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嫁豪门-柔软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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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皓扶西汐从警察局出来,已是凌晨三点。

    接到那个电话,她只说了一个字,无论他再怎么唤她,电话那端,都不再有声音,旋即,是电话挂断的嘟嘟声。

    他就在附近,原本是准备接她回家。现在,则变成送她去警察局。

    源于,坠落身亡的是她的母亲,坠落的地点,又是她那辆甲壳虫。

    她没有哭,脸色平静得反是让他有些不安,在警察赶到封锁现场时,他看到林若陪着林建从夜总会的偏门走出,林建拿着帕子捂住脸,丝毫没有理会这里的一切,径直走向泊车的地方。

    林若却是瞧了他一眼,更瞧了一眼他拥在怀里的女子。

    现场初步勘察,是西汐的母亲从夜总会四楼的休憩厅内跳下来,有好几名侍应生证实,该名妇女似是到夜总会来找人,一个个房间去敲门,因此先前惹怒了不少客人。

    被他们拦到一楼后,就不知去哪了。

    其后,杜总监在警局指认,晚上七点,助理给他打电话,说西汐母亲到台里找西汐,他闻知后,算算时间,西汐也该从广告棚过来,于是他让其母来这儿等,却没有料到发生这样的事。

    蓝皓的眉心蹙了一下,打电话让小爱来了警局,小爱证实下午敲门时,没人开门,直到接近五点,其母才从门内走出,气色看上去十分糟糕,她把西汐交付的东西给她时,其母当场拆开后,就神色很是不对。

    而西汐除了声音沙哑地回答一些话之夕卜,神情一直是木然的。

    真的不孝。

    母亲死在眼前,一滴眼泪都没有,手抚上眼眶,很干很干。

    这份干涸直到出得警局,被夏夜清冷的晚风一吹,只化作了涩涩地发疼,脚很无力,可,还得往前走,人生的旅途,不到终止那天,谁都像个陀螺无法停下。

    “在这站一会,我把车开上来。”

    他的声音真的很温柔,她知道,他的目光一定也很温柔,只是,现在的她,眼前,能看到的景致,只有属于夜的深沉。

    轻轻点一点头,他的身影朝地下车库走去没有他的相扶她的身子倚靠在一旁的电线灯柱下,昏黄的电灯下,有夏夜的飞虫叮着,愈发不真切起来。

    不真切的模糊中,眼前,仿佛出现两个小小的身影后,是一个比较高的身影虽然没有相牵,但却是一起走着,只是,现在呢?

    好累,头又开始疼,她闭起眼睛,倚在电线柱下的身子慢慢坐下去,直到把自己的脸伏在膝盖处,蜷缩的姿势,让她觉得安全。

    母亲的遗体停在殡仪馆,等警局确认调查结果后,就会火化,然后,这个世界上,她的亲人,就只剩下仍昏迷不醒的小潮。

    蓝皓将车甫拐出车库,却看到电线杆那端竟无一人,他打着方向盘的手稍顿了一顿,轻踩油,径直驰到电线杆旁,才看到,她缩着身子靠在底座边,长发披散下来,神情却是不的。

    踩了刹车,但,这些许的声响都没能让她抬起脸来,直到他下车,她仍保持着这个姿势,他没有唤她,俯下身,第一次,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她的身子很轻,她的脸选择埋进他的胸口,只有手无力地稍稍扶住他的肩。

    一路,几默。

    车驶进盛世一号,他瞧她似是睡着一样,于是复把她抱起,其实,她没有睡着,不过,突然想容得自己有个倚靠,而,蓝皓,就是她的倚靠。

    抱着她,一直走到属于她的房间,他把她放到床上,看见她蝶翼的睫毛稍动了一动,他知道她并没有真的睡着,可,他愿意抱着她走一段路。

    “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做,你先洗澡,然后再睡,好吗?”

    她摇了摇头,只用手拉过一旁的薄毯,将脸深深地埋进去,随后,依日是悄无声息。

    这一次,他没有由她,伸手,用了些力把那薄毯拉下,语音仍是轻柔:

    “这样闷着不好。”

    闷着不好,那怎样才好呢?

    她拉住薄毯边缘的手,禁不住,瑟瑟发起抖来。

    “汐汐……”他温暖的大手覆住她的手,在床沿边坐下,“别勉强撑着,好吗?”

    如果悲痛发泄不出来,会将心噬咬得再不完整。

    当年,纪如初去的时候,他和她一样,甚至,他还能用笑脸来伪装,只有他知道,在那些伪装的背后,这么多年,他的心,再没有完整过。

    久了,缺少的那块就成了习惯,再难付出一点的真情。

    而他,不希望,她和他一样。

    “你去休息吧……”她轻启唇,声音依旧嘶哑。

    “我看你睡着,再走。”他执意起来,手才要松开她的手,准备扶她睡下去时,她的手却突然反拉住他的,不过仅是刹那,在指尖相触前,她已缩了回去。

    他停下要扶她的动作,重又覆住她的手,像哄小孩一样:“睡吧。”

    这一次,她没有缩回去,痩弱的身子听话地缩进薄毯内,闭上眼睛,可,眉心却不自禁地锁了起来。

    一片静默,苹果手机突然响了一下,这一响,她的身子猛地一震,现在,这手机铃声对于她来说,不啻是种噩梦。

    他眉心蹙起,松开她的手,起身时,听到她轻轻唤了一声:

    “可以,再待一会?”

    “我帮你把手机关了。这样,你睡起来更安心。总监说了,让你好好休息,明天不必急着去台里。”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把脸侧了过去,掩进披散的鬈发中。

    他找到两个手机,分别关上,关苹果手机前,他看到那个并不算陌生的电话,是墨的。

    关机,屏幕陷入一片黑暗。

    转身望去,她终是入睡,静静地躺在那,小巧的足踝露出薄毯,莹白如玉的肌肤上,是干涸凝结的斑斑血迹。

    他往卫生间走去,打了一盆水,回来前他就用手机开了热水器,现在,水自然是热的,调了下水温,拿起一旁的绵巾,再走回床边,半蹲了身子,用绵巾沾了水,轻柔地拭去她脚踝的血渍,她缩了一下脚,但只缩了一下,便再无动静。

    直到他仔细替她把两处脚踝都擦完,起身准备端水去倒掉时,却赫然发现,她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睁开,她看着他,目光是他从来不曾看到过的脆弱。

    他轻柔一笑,伸手把她的鬈发理到耳后,指尖碰到她的肌肤,她咬了一下唇,却是把手紧紧地握起,她握得太紧,乃至于他看到时,指腹都有了印子,忙将她的手掰开时,她睁开眼睛,里面,俨然有雾气弥漫。

    “想哭,就哭出来,别闷着。”他凝视着她,突然,觉到有丝疼痛。

    她的嘴唇瑟瑟发抖了一下,眼睛闭起,在泪珠坠落前,她拱起身子,将脸埋进他的怀里,手,瑟瑟发抖着环住他的腰际。

    依旧没有一点的声音,他能觉到的,仅是胸口的衣襟渐渐冰冷,仅是她的身子发抖得。

    饶是如此,却依旧无声无息。

    蜷缩在他怀里痛哭,她连一点点哽咽声都没有发出。

    很小的时候,她也会哭得很大声,但,自从那年,小潮出事以后,哪怕哭,她都不再有声音,一如现在。

    但,眼泪流出来,心底压着的难受却并没有得到纾解。

    她和母亲之间,从来都以为没有任何的感情沉淀,可,现在,当母亲真的以一种决绝的方式,从她生命里消失时,她才意识到,原来,她并不能做到无动于衷,这种痛,更多地,

    掺杂着悔恨,倘若,她听到电话,或者,她执意继续回打母亲的电话,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呢?

    她真的凉薄、冷血得彻底啊。

    再往深处想去让她更没有办法原谅自己,毕竟凭小爱的口供,母亲是看到她给的那些钱,才神色有异的。

    母亲恐怕是误解了钱的意思,只以为是最后的一笔生活费吧?

    算上先前替她还的赌债,确实,真的很像是最后的生活费了。

    她犹记得给母亲二十万作为六年的费用时,母亲仅说了一句话,原来,在你眼里,果真钱是可以换来一切的。说着,便甩上了。

    母亲是有着骄傲的人这一点她一直是忽略的。

    所以,如果调查结果出来,母亲是自杀是不是就是她间接害死了母亲呢?

    一念至此,头劈开一般地痛,真的好痛。

    神智在这些疼痛里渐渐归于黑寂黑寂袭来前,她冰冷到瑟瑟发抖的身体却逐渐地温来。

    蓝皓保持抱住她的姿势,然,没有说一句话这样的时刻,言语都是苍白而无力的,唯有,温暖是真实的触手可及。

    他试着给予她多一点的温暖她倚在,终于,连瑟瑟发抖都渐渐消失了。

    她的身体也终于渐渐地暖和起来,再不是冰冷一片。

    床边的钟指向清晨四点,很是寂静,他稍稍松开揽住她的手,这一次,她该是哭累了,

    很很。

    他将她轻轻放到床上,她的手却还维持抱着他的姿势,如同无尾熊一样地抱着,并不撒开,他没有办法,只能和衣睡在她的旁边,拉过薄毯,盖在她的身上,可薄毯即便温暖,她仍蜷缩进他的怀里。

    他有丝怔滞,从来没有这么抱着一个女子睡在床上,床,这个地点,对他来说,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纾解欲望的地方。

    过去五年,每年他都会换至少一个女友,虽然协议上的约定很君子,可他并不拒绝软玉温香主动投怀送抱,也不会拒绝偶尔的一夜情。

    但,不管怎样,他都没有抱过一个女子这么睡着,包括如初,他都不曾这么抱过她。

    这个念头让他想抽手,毕竟,这个姿势很不舒服,也不符合他蓝皓素来喜欢享受的。

    可,他才抽了一半,她却是更紧地婚进他怀里,一时间,他的指尖,不受控制地,再放到她纤细的腰际,隔着薄薄的衣裳,底下的肌肤该是细腻光滑的,他的身子有些发烫,毕竟,他是个正常男人,而西汐确实很漂亮,他喜欢漂亮的女子,一副好的皮囊,谁都不会拒绝,不是?

    何况,他本就是个俗人。

    在五年内恣意情场,为此付出代价的俗人。

    纵这般想,他的手没有丝毫不规矩的游离,她即将是他要娶的妻子,和那些一夜情会不同,哪怕,她最早被一人占有过,可,他会尝试做到不介意。

    当然,这份不介意,是有着其他的含义。

    这一睡,一直睡了一天,奇怪的是,即便保持这么不舒服的姿势,他都睡得很熟,等到他醒来,哪怕窗帘并没有拉开,他都知道现在的指针指向的六点,不会是早上,一定是黄昏的六点。

    他下意识地拢了一下手,却发现,怀里早就空无一人,那条薄毯已全部盖在他的身上。

    他有些担心,鼻端,闻到空气里传来的淡淡香气,是属于食物的味道,这让他缓解了担心,起身,顺着香气走到厨房门口,看到纤细的身影正在里面忙碌着,而外面的餐桌已经堆满了一大桌的菜。

    她的头发用一根筷子随意地盘起,身上换了干净的衣裳,整个人看上去,没有任何的憔悴悲痛,仿同一位正在等丈夫归家的妻子。

    听到他的脚步声,她的声音响起,虽还是沙哑着,却不复昨日的无力:

    “先去洗澡,一会儿就能用了。”

    “好。”他应了一声。

    他知道她的坚强,也知道,哪怕她心里仍有着昨日的阴影,却不容许自己继续沉沦。

    她和他,真的是一类特质的人。

    所以,娶她,真的很好。

    哪怕这份好,不论以前,或者现在带着其他的意味。

    至于将来,他突然很怕去想将来。

    洗澡出来,她已坐在餐桌前等他,满满的一桌菜,都是江浙那边的菜式,偏甜,他本是不喜欢甜腻的东西,这桌菜却做得让他食指大动,尤其糖藕,更是香甜无比。

    他用了很多,她也吃得不少,满满的一桌菜,他和她两个人消灭得干干净净。

    她没有等他起身,就抢先把空的菜碗拿到厨房去,他也拿起剩下的空碗,一一送到厨房,但这一次,她选择用手仔细地洗去那些碗的油腻。

    他明白她的举止,用食物填满心里的空虚,再用不停的劳作填满时间的空虚,这是人在面对必须要面对的悲伤时,尝试坚强的两种方式。

    所以他没有阻止她。

    他走到她身旁,在宽敞的洗碗池里,一起洗起碗来。

    “你别洗,我来。”

    她想阻止他,他却是不放碗,柔声:

    “不管任何时候,你记着,总有我陪着你。”

    他满是肥皂沫子的手顺势牵住她的,她还是惯性的一缩,他却是抓得很牢,丝毫不放却。

    曾经,他以为会让如初幸福,所以放手,结果换来的,只是她的死。

    一切没有办法重来,沉沦了五年,他该走出这个阴影了,他该振作起来,弥补五年内没有做成,反是挫败的事。

    也该让自己有一个安稳的家。

    他先前没有想到的,只是眼前的女子真的让他有家的感觉。

    所以,他不放手了。

    不仅不放,还用力把她拉向他不顾他们手边垒起的碗哐啷啷地倒了一水池。

    “汐汐……”他唤她,无论语意还是目光都柔缓得让人没有办法不触动。

    这一次她再不避开仅是凝进他的眼睛,唇边浮起苍白的笑靥:

    “谢谢。”

    顿了一顿未待他启唇,再加了一句:

    “就这一次以后再不说谢谢了。”

    他把她抱进怀里,那些肥皂沫子沁进衣裳内,却是消失不见了只留下淡淡的印子和空气里一些残余的味道。

    “我们提前结婚吧,然后去度蜜月。”他在她耳边低声道。

    他和她都并不是守旧的人,那些形式上的祭奠其实,一点意义都没有。

    他想以她的性子应该也不会愿意在懊悔中继续沉沦下去,毕竟懊悔对已造成的后果是没有任何用的,只是一场无法救赎的,关于亲情的殇离。

    她点了点头,和答应他的求婚一样,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如果,她能从自责中走出,蜜月旅行是不是一个不错的提议呢?

    “我排一下日子。”

    他说着,就像个孩子一般,拉起她的手,不管那些没洗完的碗,一起走到客厅。并让她坐到沙发上,随后走到隔壁,不一会,就拿来一台银色的本本,打开本本,他看了下日程表,笑:

    “Mobile的应标是28号,其他的事务我都可以延后,所以,我们31号结婚,1号就蜜月旅行。今天是8号,正好还有20天的时间可以筹备。”

    他的笑容很迷人,她侧脸瞧着他,从没有想到,一个男子的笑容都能比女子更为迷人。她抿了抿嘴唇,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问道:

    “Mobile的标书对于亚治真的那么重要吗?”

    他脸上的笑容没有因她这句话有丝毫的敛起,但他的目光里,分明洇出一丝锐光,只是,她不会察觉。

    “是,毕竟关系到移动平台五年内的影响力。”

    她的手用力地交叉握紧:

    “昨晚在广告棚,墨沧找了我。”

    他没有说话,打开网页,似是专注浏览着蜜月的地点。

    而她知道,他是在等她继续说下去。

    无论哪个男人,倘若愿意真的娶她,不可能对她之前的事一点都不介怀。

    她清楚,一直都清楚,所以,才会害怕答应他的求婚。

    因为,哪怕在这个一夜情纵横的时代,总归,是会介意的。

    其实,她也开始介意起他的想法,不是吗?

    一如,接下来的话,她说得很谨慎:

    “他让我告诉你银讯的报价是第一阶段七千万。这个报价据说,是远低于成本的。他要的该是让亚治知难而退,因为——似乎亚治总部并不会追加在亚洲的投资。”

    她一口气简短地说完,看到,他正在浏览一张很美的风景图,那里,盛开着漫天的紫色薰衣草,一眼望不到头,直与蔚蓝的天际接壤。

    “这儿很美,是不是?”他问她,并没有接着她方才说的。

    “如果退一步,风景也会很美。”

    她刻意避开资金链断裂不提,也学着顾左右而言他。

    每个人都有自尊,尤其像蓝皓这样的男子,鼻梁是那么的高,自尊同样更强吧。

    “可惜,今年,开过了。”他叹了口气,依旧顾左右而言他。

    “只要你愿意,任何时候都可以去。”她说出这句话,意思他听得懂。

    “明年盛开的季节,正好是第一阶段的验收,我同样没有假期去。”他的语音即便温柔着,却是透出些许的冷冽来。

    她知道自己是言微人轻的,只是,她不知道,蓝皓如此执着,或许,墨沧要的也是这点吧,譬如——

    她一惊,但,看着蓝皓唇边那带着冷意的弧度,她选择了噤声。

    “成为蓝夫人后,别再去见他。你和他之间以前怎样,我不过问,以后如何,你把报价转达给我,应该也两清了吧。”

    他的余光瞧得到她的神情,那种神情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墨沧很“君子”,让蓝皓的女人来对他说出这番话,这种效果,最折损人的斗志。

    毕竟,让他的女人都晓得了他的外强中干。

    所以,看上去很简单的事,其实,却是商战中心理术的较量。

    可惜啊,墨沧精明得能算到所有,唯独漏算了一样。

    她咬了下唇,她和墨沧间的协议,他终是能猜到的。

    第一次,他明确地说出这番话,而话里的意思,她在今后也本该去遵守的。

    “虽然我请不到MrRay为小潮治疗,但,我咨询过其他世界一流的脑外科医生,对于植物人来说,痊愈只是奇迹,是人力最不能企及的地方,这么说很残忍,可,这就是事实。”从她拒绝他安排小潮去仁心医院,他就猜到了这一切,像她这么聪明的人,在这点上,不仅执拗,且愚昧。

    而墨沧显然也是了解她的,所以,才会以此作饵,让她和他终是断不干净!

    因为,墨沧或许根本不舍得和她断得干净!

    “只要有一线奇迹,我都愿意去尝试。”

    “所以,你和他之间注定还会有牵扯。”

    “不会。我向你保证,他要我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把这份报价告诉你,然后,我和他之间不会再有任何牵扯。”

    墨沧让她做的事很简单,只是,这么简单的背后,就全看蓝始是否信了。

    于是,她选择坦诚地告诉他,如果他信她,就够了。

    当然,她也知道,随着她的转达,价格底线摆在那,这两个男子必将开始一轮心理上的较量。

    她,确实不希望蓝始真如墨沧所说的那样,赔尽所有。

    “你信他的话?”蓝皓却是反问出这一句,话语里辨不出任何的情愫。

    “作为商场上已经扬名立万的人,难道不该言而有信吗?”

    “可,商场上更多的只会是尔虞我诈。”

    他很快说完这句话,修长的手指轻移,已把普罗旺斯的图片关了,在那后面的图片,是一片蔚蓝的大海,很美丽的白色海滩,还有成片的热带植物,姹紫嫣红地绽放在冰冷的图片后:

    “这项应标,你不用担心,我知道怎么做。看,这里喜欢吗?”

    “这是哪啊?”图片里的海滩,并不像是鹏城特有的。

    “塞班岛。如果你喜欢,我们就去那儿。”

    “我听你的。”她其实不喜欢海,总觉得海太辽阔而又不可知。

    他于她却是灵犀相通的,只简单的几个字,他就能瞧破她心里的想法:

    “那你想好去哪,我们就去哪。现在,你需要早点休息。这周的节目,我替你请假吧。”她摇了摇头,如果不主持节目能换来一切重来,她或许会考虑,但现在,事情都发生了,逃避,只会带来更多的关注。

    而她想让母亲去得安静一点。这,是最后她能为母亲做的。

    “那,早点休息,明天我送你去台里。”

    她点头,不拒绝他的这份好意。

    这一晚,他没有留在房内,房间剩下她一人时,她才觉得,哪怕,外面再怎样灯火辉煌,终究,眼底再不会觉到温暧。

    少了谁,日子都还得过下去,一如,地球不会因为任何人停止转动一样。除非,谁愿意放弃自己的生命,否则,无论有多难受,都得坚强地走下去。

    休息了一日,西汐就回到台里,忙碌的运转,才能让她暂时不去想母亲的死。

    而周四,警局根据现场勘察和法医的诊断,给出了调查结果,排除他杀的可能,为自杀坠楼,并经取证发现,死者随身携带着精神抑郁症用药——百优解。

    虽然,林氏传媒曾竭力想把这件事掩盖下去,毕竟,这是比绯闻更见不得光的新闻。

    但,周五的早报还是有一家外省的媒体刊登了这则新闻,这条新闻显然与之前银讯删减慕歆雪广告段,力捧新人西汐的新闻形成一种正反的对比:

    “主持界新秀、寰亚小姐选美冠军西汐为钱与其母反目,导致其母自杀坠楼身亡。”该报道隐晦指出,随着西汐即将嫁入豪门,其母日前曾于Macau某赌场豪赌,欠下巨额高利贷,有神秘人士为其母还清,但,借此,西汐彻底与其母断绝经济往来,并且刻意不去参加聚会,避见其母,导致这起惨案的发生。

    报道描述的,真是一个薄情人。

    事实,也确实是。

    这条负面新闻应该会引起很大的反应吧,然,这一次,林若没有喊西汐去她的办公室。西汐坐在办公室内,清晨的阳光在她的桌上,洒下一些金晖,这些金晖使得报纸上的字看起来,都刺眼得模糊不清。

    这张报纸,是隔壁新闻组同事看到她来,特意递给她的。源于不是这个省的报纸,除了新闻组会订阅外,其他组都不可能第一时间看到。

    现在,她阖上报纸,看了看手机显示的时间,再过半小时就该去彩排了。

    起身,西门正从外面进来,瞧了瞧她的样子,目光从报纸上瞥过,叹了口气:

    “今晚的收视率真的会很高。可,没有想到是借了这种新闻的风。”

    西汐没有说话,默默地再喝了一口川贝念慈庵,她的嗓子虽然不似几天前那般沙哑,却还没有恢复到之前的程度,今晚的节目,再如何,只要上面没让她下,她就不能下。

    纵然,这份报纸在时间的先后上扭曲了部分事实,母亲的自杀,确是与她有着必然的。

    但,逝者已矣,她必将活在这种内疚和自责中度过接下来的日子,倘若,她不想以死解脱的话。

    死,很简单,只是,有意义吗?

    某一种牵念让她再怎样,都必须坚强地面对下去,源于当获悉警局最后的调查结论时,蓝暗深深凝望着她,那种凝望里有着担忧,更有着让她无法回避的牵念。

    她看到他的樵悴,他已经为竞标很烦心了,她不能再自私地让他分心。

    手抚上额,头又开始抽痛。

    如果她承受不住这些舆论压力,选择同样的自杀,母亲在地下一定不安逸,因为,又要看到她,她,素来不是母亲喜欢的,不是吗?

    阿[精神地自我劝慰着,直到手机响起,是蓝皓的:

    “今晚下节目,我来接你。”

    他没有提新闻的事,但她能感觉到,他该是看到了。

    可,他不会说,只会用行动来支持她。

    “好。”她没有拒绝,又加了一句“然后,我们去吃宵夜。”

    “别太累着。”他柔柔的声音,哪怕隔着电话都能渗进她的心底,让那里都满满溢出甜。

    “你也是,别太累。”她主动关心地说出这句话,哪怕是基于他先说的前提都让电话那端的笑意轻轻响起。

    不可否认,在这样的时刻接到这电话,让她郁结的心终是松开些许。

    这份松开,直到辛晚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时,才再次有些攫紧起来。

    “林总请西小姐现在到会议室。”

    “辛晚一会儿就彩排了。”西门在一旁提了一句。

    “请西小姐先去会议室。”辛晚公式化地说完这句话,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林总,这个称谓是林若父亲林建的尊称,这次,林建要见她可想而知这条新闻的影响力。

    辛晚把她带到林若办公室的套间会议室,那里,坐了林建、林若以及杜总监三人。她进去时,只有杜总监说了一句:

    “小西来了啊。”

    其余俩人都没有说话视线随着她进入,落在会议桌中心的报纸上。

    不必看她知道一定是那份晨报。

    “西汐,这是林总。”杜总监介绍了一下,缓和房间内有些僵硬的气氛。

    “林总林小姐杜总监早上好。”她一口气问了三个人的好,依然站在那边,倒是镇静自若的。

    “西小姐,之前是怀孕的绯闻,现在又是这则负面报道,今晚的节目,估计不得不关闭现场的观众参与通道。以免打进来的电话都带了其他性质。”林若正色道。

    “可,如果关闭观众参与的通道,互动方面就会降低很多。不是吗?”杜总监是不赞同的。

    “那还能怎么办?临时换主持吗?”林若甩出这句话,望了一眼林建。

    林建戴着一副眼镜,十分儒雅地穿着中式长衫坐于一旁,看到林若的目光,方慢慢道:

    “媒体记者期待的,是有更大的新闻价值供他们挖。利用这点,便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简明扼要的话,却是一语中的。

    “林总的意思,是让我引出更能让媒体感兴趣的话题?”西汐的声音依旧波澜不惊。

    “但,如果一不小心,反而会适得其反啊。”杜总监皱了下眉,确实,如今关于西汐的新闻报道,除了和蓝皓的婚姻之外,再没有其他可以挖掘的了。

    “那倒是未必。”林若意有所指地道,“现在负面的焦点无非是西小姐为了嫁入豪门就将母亲抛之不顾。倘若,反其道辟谣,自然在创造出本地媒体更乐于报道的新闻外,这条负面新闻也就不攻自破了。”

    “林小姐果然高见,这种轰炸性新闻被外省媒体率先报道,本地媒体必然心里不会舒服。”杜总监附和道。

    一搭一唱的戏,可真是很好。

    她想,她清楚林若要的是什么了,说到底,还是林若不肯放手。

    “各位希望我自称为母守孝,解除婚约,以此来辟谣,对吗?”

    “不是我们希望,是你希望主持生涯就此因为负面影响而结束,还是选择另一个更好的起点。”杜总监对上她的话。

    林若只是抿了一口茶盏里的香茗。

    林建自方才说出那句话后,便开始沉默不语。对于那日的情形,他是在夜总会内知道的,然后,就匆匆散了当日的聚会,由林若和工作人员护着从正门走出时,透过捂鼻的丝帕,能闻到空气浓郁的血腥气,以及些许熟悉的香味,但,看不到现场的惨状,他素来不喜欢血腥的场景,自然,也不会再去关注,却想不到,这件事,和台里最近大红的女主持联系在了起。

    他推了下眼镜,镜片光闪烁间,却没有听到西汐立刻启唇,她略低了头,咬了一下莹润的唇,手撑住桌子边沿,就这一个细微的动作,无疑泄露了她内心的挣扎。

    “西小姐,希望你好好考虑,今晚的节目必须照常进行,毕竟男女嘉宾中有好不容易才请来的贵客。另外,为了不让你在节目中难堪,我们会采用延时措施阻掉骚扰的电话。但是——”林若将茶盏放回原处,淡淡道,“这件事,不论怎样,为了你的公众形象,你都必须给大家一个交代。”

    又是交代。

    她其实有什么可交代的呢?

    “我明白。今晚的节目我会依旧做好。然后,就此事,给媒体交代。”

    “希望这一次,西小姐不要临阵脱逃,我给你约的记者招待会就在节目结束之后。”林若。

    “这一次,不会再有任何意外。”西汐确定地说出这句话,稍欠身,“若没有其他事,我还要彩排,就此告辞。”

    退出会议室,关阖上时,她清楚地听到,杜总监轻声问了一句:

    “林总,您看这节目是耽搁不得的,明天晚上是HK小姐选美决赛的冠军诞生,要不,从那物色一个?”

    她没有听下去,径直走向电梯。

    八层的多功能演播厅,里面已是熙熙攘攘的,除了工作人员,还有这一期节目按规定时来的。

    她走进去,由于是外省的报纸,一大早的,估计还没有多少人看到,是以,那些工作人员都很热络地上前和她打招呼,自然,也包括男女嘉宾。

    “西汐,洛先生和慕小姐还没到,你和西门与嘉宾先熟悉一下。”导演说了这一句后,便被场务叫走。

    西汐看到西门已和两名男嘉宾打成一片,她看了一眼女嘉宾,大部分在和她打完招呼后,都故做矜持地三三两两坐在台的两侧,从她们的姿势可以看出,其实心里还是紧张的。毕竟,除去那两名男嘉宾不提,洛家诚的身份,足以让她们趋之若鹜。腾远娱乐有限公司的现任总裁,旗下不仅有名声远扬的腾远赌场,更涉及Macau——系列的娱乐设施,包括赌场、马会、酒店、夜总会等等,身价保守估计都过了百亿。

    对于这样的钻石王老五,怎会不令她们紧张呢?

    恰此时,演播厅的门口起了一阵骚动,原来是洛家诚出现在彼端。

    大部分工作人员都上前招呼,她独站在一旁,却是显得很格格不入。

    “西汐,快过来,这是我们今晚的嘉宾洛先生。”导演喊她。

    她漠然地回身,朝洛诚,不,洛家诚走去。

    “你好,洛先生。”她得体地问好,俨然,那天的事没有发生过一样。

    可,她知道,哪怕母亲不是因赌钱而死,也间接对母亲的抑郁症有一定的影响。而她则险些因此蒙羞。

    而洛家诚要的,恐怕远不止让她蒙羞这么简单。

    他的目标若是墨沧,那么,这个人的城府心计真的深得十分可怕。

    可,大学四年,她竟是未曾察觉的。

    “你好,西小姐。”洛家诚主动伸出手来,握住西汐的手。

    曾经,她和他不止一次牵手,犹记得,当初开始交往的时候,就是源于一次牵手。

    那样青涩的恋爱,没有物质的堆砌,简单的纯净,然,到头来,彼此的感情,没有败给物质,却是一场败给激情的分离。

    现在,他再次握紧她的手,她的手很小,柔若无骨用在她的手上无疑是很恰当的形容,那么瞬间,他突然很想用力地捏住她的手,他很想知道,是不是任何时候,她都这样无所谓的表情。

    对于这种表情,他着实是讨厌透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耗费了他四年时间,又乏味的女人,却还是轻易能左右他的情绪,譬如现在,他的手终是不自觉地加了些许的力,然而,她的神色只是自若的。

    !于他,握的时间过长,显然是不妥的,她毕竟已是蓝皓的女人。

    她果然是喜欢有钱有势的男人,但为什么,当在腾远赌场,他的身份昭然若揭时,她没有流露出一点后悔呢?

    他其实真的很希望看到她后悔,哪怕一点点都好。

    思绪纷飞间,她淡然地让到一旁,仿同陌生人,也仿同根本没有发生过腾远的事一样,和西站在一起。

    他也被导演,引往VIP休息间,朝边走去时,看似不经意地提了一个要求:

    “我想具体了解一下节目的安排,因为我只会在这待半个小时,然后,晚上直播前半小时才有空过来。”

    “好。没有问题,西门、西汐,你们一起进来。”导演对于洛家诚能提前到,已经很是惊讶加荣幸,对于他的要求自然全部答应。

    西汐依日没有任何表情的,跟着他们进入vip室,大部分时间是西门介绍,虽然洛家诚是男嘉宾,那类的程序,由西汐介绍是最适合的,可,西汐在进vip室前,轻声对西门说,

    嗓子不太舒服,请他代为作答。

    这个请求,西门自是无法推脱的。

    现在,西汐坐在一旁,有阿姨送进来咖啡,她闻了一下,就放在一旁,这个动作落在洛家诚眼里,不由让他微微一笑,这个女子还是不喜欢喝这类提神的饮料,以前每次应考前复习,他看她不精神,给她泡这类东西,总是遭到她的抗议。

    其实,那个时候的她真的很让人心动,有点娇蛮,有点任性,却也很温柔,虽然一个人兼了很多的职,但从来不依赖任何人。

    这种性格该是最初引起他注意,并打动他的原因吧。

    西汐意识到洛家诚盯着她,把咖啡杯放下,恰好听到手机铃声响,这才意识到已经是中午了,来电的正是蓝皓。

    她欠身,说了声抱歉,朝室外走去,径直拐进旁边的楼梯间,蓝皓和煦如微风的声音在电话那端传来:

    “中午想好去哪吃饭了吗?”

    “你决定。”她笑得仿似一点事都没有,心里却是梗了些什么。

    电话那端稍滞了一滞,随后道:

    “再过半小时,我来接你。”

    “好,我到楼下等你,就在台前的那个喷泉广场。”

    喷泉广场那边,看到的人会少点,他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好。”

    收了电话才要进来,突然,迎面被一人挡住,他一手将她的身子圈在墙壁上,姿势带着绝对的暧昧:

    “邢少的女人,这么快,又要嫁给蓝皓了?”

    她依日容色淡然的样子:

    “洛先生,这似乎与节目无关。”

    “你说无关就无关?”他的手抚到她的脸上,指下的感觉依日细腻得让人心动。

    只是,哪怕是曾经,她都不太喜欢和他过于暖昧的举止,记忆中,他也只借着擦汗,不小心蹭到两次,其他,连额头都没吻过。

    真是“干净”得让他恶心。

    其实还不是嫌他穷,对于那些有钱人,未婚先孕都是可以的。

    “洛先生,您是想有人进来看到然后,成为明天的头条娱乐吗?”她侧了身,却暗中把手机的闹铃调响,想以此引起外面人的注意,让他不得不放手。

    洛家诚的脸色变了一变,仍是固执地圈住她,而她恰好响起的闹铃真的很悦耳。

    不由得记起那一日,他让人“请”她来Mau前,用她的手机传一条求助的信息给墨沧,办事的大梁却请示他,她的包内有两台手机,其中一台苹果手机存储的号码只有墨沧一人,另外一台老式手机则没有。

    他吩咐大梁就用那台苹果手机发时,更确定了她和墨沧的关系非同一般,现在呢?她想用手机铃声来让他放手吗?

    他的手用力从她的手中拿过那只手机,随后,用力从楼梯上扔了下去,清脆的落地声响起,老款手机终究是四分五裂。

    这刹那,他愣了一下,这款手机,他记得清楚,为了方便兼职家教与家长联系,她用了整整一学期打工赚的交完学杂费后剩下的钱买的,他本想送她一只手机,但临到手机柜台时,她却都嫌贵,执意不要,没有几日,就见她用了这台二手的机子,也在那时,她第一个存的,是他的号码。

    他手把手地教她用手机的情形犹在眼前,终于,都碎掉了。

    楼梯间的门被打开,西门出现在门口,故作惊讶地看到他们,手里犹拿着一根烟。

    西汐没有再去看那台破碎的手机,只朝门外走去,西门的声音传来,不急不缓:

    “没有,我只是来吸一根烟。没想到,西小姐在这,倒是不方便了。”

    他,原是极要面子的人,她总算没有记错这点。

    而她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只对导演说了声,先去用午餐,便径直下了楼。

    没有手机,蓝皓联系不上她,该会急,可是,她现在才发现,她竟是连蓝皓的手机号码都记不得。

    总算,当她走到喷泉下时,已看到蓝皓的车停在那边,躲似的奔到车上,小脸倒有些气。

    他宠?弱地将她散乱的长发拨好,旋即发动车子扬长而去。

    一路上,他话说得很少,只突然把她的手握住,然后将她的手放在换挡处,这样,随着1他每一次变挡,他的手都是握着她的。

    她没有挣脱,简单一个动作,突然让她有了安定的感觉。

    “手机没电了?”半晌,他突然问,源于,后面他突然打不通她的电话,那一刻,突然,是有些担心的。

    曾几何时,他开始真的会担心起她来?

    “刚下楼太急,不小心摔着了。”

    她真的不擅长说谎,脸变得通红,他笑了笑,没有再问下去。

    带她去的地方,是一间山顶餐厅,没有都市的暄嚣,一切似乎与世隔绝般静谧!

    在露天的高台上坐下盛夏的季节,这里虽在室外,但采纳山野间的自然风,却是不热的,密密的树荫也遮去了酷暑炎热,一旁的山泉潺潺有声,更是悦耳动听,这份动听间,她看到,沿着泉边的山道走来一人,正是墨沧。

    几乎同时,耳边,却传来另一名男子的声音:

    “西小姐,不介意拼个桌吧?”

    蓦然回首,却是洛家诚,而这一声在寂静的山道上,一并,引来了墨沧的目光。

    气氛刹那很是尴尬,三个男人的目光仿佛在空气里无声地交结在一起,而她,处在这交接的中央,只觉得那清爽宜人风,似是越来越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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