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有色的世界(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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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霞微笑着说:“没那么多坏人吧?你帮了一个老头就可以了。”

    冯都说:“万一呢!”

    海霞瞥了他一眼:“你是要干大事的,一般的小事就当没看见吧。”

    二人又谈了一会儿便无话可说了,于是准备回家。

    十几年后,冯都每想起自己和海霞的早期交往来,就难过得心疼不已。他倒不是心疼别的,而是太后悔了。自己当时有那么多的机会,怎么就没把海霞给办了呢?估计她当时应该是处女,估计她也不会拒绝自己,可冯都却偏偏认为男女之事太脏了,想起来竟有点恶心。

    冯都和海霞刚刚走出藏身的小树林,冯都一眼看到肖战和冯青并排坐在另一张长椅上,肖战正聚精会神地包鸡蛋皮呢。冯都大惊失色,他示意海霞先走,自己偷偷溜到附近的一棵大树后面,露出一只眼睛观察。

    只见肖战包好一个煮鸡蛋,塞到冯青手里,微笑着说:“你再试试。”

    冯青举着雪青雪青的鸡蛋,对着阳光照了几下,然后包开蛋青,竟把蛋清直接扔了。之后她举起蛋黄,一口就塞到嘴里了,生生的就要吞下去。树后的冯都惊得肠子里汩汩直响,生吞鸡蛋黄,岂不要把人活活噎死吗?果然蛋黄进了喉咙,冯青立刻翻起了白眼,她伸着脖子,嗓子“呕呕“了几声,眼泪都出来了。而身旁的肖战是满脸的欣喜,他憧憬地叫道:“怎么样?怎么样?”

    冯青仰着脸,好久这口气才出来。她擦了擦眼泪道:“真痛快!没想到被噎一下有这么舒服啊。”

    冯都气得直躲脚,当年肖战喜欢听肖役号丧,经常把肖役拉到旮旯里蹂躏,现在他居然向冯青传授吃蛋黄被噎的技巧,难道这小子是个变态吗?他从树后转了出来,没好气地说:“冯青,你干什么呢?”

    肖战二人给吓了一跳,但看到只有冯都一个人立刻就坦然了。冯青指着地上的蛋青说:“我们吃鸡蛋呢,你怎么在这儿?”

    冯都气道:“你什么毛病啊?扔了蛋青吃蛋黄,咱家的鸡蛋不富裕。”

    肖战从口袋里又掏出一只鸡蛋,笑着说:“鸡蛋是我们家的。冯都,你也试试吧,被噎一下可舒服了。”他的手从喉咙划到胸口,最后落到小腹上。“直接咽,使劲噎自己,从上到下就全痛快了,你试试吧。”

    冯都哈的干笑了一声,眼睛利箭似的从肖战脸上划了过去。他一把拉住冯青,“那个人是神经病,回家去,以后少搭理他。”

    冯青歪着眼睛说:“你管得着吗?我愿意,我就喜欢吃鸡蛋黄。”

    冯都瞥着肖战说:“跟这种人在一起,你这不是给咱家丢人吗?他就会欺负他弟弟。”

    “我丢我自己的人,跟咱们家没有关系。”冯青一把将手抽了回去,往肖战的方向移了移身子,自豪地说:“他能攒出录音机来,你行吗?”

    冯都气得原地转了个圈儿:“无线电玩儿得再溜,也是当工人的材料。你要是再敢和他在一起,我就告诉咱妈去。

    冯青指着哥哥的身后,有恃无恐地说:“你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事。”

    冯都一回头,顿时泄气了。海霞并没有走远,而是站在树后,兴致勃勃地正看着他们呢。

    肖战哈哈笑道:“你这叫老鸹站在猪身上,光看见别人黑了。”

    冯都立刻抓住了他的破绽,一手指着自己,另一手指着冯青说:“你说,我们俩谁是老鸹,谁是猪?”

    肖战想都没想:“你是老鸹!”他立刻意识到如果冯都是老鸹,冯青就是猪了,赶紧改嘴道:“你是猪!”

    冯青斜眼剜着肖战,气呼呼地说:“他是猪,我是什么呀?”

    肖战本来是了解冯都的,脑子跟不上,经常被装到圈套里。他指着冯都大叫道:“他这是挑拨离间呢,他这人最坏了。”

    海霞觉得挺有趣的,微笑着走上了前来,他拉着冯青的手说:“你哥说,肖战就知道欺负他弟弟,你怎么能跟这样的人好呢?”

    肖战怒道:“有你什么事啊?”

    冯青倒是一点都没往心里去,瞟着肖战说:“他说了,我长得特像幸子。你说,我是不是挺像的?”

    “呸!”冯都淬了一口,指着肖战说:“你像幸子,那他就是光夫啦,他像吗?臭美!”(幸子和光夫都是《血疑》中的人物)

    肖战一甩头发,这小子的确留了个光夫头。“我怎么不像?我哪儿不像啊?”

    冯都叹息着看了妹妹一眼:“你们俩呀,脑子都有屎了。肖战,下回我要是再看见你和我妹妹在一起,我就不会这么客气了。”说完,他大踏步地走了。

    身后传来冯青的声音:“用不着你管,你离我远点儿。”

    海霞追了上来,拉着他的衣襟说:“你妹妹还是有一点像幸子,单眼皮,小眼睛,你怎么没看出来呢?”

    冯都哼了一声:“幸子是得了白血病的,她也愿意死吗?幸子不是他爸爸的亲闺女,她还想找她的亲爹吗?”

    海霞突然站住了,半张着嘴惊恐地说:“你一说这事,我还真是觉得有点不对劲?”

    “你怎么了?”

    海霞的表情逐渐严峻起来,到后来几乎有些哀伤的意味了。“我和我妈长得一点儿都不像,你说我是我妈亲闺女吗?”

    冯都伸出手背,在她脑门上轻轻敲了几下:“你没发烧吧?”

    海霞一把将他的手打开,恼怒地说:“我跟你说的是真的。”

    “虽然我和我爸爸长得挺像的,我还是不相信我是他的亲儿子。血缘这东西,狗屁的用都没有。”冯都说得一字一顿,面目渐渐凶恶起来。“电视里的东西全是放屁!我八岁的时候就知道,电视里的人和咱们不大一样。”

    “你胡说,他们都是人啊。”海霞道。

    “当然是人,木偶才是假人呢。可他们就是和咱们不大一样,他们是,他们是……”冯都拧着脖子,一时想不起该怎么形容。“对了,他们就是木偶,你要是信他们的,你就连木偶都不如了。”

    “那是什么?”

    “木偶的狗!”冯都恶狠狠地说。

    “你满脑子希奇古怪,怪不得老师们不让你入团呢。你想想,市级三好学生不能入团,多丢人啊。”海霞怒其不争地瞪了他一眼。

    冯都轻蔑地说:“不是他们不让我让,是我没写申请书。”

    此时他们已经远远的能看见学校了。

    冯都和班主任有过约定,他和海霞的事不能太招摇了,特别是在学校里。于是二人钻进一个胡同里,冯都的手有意识地贴着海霞的大腿,那柔软的腿弹棉花似的,嘣嘣跳了几下。冯都不得不咽了口唾沫,他哀求似的说:“就在这儿分手吧,让我亲一下。”海霞撅着嘴,侧着脸:“不能亲嘴。”冯都说:“电视里的人全亲嘴。”海霞冷笑着说:“你不是说,电视里的人都是假的吗?”

    冯都张口结舌,他正在发动脑筋,最好是让海霞把嘴只送上来。忽然胡同外出现了一阵骚乱,一条人影从胡同口冲了过去。那人影飞快地向学校方向跑去,紧接着,大街上又跑过来五六个青年人。众人群情激昂,高声喝叫着,有的人拎着砖头,有人则举着椅子腿。

    海霞一把揪住冯都,颤抖着说:“黑子,前面跑的是黑子!”

    冯都也看清楚了,先冲过去的人影果然是黑子,他额头上有血迹,裤子腿上也划出了一条大口子。这家伙惊慌失措地冲向学校大门,似乎是在苍茫大海上发现了一块朽木。今天下午休息学校的大门关得挺严实,但便门半开着,隐约地可以看到看门大爷正扫院子呢。众人的呼叫声越发高亢,而黑子终于要冲到学校门口了。此刻大爷也发现情况了,他先是一惊,然后鸭子似的跑到门口,一把将便门关上了。黑子玩儿了个急刹车,双脚在地上跳了几下,额头总算是没有撞到铁栅栏上。他拍着铁门道:“大爷,赶紧给我开门,让我进去。”

    大爷干脆把门插上了,但还是有点不放心,死命在里面顶着。他高声叫道:“学校有规定,打架的学生一律不许进来,谁让没事你惹他们的?”

    黑子的声音里都带着哭腔了:“你不开门,他们就得把我打死了。”

    大爷说:“你这样的,活着也没什么用,打死你也是活该。”

    此时追在最前面的年轻人已经冲到黑子身后了,他兴奋地发现黑子自己冲到四胡同里去了,顿时松心了。于是这家伙向后一招手,五六个小痞子站成了半个圆圈,将黑子团团围了起来。

    为首的家伙穿着条喇叭裤,裤腿足有一尺儿多宽,他用椅子腿指着黑子的脑门道:“谁的裤裆没系好啊?怎么把你露出来了?厉害呀!你不是厉害吗?这回没地儿跑了吧?我们拍个婆子跟你小子有什么关系,我拍了婆子也有你的份儿,你挡什么横啊?我他妈打死你这个吃里爬外的。”说着,他抡起椅子腿照黑子头上就敲了一下。黑子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躲,椅子腿正好打在他肩膀上,黑子“啊”的一声大叫,人斜着就坐地上了。

    黑子捂着肩膀叫道:“大哥,那是我们家邻居婶子,孩子都挺大的了。”

    喇叭裤歪着嘴道:“我他妈就喜欢让老的伺候,我打死你丫的。”他抡起椅子腿又要打,黑子缩成了一个元宝团,双手抱着脑袋,蛐蛐似的没完没了地叫大哥。

    远处的冯都听得真切想不明白其中的原因,听样子,他们应该是一伙的,怎么打起来了呢?此时街上居然又冲出一条人影来,她披头散发、面目狰狞,但脚步却异常的坚决。此人径直冲到年轻人的圈子外,怒吼道:“你们把他放喽,一群臭流氓!”

    冯都没看清那人的面目,但这声音他是熟悉的,肖妈。他立刻就想通了大概其,那群流氓在半路劫了肖妈,黑子肯定挡横来着,所以就挨了揍。

    这时喇叭裤怒不可遏了,他挥舞着椅子腿扑向肖妈,口中骂道:“这个臭娘们儿,你死硬死硬的你。放了你了,你还敢追上来,你活够啦?”

    肖妈气得头发都立起来了,她双目喷火却找不到骂人的字眼。此时一块半头砖流星一样的飞了过来,正好打在喇叭裤的腮帮子上。喇叭裤疼得跳起一尺多高,顿时就如同吃了个热茄子,呜呜地说:“谁?哪个孙子,你给我出来,哪儿呢?”

    砖头当然是冯都扔的,听喇叭裤这么一骂,他弯腰又从地上抄起两块砖头来,一手一块。海霞惊恐地拉着他:“他你别去,他们都是坏人。”

    冯都大义凛然地撇了撇嘴,低着头就扑上去了。

    众人忽然发现两块砖头漫天飞舞着,旋转着,疯狂地压了过来。大家还没看明白呢,砖头就扑进了人群。

    二十二

    当天晚上冯胜利、肖从跑到派出所,把冯都领了回来。

    冯都的脑袋倒是保住了,小臂上却出现了轻微的骨裂,那是他与流氓们撕打的证据。冯胜利本想把他另一条胳膊也揍折喽,但路上肖妈一直抱着冯都的头,口中不住地念叨着:“好孩子,真是好孩子。”

    原来肖妈下班回家时,在路上碰上几个小痞子。肖妈是南方人,身材顺溜,皮肤也保养得非常细腻。小痞子们老远的一看,还以为她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人呢,便成帮搭伙地上前调戏。但跑到近前才看出肖妈的真实年龄,大多泄气了,喇叭裤还没话找话地说了几句的脏话。肖妈发现黑子也在其中,便数落了他几句,黑子也认为这事有点恶心,希望大家尽快散去。喇叭裤本来本来就没嚎,又发现黑子有篡位的嫌疑了,于是立刻转移了征服的对象。这家伙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拳脚,黑子还真打不过他,只得落荒而逃。他本想逃进学校里避避难,可看门老头却把门关了。而肖妈担心黑子出事,也追了上来。千钧一发之际,砖头精——冯都显灵了。他最近下的功夫真是没有白费,任凭众人拳下如雨却岿然不动,两块砖头一直就没撒手,乒乒乓乓地全砸在喇叭裤脑袋上了。喇叭裤知道坏事了,这小子不把自己打死是不会罢休的,哭着就跑了。他这一跑,自然是树倒猢狲散。

    很久以来,冯都一直都在为三好生的身份内疚。今天虽然他是闭着眼睛冲上去的,虽然两块半头砖仅仅是两副残缺不全的武器。但喇叭裤的脑袋还是被打成了血葫芦,一大群流氓竟被他一个人吓跑了。

    警察是一类古怪的动物,太平景象时,警察总在人们眼前晃悠,似乎这是他们的功劳。可一旦闹出了什么事端,他们往往是姗姗来迟的,一般来说都是最后一个。警察赶到现场的时候,战斗早就结束了。流氓们应该已经跑到通县了,肖妈正在催促黑子和冯都去医院。警察们把这几位直接带到派出所了。他们满心欢喜地认为自己抓住了几个成流氓,多亏了肖妈义正词严地阐述了事实。警察思量许久,才决定放人,但医药费还是要自己出的。

    回到大杂院,冯胜利顾不上教训冯都了,因为肖妈和肖从轮番过来道谢,肖从还千恩万谢地把医药费留下了。冯胜利开始并没当回事,但肖家的感恩举措逐渐感染了他,到后来他竟以为勇斗歹徒的事是自己干的,眼看就要飘起来了。冯都想让老爹独享荣耀,索性偷偷溜了出去。

    刚出院门他就碰上肖战了,肖战盯着冯都的胳膊说:“你已经是市三好生了,你还想混到几好啊?再这样下去,你就成英烈了。”

    冯都恼怒地说:“我救的是你妈。”

    肖战的脸上忽然闪现出哀伤来。“奶奶的,应该是我救才对,你小子是运气好,又让你蒙上了。”

    冯都说:“谁救不是救?”

    肖战歪着眼睛说:“这回你小子又出风头了,我爸爸还得说你比我们哥俩有出息,你到底憋的什么心?”

    冯都哈哈大笑起来,他终于舒坦了,原来不光是冯胜利认为儿子没出息,肖叔叔也是这么想的。看来,天下的爹都是完美主义者,除非儿子十二岁便能当上宰相,否则全是没出息的。

    肖战见冯都一脸的幸灾乐祸,顿时大怒,他指着冯都的鼻子说:“你给我听着,不许你插手我们家的事了。你要是再敢插手,你另一条胳膊就保不住了。”

    冯都扬了扬受伤的小臂,显摆似的说:“我受了伤是见义勇为,你要是打我的话就是流氓斗殴。”说完他扭脸要走,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你也给我记住,你再敢让我妹妹吃鸡蛋黄,我也饶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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