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若凝走到她身边，这才发现这里虽然看不到露天广场，但车子如果要往北去，就会经过窗前的这条路。
窗外的车辆鱼贯穿行，姚姚低声道，“你会在这样的窗前，等待你心爱的那个人的车子经过吗？”
郑若凝轻声道，“你经常这样吗？”
姚姚回过头来。
郑若凝直视着她，坦然道，“姚姚，来告诉我，你的烦恼是什么？你需要我怎么帮助你？”
姚姚深深地看了郑若凝一眼，一笑，“其实也没有。”她重新坐了下来，“我就是觉得寂寞……”
郑若凝道，“你有喜欢的人，为什么还会觉得寂寞？”
姚姚喃喃道，“我也不知道。有时候他明明就在我身边，但我总觉得，他离我好远啊。他哪怕抱着我，我也觉得，他离我好远。”
郑若凝蓦地想起来，之前姚姚就曾说过，她很爱那个男人，但她从来没有说过，那个男人是否爱她。
“……你的意思是，他并不爱你？”郑若凝微微皱了一下眉。
“……他很需要我。如果我离开，他会发狂，会疯掉，说不定……”姚姚再次深深看了郑若凝一眼，“……还会杀掉我。”
她语气极为平静，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让郑若凝的背堂心静静地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来。
“听您的意思，应该到我这里来的不是您，而是他才对。”郑若凝道。
姚姚摇摇头，“他不会来。永远也不会。如果知道我来，一定也会勃然大怒。”
郑若凝道，“……他还对你做了些什么？”
姚姚微微一惊，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这个男人，没有自信，极度缺乏安全感，疑心极重，也许还有暴力倾向与自残倾向，你很爱他，但又受不了他的折磨，你想离开他，但又害怕他，害怕他会报复自己，也害怕他毁掉他自己……你已经发觉了他的，以及你自己的问题，你很想寻求帮助，但又觉得，其实没有人能帮得上你。”郑若凝停顿一下，“有说对百分之五十吗？”
姚姚已经愣住了，良久才道，“百分之八十。”
郑若凝看着她的脸色，“……也许更多？”
姚姚匆忙一笑，“我得走了。”
郑若凝也不挽留，将她送至门外，眼看姚姚神情恍惚，心里对她生出几分同情与怜悯，于是小声道，“姚姚，如果是一段不健康的感情，甚至很可能是危险的感情，一定要痛下决心，快刀斩乱麻，不然后果也许会不堪想像。”
姚姚低低地嗯了一声，快步离开。
郑若凝看着她的背影，站了好一会，这才往回走。
刚走到办公桌旁，就听到手机响。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夏宁风。”
郑若凝接起电话，“哎，你好。”
“你好，小凝！”夏宁风的语气永远和煕如春风，跟他身上的气质真是契合度百分百。
郑若凝其实也暗暗思忖过，假若那时候，夏宁风出现了，她最后喜欢上的会不会是他？
是不是就不会再有沈子臻的什么事了？
“你好，宁风！”郑若凝愉快地道。
夏宁风道，“呃，今天有没有时间喝杯咖啡？”
郑若凝抱歉地道，“我今天排的时间比较满哦。”
夏宁风笑了，“看来我应该考虑一下，有没有什么可能，可以成为你的客人，这样见你比较容易一点。”
郑若凝也笑了，“哎，别笑话我了。拿人薪资，为人卖命呗。”
夏宁风道，“我马上就到你公司楼下，这样，我上来看看你吧。”
郑若凝一惊，只好道，“好啊！不过我们这儿比较简陋，你可别笑话哦。”
“怎么会！”夏宁风道，“等会见。”
“好。”
搁了电话，郑若凝有点忐忑不安起来。
夏宁风这个样子，是真的对她有点意思吧……可是他不是明明知道自己是沈子臻的女朋友吗？再说了，他和沈子臻可不是一般的关系啊。
转念又想，也许，只是自己想多了？要不然，夏宁风就是有点什么难言之隐，想要寻求她的帮助，只不过一直不太好开口？
这么胡思乱想着，手机再度响了起来。
郑若凝吓一跳，夏宁风这么快就到了？
一看手机，发现是个陌生号码，接上，那边的声音有点儿小，还有一点儿杂音。
“请问是郑若凝小姐吗？”
“是的。您好，您哪位？”
“我这里是XX市。”
XX市？听着像是某个边远山区的地名，那种喜欢找寻理想的文艺青年们热爱且向往的地方。
是广告电话吗？推荐旅游路线的？
郑若凝瞬间里已经准备好了应答之词。
“是这样的，林莲子女士把您的联系方式给了我们，说您是她唯一的朋友。说她的东西都由您处置。”那边是个男声，这会儿能听清了，普通话不太标准，带着一点别扭的地方口音。
郑若凝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对方显然以为信号不好，于是提高了声音，抱歉地道，“不好意思，我这边信号不太好，您能听清吗？”
郑若凝急道，“能。请说，林莲子女士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我们凌晨时分遇到了山洪爆发，当时每人写了一份遗言，约定如果有人不能平安回到地面，就照其留下的遗言做。林莲子给我们留下的，就是您的联系方式。”
“……你说什么？”郑若凝脑子里嗡地一声。
“当时情况微急，林老师坚持让所有人先走……”那边的声音哽咽了，“她平时都不怎么说话，大家都觉得她不好相处，没想到到最后，反而是她最先把求生的机会让给了所有人。”
“……你们是谁？”郑若凝颤抖着声音发问。
“我们是在论坛里认识的，大家都喜欢游山玩水，会统一出去活动，林老师是两个月前刚加入我们的。”
郑若凝只觉得浑身发软，脑海里浮现出最后一次见到林莲子的模样。
她那么云淡风清的，衣袂飘飘，悲伤与欢喜都收藏得极好。
突然间郑若凝有个极为奇怪的念头。
这样的结局，是否一早就是林莲子给自己设定好了的？
她打算要离开的时候，她在告别的时候，她就已经做了准备，她的未来，有一天会这样猝不及防地，悄然地就结束。
也许早在老金坠楼那一刻，她就已经放弃了生的欲望。
她只不过在等待一个离开的机会。
一个叫人看不出端倪的时机，悄无声息地，姿态从容地与这世界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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