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顺利。”胡佳款款上前，将手臂插入他的臂弯，“咱俩还真般配，你瞧。”
“胡扯，跟你配的是那位香港明星。”他推掉她的手臂，往后退了一步，再次打量她，突然心里有一点失落，虽然只是一点点，也已经足够让他眉间凝结起一抹消沉。
她只是笑一笑，像从前那些纵欲夜之后迎来的清晨，总是背对他起身，再转头微笑，笑得很假，仿佛是哪个剧本里要求她那样笑的，然后她会在厨房煮一壶咖啡、烤两片吐司，边吃边跟他讲：“操！还是豆浆油条解饿！”
“到时可要镇住场子。”他看着她，像看一株会说话的红玫瑰。
“人我是给你忽悠住了，到时能不能镇住场子，可得看你。”
她抓住抹胸边缘用力往上扯了扯，乳房扁了，但乳沟却显得更深了。
5
到达酒店会场，才发现会议室还被占着，一位最近被人在微博上揭发从前当过夜总会小姐的三流女明星，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造谣者”，并拿出正式起诉书供媒体拍照，所以里头还正处于闪光灯噼啪作响的当口，剧组成员不得不在偏厅候着，那位香港男演员也和大家一起等。
胡佳与甘敏是最后进来的，所有人都抬头看着她们，眼神很复杂，甘敏别过头去，看到穿着一件很丑的土蓝色连衣裙的褚兰兰，对方似乎也很紧张，不停地抖动一条大腿，唇上的口红已经褪了一半颜色。只有她们两个是光鲜亮丽的，比大厅的吊灯还要华丽招摇，甘敏刻意把下巴抬高，这样就不必去琢磨这些人的眼神。
“唉呀！我们的女一号果然漂亮啊！”
第一个迎上来的是导演田磊，他显然也精心打扮了一番，头发都用啫喱往后固定住了，穿着白色宽松T恤，戴一顶灰绒的运动帽，帽舌制造的阴影刚好遮住脸上的抓伤，脚上是休闲皮凉拖，完全洗掉了平素那种不伦不类的土气，有了一点艺术家的潇洒范儿。
胡佳虽然踩的是酒店偏厅的廉价地毯，却端着一脸走红毯的笑意，以全副武装的姿态炮制优雅，刻意，但是有效果。在这种场合，毕云浩总是退到很远的角落里看着他们，手指不停击打另一只手的手背，像是在暗中牵动几根看不见的线，操纵这场新闻发布会的一切。
进入会场的时候，先前收集了那三流明星一筐眼泪的媒体记者都没有走，然而表情都是淡淡的。诚然，一部低成本爱情文艺片，名不见经传的导演，两个不入流的过气明星，这些元素加在一起，怎么也比不上那“夜总会小姐”的绯闻吸引眼球，甚至有些记者趁剧组成员进场的当口开始收拾东西了，不过他们不会就此走掉，因为怎么也得拿到红包或礼金券之类被统称为“车马费”的东西。
理所当然地，接受采访的主桌上没有放甘敏的名牌，她只得坐在底下，和记者们挤在一起，他们对妆扮隆重的她纷纷侧目，猜测她的身份，她表情冷漠，竭力掩饰自己的不安。
当主持人提出“下面请这部戏的编剧谈谈感想”的时候，褚兰兰与甘敏几乎同时站起。
甘敏再也按捺不住，在众人错愕的注视下走上前，抢过主持人的话筒，一字一顿道：“大家好，我是这部电影——《我的疯狂老公》的小说原著作者，也是恒星正式签约的第一编剧甘敏，笔名阿甘。”
剧组的人已一个个面呈菜色，媒体倒是非常镇静，还在不停对着甘敏拍照，谁让她外形如此养眼。
“感谢大作家甘敏的支持和鼓励！其实啊，这部戏的第一编剧是褚兰兰，她作为资深编剧，是恒星公司非常重视的人才，也是《我的疯狂老公》一片的主要创作人员之一。当然，我们也非常感谢甘敏女士的支持，她的原著小说《疯魔》写得非常精彩，我们也希望将来能看到她更多的作品。”田磊以几近滴水不漏的措辞，想在维护褚兰兰的基础上把场面圆过去。
然而甘敏仍极其有力地回敬了他：“我也感谢田导对我的支持！这部戏的第一编剧毫无疑问就是我甘敏，我与恒星公司是有约在前的。”
这句话让先前那些已经快要打磕睡的娱记都振奋起了精神，他们像鲨鱼一般敏感，已然嗅出了血腥，于是相机架再次搭起，甘敏只觉有无数光点猛扑到她的眼睛里。
没错，这就是她要的效果！胡佳跟她说过：“做人要豁得出去。”
“是啊，所以我们非常感谢甘敏女士为这部戏付出的劳动，但是鉴于剧本大纲及现在的剧本初稿都是由褚兰兰完成的，所以她作为第一编剧也是名正言顺的。当然，在创作剧本期间，我们也听取了甘敏女士的不少好的建议，所以……”
“田导，请您说话讲点儿良心好吗？”甘敏直勾勾看着那些记者，他们都闭上了口，底下瞬间鸦雀无声。
“甘敏女士，请你冷静。”
田磊大抵是想不到甘敏会做出这样的极端行为，脸色遂变得更加难看。
“冷静？冷静下来受你们欺负吗？！”她已经努力让自己平静，可眼圈还是热得像受烈火烧灼，“这些日子以来，我不断被其它的事情困扰……与我原来单纯的想法完全不一样……”
“并没有什么不一样。”褚兰兰也站起来了，“你的剧本大纲屡次上交都因不适宜拍摄而未能通过，公司后来通过了我的大纲，自然是由我担任该片编剧，这是非常正常的流程，所有影视公司都会这么做，相信在场媒体也都了解这类最基本的电影制作过程。”
“那么要求肉体交易呢？只有跟导演睡了，才能拿回编剧署名权！”甘敏撕掉了最后一层遮羞布，她从未觉得自己如此低贱，又如此坚强。
“请不要随意污蔑！”褚兰兰厉声回道，“如此说来，现在编剧署名是我，难道我与导演有什么不正当的潜规则交易？说话要拿出证据来，请你现在就拿出证据，否则就立刻向我与田导道歉！”
甘敏往田磊脸上一指，道：“各位，田磊脸上的抓痕，就是被我抓的，因为有一晚，他试图以编剧署名的事情威胁我就范，我拼死抵抗，并且给了他一点教训。田磊，黄天在上，你敢说你没做过？！”
“甘敏！你太过分了！我一定会通过法律手段正式起诉你！诽谤！彻底的诽谤！”田磊已气红了脸，甚至抓起头上的帽子狠狠摔到桌上，脸上的伤痕暴露无遗，被娱记们借机拍了个过瘾。
整个会场已接近沸腾，娱记们表情激跃，将她的脸当作昂贵古董那般不停地拍录，问题也接二连三。
“请问您说田导向您提出肉体交易，有什么确实的证据？”
“请问剧组除了导演向您提出过这样的要求之外，其它人有没有接受过类似的潜规则？比如演员？”
“请问您为什么选择在这里揭发这件事？是否还是因为编剧署名的问题？”
“请问您刚才说的不正当的潜规则交易，是否褚兰兰也有过？能再说得具体些吗？”
“请问……”
几百个问题扑面而来，让甘敏瞬间有了“超级巨星”的错觉，她终于受到了关注，没有男人绕开她，没有人用鄙视的冷眼戳她的脊梁，没有人用恶毒的语言攻击她，大家都只是不停追问，恨不得要她把五脏六腑都掏出来示众！这是另一种凌迟，让她在分秒间卸下了先前背负的一切压力，又换了新的，那种压力叫做“迫供”。
“各位！”甘敏大叫，“各位，明天我会把恒星公司部分人员对我性骚扰的经过全部贴到我的博客上，我也不怕有些人跟我打官司，因为我相信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他们能分辨事情的真伪，不会轻易被谎言所蒙蔽！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也许做了这件事会粉身碎骨，但即便如此，我也要和这些无耻之徒抗争到底！”
甘敏就这样在媒体的簇拥下风光退场，其间毕云浩只是坐在旁边，板着脸一言不发，任何举到他嘴边的话筒都被他无情推开，田磊和褚兰兰亦成了被包围的对象，与毕云浩的冷峻相反，田磊却是不停对着那些话筒怒吼：“诽谤！赤裸裸的诽谤！”
次日，有几个人的手机只能被迫关掉，否则将一直处于鸣响状态，他们分别是：毕云浩、褚兰兰、甘敏、田磊还有费晓军。
他们也不能上微博，因为只要一点开页面，短消息和私信便如潮水般涌来，甘敏果然将那封原本只发给毕云浩一人的投诉信转成了长微博公布于众，这条微博在短短一天内被转发三十万次，留言九万多条，田磊的微博谩骂声如泉涌，同时各大媒体都将《我的疯狂老公》开机发布会上那场闹剧放在了娱乐新闻的头条。这部戏的官网点击量更是节节攀升，投资不到一千万的低成本之作一时间竟无人不知，所有人都期待看到后续，比如田磊的自辩申明、周围所谓“知情人”的说法等等。其间甘敏也已答应接受几个大型网站和娱乐杂志的专访，而田磊则依然采取“装死”的策略，给媒体的回复是：“这件事我会交给律师去办的，清者自清，没什么好说的，我现在只想专心搞好这部戏。”
还是清静如世外桃源的绿云咖啡馆，在摄像机下盘问甘敏的那个包厢，毕云浩、胡佳和褚兰兰三人坐在那儿翻看大小报刊杂志的娱乐版。
“头条！头条！还是头条！”
褚兰兰惊呼：“这下全世界都知道恒星有部《我的疯狂老公》的戏要开拍了！”
“没错，昨天有许多投资人找我，说想入股。”毕云浩指间的雪茄依然散发着袅袅芳香。
“那不是可以增加投资了？烟缸视角的特效可以做得更好！真棒！”褚兰兰笑得像尊弥勒。
“这事得多谢胡佳，要不是她想出这样的巧法子，咱们的宣传不可能这么给力。从前呢，是大家都怕出丑闻，现在呢，是巴不得有丑闻，只有丑闻才能让你走红。胡佳，谢谢你的提醒。”毕云浩轻轻拍了拍胡佳的手，将盖了章的演员合同推到她手边，“定金已经打了，你可以查一下。”
胡佳涂成亮蓝色的眼皮在灯光下愈渐诡异，她喷了一口烟，说道：“毕总客气了，咱们剧组人人都是好演员。”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