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为你连根拔除寂寞-凯贝尔老师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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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凯贝尔老师本应于今日(八月十二日)离开日本,但老师于两三日前已不在东京了吧。老师是个极其厌恶繁文缛节的虚礼的人。据说二十年前,应国内大学聘请离开德国时,深谙老师性情的朋友们无一人到车站送行。先生如影子般静静来到日本,又如影子般悄然离开了。

    安静的老师在东京曾三度迁居。老师统共知道的地方,怕也不过是三所住处及其通往大学的道路而已吧。我曾问过老师平时是否散步,老师说,没有散步的地方,所以并不散步。照老师的意思,街巷不是可以散步的地方。

    这样的老师,按理说应该对日本这个国家一无所知,也没有道理有探求的好奇心。我告诉老师我在早稻田,老师不知道早稻田在哪个方向。深田君提醒说,过去您不是曾去过大隈伯[1]宅邸吗?老师却已经不记得了。说不定连大隈伯这个名字老师也是第一次听到。

    上月十五,我应邀参加晚餐会时,曾问老师回国后是否也有亲密友人,老师回答,除了南极北极,四海皆有朋友在。当然这是句玩笑话,但若非老师脑海中有一种超越了地区的世界观,他是决计说不出这样的话的。也因此,他能在兴味索然的日本一待就是二十年,也并未在我等面前显露出不满。

    不光是地区的观念,老师对于时间的态度也与常人迥异。邮轮公司的轮船上有一半是货物,航行速度迟慢,为什么老师要乘坐那种船次呢?老师说,他在海上航行多久都不觉得痛苦,反倒不能理解那种斤斤计较从日本到柏林是十四天还是十五天的人的想法。

    老师的金钱观,与西方人完全不同,显示出一种漫不经心的态度。在老师家做事的人,在经济方面,都享有一种普通人家所没有的高度自由。上次与老师见面时,谈到善于攒钱的那类人,先生苦笑说,存那么多钱作何用处呢?老师今后完全可以依靠日本政府的津贴以及至今为止的薪水结余过活。他薪水的积蓄是自然而然的盈余,不是可以俭省下来的。

    对于这样一位老师,最重要的是人与人之间彼此维系的爱与情。他最喜欢自己教过的日本学生。十五日晚,我离开老师家准备回去的时候,老师对我说,他即将离开日本,临行前想对自己的朋友们,特别是教过的学生留下一句简单的道别的话:

    “再见了,今后各自珍重。”

    他托我把这句话写下来登载在《朝日新闻》上。老师说其他多余的话,他不愿讲,也没有讲的必要。同时,他告诉我不希望这句话刊在广告栏里。我不得已之下,只得在老师这句“再见了,今后各自珍重”之外,又画蛇添足地加了些自己的话。愿老师的告别辞,能像老师所希望的那样,留存于受他熏陶教导的众人心中。如此这般,由我代替大家,衷心祝愿老师一路平安,安度晚年。

    注释

    [1]大隈重信(1838—1922):日本佐贺县人,日本武士、政治家、教育家,早稻田大学创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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