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是独自的旅行:柳永传-小城散淡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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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在光阴里,或旅行,或流浪,都是过客的姿态。光阴经过我们,或蹙眉,或浅笑,总是匆忙的模样。

    我们纵然虔诚落笔,也画不出沧桑变幻的痕迹,那是闲花落地般的必然流逝。倒是光阴,寥寥几笔,将我们凌乱的人生画得清清楚楚,离合悲欢,分毫不差。

    升迁的愿望暂时落空,柳永心有不甘,却也只能淡然视之。幸好,睦州这座小城,虽不繁华,倒也是山清水秀。放下了驱驰之心,他有大把时间,游山玩水,饮酒填词。日子也算清淡。

    景祐二年(1035)秋,柳永由睦州推官移任余杭县令。

    余杭属两浙路杭州府管辖,虽是小县,但是风景优美,县南十八里有由拳山,有名大辟山、青嶂山,极是崔嵬。旁有由拳村,出藤纸。还有严山,又名白鹿山,据说晋朝严晁葬于此山,因有二白鹿来夹冢而得名。县南偏西有苕溪馆,与鉴亭相近。此外,还有栖真洞、鸣凤洞、石室洞、鸣铃洞、归云洞等等。

    在余杭任期,柳永为官清正,勤政爱民,百姓对他十分爱戴。清嘉庆《余杭县志•名宦传》载:“柳永字耆卿,仁宗景佑间余杭令,长于词赋,为人风雅不羁,而抚民清静,安于无事,百姓爱之。建玩江楼于南溪,公余啸咏,有潘怀县风。”

    晋代潘岳字安仁,才名冠世,栖迟十年。出为河阳令,后又为怀县令,勤于政事,成绩卓著,所以后代以“潘怀县风”来赞誉县令政绩。

    柳永为官,不图虚名。身为父母官,为黎民造福,是他的信条。到余杭后,仅月余时间,他就带几个随从,跑遍了十四个乡,到处体察民情,关心百姓疾苦。他平易近人,百姓也乐意与他亲近。

    余杭县所出藤纸,仅次于剡县,每年进贡一千张,若有盈余,还要增加进贡数量。深冬时节,柳永亲自去到由拳山深处的由拳村,考察纸民生活。藤纸虽贵,但纸民的生活十分艰辛。于是,柳永下令,除了进贡的一千张,剩余藤纸由纸民自行处理。

    盛夏,江淮地区酷暑难耐,柳永仍旧马不停蹄,四处奔波。见自己治下的余杭民康物阜,刑狱之事寥寥,他感到非常满足。这天,雨后初晴,四野如画,他写了首自制曲《玉山枕》:

    骤雨新霁。荡原野、清如洗。断霞散彩,残阳倒影,天外云峰,数朵相倚。露荷烟芰满池塘,见次第、几番红翠。当是时、河朔飞觞,避炎蒸,想风流堪继。

    晚来高树清风起。动帘幕、生秋气。画楼昼寂,兰堂夜静,舞艳歌姝,渐任罗绮。讼闲时泰足风情,便争奈、雅歌都废。省教成、几阕清歌,尽新声,好尊前重理。

    日子过得充盈,笔下便有了快意。

    原来,与民同忧乐,才是最快乐的事情。

    骤雨初晴,涤荡过后的人间,千里如洗。远的落日云霞,近的方塘荷叶,都让人愉悦不已。傍晚,清风乍起,帘幕动处,已是秋天的味道。

    遥想着,画栋歌楼里,必是舞醉歌迷。曾经,那里有他的身影。如今身在余杭,偶尔会因怀念那样的欢畅而伤感,但更多的是欣悦。讼闲时泰足风情,这便是原因。

    他是不羁放纵的柳永。如今,带着一颗慈悲之心,奔走于黎民之间。

    虽然官职低微,但并不妨碍他爱民如子。

    行走在民间,柳永发现当地白丁甚多,不久后写了篇《劝学文》:

    父母养其子而不教,是不爱其子也。虽教而不严,是亦不爱其子也。父母教而不学,是子不爱其身也。虽学而不勤,是亦不爱其身也。是故养子必教,教则必严,严则必勤,勤则必成。学,则庶人之子为公卿;不学,则公卿之子为庶人。

    在余杭,柳永主持修建了苕溪南畔的玩江楼,将此楼作为雅集之地。每逢佳日,玩江楼上便会备好笔墨纸砚和茶酒糕点,文人墨客聚集于此,或饮酒倾谈,或临溪赋诗,热闹风雅之至。后代文人也常于此地聚集,品诗论画,浅唱低吟。只可惜,千年以后,玩江楼早已湮灭于岁月尘埃。只有那临风把酒的身影,被人们怀想着。

    关于玩江楼,还有一段不着边际的故事。

    大概是因为柳永生性风流,既忘不了政治理想,又舍不下尘世欢乐,终其一生,都在文人的胸怀格调与温柔乡的缠绵之间徘徊游弋。因其长时间流连于秦楼楚馆,与妓女关系密切,加上放荡不羁的个性,柳永与妓女的风流韵事自然成了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市井中的人们,总喜欢捕风捉影,杜撰些绯色故事,以作茶余饭后之谈资。其中,就有柳永与周月仙的故事。

    《清平山堂话本》中的《柳耆卿诗酒玩江楼记》即说此事:柳永任余杭县令时,因被名妓周月仙再三拒绝而指使舟子将其奸污,月仙无奈之下只好答应与柳永欢洽。“自此,月仙日夕常侍耆卿之侧,与之欢悦无怠……这柳县宰在任三年,周月仙殷勤奉从,两情相笃。却恨任满回京,与周月仙相别,自回京都”。

    故事的结尾,柳永向周月仙坦白了自己的计策和手段,表现出坦荡的胸怀。故事体现了柳永的风流,但求之不得而使出下策,难免有失文人格调。且其中将李煜的《虞美人》说成是柳永所作,也显得很不严谨。当然,话本作为娱乐大众的材料,略失严谨也情有可原。令人惊讶的是,以考据为重的彭大翼,竟也在他的《山堂肆考》中编出了一段风流故事:

    宋余杭名妓周月仙,仪态丰采,精神艳冶,尤工词翰。柳耆卿东京才子,年甫二十五岁,来守兹郡,造玩江楼于水浒,每召月仙至楼上歌唱。柳欲私之,周拒而不从。柳访知与隔渡黄员外情蜜,每夜用舟往来。柳命舟人淫辱之,舟人听命。

    一晚,见月仙独下舟渡河,舟人强淫月仙,月仙不得已从之,惆怅作一绝“自叹身为妓,遭淫不敢言。扁舟明月渡,懒上载花船”。次日柳召月仙佐酒,令舟人在旁,酒半,歌月仙之诗。月仙慌愧拜谢,与耆卿欢洽,耆卿大喜而作诗曰“佳人不自奉耆卿,却驾孤舟犯夜行。残月晓风杨柳岸,肯教辜负此时情”。月仙谢耆卿而归,耆卿因此自损其名。

    柳永是个坦荡之人,不会做如此下作之事。

    倘若真如此,那么风流二字,恐怕就只是金玉其外了。

    而且,这样的柳永,不可能受天下青楼女子仰慕。

    落魄也好,荒凉也好,都不曾改变他的真性情。

    到了冯梦龙的《喻世明言》,故事倒是添了几分文人情怀:柳永在余杭做县令时,官妓中有个周月仙,颇有姿色,更通文墨。一日,柳永见她面有愁容,问其缘故。原来,周月仙与当地黄秀才两情相悦,每夜月仙渡船而去,与秀才相会。

    同县有个刘二员外,爱月仙风姿,欲与欢会,月仙执意不肯。刘二员外心生一计,嘱咐舟人,教他乘月仙夜渡,移至无人之处,强辱了她,取个执证回话,自有重赏。舟人贪了赏赐,果然将船摇到芦花深处,逼着月仙定要云雨。月仙不得已而从之。云消雨散,月仙惆怅,吟诗一首“自叹身为妓,遭淫不敢言。扁舟明月渡,懒上载花船”。

    舟人记了这四句诗,回复刘二员外。员外赏了舟人,便邀月仙佐酒。酒到半酣,又去调戏月仙。月仙仍旧推阻。刘二员外取出一把扇子来,教月仙诵扇上之诗,却为昨夜舟中所吟四句。月仙满面羞惭,安身无地,只得从了他。以后刘二员外日逐在她家占住,不容黄秀才相处。

    柳永最喜欢怜香惜玉,听得此语,好生怜悯。当日就唤老鸨过来,将钱八千付作身价,替月仙除了乐籍。一面请黄秀才相见,亲领月仙回去,成其夫妇。正是:风月客怜风月客,有情人遇有情人。这样的改编,倒有了点才子佳人的味道,也更符合风流不羁的柳永形象。然而,故事仍然有明显的杜撰和修饰痕迹。

    这些故事,许多细节都是经不起推敲的。柳永风流恣肆是真的,时常流连青楼也是真的,但这些故事明显与他磊落的襟怀相去甚远。

    传于市井,难以站得住脚。

    所以,只是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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