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都一边护着老妈，一边给冯胜利使了个眼色，嘴还不得不应承着：“是，是这么回事。你们先慢慢找着。我妈情绪不稳定，什么也想不起来了，我想办法让她稳定稳定。”
警察如临大赦，赶紧说：“你们先稳定着吧，我走啦。”说完，他登上自行车就跑了。
冯胜利看到儿子的眼色，马上问：“你妹妹去哪儿？”
冯都只得说：“冯青已经给我打电话了，她说她去南方旅游去了，过十几天就能回来。”
老妈根本不相信，拍着台阶叫道：“胡说，你妹妹连北京城都没出过，旅什么游？”冯胜利一样不信：“那她为什么不跟我们说一声？”
冯都只得说：“他们是一帮同学一起去的，就是怕你们不愿意。”此后冯都只得把舌头有抡圆了，替妹妹说好话。一顿猛喷下来，到最后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老妈和冯胜利让他侃晕了，虽然还是不相信，但他们琢磨着冯青既然有哥哥有联系，就应该不会出问题。
回了房间，冯都用电话分机连续给冯青留了言，希望她给家里打电话时先说去旅游了，千万别把自己卖出去。
吃过晚饭，冯都便在房间里准备明天的访谈资料。老板已经下了死命令，要语不惊人死不休。大约9点时，冯都觉得门外有条人影。他偷偷溜到门前，一把拉开。门外人给吓了一跳，竟然是肖妈。冯都尴尬地笑了几声：“阿姨，您有事？”
肖妈走进厢房，申请严肃地问：“冯都，你从小就是个好孩子，你可不许欺骗阿姨。”
冯都一愣，但马上就明白过来了，肖妈的来意一定和冯青失踪有关。他不禁仔细看了看肖妈，岁月无情，如今的肖妈已经是半头白发，一脸皱纹了。据说她现在正从事翻译工作，每天都要工作到深夜呢。在冯都的印象中，肖妈永远是那个与肖从昂首走向革委会的高雅女性，所以他的确是不敢在肖妈面前撒谎。冯都小心翼翼地问：“您是问肖战的事吧？”
肖妈忽然转过身去，手在脸上狠擦了几把，然后又飞快地转了过来：“肖战给家里留了一封信，说要去做大买卖，发大财，当大官。你说，肖战去哪儿了？”
冯都苦着脸说：“我也不知道，他们说要去南方，可南方的地方大了。”
肖妈叹息道：“昨天你的广告一播出来肖战就急眼了，这孩子从小就心高气傲，不愿意服人。可你叔叔总在他面前夸你，他一直不服气。去南方做生意？哪儿那么容易啊？你要是知道他去了哪儿，你就去帮帮他吧。”
冯都咽了口唾沫，小声道：“其实他也没有跑出圈去了，好象肖叔叔他爸爸有个老部下，什么长绿集团。”
肖妈松了口气：“他去长绿集团啦？”
冯都赶紧说：“您和我肖叔叔先别找他了。肖战和我妹妹一起走的，他们还有别的事呢，那事千万不能说出去。”
肖妈咚的一声就坐在硬板床上了，床头的被子震得差点滚下来。“原来真是这么回事！这个，这个……。”她根本不会骂人，一时也想不出要把儿子变成什么动物。
冯都赶紧说：“他们俩好歹是个伴儿了，应该没事的。”
肖妈难过地说：“我并不是反对他们俩来往，可他们才二十几岁，年龄太小了。我们是希望他能干出点事业来。这算什么，这算什么事呀？”冯都挠着头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肖妈站了起来道：“你爸爸早晚要知道这事，到时候该怎么办啊？”说完，她一步三叹地走了。
刚才冯都只是希望老妈他们尽快安静下来，并没有考虑到以后的问题。好在这事只有自己和肖妈知道，冯胜利一时还想不到将他们俩同时失踪的事联系起来。过日子就是这样，往往过一天算一天，谁也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没准用不了几天，他们俩个吃不得苦，自己跑回来也不一定。
二十八
第二天中午，冯都便跑到电视台去了。他是头一次来电视台，这才电视台的门口是有武警站岗的。冯都知道，国外搞政变，电视台是必须控制的地方，如此电视台果然是要害部门。冯都在门口给李导打了电话，李导亲自来接他了。二人寒暄之后，冯都便昂首阔步地要进大门，李导却拉住他，硬是将冯都推进了旁边一个又矮又黑的边门。冯都阴阳怪气地说：“为人进出的门敞开着呢。”
李导也是七十年代出生的人，立刻就明白了：“可咱们只能走为狗爬出的洞。嘿嘿，没办法，喉舌单位差不多也是机关，规矩大。”
冯都哈哈笑道：“既然是国家喉舌的单位，那为什么还要收广告费呀？”
李导叹息着说：“我们电视台啊是身兼两职，又得打鸣又得会下蛋，一样都不能少。”
冯都哈哈笑道：“这么说，人一旦进了电视台就能进化成雌雄一体啦？”
李导没想到这家伙蹦出这么一句，愣了一下，然后竟哈哈大笑起来。
两人走进演播大厅，演播间里已经稀稀拉拉地坐着十几个中年妇女了，大家正高一声低一声地探讨粮油涨价的问题，肃穆的演播间就跟个菜市场差不多。众人看到李导进来了，立刻便安静了。李导将冯都请到台上，冯都向在座的两位女嘉宾点了点头。忽然他愣住了，其中一位女嘉宾是好生的面熟，他仔细看了几眼，原来是女流氓徐音。由于年代太过久远了，徐音并没有认出冯都来，反而抱以居高临下的微笑。此时李导为大家做了介绍，女流氓如今已经是某大学的教授了，专门研究中国传统文化，李导说，国外媒体已经把徐教授称为下一个国学大师了。另一位嘉宾则是工商局广告科的副科长。
冯都托着下巴观察女流氓徐音的神态，看来现在的大学里已经没有德育课程了，这个女人居然还玩起了传统文化，真够洋的。冯都想不明白，传统文化有什么可研究的？中国的传统文化果真优秀的话，我们早就不是发展中国家了。西那国家的所有因素里，有哪一条是依靠中国的传统文化构成的？
李导说了些演播现场的注意事项，然后边宣布节目开始。大荧屏上率先把冯都食用油的广告演了一遍，然后又把大家踊跃抢购的场面夸张了一番。之后主持人开始询问了，他的第一个对手就是冯都，第一个问题是这个创意是如何想出来的。冯都道貌岸然地说：“那个食用油的确是没有经过脱炼的毛油，营养价值保存得比较完整。广告吗就是要抓住产品的与众不同的地方，所以这个广告创意就出来了。”主持人见冯都铁嘴钢牙，不愿意涉及实质问题。便把矛头对准了工商局，请他们谈谈看法。工商局的女嘉宾有点儿不好意思，扭捏着说：“其实我们审批的时候已经看过了，这广告里也没说什么呀。”冯都马上接口道：“对呀，别人愿意瞎想我们有什么办法？管天管地，谁还能管得住别人的想法啊？这个事连法西斯都想不出办法来。”说着，他狠狠瞪了女流氓徐音一眼。
漂亮的主持人看出来了，冯都就是想用恶毒的言语挑起事端。她不得不看了李导一眼，李导咳嗽一声：“没事，随便说，反正是录播的。”
冯都说：“就是直播的，咱们也不怕。我的话有什么错啊？希特勒时期的德国虽然烧书、杀知识分子，残害不同政见者，但一样有自由战士啊。”
主持人赶紧道：“希特勒的事跟咱没关系，咱们还是说黑花籽油吧。”接着，他转向女流氓徐音，希望她代表学术界谈谈看法。
徐音瞪了冯都一眼，大义凛然地说：“这样的广告之所以能大行其道，我们认为是社会整体审美取向下降的标志。作为电视台，作为大众媒体，我们学术界希望你们在播放广告时要慎重慎重再慎重，杜绝这种低俗的审美趣味影响我们的下一代。”
冯都突然呵呵地咳嗽了几声，似乎是喝凉水呛着了。主持人见他要绞局，立刻说：“冯先生有话要说？”
冯都挥舞着手道：“先让她说，想让她说，都说出来比较好玩儿。”
女流氓徐音知道他是成心捣乱，大声道：“我们的国家历史悠久，文化博大，我们有着很多优秀的东西要传达给下一代人。但国家的大众媒体里播放这种广告，年轻人看了会做何感想？”
这回冯都终于忍不住了，立刻道：“我们是做广告的，没有教育下一代的义务！再说了，我也不相信一则广告能改变人的价值观。岳飞岳爷爷的事迹教育了我们800年，可鬼子来了，伪军比八路军还多呢，有什么用啊？相反的，我倒认为这则广告，无非是把大众的价值观给反应出来了。”
主持人还在思索他的话，徐音却咄咄逼人地说：“你的意思是，大众价值观就是低级趣味，就是庸俗的？”
冯都不紧不慢地说：“什么叫俗啊？这个字是一个人字旁加上一个谷，实际上指的是人与五谷之间的关系，也就是人的日常生活。雅是什么意思，一个牙加上一个佳，意思就是嘴里只说好听的，但表面高雅的人心里想的是什么，那就难说了。”
这回主持人也听明白了，怂恿地说：“照您这么说，高雅不过是道貌岸然？”
冯都说：“反正是差不多。大家想想，十几年前刚有电视机的时候，有个美国电视剧叫《大西洋底来的人》，大家都看过吧。男主人公不过是穿了条游泳裤，结果不少女孩就给迷住了，满大街地寻找迈克·哈里斯。那个电视剧还没有我这条广告露骨呢？所以孔老二说：食色性也。”
女流氓徐音腾地站了起来，她终于是把冯都认出来了。
谁也说不清其中原因，反正是那台访谈节目是黄了，根本就没有播出来。老板本来希望这台节目能把广告公司宣传一下，连续给李导打了好几次电话。最后他终于问清楚了，原来是那个女教授的问题，她把节目给搅黄了，堂堂教授居然指着冯都的鼻子大爆粗口。老板觉得冯都为了公司的利益真不容易，干脆就让他当上副总了。
大约十几天后，黑子偷偷找到冯都，询问肖战是不是和冯青一起跑了？冯都大惊，难道那个事走露了风声不成。实际上肖战和冯青同时失踪的消息早就在街上传开了，四婶、三姑是撒播消息的主力，如今连退休在家的五大爷都知道了。冯都只得辟谣说：“没的事，我妹妹是旅游去了。”黑子哈哈笑道：“你是捂着耳朵偷铃铛，你妹妹和肖战好的事，我能不知道吗？说，是不是怀孕了？”冯都横着就跳起来了：“放你妈的臭屁，这话是谁说的？”黑子嘿嘿着说：“是四婶说的，跟我爸爸说的。”冯都说：“她是放屁，你们是放屁添风，起哄。”黑子理直气壮地说：“人家四婶说了，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不怀孕没事，一怀孕就得跑了。”冯都点着他的眉心道：“我求你了，在外面千万别胡说，千万别让我爸爸知道。”黑子给了他一拳：“咱俩什么关系，我能让你爸爸知道吗？对了，帮我找个工作，我他妈没活干了。”冯都说：“你能干什么呀？”黑子说：“最好你把弄进电视台去。”冯都呸了一口：“我有那么大本事吗？”黑子说：“你的广告天天在电视上播，大家都说，台长是你老丈人。”
后来冯都把黑子赶跑了，但消息就是生了腿的孩子，到处乱跑。不几天，冯胜利果然是听到些风声了。那天冯都刚刚下班，老妈便把儿子堵在胡同口，急道：“你赶紧到后院去，你爸爸找肖家人拼命去了。”
冯都意识到不好，冯胜利没准要耍三青子，他几步就冲进大杂院了。俗话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冯都刚刚闯进后院时，冯胜利正好把菜刀举了出来，而对面站着的就是肖从和肖妈。幸亏冯都从后面冲了上来，捉住刀背一把就给抢走了。然后他一甩手，菜刀就被扔到墙角里去了。
冯胜利被吓了一跳，先是向天上看了一眼，随后才发现是儿子来了。他的底气又壮了起来，指着肖从嚷道：“小都子，咱爷俩一块揍他们。把你妹妹拐跑了，咱们家都他妈成了笑话了。”
肖妈悲愤地说：“那是孩子们的事，我们事先也不知道。”
冯胜利大叫道：“全是你们家儿子的事，跟我们家冯青没关系。”
冯都听了听了，明白了。原来冯胜利听到了风声，跑到后院质问肖家人，肖从夫妻做贼心虚，没三句话就把实话给说出来了。结果冯胜利把菜刀拿出来了，幸亏自己及时赶到，要不，大杂院就要血溅三步了。他不愿意和肖家人闹翻脸，揪着父亲说：“我妹妹的事，就让她自己解决吧。她都二十多了，是成年人。”
冯胜利吃惊地望着儿子：“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他们家给你什么好处了？”
冯都说：“行啦，你嚷嚷什么呀？你还怕知道这事的人不多呀？”
冯胜利眨巴着眼睛说不出话来，肖从赶紧劝解道：“冯大哥，咱们应该赶紧想办法把他们找回来。孩子回来了，有事咱们再商量呗。”
冯胜利冷笑道：“回来，我都呼了他们十几次了，就是不回来。我们家闺女算是让你们家人给拐带坏了。”
肖妈哼了一声，显然是不愿意和他一般见识。当天冯都是死劝活劝，总算把父亲劝回来了。冯胜利满嘴嚷嚷着：“没完，没完，没完。”
冯都本来以为这个事暂时能平静几天，还特地呼叫了冯青，希望他们俩赶紧回来。但冯青回电话说：肖战的工作刚刚有眉目，已经是部门经理了，一时还回不来呢。冯都问了半天才把肖战的工作性质搞清楚，原来这家伙如今已经是长绿公司广西销售公司的头了，专门负责彩电销售，据说权力还不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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