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胜利夫妇前半夜是盼着儿子赶紧回来,好狠狠地揍他一顿。到了后半夜,老妈竟垂着泪跪在床上,求老天爷开眼,赶紧把儿子放回来。冯胜利嘴上不说,心里也着急。如果冯都后半夜回家,保证会得到英雄凯旋般的欢迎。
天还没亮呢,冯胜利就冲到街上去了。暴烈的天气刚刚结束,天空明净,气息清新。冯胜利在街上找了一个钟头,最后灵机一动就跑了回来。结果在厢房里发现了冯都的踪迹。他这叫气呀,拎着冯都的脚脖子就往外拽,要不是肖红军死活拉着,冯都最少也得落一个重伤。
三十
冯都在肖红军的掩护下,躲过了冯胜利的锋芒,瞅准个机会又跑了。不过这次他是有地方可去的,学校。
冯都在半路上碰上了肖战兄弟和冯青,那就个人正在马路上胡闹呢。远远的冯都就看见了,冯青正学着麦克·哈里斯的样子,在马路上假装游泳呢,姿势还挺像的。肖役在一旁拍手鼓掌,肖战则不怀好意地大声叫好。冯都觉得这个妹妹脑子有问题,看电视看得走火入魔了,她居然相信麦克·哈里斯真有其人,而且那空前绝后的游泳姿势绝对是游泳运动的最高境界。
冯都冲上去,揪住冯青道:“你疯啦,撞汽车上怎么办?”
冯青望着肖战,肆无忌惮地说:“肖战说,汽车司机不敢撞人。”
冯都朝地上淬了一口,轻蔑地说:“他自己怎么不在马路上闭着眼瞎跑啊?”
肖战瞪着眼道:“谁说的,我跑过好几次了,就是没人敢撞我。”说着,肖战大踏步向马路中心走过去,几辆汽车果然放慢了速度。肖战扭脸,挑战似的说:“怎么样?他们不敢撞吧?”
此时有辆解放大卡车不得不撕鸣着停下来,司机探出脑袋,凶恶地骂道:“你活腻啦,我抽死你小兔崽子。”
肖战吓得一缩脖,肖役却像被火柴烫了一样,撒腿就跑了。
此后几天,肖战认为冯都是成心害他,一直对他横眉冷对,好在冯都不与他一般见识。
又一天中午放学时,冯都从胡同口路过,刚刚看到肖红军的摊位,冯都就笑了。原来胡同口又多了两个卖天线的摊位,两个老板为摊位的位置问题发生了争吵。二人都说自己上先来的,于是一个骂奶奶,一个骂姥姥,眼看就要动手了。
冯都悄悄走到肖红军面前,小声说:“二叔叔,看来你的天线买卖做不成了。”
肖红军抱着脑袋说:“妈的,北京人都改行卖天线的。明天,我就把天线全砸喽,我不干了我。”
冯都再一抬眼,忽然发现卖天线的老板们似乎瞧见马蜂了,大家面露惊慌,纷纷收拾东西逃跑。冯都惊奇地说:“他们跑什么呀?”肖红军歪着眼道:“他们没向办事处交税,估计办事处的人来查了。”冯都知道肖红军是交过钱的,于是放心地欣赏老板逃跑的全过程,一个赛着一个利落,一个赛着一个麻利。老板跑了,胡同口果然出现了两名身穿蓝制服,头顶五角星的警察。他们在邻居四婶的带领下,气势汹汹地跑了过来。
四婶冲到肖红军面前,指着他的鼻子说:“就是他,就是这个土包子。”
肖红军怒道:“谁是土包子?我在这条街住着的时候,你还是社员呢。”
四婶纵着眉眼,一字一顿地说:“坑,蒙,拐,骗,全是你们这帮做买卖的,没一个好东西!”
肖红军刚要发怒,警察微睁虎目道:“你天天在这儿卖天线?”
肖红军梗着脖子说:“我卖了三个月了,办事处同意我卖的。”
警察指着四婶说:“你认识她吗?”
肖红军说:“我们是一条街的,没说过话。我卖天线的事办事处说了算,跟她没关系。”
警察说:“办事处的事我们不管,人家把你告了。”
四婶扬眉吐气地说:“你好不了,缺了德了你们。你得赔我们家电视机,他四叔的脸也被炸坏了,也得赔。”
肖红军惊奇地说:“你死不死啊?你们家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四婶伸出长指甲就要抓人,警察赶紧挡在二人中央,大声道:“有事,所里说去,不能在大街上闹。”
四婶跺着脚说:“对,到了派出所再收拾你。”
肖红军苦笑道:“我卖天线还卖出罪孽来了?去就去。”说着,他叮嘱冯都道:“让我们家人把天线收回去。”
四婶又冲了上来,尖利地叫道:“警察同志,他们要销毁罪证!”
警察只好道:“拿着,拿着,全去。”说完,他推着肖红军,在众人的注视下走了。
冯都不大明白,赶紧往家里跑,刚到门口就碰上老妈了。老妈铁青着脸说:“以后不许你到肖二叔的摊位上玩儿。”冯都说:“为什么?”老妈摇着头说:“昨天打闪,把四婶家的电视给劈了,把四叔的脸都给炸成花瓜了。”冯都说:“那跟肖二叔有什么关系?”老妈紧张地说:“大家说,是肖二叔的天线把雷引下来的。”
冯都在脑子里努力搜索起来,不对呀,四婶家的天线绝不是在肖红军的摊位上买的。黑子说过:四婶的天线只花了八块钱,肖红军却从来没降过价。
肖红军被带到派出所了,一路上四婶的胡搅蛮缠差点把警察气吐了血,但肖红军也终于明白了被抓进来的理由。一进派出所,他就逼视着四婶问:“打雷把你们家电视劈啦?把人也炸啦?”四婶神采飞扬地说:“你明白就好,赔钱还得赔人!”肖红军说:“我就是不明白,这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警察觉得该自己出场了,和颜悦色地说:“天线,查过了,绝对是天线的问题。她说,天线是你做的,你应该赔人家。”
肖红军冷笑道:“谁知道她们家天线是从谁手里买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我问您,你家天线是从我手里卖的吗?”
四婶瞪着眼说:“没错,就是从你手里买的,你是咱们这片第一个卖天线的。什么东西呀?那玩意儿能把雷引到家里来,这不是成心搞破坏吗?我要是知道这样我早就把你举报了。”
肖红军道:“那我的天线多少一副啊?”
四婶道:“十块!”
肖红军笑得异常灿烂:“对了,您是在我摊位上问过价钱,可您舍不得花十块钱,对不对?您是花八块钱从别人手里买的,我亲眼看见了,你怎么赖在我头上呢?拉不出屎,赖茅房啊?”
四婶果然有点气短,她努力思考了一下,依然声势骇人。“那么多卖天线的,我也说不准了。反正你是元凶,天线是你先造出来的,他们都是跟你学的。把我们家劈了,你应该负责!”
肖红军真急了,把草原上吆喝牲口的嗓子拿出来了。“你活该,怎么没把你劈死啊?应该把你直接劈成红闷狗肉,你就不咬人了。”
四婶一把揪住警察,另一手指着肖红军:“您听见了吧,他骂人,他骂我。”
警察双手捂着耳朵,嘴里一个劲吭哧。“二位,听我的,行不行?这位女同志,您的天线是不是从他手里买的?”
四婶已经死猪不怕开水烫了,索性抡开嘴巴道:“就是从他手里买的,还能错得了?”
肖红军又要急眼,警察拼命向他使眼色,然后心平气和地说:“你有证人妈?”
“我爷们儿在场,他在医院里躺着呢。”四婶叫道。
警察为难地说:“他不能算。”
四婶说:“他怎么不算?他是人。”
警察差点笑出来:“没错,他是人,可他不能当证人。他是您的亲属,亲属是不能当证人的,我们家人要是犯了事,我都得逼嫌,您说对不对?”
“你应该大义灭亲。”四婶叫道。
“我们家人没犯事,我不用灭。咱们说您的事,行不行。”这警察脾气真好,脑子也不慢,赶紧把话头又拉回来了。
四婶先是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然后盘腿往地上一坐,仰着脸道:“那我不管,反正我们家电视机让他给炸了,我爷们受了伤了,反正得有人赔。人家警察爱人民,你们可不能跟做买卖的一条心。我就知道他是卖天线的,他是第一个卖的,别人我还不找了。”
“你滚刀肉你!”肖红军已经气得眼前发花,四肢都有点不听使唤了。
警察回头问肖红军:“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她的天线不是从你手里买的。”
肖红军:“本来就不是。”
警察叹息道:“那也得有证据。”
肖红军又要骂人,忽然灵机一动,小声问警察:“他的天线拿来了吗?”
警察说:“在所里呢,也是证据。”
肖红军说:“您对比着看一下,看看他的天线和我的天线到底有没有不一样的地方。”
警察是个老手,立刻就明白了。他把肖红军的天线和四婶的天线摆在一起,马上就看出了问题。四婶的电视天线中间少了一根铝条,没有避雷针。
肖红军说:“您看明白了吧?我懂,可跟我学的人不懂,所以他们的东西便宜。有人贪便宜,你说这事能怪我吗?”
四婶意识到自己要吃亏了,立刻高声号啕起来,从爷爷哭到奶奶,又从祖奶奶哭到万恶的旧社会,最后竟把自己哭得休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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