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晓妆乱君心-卿本倾城绝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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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节 十里红妆金满地

    1、

    因为白日里若菡为楚心澄打扮得过于精细,所以洛雅容身边的婢女光帮楚心澄换衣、卸妆就用了大半个时辰,等楚心澄沐浴完毕换上新衣裳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以后的事情了。

    婢女领着梳洗一新的楚心澄回了前院,楚心澄四处张望,只见洛雅容坐在首座上品茶,没有发现宁煜风的踪影。

    “大娘,宁公子他走了吗?”楚心澄走上前去,咬唇低声问道。

    “他有事要忙,已经先行离开了,临走前让我代他向你道别。”洛雅容站起身来,拉起楚心澄的手,带着她向自己的寝房走去,“今晚你爹爹在书房休寝,澄儿,大娘有些话想问你,你就在前院陪着我吧!”

    楚心澄原本担心洛雅容会让自己回别院休息,然后自己又被玉艳打骂折磨,现在洛雅容的这番话让她放下了心中的担忧,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好!”

    楚心澄跟在洛雅容身后进了寝房,洛雅容坐在梳妆镜之前,准备让婢女解开发髻,楚心澄遣退婢女,亲自为洛雅容解发髻、卸妆。

    “澄儿,你告诉我,及笄那日过后,你都在哪儿?”洛雅容透过铜镜看着在自己身后忙碌着的楚心澄,严肃地问道。

    “我被楚天舒丢在了钟灵镇,后来遇到前去钟灵镇治疗瘟疫的凌王爷,我跟着他回了洛京。”楚心澄帮着洛雅容梳发,之后的话变得有些吞吞吐吐起来,“我回家时,所有人都在照顾夕凝姐姐,我被母亲赶了出去,在无处可去的时候……”

    “你就去投靠宁煜风了,是这样对吧?”洛雅容反手抓住楚心澄正在忙碌的小手,转头过来严肃地看着她,“之后的事情宁煜风都跟我说过了,澄儿,说实话,我很生气,当初玉艳将你赶出去的时候,你怎么就没有想到来找我呢?我是肯定不会让好不容易才回家的你离开的!”

    “不、不是这样的……”楚心澄不知道是要反驳自己并不是和宁煜风住在一起,还是要为自己不找洛雅容的行为而辩驳,她咬咬唇,思忖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略过自己去了凌王府那一段,“当时我有求母亲让我见大娘您一面,可是母亲却说您刚刚睡下,不准我打扰您的休息,然后就……”

    “澄儿你可是玉艳的亲生女儿,她这样做真是太过分了!”洛雅容皱着眉头,快速将发髻放下,然后就站起身来,牵着楚心澄向着床榻处走去,“澄儿你过来,大娘有些话想跟你说。”

    “嗯。”楚心澄等着洛雅容坐在床榻上之后,自己也紧跟着坐了下来。

    “澄儿,你觉得宁煜风这个人怎么样?”洛雅容侧过头来,认真地看着楚心澄问道。

    “宁公子……我觉得还不错啊!”虽然不知道洛雅容这样问的用意,但是楚心澄还是偏了偏小脑袋,将心底最真实的感觉说了出来。

    虽然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不曾见过宁煜风,可是今日在宫中重逢,他给楚心澄带来的震撼和悸动还是远大于洛君凌的温柔体贴,虽然宁煜风身份是个迷,个性也有些捉摸不定,但这正是深深吸引楚心澄的地方。

    “澄儿,大娘对一件事很好奇——你是什么时候认识宁煜风的?”洛雅容看着楚心澄漾着甜蜜的小脸,疑惑地发问,“你爹爹四十大寿那日,宁煜风曾经到访,那次应该是你们第一次见面吧,那时到现在不过也才短短三个来月的时间……”

    “我和宁公子他……”楚心澄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和宁煜风初识到熟识的经过,她发现自己必须要向洛雅容坦诚以待,她才有可能会相信自己的话,“大娘,不瞒您说,过去几年间,我曾以‘舒雅’的化名去绮云楼作画,我和宁公子就是在绮云楼之中认识的。”

    “绮云楼?那不是一座青楼吗?!”洛雅容以手掩口,惊呼出声。

    “没错。”洛雅容的惊讶完全在楚心澄的意料之中,她有些无奈地点点头,应承下来,“我会去青楼作画完全是因为楚天舒的缘故,没有想到会遇到宁公子。”

    “澄儿,那些事我并不在意,我在意的是——你还好吗?你和宁煜风是不是已经……”楚心澄的话让洛雅容非常不安,她伸手抓住楚心澄的胳膊,目光不由自主地向她的腹间探去,紧张地问道。

    “没有、没有,我和宁公子之间是清白的!”楚心澄明白洛雅容是在问那方面的事情,她羞得面色通红,慌忙摇头否认。

    “那就好、那就好……”洛雅容盯着楚心澄看了好一会儿,在确定她并没有撒谎之后,她才慢慢放下心来,“澄儿,再过两日,凝儿就要嫁给太子了,昨日玉艳跟我说了,她要随着凝儿入宫,贴身照顾她,你爹爹和我已经同意了。”

    “母亲如果进宫去照顾夕凝姐姐,那我可以搬回别院去住了,是不是?”

    “不,凝儿大婚算是了却了我们家的一桩大事,在那之后,家里会有大变化。”洛雅容看着眉眼间仍有些许稚气的楚心澄,微笑着说道,“等凝儿大婚之后,你爹爹就会向皇上请辞,不再担当大将军一职,先前你爹爹就已经在景城置办好了宅子,到时我们带着你去景城,以后咱们就定居在那儿了。”

    “去景城定居?为什么?”洛雅容的这些话大大出乎楚心澄的意料,她惊讶睁大眼睛,看着笑意盈盈的洛雅容问道。

    “我的身子畏寒,而洛京位于北方,气候寒冷,这么多年我一直是靠着烟岚炼造的‘明月雪’来补充体力,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你爹爹曾提议全家都搬去南方定居,但是他每年都要回洛京述职,再加上凝儿是公认的‘天命之女’,她肯定是要常伴皇后和太子身边的,所以这些年我一直都没有提过这件事。”洛雅容握住楚心澄的手,欣慰地说道,“凝儿即将嫁给太子,而你爹爹也要辞官,我们在洛京已无挂虑,所以你爹爹早早就在景城选好了宅子,再过几日我们就可以出发去景城了。”

    “原来如此,一切单凭爹爹和大娘做主,澄儿没有异议。”楚心澄想起宁煜风数次邀请自己去景城,自己都因为种种原因而无法成行,现在可好,终于能去景城见他了。

    “景城也是宁家的地盘,到时我倒要好好看看,宁煜风对你是不是真的那么好。”像是洞悉了楚心澄的想法一样,洛雅容调笑着补充道,这句话顿时又让楚心澄满面通红了。

    2、

    离楚夕凝大婚的日子只余一天了,不断有各色绫罗绸缎、珠宝首饰从宫中送来,整个将军府都在做着最后的准备,正红色的绸缎扎结成大团花朵,点缀着将军府的前府后院,整个府邸张灯结彩,充满了洋洋的喜气。

    楚心澄回府之后就一直担心玉艳会来找她的麻烦,但事实证明她是多虑了——玉艳为楚夕凝的婚事奔前跑后,是所有人之中最积极的一个,她忙得根本没有闲工夫搭理楚心澄,而这正中楚心澄的下怀,她在前院帮着洛雅容做事情,不用再看玉艳的脸色。

    大婚的之前一天,楚心澄照着洛雅容的吩咐,捧着摆着各式玉簪的锦盒去拿给楚夕凝挑选,顺便也去探看一下她,谁知在半路上遇到了许久不见的觅雪,她带着几个小婢女正将宫中运来的衣物送去楚夕凝的寝房,当她看到楚心澄迎面走来时,手上的衣物“哗”地一下全部掉落在了地上。

    “小姐!”觅雪激动地向着楚心澄所在的方向奔来,她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地将楚心澄“检查”了一遍,然后才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了她,眼泪唰唰地流了下来,“好久没有见到您,我好担心哪!”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觅雪的伤感让楚心澄的眼眶也有些湿润,但是她不想在这时候与觅雪一起抱头痛哭,她只能轻轻拍着觅雪的背,温言软语地安慰她,“觅雪,我过得很好,真的。”

    “可是我都没有陪在您身边,而且您也不像之前是去雪寒山由觅寒服侍,在燕凉那种野蛮荒凉的地方,好端端的人都会被吓坏的,夕凝小姐就是最好的例子!”觅雪压根就不相信楚心澄的安慰,依然在哭泣着。

    “好了好了,我现在真的很好,这些事情等以后再说,我们还是赶快为夕凝姐姐的婚礼做准备吧!”楚心澄安抚了觅雪好一会儿,等到她情绪慢慢平复下来、这才松开了彼此紧紧拥抱住的手。

    “小姐说得没错,我们为夕凝小姐的婚事准备才是。”觅雪用衣袖擦擦眼泪,然后就走回衣物掉落的地方,将那些衣物捡了起来,和楚心澄一起走进了楚夕凝的寝房。

    楚心澄和觅雪走进楚夕凝寝房时,楚夕凝正在三名侍女的帮助下试着明日大婚要穿戴的凤冠霞帔。

    “夕凝姐姐,大娘让我送了一些簪子给你,麻烦你过目吧!”楚心澄将双手抬高,将手中的锦盒递到了楚夕凝面前,。

    “我有话想跟二小姐说,你们先出去吧!”

    见是楚心澄进来,楚夕凝对着身旁的侍女命令道,而楚心澄也对着觅雪使了一个眼色,最后所有的婢女都离开了寝房,只剩下楚心澄和楚夕凝两人。

    “澄儿,咱们好久没见了。”楚夕凝上下打量着面色黝黑、衣着朴素的楚心澄,眼里隐隐闪过一丝不屑,“不过看起来你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啊!”

    “澄儿容姿低陋,让姐姐见笑了。”在楚夕凝打量自己的时候,楚心澄也偷偷看了楚夕凝几眼,只见鲜红的衣裳映衬着楚夕凝酡红的脸蛋,更添几分娇柔,只是跟艳冠群芳的华琼相比,似乎少了几分韵味。

    以楚夕凝出生即有的“天命之女”的命格而言,楚心澄并不怀疑她会得到太子的喜爱和尊重,但是她觉得还是有必要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如实告知她。

    “夕凝姐姐,我无意冒犯,但是我想有一些关于太子殿下的事情你可能不太清楚……”楚心澄小心翼翼地拿捏着措辞,战战兢兢地说道。

    “我与太子殿下青梅竹马,他的一切事情我都清楚,你总共才和太子殿下见过几次面而已,你有什么资格下这样的妄断?”楚夕凝原本有话想要质问楚心澄,没想到反被她抢了先,她柳眉一皱,不悦地反问道。

    “可是我……”楚心澄自小就很怕自己惹楚夕凝不高兴,现在也是一样,楚夕凝的不乐意看在她的眼中,一时语塞了。

    “好了,别可是了,是我有话要跟你说,不是要你来质问我的!”楚夕凝双手叉腰,大步走到楚心澄面前,用最挑剔的眼光看着她,毫不留情地说道,“既然你知道自己容姿低陋,那你怎么还敢去高攀贵族公子?”

    “高攀贵族公子?我没有啊……”楚夕凝莫须有的指责让楚心澄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她眨着迷茫的双眼,呐呐地反驳道。

    “我听娘说,等我成婚之后,她就要将你嫁给某个地位极高的贵族公子,但是她就是不肯说对方是谁,我很恼火,所以只好来问你了,不过看起来,你似乎也不知情?”原本想要仔细盘问楚心澄的楚夕凝见到她这副迷糊的模样,自己也有些糊涂了。

    “夕凝姐姐,大娘可能只是说笑的吧,我自己都不知道有哪位地位极高的贵族公子会想娶我,再者,就算有这样一个人,无论他地位多高,都不可能比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地位更高啊!”楚心澄生怕楚夕凝不相信,赶紧补充道。

    “这倒也是,等明日一过,我就是太子妃了,料想你也不可能盖过我——”楚夕凝扫了一眼低眉顺眼的楚心澄,得意洋洋地昂头说道。

    “小姐,太子殿下又差人送来了不少衣物,请您过目看看……”就在这时一名侍女在轻敲寝房的门,毕恭毕敬地报告道。

    “进来吧!”

    楚夕凝话音刚落,几名侍女就抬着几只大箱子进了寝房,而寝房中原本就放着不少盛放着珍奇珠宝的大箱子,这几只箱子一拿进来,寝房就窄小得几乎没有落脚之处了。

    侍女逐一打开那些箱子,里面装着许多美轮美奂的精致衣物,楚夕凝走上前去,随手拿起几件,啧啧不绝地赞叹着。

    “夕凝姐姐,澄儿还要去大娘那儿,先离开了。”楚心澄看着楚夕凝十分高兴的模样,不想再留在这儿打扰她的兴致,她对着楚夕凝略略屈膝行礼,然后就退出了寝房。

    3、

    楚夕凝大婚当日,延绵数里的红毯铺满了自皇宫到将军府的道路上,沿路都有严阵以待的士兵把守着,街道旁有很多百姓都在围观着,只待太子率领的迎亲队伍经过门前,能够一睹当朝太子的英姿威仪。

    吉时未到,此刻的将军府大门紧闭,只有悬在门牌上的大红绸花能说明有府中有喜事,而在将军府内,每栋房子的房檐下都结着大红色的绸花,门帘和窗棂上贴着无数的“囍”字,一派喜气洋洋,院落之中摆满了红色木箱,里面是这十五年来,楚家为楚夕凝准备的嫁妆,金玉首饰,绫罗绸缎,红妆十里,将楚家雄厚的家底以及对楚夕凝的重视展露无疑。

    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楚夕凝在数名婢女的服侍下,穿上了织锦阁大师傅亲手缝制的凤冠霞帔,自是一派气韵天成,庄重端仪。

    装扮完毕之后,楚夕凝在婢女的搀扶下去了前院,在楚家所有的成员和仆从、婢女的见证之下,楚夕凝款款拜别父母。

    不多时,太子亲率的迎亲队伍到了将军府门前,喜娘将大红的盖头盖在了楚夕凝头上,喜娘和婢女搀着楚夕凝走出前院,上了鲜红的喜轿,太子洛君清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引着迎亲的队伍向着皇宫走去,而在队伍后方,楚家的仆从抬着一箱又一箱的嫁妆走出了将军府,送亲的队伍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头。

    大婚仪式全程在太子居住的东宫进行,经过了白日里的忙碌,待傍晚时将太子与太子妃送入洞房之后,苏皇后在凤藻宫大摆筵席,宴请朝中所有的贵族与大臣。

    玉艳跟着楚夕凝去新房伺候左右,楚心澄跟在楚连城和洛雅容身边,在宫女的安排之下坐在了略低于皇后主座的次席之上,今日的主座只有苏皇后一人,洛成帝并未现身,这不禁让原本担心自己的样貌会被洛成帝认出的楚心澄暗暗松了一口气。

    酒筵正酣,苏皇后亲自下来到楚连城一家的桌案边祝酒,洛雅容看着形单影只的苏皇后一人,禁不住疑惑地开口问道:“皇后娘娘,为何皇上没有出席今日的晚宴呢?”

    “你们有所不知,今日不止是清儿大婚,洛君凌也要迎娶王妃,好像王府出了什么状况,皇上临时赶过去查探了。”苏皇后抿了一小口金杯中的玉酿,唇边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得意笑容,“据说那未来的凌王妃既丑且拙,而且还是一名毫无身份的画师,她与凝儿自然是无法做比较的。”

    既丑且拙,毫无身份的画师——这个人,说的不就是舒雅吗!

    “砰!”苏皇后话音刚落,楚心澄手中握着的酒杯就掉在了桌案之上,发出一道清脆的碰撞声,将苏皇后以及楚连城夫妇的目光都引了过来。

    “澄儿,你怎么了?”洛雅容看着面色煞白的楚心澄,关切地问道,“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谢大娘关心,澄儿很好。”楚心澄弯腰捡起酒杯,她发现从杯中洒出来的酒液有一些落在了自己的裙摆上,她正好借此告辞,“皇后娘娘,爹爹、大娘,我的裙子弄脏了,我出去清洗一下。”

    “嗯,去吧!”在得到洛雅容的允许之后,楚心澄默默地走出了凤藻宫,她找了一个僻静的拐角处,坐在宫柱边的围栏上,抬头望着天上皎洁的明月,兀自陷入了沉思。

    从宁煜风口中,楚心澄知道了洛君凌要和太子同一天迎娶王妃的消息,并且知道自己就是那唯一的凌王妃的人选,她原以为,只要自己离开洛君凌身边,他就会打消纳自己为妃的念头,可是没想到,即便是新娘不在府中,他还是固执地照着原定的安排做着,这不禁让楚心澄心生愧疚,如果当初在跟着宁煜风离开之前,能够和洛君凌把话说清楚,也许事情就不会发展到现在这一步了……

    “在这儿赏月,风景独好,楚小姐的眼光真独到。”就在楚心澄兀自沉思的时候,一道突如其来的女声响了起来,楚心澄转头一看,衣着华丽的宁阑珊端着两杯酒站在自己面前,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宁夫人!”楚心澄有些惊讶会在这儿遇到她,她赶忙站起身来,但是却被宁阑珊给阻止了。

    “这儿只有我们两个人,不需要拘谨了,坐着喝酒、聊天吧!”宁阑珊坐在了和楚心澄对面的围栏边,递了一杯酒给楚心澄,“与其在凤藻宫中和那些虚与委蛇的人互相敬酒夹菜,还不如在这儿和你对坐闲聊呢!”

    “宁夫人,您的个性还真是……”楚心澄看着不拘小节的宁阑珊,唇角勾起了欣赏的微笑,“如果换做是我,我可不敢不跟那些人应酬。”

    “可是你不是也离开了那个无聊的地方吗?而且比我离开得还要早呢!”宁阑珊看着被温柔的月色笼罩住的楚心澄,她清澈的眼眸与黝黑的肤色一点都不搭,“许久不回洛京,我都快忘了这儿虚伪做作的风气了,还是景城好,我恨不得现在就赶回去了。”

    “宁夫人,您今天到宫中参加晚宴,宁公子有和您一起来吗?”楚心澄看着宁阑珊和宁煜风极其相似的眉眼,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让她牵肠挂肚的人。

    “煜风有事先回景城了,不过你不用急,再过几日,你就能见到他了。”宁阑珊看着楚心澄眼中流露的思慕和挂念,脸上漾起了欣慰的笑容,“我还真是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看到楚小姐和我家煜风在一起的样子了……”

    “咳咳……”宁阑珊露骨的话让楚心澄面色一红,她端起酒杯,借着饮酒来掩饰自己的羞意,但是却因为喝得太急,被一口酒给呛住了,开始连连咳嗽起来。

    宁阑珊见状赶忙站起身来,伸手在楚心澄的背部轻轻拍着,帮助她顺气。

    “夫人、夫人,原来您在这儿啊!”就在此时,一名穿着宫装的婢女跑了过来,她看到宁阑珊就像看到了救星一样,“夫人,皇后娘娘有事找您,请您快些回凤藻宫吧!”

    “好了,知道了。”宫女的催促让宁阑珊有些不耐烦,她耐心地帮楚心澄顺气,在看到她的气息渐渐平稳下来之后,她才慢慢停止了动作,“楚小姐,你现在感觉好些了吧?”

    “我感觉好多了,谢谢宁夫人的帮助,您快些回去吧!”楚心澄对着宁阑珊露出了一个安抚的微笑,她将宫女的着急看在眼里,开口帮着宫女说话了。

    “嗯,那我先离开了,过几日再见。”宁阑珊最后意味深长地看了楚心澄一眼,然后就在楚心澄的目送之下,转身跟着宫女离开。

    “宁夫人,我还有一个问题——”楚心澄看着那宫女对宁阑珊毕恭毕敬的模样,先前那个一直没有解开的疑问再次浮上心头,她开口唤住了宁阑珊,“您和宁公子与皇室的关系很密切,但是我却不知道你们的真实身份,您能告诉我吗?”

    “这个问题还是要让煜风告诉你答案比较好。”宁阑珊回转身来,对着楚心澄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我想,你很快就会知道最终的答案了。”

    第二节 帆卷垂虹下景城

    1、

    楚夕凝大婚过后,楚连城向洛成帝具表上奏,辞去了大将军一职,在楚夕凝完成了回门礼之后,楚连城和洛雅容正式向洛成帝和苏皇后告辞,带着楚心澄准备乘船去景城。

    出发那日,已经贵为太子妃的楚夕凝亲自到码头来送行,她与楚连城和洛雅容依依惜别,万分不舍。

    “爹、娘,你们以后可一定要常回洛京看凝儿啊!”楚夕凝用丝帕擦着眼角的泪,无比伤感地说道。

    “凝儿,等我们在景城安顿下来了,我就给你写信,有空一定会来看你,好不好?”洛雅容温言软语地劝着楚夕凝,目光投到了无时无刻不紧跟在楚夕凝身边的玉艳身上,“妹妹,凝儿身子骨弱,以后就劳烦你多多照顾她了。”

    “姐姐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凝儿,不会辜负您的期望的。”玉艳点点头,目光投到了站在洛雅容身后的楚心澄身上时,眸光变得复杂起来,“楚心澄,你跟着将军和夫人去景城,一定要懂事听话,如果让我发现你有什么不规矩的行为,那我可就……”

    “好了,妹妹,澄儿乖得很,她不会有什么不规矩的行为的。”洛雅容敏锐地察觉到玉艳的训斥让自己身后的楚心澄有些瑟缩,她及时开口为楚心澄解围道。

    “好了,船队已经等很久了,我们也该出发了。”沉默少言的楚连城最后看了一眼楚夕凝和玉艳,然后就转身向着码头下方走去,洛雅容赶紧跟在了他身后。

    “母亲,夕凝姐姐再见了。”楚心澄将目光流连在玉艳和楚夕凝的面庞上,最后福了福身,然后也跟着转身离开了。

    景城位于洛水下游,是大洛仅次于洛京的大城市,也是大洛南方最大的城市,成帝在位的二十年间,景城的发展更加迅速,商贾生意繁茂,四方来往频繁,已经成为大洛最重要的经济命脉。

    船队用了三日的时间,顺着洛水从洛京到了景城,越向南,楚心澄就越感觉出位于南方的景城与位于北方的洛京的不同——景城气候温暖舒适,四季如春,如洛雅容所说的,这儿的确是一个适合人休养生息的好地方。

    傍晚时分,船队停靠在景城最大的码头旁,楚连城一家才刚下船,踏着石阶走上岸边的街道,立刻就有看到有三顶八抬大轿侯在那儿接应他们。

    “楚将军、楚夫人以及小姐,我奉我家主人之命前来迎接几位去主宅,请上轿吧!”一名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迎面朝着楚连城走来,递上了手中的文牒。

    楚连城粗略地看了几眼,然后就和来人拱手问礼,简短的寒暄过后,楚连城、洛雅容和楚心澄分别上轿,摇摇晃晃地向着管家所说的主宅行去。

    楚心澄好奇地撩开轿边的小帘,看着景城街道上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行人和车马,他们之中有穿着大洛传统服装的大洛人,也有穿着南疆或者燕凉等地的民族服装的异国人,街道边有许多异国人开设的店铺,生意十分兴隆。

    如宁煜风曾说过的,景城遍种芙蓉花,沿路上楚心澄不断看到各色盛绽的芙蓉花,虽然品类相同,但是由于颜色不同,形态各异,一路看过去,倒是颇有趣味。

    约莫过了一刻钟,轿子停在了一幢大宅院门前,仆从帮楚心澄撩开轿帘,楚心澄一出了轿子,就看到有三个人站在宅院门口,其中有宁煜风和宁阑珊,她的目光不偏不倚正好撞上了宁煜风含笑的目光,楚心澄不由得为之一愣。

    “楚将军、楚夫人,好久不见了。”三人之中那名楚心澄不认识的男子笑着走上前来,拱手对楚连城和洛雅容说道。

    “楚连城见过裕兄!”楚连城双手抱拳,想要行大礼,但是却被男子一把扶住。

    “裕兄,这是小女楚心澄,澄儿,快些过来见过宁家商铺的主人。”洛雅容对着男子福了福身,然后就招手唤过楚心澄,将她引见给那几个人。

    “原来这位就是澄儿,我听煜风提过很多次了,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被楚连城和洛雅容称呼为“裕兄”的中年男子看着低着头有些害羞的楚心澄,和蔼地说道,“澄儿,你爹娘和我是世交,你称呼我伯父就行了。”

    “澄儿见过伯父,宁夫人以及宁公子。”楚心澄稍稍抬起头,看了看面前与宁煜风的外形肖似的男子,心里知道他应该就是宁煜风的父亲,她也福了福身,恭敬地说道。

    “好了,大家都是熟人,不需要那么多虚礼,晚膳已经备妥,咱们一起进去用膳吧!”宁阑珊走上前来,亲热地拉起了洛雅容的手,目光却是放在了楚心澄身上,“澄儿,以后称呼我伯母就好了,你是第一次来景城,煜风,你一定要好好招待她。”

    “我知道了。”宁煜风沉声应道,事实上,他的目光从始至终就没有离开过楚心澄的面庞。

    在宁家一家人的带领下,楚家一家三口走进了门楣上写着“宁宅”的大宅院,向着主宅走去,两家的父母结伴在前方走着,脚步踟蹰的楚心澄落在了后面,宁煜风好整以暇地跟在她的身边,不紧不慢地走着。

    “宁公子,我……”隔了数日再次见到宁煜风,楚心澄心中似乎有万千的话语想要说,但是却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澄儿你一路上舟车劳顿,还是先去用晚膳,然后好好休息一晚,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宁煜风轻轻握住楚心澄搁在身侧的手,十指相交,热烫的温度自手心传来,楚心澄的脸颊微微涨红起来,她咬唇看着身侧的宁煜风,唇边泄出了一丝会心的微笑。

    “咳咳……”已经迈步进入主宅的宁阑珊迟迟不见宁煜风和楚心澄跟上,她回过头来,看到的就是这副两人十指紧握、眼神交错的画面,宁阑珊在主宅门口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那两人有什么动作,她只能无奈地低咳几声,“煜风,澄儿,快些进来,就等着你们两个入座了!”

    “是、是……”

    宁阑珊的出声提醒了楚心澄自己并不是和宁煜风独处,周围还有其他人,楚心澄大窘,她仓促应下来,松开宁煜风的手就想快些进主宅,但是宁煜风的手却刻意收紧起来,他牵住楚心澄的手,镇定自若地向着主宅走去。

    “呵呵……”楚心澄和羞窘和宁煜风的镇定截然相反,主宅中的几人见状都不禁笑出声来,虽然他们的笑让楚心澄有些手足无措,但是她知道爹爹和大娘以及宁家夫妇没有恶意,她不好意思地抿紧唇,跟着宁煜风一起走进了主宅,六个人围坐在一起用着晚膳,欢声笑语,彻夜未休。

    2、

    用过晚膳之后,楚连城夫妇就在宁家夫妇的盛情邀请之下留宿在了宁宅中,楚心澄并没有跟他们住在一起,而是被宁煜风带到了一处与洛京的“御风”相差无几的宅院中住下,先前和楚心澄同时抵达景城的觅雪早就在宅中等待着楚心澄的到来,因为路上奔波太过辛苦,疲惫的楚心澄并未细问,直接就在“御风”中住下了。

    第二日清晨,楚心澄在觅雪的服侍之下起床梳洗,之后宁煜风派了一个小侍女到楚心澄的房间,领着她们去了用膳的饭厅,宁煜风早就侯在那儿了。

    “澄儿,早上好。”宁煜风屏退了周围的仆从,对着楚心澄微笑着说道。

    “觅雪,你也先退下吧!”楚心澄看宁煜风的架势,似乎是要和自己说些什么,她轻声对觅雪吩咐道,觅雪识趣地点点头,也退出了饭厅。

    “早安,宁公子。”楚心澄坐在了和宁煜风相对的位置上,也笑着向他道早安。

    楚心澄看着桌上样式丰富的菜色,肚子里的馋虫“咕咕”地闹腾了起来,她伸出小舌舔了舔唇,禁不住食指大动。

    “这儿没有外人,澄儿你想吃什么就自便吧!”宁煜风将楚心澄的表情看在眼底,他的眼底闪过一阵促狭的笑意,“还有,以后你不要再用‘宁公子’这样生疏的方式称呼我了,我很不喜欢这样。”

    “那我应该怎样称呼你呢?”楚心澄夹了一些菜放在自己的小碟之中,正想要大快朵颐的时候,宁煜风的这句话让她愣住了,她犹疑地说道,“像伯父伯母那样称呼你为‘煜风’吗……”

    “不不,我也不喜欢你那样称呼我。”宁煜风伸出右手,握住了楚心澄搁在桌边的左手,他看着楚心澄的眼睛认真地说道,“以后请你称呼我为‘澈’,这是专属于你的称呼。”

    “澈……”楚心澄疑惑地念着这个单字,话语里有一丝丝的不确定,“为什么要这样称呼你呢?”

    “你是澄,我是澈,这样很般配,不是吗?”宁煜风看着楚心澄呆呆的模样,忍不住就出声逗弄她,“我曾说过我喜欢你澄澈的眼睛,那时我就想要你这么称呼我了。”

    “你这个人怎么怪怪的……”楚心澄看着脸上洋溢着捉弄笑意的宁煜风,不自觉地嘟囔了一声。

    “好了,现在就试着叫我一声吧!”宁煜风对楚心澄的嘟囔充耳不闻,他稍稍握紧了楚心澄的手,鼓励地说道。

    “……澈?”楚心澄轻动嘴唇,不确信地念出了这个单字。

    “大声一点。”

    “澈。”

    在宁煜风的鼓励下,楚心澄清晰地念出了他的名字,这让宁煜风十分满意:“好了,千万记得以后就这样称呼我,现在我们先用早膳,用过早膳之后,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一定会喜欢的。”

    用过早膳之后,宁煜风带着楚心澄走出了大宅,绕到了大宅的后方,楚心澄惊奇地发现大宅背后有一个占地极广的湖,这一点与洛京的“御风”很是类似。

    “澈,这儿是不是跟洛京的‘御风’一样,也有一个水心亭?”楚心澄远远就看到了湖中心有一幢建筑,四角勾吊的飞凤造型,金色的琉璃瓦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回想起上次在洛京时走入水心亭找宁煜风的情形,那跃动的轻纱以及淡雅的熏香,还有宁煜风高超的笛技,让她印象非常深刻。

    “那儿是我精心准备了很久,要送给你的一个礼物,它的名字并不是水心亭,至于它叫什么,等我们走到那儿你就知道了。”宁煜风看着兴奋不已的楚心澄,不禁加快了脚步,想要跟上她的步伐。

    楚心澄和宁煜风说说笑笑地向着湖心的建筑走去,楚心澄走到近前才发现,建筑的门楣上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门牌,上面用正楷字写着“澄心阁”三个大字,看到这里,楚心澄禁不住讶异的微张红唇,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宁煜风。

    “澄儿,这是我特地为了你而命人修建的‘澄心阁’,与雪寒山上你的住处有很大不同,进来看看吧!”宁煜风知道楚心澄现下心中一定有非常多的疑问,可是他并不回答,而是伸手推开了面前的红木大门。

    红木大门被缓缓推开,顿时室内鎏金香炉散发出来的清雅香气就四散逸出,宁煜风对着室内将手一扬,邀请楚心澄步入其中。

    楚心澄吸吸鼻子,在宁煜风的邀请之下,小心地迈步走入这间被命名为“澄心阁”的房间,只见房中所有器物一应俱全,垂吊着纯金流苏的轻纱帐幔轻轻掩住冬暖夏凉的千年寒玉床,顶级红木制成的桌椅家具样样精巧无双,而在绕过纹绣精美的宽大屏风之后,楚心澄惊讶地发现,屏风那端摆放着一张极其宽大的桌案,书桌正对着三面掩住的极其宽大的窗户,桌上笔墨纸砚样样俱全,而在书桌旁边约莫一人高的多层书架上,每一层都摆放着颜色不同的顶级颜料。

    “这些是——云晶紫?”楚心澄走到书架旁,顺手抽出了一盒颜料,她轻轻打开颜料上的盒盖,发现里面盛满了晶莹剔透、光华流转的颜料,其成色远远高于“雪瑰”和“碧阑”,曾经用过一次“云晶紫”的楚心澄一眼就认出了眼前这种珍稀的颜料的品类。

    “没错,书架上摆放的颜料全都是云晶紫。”宁煜风跟着走过来,打开了搁在书架旁的红木箱,“这里面有各种适合作画的画纸,澄儿你都可以随意使用。”

    “可、可是这些……会不会太贵重了?”作画多年的楚心澄梦寐以求的画具全部都出现在了眼前,她反倒不知道要如何反应了,她将手中的颜料盒放回书架,把无措的目光投向了宁煜风。

    “这些不算什么,澄儿,你看这里——”宁煜风扶着楚心澄坐在了书桌后方的红木椅上,伸出左手指着书桌前方的窗户,让楚心澄跟着望了过去,而右手则伸到书架旁,拧动了一个钮,书桌面对着的三扇窗户缓缓向上卷动,从楚心澄所在的位置看去,外面的风光一览无遗。

    第三节 芳心只共丝争乱

    1、

    “啊……”当楚心澄看清楚窗外的风景之后,她禁不住以手掩口,惊呼出声。

    从她的方向看过去,窗外生长着一大片一大片的芙蓉花,粉白色的蝶形花瓣在晨风之中轻轻摇动,别有一种震撼人心的美丽姿态,另外还有不知引自何处的清泉水流,汩汩地流淌在芙蓉花的周边,仿若甘露一般滋养着那些娇贵的芙蓉花。

    “澄儿,这就是我和你提过的‘醉芙蓉’,她的花色一日三变,早晨粉白,白日里浅红,傍晚则转为深红,你面前的‘醉芙蓉’是数月前我命人栽种于此处的。”宁煜风弯下腰来,一只手搭在楚心澄所坐的红木椅的靠背上,另一只手指着面前窗户的上方说道,“澄儿,你看看远处。”

    楚心澄顺着宁煜风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远处有一座山峦,山上树木青翠,而在她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山峦的尖端,以及山上栽种的颗颗柳树。

    “等到晚上,月亮爬升到天际,正好‘挂’在山峦的尖端处,银色的月光照在山间的柳树上,映衬着近处的醉芙蓉,澄儿,只要你夜间呆在澄心阁中,你自然就可以看到‘芙蓉露下落,杨柳月中疏’的景象。”宁煜风指着那远处的山峦,将自己的构想娓娓道来。

    楚心澄开始还有些不明白宁煜风这样做的用意,可是渐渐地,当他为自己准备的一切都铺展开来之后,她的态度从疑惑渐渐转变为震惊,当宁煜风将所有的一切都道出来之后,楚心澄眼中含着热泪,呆呆地看着近在身旁的宁煜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澄儿,你觉得怎么样?”宁煜风在介绍完澄心阁以及周边的风光之后,他转头来询问楚心澄的意见,却只看到她睁大眼睛呆望着自己的模样,宁煜风伸手在楚心澄眼前晃了晃,想让她回神,但是还不等他听到楚心澄的回答,楚心澄就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了宁煜风,这下轮到他错愕了:“澄儿,你这是……?”

    “谢谢你,澈!”因为小时候的经历,性子清冷的楚心澄从来没有得到过别人这样全心全意的对待,她也从来不曾对男子做出如此亲密的举动,可是当她在得知了宁煜风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之后,她禁不住内心的悸动,狠狠抱住了宁煜风,在他的怀中啜泣着。

    “澄儿小傻瓜,这点小事就感动成这样,那接下来要怎么办呢?”楚心澄的反应大大超乎宁煜风的设想,他错愕又惊喜地任由楚心澄抱着他哭泣,反手过来轻轻拍着她的背,叹息着说道。

    “什么接下来要怎么办?”宁煜风的这句话让楚心澄停止了哭泣,她将小脸从宁煜风的臂弯中抬起来,水漾的双眸定定地看着宁煜风的双眼。

    “不瞒你说,为了说服你在景城住下来,我想了许多方法,最后我决定用你最喜欢的图画来表达我的想法。”宁煜风轻声安慰了楚心澄一会儿,然后就松开自己抱住她的双手,从书架的最上方拿下了一个锦盒,他将锦盒放在了楚心澄面前的桌案上,用眼神鼓励她打开看看。

    楚心澄深吸一口气,抬起手慢慢打开了面前的锦盒,里面装着一叠画纸,楚心澄拿起了第一张,只见上面绘着澄心阁的书房,画中楚心澄和宁煜风对坐烹茶,图画的右下角写着“一月赏雪烹茶”,她再翻出锦盒中剩下的图画,每一张上画的内容都不同,但相同的是每一张的右下角都有题句——二月寒夜寻梅、三月花厅对弈、四月池畔荡千、五月韵华斗丽、六月池亭赏鱼、七月菏塘采莲、八月桐荫乞巧、九月琼台赏月、十一月文阁刺绣、十二月围炉博古……

    “为什么缺了十月的那一张?”楚心澄将所有的图画都看了一遍,但是却独独缺少了十月的那一张画,她不禁心生疑惑。

    “十月十五是你的生辰,到时候我们可以在家里大摆宴席,让景城所有的人都来参加你的生日宴,也可以外出游玩,总之一切都依澄儿你的意思了。”宁煜风看着被楚心澄紧紧捏出的那些图画,第一次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如果我没有跟着太子去南疆的话,我在那段时间内应该可以做完这些事情的前期架设,可是因为那件事耽搁了一个多月,所以不能带你看成品,只能先看看这些图画了。”

    “这些图画真的……很贴心。”楚心澄将手中的图画一幅一幅翻来看,柔柔的暖意自胸腔中激荡开来,让她的嗓音有些哽咽起来。

    “澄儿,你看着我。”宁煜风俯下身来,眼睛与楚心澄的双眸平视,“告诉我,图画上所描述的那些场景,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嗯。”楚心澄犹豫了一小会儿,但是当她看清楚宁煜风眸底的坚持和期待之后,之后她轻轻点头,抿唇应了下来。

    “那么,以后你可就要陪着我长住景城了。”宁煜风抬手抚上楚心澄的面颊,温柔地说道,“我会做好婚礼的一切准备,然后就请皇上为我们主婚,我要让全天下的人做见证,你会成为最幸福的新嫁娘。”

    “皇上主婚?可是——”宁煜风的这句话让楚心澄顿时从迷蒙的情绪之中抽身,她瞪着宁煜风,一个之前就没有解决的疑问再次浮上心头,“上次晚宴时,你自己亲口说你已经有了未婚妻,皇上也会为你们主婚,那为什么我……”

    “澄儿啊澄儿,你的脑子怎么就这么转不过弯来呢?!”宁煜风头疼地看着一脸认真的楚心澄,甘拜下风,“那次我以为你已经答应了洛君凌的求婚,想刺探一下你的真实情绪才那样说的,你还当真了!”

    “这样说来,其实你没有未婚妻了?”宁煜风的话转得飞快,楚心澄眨巴着眼睛,还是有些半信半疑。

    2、

    “这件事情有些复杂,我应该怎么跟你说呢……”宁煜风面对着一根筋直到底的楚心澄,他明白自己如果不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清楚,那楚心澄也一定会追问到底,所以他决定从头说起,“澄儿,你父亲四十大寿时,我曾说过会等你及笄,在得到了你的默许之后,我回到景城,一边监督这间‘澄心阁’的修建,一边在暗中打探楚天舒的底细,你和楚夕凝被劫走的时候,太子连夜请我去洛京,要我和他一起去燕凉。”

    “这些事情你都说过了,可是这跟你有没有未婚妻有什么关系呢?”楚心澄微微皱起眉头,不明白为什么宁煜风将事情扯那么远。

    “当时我很担心你会不会受伤,所以立刻答应了太子的要求,但同时我也提出了一个条件——”宁煜风认真地看着楚心澄,唇边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我向皇上陈情,我已经有了意中人,只要我和太子顺利地将楚夕凝救回来,那么就请皇上为我赐婚,将她迎娶进门,成为我的妻子——那个人就是你。”

    “你说你要娶我?!”楚心澄激动地站起身来,心子“怦怦”地跳个不停,她涨红了脸,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可、可那天我们和皇上一起用晚膳的时候,没人提这件事啊……”

    “澄儿,你是假聪明还是真糊涂?!”宁煜风看着楚心澄这副不知所措的模样,无奈地抬手轻敲了她的小脑袋一下,“你是用‘舒雅’的假名和洛君凌一起去觐见皇上的,我不点破你的身份,谁知道你就是我要娶的人?!”

    “也、也对哦……”楚心澄想了一会儿,最后认同了宁煜风的话,“可、可是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呢?”

    “现在你还能做什么,当然是乖乖呆在我身边,等我们两个的父母将婚事商量妥当,你就要嫁给我了!”宁煜风霸道地揽住楚心澄的腰,将她向自己的胸口拉近,“你我的父母都乐见其成,想必不用多久,景城就会迎来最盛大的喜事了。”

    “我、我们……”

    楚心澄看着宁煜风近在眼前的面庞,他温热的气息划过她的脸颊,这让她的脸不争气地红了起来,楚心澄结结巴巴地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宁煜风却不给她这个机会,他俯下身来,温热的唇紧紧贴出楚心澄的,楚心澄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宁煜风居然在吻她!

    “唉,澄儿……”宁煜风看着楚心澄生涩的反应,知道她从来没有被人吻过,他挫败地直起身子,用双手捧住楚心澄的小脸,无奈地说道,“澄儿,我吻你的时候,你一定要闭上眼睛,知道吗?”

    “哦、哦……”楚心澄懵懵懂懂地应了一声,当她看到宁煜风的面庞再次在自己眼前放大时,她赶忙用力地紧闭上双眼,等着宁煜风的再次靠近。

    就在宁煜风的唇将再次贴上来的前一刻,突然传来了“笃笃”的声音——有人在轻敲澄心阁外的红木门,这突来的打扰打断了宁煜风的“美事”,他懊恼地直起身体,不耐烦地冲着门口的方向叫道:“谁?!”

    “少主,属下有要事禀报。”宁潜的声音自澄心阁外传来,话语中略带急促和慌张。

    “澄儿,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宁煜风依依不舍地松开托住楚心澄小脸的双手,在她的面颊上轻吻一下作为安抚,然后就大步绕过屏风,走到了澄心阁外听宁潜的奏报。

    “呼……”楚心澄抬手拂过唇以及面颊,宁煜风的唇超乎她想象地柔软,当她吻着自己时,那种仿佛要飞上云端一样的感觉,让她的心为之一阵又一阵地悸动着。

    楚心澄在回味过那短暂的亲吻之后,她伸手将桌上那些宁煜风亲笔画的图画拿起来,又一次细细翻看,唇边露出了会心的微笑——宁煜风给她的承诺,已经远远高过她“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愿望,如果真能过上这样的生活,那她应该就不会有什么遗憾了……

    “澄儿。”就在楚心澄正在对未来的生活进行甜蜜的构想时,已经听完宁潜的奏报的宁煜风走回了她的身边,他轻唤着她的名字,宁煜风一反先前的神采飞扬,面色罕见地阴沉了下来。

    “澈,发生什么事了?”楚心澄敏锐地注意到宁煜风的右手掌中似乎握着什么,她将目光移到了宁煜风面上,疑惑地问道。

    “澄儿,刚刚宁潜来报,宁家在南疆的生意出了很大的问题,我必须立刻动身赶去南疆。”宁煜风看着楚心澄清澈的双眸,低声叹了一口气,伸手将楚心澄揽在了怀中,“本来打算今日好好跟你计划婚礼的事情,可是现在看起来要暂时搁置计划,先处理南疆那边的事情了。”

    “澈,你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南疆那边的状况很差?”楚心澄倚在宁煜风的胸口,听着他有力但是略显急促的心跳声,楚心澄担忧地问道。

    “的确有些棘手,但是你放心,我会用最快速度处理好的。”宁煜风一边说着,一边伸手从怀中掏出了一样东西,他拉起楚心澄的手,将那样东西放在了她的手心之中,“澄儿,这是我送你的,你一定要收下。”

    “这是什么?”楚心澄只感觉手心中的东西冰凉而坚硬,她将手抬高在眼前,手心中的东西做工精巧,放射着五光十色的光芒。

    “这是专属于我的九龙鎏金坠,现在我将它交给你,你一定要好好爱惜。”宁煜风拉起楚心澄的左手,稍稍挽起广袖,将由金丝花绳串结而成的九龙鎏金坠套在了楚心澄纤细的手腕上,镶嵌着各色宝石的九龙鎏金坠与绽放着粉色光芒的芙蓉石并排系在楚心澄的手腕之上,别有一番美态。

    “澄儿,此番去南疆,我会速去速回,我让宁潜留在这儿,你如果有什么事可以吩咐宁潜去办,如果想去拜见父母的话,从这儿去宁家主宅的路途不算太远,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你还是让宁潜陪同比较好。”

    “好了,我知道了,你赶快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吧!”在楚心澄看来,“御风”以及宁家主宅都是十分安全的地方,根本不会有什么危险,宁煜风这样细心叮嘱,实在是杞人忧天。

    第四节 两处沉吟各自知

    1、

    在细细叮嘱过楚心澄之后,宁煜风当天就带着一众仆从去了南疆,楚心澄目送着宁煜风骑马出了“御风”,马蹄一路绝尘而去,楚心澄直到看不到宁煜风的人影之后,才依依不舍地走回了“御风”,在觅雪的陪伴之下回寝房休息。

    “小姐,先前您和宁公子外出后,管家让人拿来了好多好多东西过来,说全都是宁公子吩咐送给小姐用的。”觅雪拉着楚心澄进了寝房,指着房中摆放得慢慢当当的古玩、字画、玉器、衣料和首饰说道,言语中尽是惊喜,“小姐,还有一样东西是您绝对想不到的!”

    “那东西是什么?”楚心澄看着觅雪兴奋不已的表情,不知道什么才会让她这样开心。

    “小姐,我拿给您看!”觅雪跑进寝房,弯腰蹲在床边,口中叽叽咕咕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没过一会儿,她就站起身来,怀中多了一只浑身雪白、体型小巧的奶狗儿,正在觅雪怀中“呜呜”地叫着。

    “呀!”自小喜欢小动物的楚心澄一看到这只小小的狗儿,立刻伸手抱了过来,她将狗儿放到八仙桌上,自己坐在桌旁,小心地逗弄着。

    “小姐,我听管家说,这狗儿是南疆来的袖珍狗,是宁公子给小姐解闷儿特地买下的,连名字都取好了,叫云袖。”

    “云袖……”楚心澄一边叫着狗儿的名字一边逗弄它,云袖的爪子攀住她的手,试图往楚心澄的袖管里面钻。

    “呀,云袖太淘气了!”云袖淘气的动作楚心澄唇畔浮出开心的笑容,她用另一只手将云袖的小身子从袖管中拉出来,轻轻摸着它的小脑袋。

    “小姐,您手腕上系的是什么呀?以前好像没看过呢!”因为云袖调皮的举动,楚心澄的手腕处露了出来,刚刚宁煜风系在她手腕上的九龙鎏金坠也露了出来,觅雪不禁好奇地问道。

    “这个,是宁公子给我的,应该很贵重吧……”楚心澄将袖子拉下来,看着手腕处闪闪发亮的九龙鎏金坠,想起先前宁煜风的吻,笑容更加甜蜜了。

    “它不止是贵重而已。”突然从寝房门外传来一道女声,楚心澄和觅雪同时向着门口望去,发现来人居然是宁阑珊。

    “伯母。”楚心澄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对着宁阑珊福身。

    “宁夫人、小姐,我先退下了。”觅雪也对着宁阑珊行了礼,然后就退出了寝房,并顺带将寝房的门给关上了。

    “伯母请坐,不知伯母今日来所为何事呢?”楚心澄邀请宁阑珊坐在八仙桌旁,云袖在桌上探头探脑,又向楚心澄那边靠去。

    “澄儿,把你的左手手腕伸出来给我看看。”宁阑珊对着楚心澄伸出了手,楚心澄虽然不知道宁阑珊要做什么,但还是将自己的左手交到了她的手中。

    “想不到,这条九龙鎏金坠,正好衬住你纤细的手腕。”宁阑珊拉开楚心澄的广袖,认真地看着她手腕上的吊坠,似乎想从中看出些什么,“澄儿,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会卸下黑色的伪装,恢复自己本来的模样呢?”

    “您知道我用‘雪凝霜’伪装自己的事情?!”宁阑珊的话让楚心澄诧异万分,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御风第一次向我提到你的时候,他就将有关于你的事情都告诉了我,不过我还是很好奇,所以会在你及笄那日前去观礼。”宁阑珊一边把玩着楚心澄手腕上的九龙鎏金坠一边说道,“你和你姐姐完全是两种不同类型的人,她的命格和美丽是外露的,但是你的魅力隐藏在看不见的地方,但是只要肯发掘,就一定会有源源不断的惊喜。”

    “伯母,谢谢您的夸赞,这大概是我听过的最好听的话了。”宁阑珊的夸奖让楚心澄着实有些不好意思,自小习惯了被玉艳否定和指责,以前无论洛雅容如何鼓励她,她都提不起自信,反倒是宁阑珊,虽然和她还称不上熟悉,但是她的话却更加受用。

    “这条九龙鎏金坠是我们宁家的传家宝,金制的九龙盘踞,镶嵌着五色宝石,宁家虽然是家大业大,什么都有,但是像这样的传家宝仅此一件,既然煜风交给了你,那么你就是我们宁家认定的儿媳了。”

    “这个、这个可以算是……”楚心澄困难地吞吞口水,剩下的话没有说出来——这件九龙鎏金坠,应该算是定情信物吧?

    “你想得没错。”宁阑珊微笑地看着楚心澄,越看越觉得满意,“煜风行弱冠之礼的那年,我亲手将这条九龙鎏金坠交到他的手中,让他将这条坠子交到自己选定的妻子的手中,时隔三年,能过让煜风心甘情愿交出这条坠子的人终于出现了。”

    “可我心里很忐忑……”楚心澄缩回手,垂下眼眸,试图遮挡住眸中难掩的不自信。

    在楚心澄还在雪寒山的山林间自由戏逐的时候,宁煜风就已经是名满天下的富商,他家世显赫,富可敌国,凡事有见地,有经历,大洛全国各地都去过,就连燕凉、南疆那些地方都去过,他很有品位,很会享受,而且天生就有经商的天分,偌大的宁家产业在他的打理之下,一年比一年更加壮大起来,这样优秀的男子,居然会愿意为她许下一世的承诺,楚心澄真是不知道该喜该忧了。

    楚心澄知道,自己虽然是楚将军的女儿,也算是贵族千金,可是和楚夕凝比起来,自己不过只是一粒尘埃,在绮云楼初见宁煜风时,她从未想过自己能高攀上他,更遑论得到他的倾慕了,可事到如今,事情正向着她无法猜测更无法控制的方向行进,也许不用多久,她就真的会成为宁家人了……

    想到这里,楚心澄的脸烧得通红,她将目光投到正在桌上玩耍的云袖身上,不敢抬头看宁阑珊。

    2、

    “澄儿,看着现在的你,我就好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出乎楚心澄的意料,宁阑珊并未取笑于她,而是伸手抓回了她的手,让楚心澄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看着宁阑珊,“当年,我也是担心自己配不上煜风的父亲,为此犹豫痛苦了很长时间,后来在他信誓旦旦的承诺以及行动之下,我还是接受了他,并且从此过上了比少女时幸福百倍的生活。”

    “伯母,像您这样杰出的奇女子,也会有自觉配不上的男子?”听了宁阑珊的话,楚心澄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她怔怔地看着宁阑珊,不明白这个中缘由。

    “澄儿,我可不是什么奇女子。”听到楚心澄这样说,宁阑珊的笑容变得有些无奈,“宁家在我这一辈只是我一个孩子,我不得不以一己之力扛起宁家,这些年下来,我似乎也习惯了,幸好丈夫愿意帮我分担,而且煜风天生就有着经商的天赋,所以我才不会那么辛苦。”

    “伯母,伯父他的身份到底有多么尊贵?”楚心澄问出了埋藏在心中已久的问题,“我曾经问过宁公子……不,澈这个问题,可是他却不肯告诉我。”

    “澈?!”宁阑珊吃惊地重复着楚心澄的话,表情非常意外,“是煜风让你这么称呼他的?”

    “是、是啊,有什么问题吗?”宁阑珊的惊讶让楚心澄有些心虚起来,她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澄儿,你别怕,我没有恶意,只是觉得有些惊讶罢了。”宁阑珊赶紧出声安抚楚心澄,“澄儿你别着急,我想这些事情还是由煜风亲口告诉你比较好,我想大概也不需要多久了吧!”

    宁阑珊说完就站起身来,喜不自禁地说道:“我还有些事要去跟你母亲商量,我觉得好事将近,我们得好好准备准备了!”

    “澄儿送伯母。”楚心澄也赶忙站起身来,抱起桌上的云袖,送宁阑珊出了“御风”。

    宁阑珊离开后不久,洛雅容就派婢女通知楚心澄,让她第二日去宁宅。

    楚心澄接连三日,每日都在宁潜和觅雪的陪伴下去宁宅和洛雅容、宁阑珊一起用午膳,从她们口中楚心澄得知,楚连城在景城购置的府第还在做最后的装饰和整理,楚连城和宁煜风的父亲几乎每日都在为此事奔忙,而洛雅容和宁阑珊也没有闲着,她们忙着为楚心澄丈量身形、订做全套的新衣新鞋,忙得不亦乐乎。

    第四日,宁潜临时有事要外出一趟,临行之前他对于楚心澄要孤身一人去宁宅似乎有些疑虑,可是楚心澄拉过觅雪,三言两语就打消了他的疑虑:“宁潜,你这几日跟在我身边很辛苦,从‘御风’到宁宅的路不过片刻路程,我闭着眼睛都能走到,更何况有觅雪陪着我,不会有事的!”

    “那属下就快去快回了。”宁潜抱拳对楚心澄说道,然后就先行离开了。

    “觅雪,我们快些去宁宅吧,别让大娘和伯母等久了。”

    楚心澄挽着觅雪的手,两个人说说笑笑地走出了“御风”,向着宁宅走去,就在离宁宅还差一个拐角就可以到达的地方,突然从僻静的巷道里冒出了几个年轻男子,将楚心澄和觅雪团团包围了起来。

    楚心澄环视着面前似乎不怀好意的男子,拉着觅雪想要冲出包围圈,可是无论怎么闪避,都会被他们困住,这种相似的场景曾在洛京发生过一次,可那次有宁煜风出手相助,这一次恐怕就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在试了好多次都无法冲过那些人的阻拦之后,楚心澄不禁有些气恼,她拔高了声音,想让宁宅守门的人可以听到自己说的话。

    可谁知楚心澄话音刚落,突然两只男子的手就从她和觅雪的背后袭来,手中还握有浸湿的手帕,楚心澄和觅雪的口鼻被那手帕牢牢捂住,楚心澄只觉得一股浓烈的迷药气味扑面而来,她用余光看了看已然被迷昏的觅雪,使劲憋气想要将那股迷药的气味排开,但是那群男子却像是早已洞悉了楚心澄的想法一般,一个手刀狠狠劈下,楚心澄眼眸一白,身子软软地向地上跪倒,也晕了过去。

    一辆早就侯在一旁的官家马车悄悄开了过来,几名男子将昏迷的楚心澄和觅雪搬上了马车,等一切都处理妥当之后,马车用最快的速度,向着景城外的官道奔去。

    第五节 不施脂粉自多姿

    1、

    “哗啦——”

    冬日里,一盆寒冷刺骨的冷水自昏迷的楚心澄头顶浇下,一个激灵就让她醒了过来,楚心澄眨动着几乎要被冻住的双眼,发现眼前模糊一片,她使力眨了好几下,这才慢慢看清楚,穿着太子妃服饰的楚夕凝和同样穿金戴银的玉艳正站在自己面前,两个人的面色都阴沉得发黑。

    楚心澄以为自己看到的是幻象——自己已经到了景城,怎么会看到留在洛京的玉艳和楚夕凝呢?不过当她环顾四周,发现还有几名年轻男子站在他们身旁,那几个人的脸印在她的脑海之中,这让楚心澄一下就将昏倒之前的记忆给找回来了。

    “母亲、夕凝姐姐,这里是哪儿?”楚心澄感觉到自己眼前光线昏暗,身下一片冰凉,而躺在自己不远处的觅雪仍在不省人事之中,她心里渐渐浮上不好的感觉。

    “这里是承乾宫地下的牢窟,除了太子和我,谁都不知道这儿,就连皇上也不知道。”楚夕凝上前几步,抬脚对着楚心澄踢了一下,咬牙切齿地说道,“楚心澄,我会让侍卫们好好‘伺候’你的,你就安心地呆在这儿吧!”

    楚夕凝话音刚落,那些站在她身旁的年轻男子一个一个就流露出了色迷迷的表情,似乎跃跃欲试。

    “不、我不要……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楚心澄身上湿漉漉的衣服让她感觉到很冷,可是楚夕凝的话和那些男子的举动更是让她万分惊恐。

    “为什么?只怪你天生就是个贱种,只能得到这样的下场!”玉艳也走上前来,蹲在楚心澄面前,扬手就给了楚心澄两个巴掌,凌厉的巴掌和左右开弓的架势让楚心澄无力招架,只觉得一阵头昏眼花,几乎要再度昏死过去了。

    “太子妃,不好了,皇上突然摆驾承乾宫了,太子让您速去迎接——”就在楚夕凝和玉艳想要进一步行动的时候,一个小宫女突然慌慌张张地跑进了牢窟,当她看到楚心澄现下的状况时,脸色倏地一白,就连话都顿住了。

    “什么?!”一听说皇上要在这时候来承乾宫,楚夕凝愤恨得几乎要咬碎银牙,但是她又不敢不去迎接圣驾,只能恨恨地暂时中断对楚夕凝的折磨,“好了,先让楚心澄和她的侍女呆在这儿,等晚些时候再来处理她们也不迟!”

    楚夕凝说完就转身离开了牢窟,原本还想要继续扇楚心澄耳光的玉艳悻悻地停手,最后踢了楚心澄一脚,然后才转身离开,那几名年轻男子跟在她的身后也离开了,一时之间,牢窟之中只剩下楚心澄和觅雪两人。

    楚心澄低头看看因为冷水浇湿而仅仅贴着肌肤的衣服,她困难地挪动着身体,想要爬到仍然处在昏迷状态的觅雪身边去,但是却因为身体太过劳累而做不到,楚心澄慢慢闭上眼睛,想将先前发生的事情理清,好好弄明白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澄儿……”就在楚心澄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声轻轻的呼唤突然从她身边响起,楚心澄睁开眼,入眼就看到宁煜风焦急的面庞。

    “澈,是你吗?”

    楚心澄以为自己是因为太过思念宁煜风,所以才会产生幻象,她迷迷糊糊地伸出手去,想要抚上宁煜风的面庞,但是还不等她触到他的脸,宁煜风就一把将她抱住,紧紧贴在了自己的胸口。

    “澈……”听着宁煜风平稳有力的心跳,楚心澄紧绷了许久的心忽然就放松了下来,她像是得到了极大的告慰一样,开始在宁煜风的怀中哭泣起来。

    “澄儿,我来晚了一步,让你受委屈了,我现在就带你离开。”宁煜风看着浑身湿透、脸颊微肿的楚心澄,实在不忍让她在这样的地方继续呆下去,他将楚心澄打横抱起,抱着她向着牢窟外走去。

    “可是觅雪……”楚心澄不放心地追问道。

    “我会让人照顾她的。”宁煜风对着楚心澄安抚地说道,然后就对着站在牢窟门口的黑衣男子使了一个颜色,那人立刻走上前来,也将觅雪打横抱起,跟在了宁煜风身后。

    宁煜风抱着楚心澄走出了牢窟,自后门绕出,走出了承乾宫的地界,他抱着楚心澄向着一座离承乾宫不远的宫殿走去。

    “澈,我们到这儿来做什么?”楚心澄看着那座写有“修德宫”三个大字的宫殿,不知道宁煜风为何要带她来这儿。

    “你浑身湿透了,我让宫女帮你沐浴更衣。”宁煜风柔声对着楚心澄解释道,然后他就唤过两名在殿中值守的宫女,吩咐其中一人去准备热水,而另一人则在前面领路,带着宁煜风和楚心澄向着浴间走去。

    准备热水的宫女发动了一整座宫殿的人烧水,不一会儿,整整一浴盆的水就烧好了,宁煜风轻轻将楚心澄放在浴间中的木椅上,伸手从怀中掏出了两个小包,他将其中一个小包交给宫女,让她们将包中粉末状的物品掺入热水之中,自己则打开另一个小包,将其中褐色的小药丸倒在手心之中,准备让楚心澄服下。

    “澄儿,这是我命人从夏神医那儿拿来的能恢复体力的药,你快快服下。”

    “嗯。”楚心澄认出了那是夏烟岚调制的体力丸,她乖乖张口,让宁煜风能够将药丸放入自己口中。

    “你们好好服侍楚小姐沐浴,我在外面侯着,有什么事就叫我。”待楚心澄服下药丸之后,宁煜风示意宫女接手服侍楚心澄沐浴的事情,在临出浴间之前,他严肃地吩咐道。

    “是。”

    宫女们齐齐答应下来,待宁煜风离开之后,她们立刻开始帮着楚心澄脱下身上的衣服,扶着她进入了浴盆之中。

    浴盆中放过粉末状物品的洗澡水散发着一种特殊的香气,那种香气楚心澄极为熟悉——那是她以前用来写下雪凝霜的伪装所用的药粉,想必宁煜风是从夏烟岚那儿拿到的药粉,然后拿给自己洗澡,以卸下全身的雪凝霜,可是他为什么突然要这样做呢?

    2、

    就在楚心澄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宫女们已经帮她洗净全身,并且拿来了干净舒服的衣服让她换上,等楚心澄换好衣服走出浴间时,样貌和精神状态与刚刚进入浴间之前已经截然不同了。

    经过服药和沐浴,楚心澄现在的状态已经好了许多,洗去雪凝霜之后,她的肌肤已经恢复到了如雪般白皙的原本色,她低头看着身上穿着的软银轻罗百合裙,很明显那是一位贵妇的衣装,而她从不穿这样华贵的衣服,一时之间觉得颇不自在。

    “澈,为什么要将我身上的雪凝霜洗去,而且让我穿这样的衣服?”楚心澄一走出浴间就遇到一直守在门外的宁煜风,虽然并不是第一次以真实面目面对他,可是楚心澄还是觉得有些怪异。

    “衣服是临时找来的,只能凑合着穿穿,让你洗去雪凝霜,那是因为我今日要让你一雪前耻,将过去十多年的隐忍和委屈全都宣泄出来。”宁煜风牵起楚心澄的手,拉着她走出了修德宫,折返回了承乾宫。

    当宁煜风牵着楚心澄回到承乾宫的时候,承乾宫的正殿中众人齐聚,洛成帝端坐在正殿中央,苏皇后坐在他身旁,太子洛君清、太子妃楚夕凝以及凌王洛君凌坐在殿中左侧,玉艳站在楚夕凝的身后,而宁阑珊夫妇和楚连城夫妇则坐在殿中右侧,而宁煜风带来的几名黑衣男子站在门口把守着,殿中空气消肃,众人皆屏气凝神,不出一语。

    “宁煜风参见皇上。”宁煜风牵着楚心澄大步走入殿中,朗声拱手向洛成帝行礼道。

    “煜风无须多礼,你身边的姑娘是——”洛成帝抬抬手,好奇的目光放在了楚心澄身上。

    楚心澄的目光在殿中逡巡一番,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自己身上,她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宁煜风,在他的眼神鼓励之下,楚心澄深吸一口气,弯腰向洛成帝福了福身。

    “民女楚心澄,参见皇上。”

    “你是澄儿?!”楚心澄话音刚落,还不等洛成帝让她起身,殿中所有人的目光就从疑惑转为了惊讶,洛雅容更是无比震惊地出声,只差没冲过来将楚心澄拉到面前过细查看了。

    洗去了雪凝霜的楚心澄,肤如白雪,眉如青黛,双眸剪水,体态娇柔,现在的她,与无时无刻不用雪凝霜扮丑的她,实在是有云泥之差。

    “好了,你们先入座吧!”洛成帝命宫女搬来了两张椅子,放在了楚连城夫妇旁边。

    “谢皇上。”宁煜风拉着楚心澄走了过去,扶着她入座,但是自己并没有坐下。

    “煜风,今天大家都在,你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集齐所有人才能说的,就赶紧说吧!”洛成帝见宁煜风不落座,心里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知道他查明的重要事情了,他不禁出声催促道。

    “皇上,请容我带几名重要证人上来。”宁煜风拱手禀报,在得到洛成帝的同意后,他转头对着把守在门口的黑衣男子使了一个眼色,他们会意地闪身离开,并且迅速将三个人带了上来。

    三名证人走入了承乾宫,其中有一名孤身的老年妇女,以及相互搀扶着的中年妇女和妙龄女子,楚心澄一眼就认出了妙龄少女的身份,她不禁红唇微张,轻声又不可置信地叫道:“映璃?!”

    搀扶着母亲进入承乾宫的柳映璃听到楚心澄的呼唤,她侧头望着楚心澄,但是并未认出她是谁,她转而回过头去,和另外两人一起跪下面圣。

    三名证人跪在地毯之上,宁煜风站在她们身旁,开始介绍起她们的身份来:“这位老太是当年为楚夫人接生的稳婆,这位夫人是当年兰香楼的红牌柳兰,搀扶着她的是她的女儿,也是凌王爷的宠妾柳映璃姑娘。”

    自从宁煜风说出柳兰的身份之后,站在楚夕凝身后的玉艳就不自觉地拧紧了手中的丝帕,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暗自安抚自己当年的事情她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宁煜风不可能查得出来。

    “然后呢,他们能证明什么?”洛成帝看着跪在殿中的三人,不知道宁煜风葫芦里卖什么药。

    “楚夫人,这儿没有外人,请您将澄儿回府那日和我说的话对大家说一遍——当年,玉艳夫人到底是如何入府的?”宁煜风示意守门的黑衣男子将宫门关上,然后就将目光投到了洛雅容身上。

    “这……”乍听宁煜风提出的要求,洛雅容面色一红,她将目光投到了坐在身旁的楚连城身上,在看到楚连城鼓励的目光之后,洛雅容双手互握,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说道,“十五年前的二月初一,我去洛京城外的延福寺进香,祈求观音大士赐我麟儿,我被住持告知,我的丈夫会和出身于兰香楼的青楼女子生下孩子,当晚,我就逐将军去了兰香楼,将军就是在那儿认识了玉艳。”

    “但我当时并未将玉艳纳入府中,四月时,钟灵山的传人到府拜访,说雅容怀的乃是‘天命之女’,过了不足一月,玉艳上门求见,说已怀有我的孩子,在雅容的坚持之下,我才同意让她住入府中的。”洛雅容话音刚落,楚连城就赶忙补充说道。

    “是的,我是在四月时发现自己怀有身孕,产期应该是在十一月,但是十月十二日我就感觉腹痛不止,过了三日我生下了凝儿,第二日出征在外的将军才匆忙赶回,后来才知道原来玉艳与我在同一日生下了澄儿。”

    “玉艳夫人,对楚将军和楚夫人两人的话,你有什么异议吗?”待楚连城和洛雅容说完,宁煜风就将目光投到了站在另一边的玉艳身上。

    “没、没有……”在宁煜风凌厉得似乎可以杀人的目光之下,玉艳乖乖应道。

    “很好,这时候我们的证人就该派上用场了——稳婆,请你说说当年为楚夫人接生时发生的事情。”玉艳的答案让宁煜风很满意,他回转身,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稳婆,不疾不徐地说道,“事无巨细都要说一遍,尤其是玉艳夫人买通你,让你将她的孩子和楚夫人的孩子互相调换的这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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