,不过在反对和指责先辈的老政策方面却是一致的。”

    林肯举例说,“你们有的赞成恢复国外奴隶贸易,有的赞成国会制定各准州的奴隶法规,有的赞成国会禁止各准州在其境内取缔奴隶制;有的赞成通过司法程序在各准州保留奴隶制;有的赞成异想天开地称为‘人民主权论’的‘如一人企图使另一人作奴隶,任何第三者不得反对’这一‘伟大原则’,可是你们当中就是没有一人赞成根据‘创建我们生活在其下的政府的先辈’的做法,由联邦在联邦各准州中禁止奴隶制。”

    “创建我们生活在其下的政府的先辈”是道格拉斯的说法,不管是正面攻击,还是顺带一枪,林肯总不忘了道格拉斯是头号对手。

    林肯还谈到了布朗问题。他指出,“约翰·布朗不是共和党人,你们无法把哪怕一个共和党人牵扯到他一手策划的哈珀斯渡口事件中去”,然而,你们“硬说我们的主义和宣言必然会造成这种后果”,或者,“把黑共和党干脆形容为引起奴隶造反、制造流血和闹事”。林肯指出,“奴隶造反今天并不比共和党成立之前更普遍”,一些局部的、小的起义是奴隶制的必然结果,而奴隶普遍起来造反则在很长时间内是不可能的,“谁非常害怕这种事情发生,或非常希望这种事情发生,同样会大失所望。”

    林肯指出,南部一直企图破坏共和党的组织,然而,“人的行为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但是人的天性却是改变不了的。我国有一种反对奴隶制的思想和感情,至少可以投150万张票。我们的政治组织便是以这种思想感情为基础的,你们即使把这个组织破坏掉,也摧毁不了那种思想感情。”

    林肯越来越慷慨激昂,你们“暗示是宪法给你们权利把奴隶带进联邦各准州,在那里把他们当作财产占有。可是宪法并没有专门规定这种权利,连言外之意都没有”,然而,“你们宁肯使联邦分裂,也不愿放弃宪法规定给你们的权利”,你们抱定那种不存在的权利,“所以,你们的目的,说穿了,就是要搞垮政府,除非容许你们在你们和我们之间有争议的各点上随心所欲地解释和强制实施宪法。不管怎样,你们是要么掌权,要么覆灭。”

    “你们不能容忍一个共和党人当选为总统。你们说,如果发生那种情况,你们就要搞垮联邦,然后,你们说,搞垮联邦的严重罪名就会落在我们头上!”

    林肯说到这里叫了一声“妙极了”,然后他的幽默天赋在这里自然流露了出来,“一个拦路强盗用手枪指住我的脑袋,咬牙切齿地说:‘留下买路钱,不然就打死你,而那时你就是一个杀人犯。’”这个比喻是如此自然贴切,所有听讲的饱学之士都被这个没受过什么教育的看起来土里土气的家伙迷住了,一时之间场内极为安静,没有人愿意交头接耳以致漏听林肯的讲话。

    林肯看着他的听众,话锋一转,“现在我再来向共和党人说几句。让这个伟大联邦所有各部分都太太平平,彼此和睦相处,这是最合乎理想的。我们共和党人应该尽力做到这一点。”林肯指出,“他们认为奴隶制正确,我们认为奴隶制错误,这就是整个争端的症结”,然后林肯重申,“尽管我们认为奴隶制是错误的,但是在实行奴隶制的地方,我们还是可以随它去,因为那是出于它在国内实际存在的需要。”

    但林肯无疑是一个善识时务之俊杰,他不会不知道南与北、奴隶与自由之间的斗争已几乎水火不相容,他不会不注意他现在是站在纽约共和党的讲坛上,因此,他讲话的语气越来越强硬,特别是事关原则问题时更是如此,他说,“明明能投票制止奴隶制,难道能容许它扩展到各准州,并且到这些自由州里来侵扰我们吗?如果我们的责任感不允许这样,那就让我们无畏地和有效地坚持我们的责任吧。决不要被那些一直纠缠着我们的似是而非的诡计转移我们的方向”,林肯变得极为严肃,“同样不要让不实的指责使我们偏离了我们的责任,也不要被搞垮政府或把我们送入地牢的威胁吓得不敢履行责任。我们要坚信正义就是力量,并且在这个信念的指引下,敢于像我们所理解的那样把我们的责任履行到底。”

    林肯在纽约取得了极大成功,格里利的《纽约论坛报》次日载文谓“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像他那样第一次向纽约听众演讲就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另一个则说“当天整个会议大厅以及次日全城都响彻着喜悦的欢呼和祝贺,那个人来时无人知晓,去时却带着巨大胜利的桂冠”。

    8. “劈栅栏木条者”

    林肯带着巨大的胜利的桂冠乘胜前往东北部的康涅狄格、罗德岛、新罕布什尔等州,在一些著名城市演讲。

    3月5日,在康涅狄格的哈特福德。他说,奴隶大约值20亿,公众的舆论也是建筑在这种财产的基础上,一般说来那些减少财产的价值的做法会遭到反对,而那些增加其价值的做法则得到赞成。而关键是南部舆论认为奴隶是财产,而北部则认为他们是人应给予其自由,由此而导致所谓“无法避免的冲突”。但是,林肯认为,在白人与黑人之间没有斗争。

    3月6日他又在纽黑文演说,这次他的朴实无华的演说风格和讲故事的幽默才能极和谐地交织在了一起。他说,合众国人口的大约六分之一是奴隶,他们的主人把他们当作财产。“这种财产的主人究竟是不是真正看到了财产的真面目,这我无从回答。但他们如果看到了,他们是透过20亿美元看到的,这种外壳可实在是厚。他们看到的肯定和我们看到的不同”,因为这个巨大的金钱利益对其思想无疑是大有影响的。

    关于准州和蓄奴州的奴隶制问题,林肯以一个形象的比喻说开了,“如果我看见一条毒蛇在路上爬,随便哪一个都会说我必须就近抓起一根棍子把它打死。但如果我发现那条蛇和我的孩子们一同睡在床上”,那就有个投鼠忌器的问题,因为“我可能打伤孩子们。如果我发现蛇和我的邻居的孩子们一同睡在床上,而我又曾和邻居庄严订约,在任何情况下都不插手他的孩子们的事,那我最好还是让那位先生自己去想办法解决。”

    但是,林肯话锋再一转,“如果一张床刚刚铺好,孩子们就要去睡在这张床上,却有人提议把一窝小蛇和孩子们放在一起,那我应该作出什么决断,我想没有人会提异议吧。”而且“似乎不容有什么犹豫了”。

    林肯指出,道格拉斯所谓“当白人和黑人斗争时,我支持白人;当黑人和鳄鱼斗争时,我支持黑人”的说法“包含着欺骗”,因为它假定白人和黑人之间必须有一方制服另一方,“其实这种斗争是没有的”,林肯假设,“如果两个遇难水手呆在一块狭窄的木板上,一个水手不把另一个水手推下去,自己就会淹死,那我就会把黑人推下水去,如果对方是白人,我也照样会推他下水。但情况并不是这样,木板大得很,两个人都容得下”,林肯声调转向高昂,“这块美好的土地大得很,白人和黑人都可以安身,没有必要叫一个人把另一个人推开。”

    林肯说道格拉斯的话,“其目的是更进一步使黑人变成野兽,使舆论对于变成野兽的人是不是当奴隶完全漠不关心”,他希望它永不能得逞。

    林肯的东北之行极为成功,几乎场场爆满,当他回到斯普林菲尔德的时候,他的朋友们为他的成功骄傲并向他祝贺。

    林肯一方面没有提名竞选总统的表示,一方面又在各地演讲,这个方针极为正确。因为布朗暴动,民主党将矛头指向西沃德,原因就在于他是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的主要竞争者。共和党因约翰·布朗的行动一时间极为被动,林肯此时正“韬晦”,躲过此劫。而他的演说又使他声名鹊起。到了1860年2月他在库琅学院作过报告之后,《芝加哥论坛报》的约瑟夫·梅迪尔撰文指出,林肯当选总统的呼声远远超过西沃德。

    民主党利用布朗事件大做文章,然而机关算尽,没料到该事充分滋长了南部的反北部情绪。亚拉巴马州的威廉·朗滋·扬西老早就在寻找脱离的借口。南部坚决主张将起草联邦奴隶法条款写进民主党纲,扬西叫道,如其不然就退出全国代表大会。

    4月23日,在南卡罗来纳的查尔斯顿,他们果然这样做了,因为道格拉斯坚持人民主权论,他试图妥协,但远远不能满足南部的要求。有8个州的49名代表随扬西另觅地方开会,然而即使在剩下的较为纯净的队伍中,道格拉斯也没有赢得2/3多数。他们决定6周后至巴尔的摩重开大会。

    这正是共和党的机会。林肯的朋友们为林肯忙碌开了。

    5月9日,在伊利诺伊的迪凯特召开共和党伊利诺伊州代表大会。理查德·奥格尔斯比积极支持林肯竞选,他找到林肯的堂舅约翰·汉克斯,希望能发现点什么。

    当他听说林肯劈过栅栏木条,立即灵机一动,因为南部不是总是说必须有一个阶级构成社会的底层吗?而在北部,这种底层不是恒定不变的,即使最底层的人也会升到最高位,就这一点宣传林肯再好不过了,这是对自由劳动制度的赞美。

    因此,他与汉克斯带着两根栅栏木条来到会场,这时有人宣布:“一个老民主党人要来献礼。”在大家的翘盼中,汉克斯扛着两根本条走进了会场。大家的眼光一下子被木条上的标语所吸引:“亚伯拉罕·林肯,劈栅栏木条者,1860年总统候选人。这里是1830年约翰·汉克斯与亚伯·林肯劈成的3000根栅栏木条中的2根。林肯的父亲是梅肯县的第一个拓荒者。”大家先是轻声读着,随后激动起来,他们发疯一般为林肯高呼。

    林肯向大家表示感激,然后慢条斯理地说,“我说不清楚这2根木条是不是我所劈,不过,朋友们”,林肯道,“我肯定劈过很多比这更好看的栅栏木条。”

    9. 当选总统

    在伊利诺伊戏剧性地推选林肯的同时,立宪联邦党在巴尔的摩组成,他们是老辉格党换了一个新脸孔,他们主张支持国家宪法,支持联邦及其各项法律的实施,并提名田纳西州的约翰·贝尔为总统候选人,马塞诸塞州的爱德华·埃弗雷特为其竞选伙伴。

    1860年5月16日,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在芝加哥召开,这天正好是西沃德的59岁生日,他是共和党提名呼声最高的竞选者,他也相当自信,他知道总统候选提名非他莫属,便租了一门炮,装好炮弹,摆在家门口,等待着那个胜利的时刻来到以便庆祝。

    西沃德有整个上北部地区的支持,林肯则只有伊利诺伊的朋友帮忙。林肯如要想获提名,还将不得不面对另外几个竞争者。他们是:俄亥俄的蔡斯,林肯一直对他抱有好感,但他太激进;密苏里的爱德华·贝茨,他能获得下北部的选票,格里利为他竞选奔走。此外还有卡梅伦,能得到宾夕法尼亚的支持,而这是一个极为关键的州,共和党要获胜必须取得该州以及伊利诺伊或印第安纳的支持。

    会议召开了三天,第二天讨论共和党政纲,在下午获通过。这个政纲坚持遏止奴隶制扩张的基本政策,同时也肯定“各州有权制定和管理自己的内部体制”。谴责布朗的袭击行为。与1856年纲领相比,在反奴隶制方面语调大为缓和。

    同时这个政纲还有一些针对性的条款,为了获得宾夕法尼亚等制造业为主各州的支持,强调保护性关税;为了吸引中西部选民,强调制定宅地法、政府资助办学和修建横跨大陆的铁路;为了赢得外国移民支持,主张反对在国籍法方面作任何修改。

    这个政纲极具吸引力,除了南部持敌视态度。那么谁是符合这一政纲的人选呢?蔡斯首先因其过激而且难以与西沃德抗衡而遭淘汰,卡梅伦过于地方化。林肯倒是有希望,但还没有赢得全国性的大声誉。如果政纲一通过马上就投票,那西沃德在纽约的大炮就要在该市的夜空鸣响。

    17日下午,西沃德的拥护者在政纲通过后,会议立即投票,然而会议主席马塞诸塞的乔治·阿什曼说投票数记录纸没有了,要等印刷商送来。这一等便等出了一个新的总统候选人。

    北部的代表们认为西沃德与刚通过的政纲不协,而且他从政多年,树敌过多。格里利决意搞掉西沃德,因为格里利为西沃德和韦德帮过大忙,而这两人却不懂得投桃报李,格里利心中一口气已憋了多年,现在他总算找到了机会。

    他奔走于各州代表团之间,陈述许多理由表示西沃德不能获提名,比如他曾反对1850年妥协案,1858年作过关于“无法避免的冲突”和求助于法律之上的法律的演说,这使他显得过于激进,而且他曾反复公开非难共济会,做纽约州长时曾赞同取消公立学校基金,主张为外国人及天主教徒另设学校等都表明西沃德有很多不利于竞选的条件。

    于是宾夕法尼亚和印第安纳州表示,西沃德作总统候选人不会在他们的州成功,而这两个州对选出一个共和党的总统至关重要。

    西沃德的成功之峰不是山峰而是浪峰,他在那个峰头还没有来得及品尝成功的滋味,那峰头便跌落了。他尝到了遭报复的滋味。

    格里利不知不觉帮了林肯的忙。林肯的朋友们利用这段时间通宵达旦活动,他们多方出击。对西沃德的反对者,他们问,除了林肯,谁能有把握击败道格拉斯呢?而道格拉斯是一定会获提名的。他们还大力宣传林肯出身寒微,做过劈栅栏木条者,他有底层平民的支持。而且林肯出生于肯塔基,这会使他赢得一些边境州的选票。

    当然,幕后交易是免不了的,尽管林肯一再指示其竞选代理人不要做任何使他受约束的许诺,但他们仍答应了印第安纳的卡来布·史密斯和卡梅伦内阁职位。此外,他们还在会议大厅里做了些小动作,让林肯的支持者及啦啦队占满大厅。拉蒙和费尔甚至招募了1000名大嗓门者,为林肯高呼。

    一切准备就绪后,提名开始,那是18日上午。4万人赶至芝加哥,他们只花了很便宜的路费,因为林肯的助手贾德是芝加哥铁路公司的律师。他们赶来为林肯呐喊。芝加哥威格卫姆大厦只能容纳1万人,剩下的3万人在大街上喧闹不已。

    10点钟,西沃德的助手提名西沃德,于是纽约帮齐声大吼,直欲揭屋顶而去。林肯被特意安排在第二提名。当贾德提名亚伯拉罕·林肯为美国总统候选人时,5千人一下子从座位上跳起,竭尽全力吼叫起来,按照事先的安排,芝加哥1万只汽笛长鸣,枪炮声响,鼓乐声喧,激动的人们高喊着投林肯的票。

    第一轮投票开始了。西沃德获173又1/2票,占多数,这原在意料之中,要在17日下午选举当有更多人支持他。但他没有获得超过1/2的多数票即至少应获233票才能成为总统候选人。林肯只获得102票,余票为其他“宠儿”所得。

    第二轮投票重心逐渐转向林肯,他获得181票,与西沃德的184票接近,这亦在意料之中;乃活动之结果,因为宾夕法尼亚和新英格兰的一些代表转向了林肯。第三轮西沃德只获180票,林肯则获得231又1/2票,仅差1票半。

    会场这时突然沉寂下来,在这沉寂中,俄亥俄州代表团的主席卡特站了出来,美国未来的历史一瞬间在这里决定了,他们的4票改投林肯。林肯成为总统候选人。他的竞选伙伴是缅因州的国会参议员,前民主党人汉尼巴尔·哈姆林,他与林肯同年。

    大会主席阿什曼作告别词,面对兴奋的人们,他说,“你们有了一个和事业相称的候选人。你们非保证他获得成功不可,人类非保证他获得成功不可,自由事业非保证他获得成功不可,天意注定他非成功不可。”

    林肯在斯普林菲尔德打着保龄球,他无法集中注意力处理事务,只有通过体力活动来消除紧张。然后消息来了,他成为总统候选人,于是回到家里告知他的太太。玛丽听后容光焕发,她当然没有忘记她的总统夫人之梦。

    道格拉斯现在忧心忡忡,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这么多年为使美国成为从大西洋到太平洋的大国的梦想,在这关键的时刻像一面镜子掉在地上破碎了,因为他的民主党就是这样一面镜子。

    6月18日,在巴尔的摩的大会几乎刚开始便因拒绝大多数对抗已选定道格拉斯派候选人的州的代表而告破裂。民主党于是便有了两个总统候选人,一个是道格拉斯,持人民主权论;一个是布雷肯里奇,是现任副总统,其政纲宣称奴隶制是正确的,应该予以扩展。

    民主党的分裂造就了林肯的总统地位。林肯知道,他将获得几乎全部自由州的选票,但难以获得南部的选票。如果他的对手们联合起来,他便有些难以获胜。看来道格拉斯多年前宰杀的一只兔子,现在却让林肯吃了肉。道格拉斯预感到林肯将获胜,而这十有八九导致南部脱离联邦。

    南部的宣传机构一致开动捏造故事,制造恐慌。他们宣称,任何人只要他不相信奴役非洲人的蓄奴制为社会、道德乃至政治的幸事者,都是南部的敌人。他们愈加坚定,他们不会放弃自己的主权,即使一点点也不行,就像他们的一位前辈所说的那样,一个处女不能交出她的部分贞操。

    道格拉斯在南部奔走,他不希望看到联邦分裂,他劝告南部,不论选举结果如何,都不要分离。但11月的选举日他在亚拉巴马的莫比尔,林肯当选的消息传来,他约略有些失望甚或嫉妒,但当他看到该州的狂怒反应后,他显得极为忧郁,他的秘书说从未见他那般绝望。

    选举结果表明,林肯赢得了几乎全部自由州的选举人票(180张),只有新泽西例外,该州7票中有3票投了道格拉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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