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兴衰启示录-帝国的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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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撕破你衣服的我的手

    越是华丽的、轻盈的衣裳,越经不起大力撕扯。而伸出蛮横之手,一次次扯破中华帝国的,便是以北方为主的游牧民族。盛世被他们打破,体面被他们割裂,尊严被他们践踏,只留下一片焦土,和一个烂摊子。热衷于表演的国家和民族,终究是要招致惩罚的。

    单纯以汉民族而言,在悠长的历史长河中,有三次“屈辱”或“丧乱”的浊流经历。第一次是东晋南北朝时期的“五胡乱华”,第二次是蒙古入主,第三次是清军入关。在此浊流中,攻伐屠戮,血肉横飞,文明倒退,世道沦沉。

    “五胡乱华”时,北方在匈奴、鲜卑、羯、羌、氐这“五胡”与其他少数民族的掌控下,诸族尚保留着大量的原始与野蛮气息;可一旦得志,便凶性大发,其中尤以羯族,白匈奴,鲜卑族三族最甚。蛮族烧杀抢掠是家常便饭,更可怖的是直接以活人做军粮,这在东晋十六国的多个政权中都有发生。慕容鲜卑在公元304年的一次抢掠中,就掳掠了数万名汉族少女,一边走一边吃,一边奸淫,剩下的八千名少女吃不完,便全部赶入水中淹死,易水为之断流。十六国多暴君,其中之最是羯赵(后赵)的石虎,石虎为人荒淫奢侈,残暴凶忍。为求宫室壮丽,在襄国造太武殿,在邺城造东西宫,先后动用数十万人,活活累死的人以万计。石虎不顾民力,干旱时节依然大肆增加苛捐杂税,百姓们卖儿卖女也交不上,有的索性全家在树上自吊而死,石虎还强抢民间二十岁以下、十三岁以上的女子三万多人,姿色出众的便留在宫中供其淫乐,其余分三等级,配给官吏为奴婢。民间有反抗夺其妻女的,石虎一概杀之。对石虎不满的民众、将士,石虎绝不手软,或杀其身,头悬于城门,或干脆拿去喂狗。当时“北地沧凉,衣冠南迁,胡狄遍地,汉家子弟几欲被数屠殆尽”。外国的使者一路而来,见树上挂满死尸,城墙上悬着人头,还有成堆的尸骨堆成“尸观”,惊悚木然,以为自己下了十八层地狱。《晋书》上对其的总评是:“季龙心昧德义,幼而轻险,假豹姿于羊质,骋枭心于狼性,始怀怨怼,终行篡夺。于是穷骄极侈,劳役繁兴,畚锸相寻,干戈不息,刑政严酷,动见诛夷,惵惵遗黎,求哀无地,戎狄残犷,斯为甚乎!”不过,胡人的残暴,招致了北方汉人同样残暴的报复,最突出的便是冉闵的“灭胡令”,“凡杀一个胡人者,官升三级”,汉人早已恨透胡人,于是竞相追杀,发展到后来竟无法控制,“高鼻多须者多被滥杀”,史载仅邺城即有二十余万人被杀,冉闵灭胡令出具后,有数百万胡人被杀,胡人亦猛烈地反击。相互的大仇杀,使得人口数剧降,后赵灭亡时,华北地区不到三百万人,比前个政权汉赵的七百万人,少了一半多。

    蒙古帝国的疆域为世界之最,其所屠杀人数也为世界之最。蒙古帝国在其扩张过程中,总共屠杀人数约为两亿人,其中汉人约为三千万至四千万,包括金国与南宋两地的汉人。蒙古人之所以会创下杀人记录,与其军事战略有关。蒙古人坚信暴力的威慑作用,如果主动投降,同时交纳所有财产的十分之一,并将十分之一的人口编入蒙古军或独立部队,名为“签军”,可免遭屠戮;而一旦拒绝投降,在蒙古人全面攻击后,城池被攻破,其全城必遭屠城。蒙古大军令人闻风丧胆,其威慑力果然起了效果,一听蒙古人要来了,便纷纷开城投降。但也有时候蒙古人言而无信,人家乖乖投降,仍遭屠戮,《多桑蒙古史》记载,“蒙古兵多用诈术,不惜为种种然诺,诱敌开城,城民之过于轻信开城乞降者,蒙古兵则尽屠之。虽先发重誓,许城民不死,亦然。凡大城皆不免于破坏,居民虽自动乞降,出城迎求蒙古兵之悲悯者,仍不免于被屠。盖蒙古兵不欲后路有居民,而使其有后顾之忧也。”蒙古人“以战养战”,一切都以军事为前提来考虑,若某地人口繁密,财物丰厚,杀其众,夺其财,分之于士兵,能激励士兵斗志和战意,必屠之;若某地为军事要冲,不能留下任何进军和退军的后顾之忧,必屠之;若某地声名显赫,屠城可威震其他地区的人,必不放过。譬如公元1215年,蒙古大军攻陷金国都城中都(也就是现在的北京),对城中居民进行了长达一个月之久的大屠杀,超过一百万人为此殒命。有外国使者到了中都,发现这座曾经繁华的大都市,变成了一堆废墟,到处是人的尸骨,地面滑滑的,沾满了人油。蒙古人的征服史就是一部屠杀史,这是毋庸置疑的,在所有关于那段历史的史书、文献中,出现最多的字眼,便是“屠”与之后的数字。元朝灭掉南宋后,实行民族等级制度,汉人为末等。怕人数最多的汉人造反,禁止汉人持有兵器,几家人共用一把菜刀。禁止汉人迁徙,实现严厉的连坐制度。法律明文规定了各类人的身价,汉人自是最贱,不如半匹马值钱,在元一朝,奴隶买卖又盛行起来。而且更为可恶的是,汉人少女的初夜权归蒙古人,为此当时民间会将头胎打掉。元朝末年时,还计划消灭“张王刘李赵”这五个汉族大姓,不过还没等实施,便爆发了红巾军大起义。蒙古人当年的成功与失败,都差不多归结于,他们没有任何道德上的负担,所以在进攻时,不会受任何羁绊,同时也是由于没有任何道德上的负担,被征服的民族对其没有一点情感寄托,这个曾经最强大的帝国,不足百年即被满腔怒火的各民族掀翻。

    清军在入关之前,便对汉人以杀款待。努尔哈赤有“双向分析法”,他怕穷人饿极了会造反,便将贫民集中起来杀掉,称“杀穷鬼”,而后又怕富人被敲诈多了也会造反,又把富人集中起来杀掉,称“杀富户”,总之杀穷杀富,他都有理论支持。努尔哈赤前后共杀辽东民众三百余万,大多数为汉人。皇太极稍好些,可也有兽性大发的时候,比如破锦州时,“三日搜杀,妇孺不免;掠济南,城中积尸十三万。”清军入关之时,那些旧明的官员还信誓旦旦要为朱明王室报仇,刚遭受李闯农民军肆虐的华北地区,还曾一度拥护之,可清军入北京,旧明百官居然前来迎接。清军南下时,遭遇的抵抗也并不激烈。后来清军推行“剃发令”: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汉人古代传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损毁。现在的人是不会理解的。加之“圈地令”等苛政的出台,向来柔软的江南人,都群起抵制,誓不剃发,这激发了清军的凶性,暴力者只会相信暴力,你不服软,我就屠!从此屠城络绎而来,遍布神州,见诸史册的便有:扬州十日、嘉定三屠、苏州之屠、南昌之屠、赣州之屠、江阴之屠、昆山之屠、嘉兴之屠、海宁之屠、济南之屠、金华之屠、厦门之屠等等。“扬州十日屠”被杀男女八十万,平均每天八万。嘉定三屠杀了五十多万,每一屠便是十七万。江阴一个小县城,便杀了十七万人,仅五十人幸存。他们直接屠杀的汉人约为二千万左右,其他死于战乱的人数更多得难以计算;对反抗的其他民族也不含糊,杀苗民一百万,杀准噶尔部人六十五万,此部绝种。

    后来的日本人二战中在中国的表现便不多说了,但有日本学者就不服气道,蒙古和清人杀的中国人更多,为什么现在就揪着日本不放?在他眼中,中国人就是该杀的份,谁杀的少,谁就是善人。这种五十步笑百步的言论真是岂有此理!

    游牧民族简史

    言归正传,我们来看看中国历史上北方游牧民族的简略历史。按目前史学界较统一的说法,历史上中国北方的游牧民族,主要有六大流派。

    一、匈奴部分

    其起源时期仍存疑,在西周时期就生活在蒙古草原,以大小部落割据一方,或混战,或南犯中原,“时大时小,别散分离”。春秋战国时期,匈奴势愈强,活动范围极大,数扰燕、赵、秦边境。统一华夏的秦朝,收拾好南方后,便给了匈奴个下马威,将其逐出河套地,“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

    秦二世而亡,天下又分,匈奴却重新统一在冒顿旗下,灭秦败楚的刘邦北击正在兴头上的匈奴,惨遭大败,被困白登,差点没能活着回来。此后吕后、文景时期,汉朝都对匈奴采取“和亲”政策,曲意奉承之,匈奴汗国迎来了自己的全盛时期。

    汉武帝时,汉朝对匈奴展开大规模反击,自元光二年(公元前133年)马邑之战开始,到征和三年(公元前90年)李广利兵败五原,空前剧烈的汉匈大战才暂告一段落。此后汉匈之间或战或和,并无太大的交锋。匈奴受到沉重打击,内部又陷入分裂状态,“黄金时代”一去不发。

    在西汉末至东汉初年的几十年光景里,匈奴再次崛起,对东汉边境构成了严重威胁。自公元73年至公元91年,东汉王朝连续对匈奴用兵,经营西域的班超又联合西域各国在背后捅刀,匈奴数度受挫。北匈奴带领残部向西迁移。南匈奴示弱,依附于东汉王朝,被安置于河套地区。

    东汉之后,南匈奴又受曹魏、西晋节制,抓住西晋“八王之乱”这千载难逢的良机,汉化的南匈奴人刘渊起兵,灭了西晋王朝,创建了汉赵王国,而在东晋十六国时期,胡夏、北凉二国,也是匈奴人所建。

    这是匈奴人的“回光返照”,南北朝时期,匈奴人或被彻底汉化,或化入其他族,在中国再无匈奴一族。匈奴为后来突厥的先祖,另外匈奴人为蒙古族族源之一,另一大族源为东胡,下文待讲。西迁的匈奴人曾和罗马帝国缠斗,加速了罗马帝国的崩溃,后或与马扎尔人融合,构成了今天的匈牙利人。

    二、东胡部分

    东胡与匈奴是并立的游牧民族,因居于匈奴之东而得名。东胡一词首见于先秦文献《逸周书·王会篇》,“东胡黄罴、山戎戎菽”,大约在商周时期,东胡人就已在中原王朝的北方活动。

    在春秋战国时,因中原各国争霸内战,无暇北顾,东胡坐大,最盛时号称“控弦之士二十万”。东胡与燕、赵接壤,曾数次侵扰两国边地。东胡还趁匈奴各部落争斗时,敲诈侵凌匈奴,为此两族结下深仇。

    在战国末期,东胡相继被燕将秦开和赵将李牧大破,势力消减,但贪婪本色不变,后来匈奴的单于冒顿刚即位时,东胡又去强索宝马、美女。冒顿明着全答应了,背后却“暗度陈仓”,趁东胡轻敌无防时,近乎并全族兵力,对东胡发动了全面攻击。东胡仓促应战,大败,各部落随之瓦解,成为匈奴的附庸。

    往东撤退的东胡人,迁徙到东北的大兴安岭,和原本就存在的东夷等族,杂居融合,逐渐演化成乌桓和鲜卑两族。乌桓无大作为,被曹魏所灭。鲜卑人却在匈奴衰落后大展身手,他们从大兴安岭迁移到蒙古草原,在北匈奴西迁,南匈奴内迁后,成为新的草原霸主,所辖广阔,“东西万四千余里,南北七千余里”。

    西晋亡灭后,北方大乱,鲜卑人乘势南下,其中的一支部落——慕容氏先后建立了前燕、后燕、西燕、南燕诸政权,其余还有乞伏氏建立的西秦,秃发氏建立的南凉等政权。还有一支拓跋氏建立了北魏,并于公元439年统一了中国北方,与南方的刘宋并立,中国进入南北朝时期。北魏在孝文帝时期推行汉化政策,促进了民族融合,加速了北魏封建化过程,也加速了鲜卑族的消亡过程。公元534年,魏分裂为东魏、西魏。后来北齐代东魏,北周代西魏。公元567年,北周灭北齐,又重新统一北方。此后北周权臣杨坚,篡周建隋,并于公元589年渡江灭陈朝,合并南北,统一了中国。

    东晋至南北朝的乱世中,北方各民族相互厮杀与融合,鲜卑被完全汉化,隋唐之后,便再无鲜卑一族。

    鲜卑主体在中原被汉化,但其余部分远离中原反而保持了民族特性。其中一支吐谷浑向西北进发,控制了青海、甘肃地区,并长期控制这里,一直延续到唐朝中期。另一支停留在大漠的鲜卑,与匈奴、敕勒、汉等各民族融合,构成了柔然一族。从三世纪起,柔然兴起,收并各地,创建了疆域宽广的柔然帝国,柔然极盛时,控辖大漠南北,“尽有匈奴故庭,威服西域”。北魏统一北方后,为避免腹背受敌,便强兵压境,企图驱逐甚至铲灭柔然帝国。在北魏连续重击下,柔然虽未灭国,但元气大伤,内部又发生激烈内讧,虽在北魏分裂后,短暂复兴,但积重难返,为新兴的突厥族所灭。

    柔然帝国覆灭后,族人迁移分化,北柔然到了今内蒙古东部、嫩江流域,与当地的室韦人融合。南柔然则到了今内蒙古的西喇木伦河以南、老哈河以北地区,恢复其游牧、渔猎生活,与当地人融合,构成了契丹族。

    契丹在唐朝前期,势力渐强,周旋于唐朝和突厥之间,突厥灭亡后,回鹘称雄大漠,契丹又周旋与唐朝和回鹘之间,可谓朝秦暮楚,反复无常。回鹘分裂,唐朝不久亦灭亡,中国的中原及南方进入五代十国混战时期。契丹失去强敌约束,乘势发力,公元907年,耶律阿保机统一契丹各部,并威服其他各族,成为草原新的老大。公元916年耶律阿保机称帝建辽国,坐拥漠南漠北。耶律德光即位后,后晋石敬瑭为了当皇帝,以割让幽云十六州、称儿皇帝为代价,请辽国出强兵以主之。

    从此辽国有了直指中原的跳板。北宋统一中原及南方后,兵锋北上,企图收回幽云十六州,惨遭大败。辽国则以幽云地区为基点,经常攻掠宋之北疆。公元1004年,辽国萧太后和辽圣宗亲率大军,强力压宋境。宋朝这边在宰相寇准力促下,宋真宗亲临督战,宋军士气大振。辽国见无取胜把握,同意议和,遂有“澶渊之盟”,此后宋辽之间,再无大的交锋。

    辽圣宗亲政时,为辽国极盛时期,其国力、疆域都达到了顶峰。但随后辽国王室内斗频发,统治失策,各地暴动、起义不断,日渐衰败。东北的女真人日渐兴盛,辽国当局却没引起警觉,女真完颜阿骨打起兵反抗辽国,数败之,辽国试图以强兵扑灭女真,但内部发生了大规模的内乱,争于内窘于外,辽国败亡之象尽显。公元1125年,女真人的金国与北宋联合攻击,将其灭之。

    与契丹同脉之源的室韦,在回鹘退出草原后,便趁机大规模地迁入,散落在草原各处,族群亦分化,其中的一支蒙兀室韦便化为后来常说的蒙古人。在五代、两宋时期,蒙古各部已实际占据了蒙古草原,但掌控权却相继在辽、金两国手中,两国都对蒙古各部实行“分而治之”的策略,挑起各部落之间的争斗。

    公元1206年,成吉思汗统一了蒙古各部,建立了蒙古汗国,从此刀锋一致对外,蒙古人开始了空前绝后的征服活动。关于这些,已为众所熟悉,我便不啰唆了。

    三、突厥部分

    取代鲜卑草原霸主地位的是突厥,其起源尚无定论,最大可能是匈奴的一分支,《北史》便记载有:“突厥者,其先居西海之右,独为部落,盖匈奴之别种也。又曰突厥之先,出于索国,在匈奴之北。”

    北匈奴西迁时,其中一部分停留在了咸海西部,发展为突厥一族,后又迁徙流散至阿尔泰山,七河流域,伊犁河流域,巴尔喀什湖等各地。大约公元6世纪初年,柔然帝国强盛时,突厥依附于之。后来柔然帝国数度被北魏所败,失去对所辖区域内各民族的统治力,突厥与本就对柔然帝国不服的高车部落合并,从此势力尤强。

    公元552年突厥首领阿史那土门打败了柔然,创建了突厥汗国,突厥人四面拓展,疆域广阔,占据了整个蒙古草原,并将势力延伸到中亚,“东自辽海以西,西至西海万里,南自沙漠以北,北至北海五六千里皆属焉”。

    北魏分裂后,中国北方的王朝难于同军力强劲的突厥相匹,北周与北齐畏惧突厥,都对突厥采取纳贡、和亲的政策,突厥则从中取利,常以战争为威胁,狠狠敲诈。隋朝统一南北后,实力大增,突厥几次进攻隋朝,没占到任何便宜,还中了隋朝的外交离间诡计,内部争斗迭起,突厥汗国分为东、西两部分。

    隋炀帝的暴政导致乱兵四起,突厥又可以从中取利了。隋末的群雄,多数都曾经依附过突厥,薛举、窦建德、王世充、刘武周、梁师都、李轨、高开道之徒,虽僭称尊号,俱北面称臣,受其可汗之号。李渊也对突厥称过臣,纳过贡。突厥人则对中原群雄恩威并施,抑强扶弱,乃至突厥一雄独大。后来李唐重新收并了中原,突厥照样趁李唐立足不稳,数次来犯。

    唐太宗整顿好国内后,于贞观三年(公元629年)起,派李靖等大将开始对突厥强兵出击,于贞观四年灭了东突厥,西突厥避唐之锋芒,向西迁徙至中东地区,此后的半个多世纪里,草原无王廷。

    公元682年,突厥人的一支领袖阿史那骨咄陆叛唐,自立为颉跌利施可汗,唐廷不能约束,便承认现状,册封其位,开始了“后突厥时期”。突厥虽有再次兴盛之兆,但毕竟不能同前突厥时代同日而语——“回光返照”了一下的突厥在唐玄宗时期,又横遭内乱,被唐朝与新兴势力回纥夹击,公元745年灭亡。

    突厥余部西迁至中东,并扎下根来,在十三世纪开始崭露头角,突厥人的奥斯曼帝国持续征战扩展,占据了中东、北非、东南欧等大片区域,成为最后一个地跨亚非欧的陆上帝国。

    四、回鹘部分

    回鹘(回纥)前身是敕勒,“敕勒川,阴山下”,就是由此得名,因常用车轮高大,辐数至多的大车,又被称为高车人。敕勒是袁纥、薛延陀、契苾等十五部的部落联盟,并没形成严格意义上的民族。

    在北魏至隋唐时期,敕勒为突厥汗国所辖制,在隋大业元年,袁纥部联合其他各部,形成了新的部落联盟,统称回纥。

    突厥衰落后,回纥崛起,公元744年,骨力裴罗与唐军一道,灭了突厥汗国,建立了回纥汗国,称雄草原。回纥人仍以游牧为主,自称“迅捷如鹘然”,因而改称回鹘。与其他草原豪雄相比,回鹘攻击性并不强,与唐王朝关系友善,还曾帮助平叛安史之乱,但大敲了笔竹杠,下文还有讲。

    回鹘汗国于公元846年发生内乱,国家崩解,民族分裂,族群往西、南两个方向迁徙。

    往西面迁徙的,其一迁至吐鲁番盆地,称高昌回鹘或西州回鹘;其二迁至葱岭西楚河、七河流域一带,称喀喇汗王朝、大食、葱岭西回鹘、阿萨兰回鹘;其三迁至河西走廊,称河西回鹘、甘州回鹘。

    前两支定居在新疆内的回鹘,为今天维吾尔族的前身,第三支为今天裕固族的前身。

    往南面迁徙的回鹘,同当时的唐朝发生武力冲突,双方死伤无数。最终,回鹘终因实力不济,被唐军打败,其贵族和将领成了战俘。剩余之众流散在各朝,与中国北方、中原各族融合。

    五、羌藏部分

    古羌族也许是中国境内最古老的少数族,其历史不逮于汉族。在甲骨文中便有“羌”字,我国古代文献中,也对羌族的族源、历史有明确的记载。《诗地理考》曰:“羌本姜姓,三苗之后,居三危,今叠、宕、松诸州皆羌地。”《史记·五帝本纪》云:“迁三苗于三危,以变西戎。”《后汉书·西羌传》说:“西羌之本出自三苗,姜姓之别也。其国近南岳。及舜流四凶,徙之三危,河关之西羌地是也。”

    此“姜姓”来头不小,“炎帝为姜”,黄帝融合各部落,成为华夏族,炎帝所辖的大部分部落与黄帝归一,即后来的炎黄子孙,其余一部分炎帝部落往西迁徙。迁徙的古羌族其中一部分在关中地区附近,东周时期,秦国被分封在这里,古羌族与华夏、西狄、戎等族混居,直到现在都还有秦始皇是羌人的说法。还有一部分迁徙到四川南部,在汉代就有青衣羌国,地辖今西昌、甘孜、雅安、乐山一带,而这里也是目前羌族分布最广的地区。

    五胡乱华的东晋南北朝时期,氐人创建了前秦王朝与后凉国,氐、羌族人同源而异派,因此氐人又被称为“羌氐”。前秦在苻坚大帝时,曾统一中国北方,对南方的东晋具有压倒性优势,可苻坚在讨伐南方的淝水之战中惨败,受其节制的鲜卑、羌人趁机作乱,苻坚被杀,北方再度混乱。杀害苻坚,取得关陇地区控制权而建后秦王朝的,正是羌人姚苌。后秦历三代,其全盛时,除据有关陇,还取得了河东地区,并攻占了洛阳,灭了后凉。

    隋唐时期,羌族没落,难起风波。在唐末时,羌族再度勃兴,羌族的一支党项人趁唐朝藩镇割据、农民起义之机,势力渐大,建立了夏州政权,辖夏、绥、银、宥四州。五代十国时期,党项人在甘陕一带继续经营。

    北宋统一中原后,党项在北宋边境屡有摩擦,公元1031年李元昊正式建立了西夏王朝,并对北宋大规模用兵,宋夏战争爆发。双方互有胜败,休战和好,此后再无大战。西夏延续了近两百年,公元1227年亡于蒙古。

    藏族的前身是吐蕃,而吐蕃是古羌族人迁徙至高原后,与当地人混居融合,逐渐繁衍出的一个民族。公元629年松赞干布继赞普位,荡平各路叛乱,统一了西藏全境,构建了强盛的吐蕃王朝。即使在唐朝强大时,吐蕃也极欲外拓,数次与唐朝争夺吐谷浑与西域等地。在安史之乱与藩镇割据下的唐朝,盛势不再,吐蕃遂乘势西侵,占去大量土地,还一度攻占了长安。

    9世纪以后,吐蕃亦逐渐衰落,吐蕃内部争权夺利迭起,统一的吐蕃再度分裂,遂无力再扩张,退守高原雪域。

    王族纷争不说,腐朽的政治与残酷的统治,激发了各民族的起义不断,起义在吐蕃东部开始,逐渐蔓延至吐蕃全境,起义军的打击下,伴随各路部将的混战,吐蕃王国再难维持,公元895年,王朝彻底灭亡,吐蕃又回复到部落林立时代。

    吐蕃为蒙古人所并,元朝至清朝,原吐蕃所据的西藏地区,都为中原王朝所管辖。

    六、肃慎部分

    肃慎为中国东北古代民族,商、周时分布于黑龙江、乌苏里江流域和长白山一带,还有传说说:早在舜﹑禹时代,它就已与中原有了联系。肃慎兼游牧与游猎,精于制箭,“肃慎氏楛矢石砮”,为商周王室、贵族所钟爱,在《史记》中便记载有“孔子识箭”的典故。

    从商周到隋唐的近两千年时间内,肃慎不似匈奴、鲜卑、突厥等民族那般风云乍起,一直默默无闻,不事攻掠,这样也保护了本民族的稳定与延续,形成了“肃慎族系”,在汉魏为挹娄,北朝时为勿吉,隋唐为靺鞨。

    靺鞨初有数十部,后逐渐发展为七大部,北为黑水靺鞨,南为粟末靺鞨,此两部最为强大。唐朝在北部靺鞨区域设置黑水府,册封其首领,建立宗主——藩臣联系。公元698年粟末靺鞨首领大祚荣正式建立了震国,同复国的突厥联盟,共抗唐朝。唐朝对其实行招抚政策,册封大祚荣为渤海郡王,并加授都督,靺鞨成为唐朝的藩属。终有唐一朝,渤海国一直与唐朝交好,历代诸王受唐廷册立,遣使朝唐一百多次。渤海国在东北地区甚有拓展,地域广阔,人口最多时有三百多万,因而有“海东盛国”的美誉。

    五代时期,契丹兴盛,于公元927年灭了渤海国,并完全控制了东北地区,从此渤海国亡。渤海人不愿接受契丹人统治,大批外逃,并入与其同源的女真族。(当时称女直。)值得注意的是:除女真演化而成的满族外,鄂温克、鄂伦春、赫哲、锡伯族都是靺鞨的后裔。

    女真族在辽后期发力,其首领完颜阿骨打统一了女真各部,重新控制了东北,建立了金国,并与北宋联合夹击辽,于公元1125年灭了辽。实力大涨后的金国随后南下,于公元1127年灭了北宋,占据了中国北方。南宋于金国继续对立,互相征战不断,南宋自毁长城——冤杀了名将岳飞,夺了韩世忠的兵权。但金国也无力灭南宋,遂双方议和,以淮河——大散关为界,南宋向金国称臣纳贡。

    金国在有“小尧舜”之称的金世宗时期,最为繁盛,其后逐渐衰微,无力节制北方蒙古的强势崛起,接连失去幽云、山东等地,被迫南迁,又在蒙古与南宋的夹击下,于公元1234年灭亡。

    金国灭亡后,留在中原、华北的女真人被汉族同化,其余的退回故地与留守的女真人,又分为很多个部落,散布在关外各地,“各仍旧俗,无市并城郭,逐水草为居,以射猎为业”。这些女真部落主要分为建州、海西、东海三部:建州女真分布于今牡丹江、绥芬河及长白山一带;海西女真分布于今松花江流域;东海女真则散居在黑龙江及库页岛一带。元朝在东北地区设置了军府,对此地区的女真以及其他各民族进行半军事化管理。明朝时则设奴儿干都司,其下又有卫、所,对东北地区进行管治。

    在蛰伏了三百五十年后,女真人在明朝后期重燃战火。明万历十一年(公元1583年),努尔哈赤统一了建州女真各部,随即又吞并海西、海东以及其他女真各部。公元1616年,努尔哈赤建立后金政权,正式与明朝对立,在萨尔浒之战中,明军大败,从此无法节制后金在辽东、关外及蒙古地区的扩张。公元1635年继位的皇太极改女真为“满洲”,次年称帝立制,改国号为“清”。

    公元1644年,清军联合明朝山海关降将吴三桂,击败李自成,入关占领北京,并迁都于此。此后的二十余年,他们荡平各路农民军及南明诸政权,完全统一中国,成为中国历史上最后一个大一统王朝。

    世界性永恒性问题

    不单单是中国遭受游牧民族之苦,其他主要文明也无不深受其害。历史学家钱穆总结人类文明时曾说:“大体文明文化,皆指人类群体生活言。文明偏在外,属物质方面。文化偏在内,属精神方面。故文明可以向外传播与接受,文化则必由其群体内部精神累积而产生。人类文化,由源头处看,大别不外三型。一是游牧文化,二是农耕文化,三是商业文化。游牧、商业起于内不足,内不足则需向外寻求,因此而为流动的,进取的。农耕可以自给,无事外求,并继续一地,反复不舍,因此而为安定的,平稳的。”

    从长期历史来看,农业为主的文明有印度、中国、法兰克等,商业文明有希腊、迦太基、阿拉伯等,农商并重的有罗马、贵霜、拜占庭、奥斯曼等,游牧、征伐为主的有匈奴、日耳曼、突厥、蒙古等。

    民以食为天,吃饱了肚子,才有继续从事其他的可能。远古的文明,最早属于食物采集者,摘野果野草吃,上山下水渔猎,大概属于旧石器时期,其后的发展则属于食物生产者,人们发现将植物集中种植,比四处去采摘的产量高,将牲畜圈养起来,比辛苦而危险的渔猎,来得更容易。于是最早的农业产生了,可称为正式的文明亦诞生。在农业的基础上,商业和手工业又孕育而生。

    但采集与渔猎并未完全被农业和商业所替代,其一:各地技术、文明程度不同,从事农业与商业,必须得有相应的文明基础;其二:各地自然因素不同,那些贫瘠、干旱之地,难以发展成熟的农业,偏远之地也无法从事商业;其三:历史传统与风俗沿袭,已经习惯了采集与渔猎生活。

    长期以来,人们总认为游牧民族虽然凶残野蛮,却质朴正直,比不上农耕与商业民族的狡猾刁钻,表面上是如此,后者常常玩阴谋玩诡计,但实际上,游牧民族才是最狡猾刁钻,而且到了极点——他们不会去创造,但心头很明白,我为什么要创造,直接去抢就行了!

    成吉思汗曾对为争夺继承权而争吵的儿子们说:“天下宽广无边,河水众多,你们尽可以各自去扩大营盘,征服邦国。”又曾训示诸将:“男子最大之乐事,在于压服乱众,战胜敌人,夺取其所有的一切,骑其骏马,纳其美貌之妻妾。”

    抛开道德与良知,这可算是“最高明”的强权掠夺哲学了。

    于人而言,是争夺资源,于文明而言,是不同类型文明的碰撞,那通常只有一个最常用、最干脆的手段,战争。

    从中国的大兴安岭到蒙古大草原,再到东欧平原、西欧腹地,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诞生了对人类文明影响极大的最主要的一些游牧民族,千百年来,他们背着箭镞,手持刀剑,骑着骏马,如黄蜂一般,对南方的农业、商业国家不停地攻击、掠夺、侵占。由此构成了在古代时期的两大战争主旋律:农耕民族、商业民族与游牧民族的攻防战——文明帝国与蛮族部落的拉锯战。

    斯塔夫里阿诺斯的名著《全球通史》中,把游牧民族直接称为“蛮族”,因为相对于同时期的帝国而言,相对于同时期的农耕、商业民族而言,他们确实是落后、野蛮、凶残的。而历次人类文明的衰亡与重兴,都与蛮族有关。人类的第一个古典文明时期内,雅利安人征服了古印度,中国的西周被犬戎与内部诸侯联合颠覆,地中海——中东地区则连续被蛮族冲洗。而第二个古典文明时期内,罗马帝国被高卢人、匈奴人、日耳曼人等蛮族轮番攻略,终难以为继,陷于分裂。中国在汉帝国后分裂成三国,而后是西晋的短期统一,还是被“五胡”给破坏了,中国北方陷入空前的战乱与仇杀中。第三个古典文明时期内,蒙古人灭了金、西夏、南宋等政权,横扫欧亚大陆,几乎是所向无敌,建立了四大汗国,随后的突厥人占据了阿拉伯地区,并灭了拜占庭帝国。

    因其是“通史”,斯塔夫里阿诺斯的有些叙述实际是不精确的,但大体趋势却抓得异常牢实。我想补充一点的是,蒙古人与突厥人的进攻,是蛮族的极盛时期,也可以说是他们最后的辉煌,因随之而来的航海时代与科学时代,使蛮族逐渐失去用武之地,自此沦落。几乎每一次蛮族的进攻,都会带来一次文明的大倒退,要花上不少时日,才能恢复元气并有新成就,因而古代历史的趋势是缓慢的螺旋式向上、向前的。但航海时代与科学时代到来后,蛮族退居历史舞台幕后,他们所起的破坏作用渐渐消失。

    然而,游牧民族虽退居历史舞台的背后,但他们所崇尚的掠夺、侵略被“新游牧主义”所继承,近代,西方列强们以坚船利炮,代替了快马飞箭、刀枪剑戟,殖民全球。弱肉强食,无论在生物界还是人类社会,这恐怕就是世界性永恒性的问题。

    帝国的陷阱

    没有一成不变的文明,各类文明形式是可以转变的。当游牧民族成功地攻破一个国家后,他们有两个基本选择——要么抢夺完了,留下一把火,满载而归,要么干脆留下来,建立自己的国家。

    建立国家不是搞部落,不能再用游牧的那一套,那用什么方法呢,他们又没有任何先天经验。他们便不由自主地采纳了他们征服的国家的文化,选用前一个被其消灭的国家的制度。他们也由游牧民族变为农耕民族,而且可能会很快对商业贸易感兴趣。

    譬如马其顿征服了希腊,却充当起了传播希腊文化的角色。日耳曼人瓜分了西罗马,却都以罗马的继承者自居。突厥人在占据了亚非欧三洲,成了大帝国后,也就不再游牧,转而专注于农业和商业。

    进攻的终结,很可能就是进攻者的安息之日。当游牧民族建朝立国后,其角色便发生根本转变,由进攻者变为防御者,他们会被新兴的游牧民族视为目标,不断地被其他民族所攻掠,他们就得承受当初施给别族的痛苦了。冤冤相报的游戏,在历史长河里一直翻滚着。帝国化后的原游牧民族,脱其旧俗,落马放刀,丧失进取动力,也弄丢了铮铮武力,由狼变成了羊,面对“年轻的新狼”的其他游牧民族,他们无法与之抗衡,沦为被吞噬的境地。另一种情况是:在其统治区域内,人们不甘忍受奴役,群起而反之,他们没有昔日的强大武功,无力应对,不得不丢城弃国,遁回旧地。

    契丹、女真、蒙古这三个游牧民族,建立了相继更替的三个王朝,辽、金、元。在他们身上,最能明显地表明上述所言。

    辽国数次易其国号,时而“契丹”,时而称“辽”。耶律阿保机建国时,重用汉人官员,在其协助下,将汉族的一些国制度搬了过来,自称“天皇帝”,并废除选举制,确立皇权世袭制。耶律阿保机死后,倾向于汉化的耶律倍与保守原契丹贵族统治的耶律德光两系,一直争斗不休,直到辽景宗即位后,耶律倍一系确立了无可撼动的优势,辽国的汉化趋势也就成了定局。

    辽景宗颇有才略,吸取汉人的统治经验,任用了不少汉族官员。是时政治清明,将相和睦,农、牧并举,称“景宗中兴”。辽景宗死后,年仅十二岁的长子耶律隆绪即位,是为辽圣宗,由萧太后摄政。萧太后为政期间,实行减免税赋、徭役政策,以安民励农,并深化汉官制度,推行汉律。在萧太后时期,还开始了科举取士。辽圣宗亲政后,继续推行汉化政策,还扩大了科举取士的范围,扩大吸纳汉族士人的规模,以巩固其统治。

    辽圣宗死后,辽兴宗继位,他早已没有了先辈们的雄武之风,异常浮华浪荡,辽兴宗曾与其弟耶律宗元赌博,一连输了几个城池。这还不算,辽兴宗酗酒贪杯,一次喝醉后说酒话,答应自己死后把位子传给耶律宗元。辽兴宗对弟弟耶律宗元的纵容宠爱,激发了后者的跋扈之志,为以后耶律宗元叛乱、辽国政局内斗动荡埋下了伏笔。

    在一连串宫廷剧变、国家动荡后,天祚帝耶律延禧即位,在他即位的前一年,北宋的宋徽宗亦荣登大宝,这一对昏君“南北辉映,相映成趣”,分别成了两个王朝的终结者。天祚帝的治国之道是“拒谏饰非,穷奢极侈,盘于游畋,信用谗谄”。上有皇族异志,中有将臣离心,下有百姓咒怨,整个契丹一族,已松软散乱,早无凝集之意。其国号“辽”是铁的意思,但这块铁已经腐蚀生锈,失去了其原有的锋利刚强。

    辽的掘墓人完颜阿骨打,趁辽国国君醉生梦死之际,异军突起。完颜阿骨打仿照辽、宋体制,建立了帝制,并确定了以农为本的国策。金相继灭辽与北宋,入主中原,雄霸一时。

    金熙宗完颜亶与海陵王完颜亮时期,金国的汉化基本完成。金熙宗任用完颜宗弼推动汉制改革,并且重用汉人,初步建立三省制,金国由贵族合议的“勃极烈制度”发展为汉官制。海陵王完颜亮则迁都中都(今北京),并仿效宋朝“中央—道—州—县”的行政管理制度,将行政区划重新划分成十四路以便于管理,加强了中央集权。

    金世宗完颜雍为帝时,为金国之极盛时期,史称“大定之治”。金世宗在制度上基本是“守成”,即大体保留金熙宗与海陵王两代的汉化体制改革成果。金世宗治国的措施主要是整顿吏治,严禁贪污,提倡儒学,兴办科举,减免赋税,救济赈灾,这都是汉人王朝所采用的中庸稳固型的统治手法。此外,金世宗也非完全汉化,他厉行节俭,不学宋人奢靡,尽量保持一些女真旧俗,为避免族人蜕化,还敕令女真贵族子弟必须得时常演练骑射。

    金章宗时期,则在汉化的路上走过了头,金章宗大倡儒学,以文治国,他极倾慕汉族文化,遂大力推行汉族的礼仪服饰。金章宗本人写得一手好字,以善于模仿宋徽宗的“瘦金体”而沾沾自喜——金章宗明显忘记了其父的告诫。

    金章宗以后,金国便江河日下了,而北方的蒙古在成吉思汗的铁腕操持下,已今非昔比,金国已不能再像以往那般辖制蒙古人,对于蒙古人的凶猛来攻,也无法抵挡。公元1211年的“野狐岭战役”中,金军四十万,且处于守方,占尽地利优势,蒙古军仅有九万,金方战将昏聩,士卒无昔日勇悍之气,被蒙古军大败。至此,“蒙起金衰”之趋势,便无可扭转了。此后蒙古军不断猛攻,金军溃败连连,丢城失地,不得不南迁避让。之后因成吉思汗转戈于西方的花剌子模,金国向蒙古称臣纳贡,才得以苟延残喘。

    窝阔台继位后,再度对金国大举兴兵,金国虽全力抵抗,奈何精锐尽失,溃败连连,颓势已现,最后在蒙古与南宋的夹击下灭亡。

    经过空前绝后的扩张征服活动,蒙古人一路吞灭西辽、花剌子模、西夏、金、大理、南宋,以及俄罗斯平原、东欧、中亚、西亚等大片区域,建立了横跨亚欧大陆的蒙古帝国。蒙古帝国分为几大汗国,统治中国区域的是“大汗汗国”,即元朝。

    在蒙古帝国早期,蒙古旧俗、气象甚为浓厚,忽必烈继承汗位后,同其他一些蒙古贵族一样,想把包括中国在内的所有征服地,都变成大牧场,并实行蒙古式的军事化管理。

    忽必烈的大臣们给他算了笔经济账,如保留中国的大农场是何收益,实行蒙古式的大牧场又是何收益,左右一比,差距便出来了。大臣们建议忽必烈采用汉族制度来管汉人,效果亦会更佳。忽必烈审视思索后,采纳了大臣们的意见,实行帝制,取《易经》中“大哉乾元”之意,正式建国号“大元”,所行体制多沿用金制,也对两宋制度有所参照。忽必烈时期有两个创举,一好一坏,好的是行省制度,强化地方管理,坏的是民族等级制度,将各民族分为蒙古人、色目人、汉人、南人四等,仇恨的种子,在元朝建立之初,便已种下。在忽必烈晚年以前,他多重用、亲近儒臣,这些人对其影响很大,因而尊崇孔子,恢复了科举,遵用汉法,设置各级机构、官员,加强封建中央集权。但其晚年后,疏远儒臣,他重用“理财派”为之全国敛财,虽遭遇儒臣以“节用”、“爱人”等观点来劝谏,忽必烈置若罔闻,仍大力推行。

    元成宗继位后,鉴于忽必烈晚年的一系列失误,实行了一些新的政举:如他优礼汉人旧臣,推行偃武修德、与民休息、整理律令、整顿吏治等政策,产生了一定的效果。

    其后的元仁宗、元英宗、元文宗时期,相继推行儒治文治政策,增进汉化程度,社会矛盾得到部分缓和,国内态势较为平稳,但宫廷、王族、朝中却纷斗不断,蒙古贵族集团日趋腐败贪婪,严重蜕化。元惠帝与元顺帝时,各类矛盾集中爆发,导致了“红巾军大起义”。

    与辽、金晚期的情况不同,元还保持了相当的战斗力,在与红巾军的对决中,曾数次占了上风,几乎扭转战局。但这支元军难以同纵横草原的先辈相比,又不得人心,元廷疲于应对,难以维系,最终退回大漠,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聪明的汉人在与周边民族的周旋、交锋中,发现“同化”敌人比消灭敌人,更有奇效,从长远历史来看,确实如此,可同化前、同化期间的中原人民,为异族所肆虐之苦,是否就不重要了呢?

    国为砝码的悲剧

    观中国之历史,很多人会不自觉地站在“汉人”的立场上,叹民族之羸弱,先民之不幸,堂堂的中原大国,竟一次次地被蛮族欺压,甚至全盘兼并,这在秦汉以后,相当明显。有人会问,那么丰厚的物力,那么强的国力,那么多的人口,那么先进的技术,却为何一次次被弱小之邦“逆袭”掉?

    要回答这个问题,就得说说帝国体制的特性。在帝国体制下,统治者和其集团,掌控着帝国的所有核心资源,面对外族、外邦入侵,统治者集团对各种资源的决策、使用,尤其是军事方面的各种部署,将决定外战的结果。统治者集团当然也要体面,也要民心的支持,如果能顺利击退外敌,保国护民,那是最好。但相对于体面、民心,统治者集团更在乎的是权力,这是一切一切的根本。他们得把局面维持在能控制的情形下,把包括兵权在内的权力尽量把持在手里,把其他人夺其位的可能性降到最低,把各地方可能颠覆中央的威胁扼杀在摇篮。还有的野心家将国家作为资本,与外族、外邦做交易,你帮我夺得帝位,我给你些土地。权力本身就是一场游戏,一种交易,为了握住权力,掌控大局,部分江山可以放弃,大片国土可以卖掉,千万子民可以抛弃,失去这些,交易成功者可以得到更多的回报,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江山社稷,民族大业,虽喊得响亮,但通常是落地无声。

    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国家非一人之国家,民族非一人之民族,但无论哪个朝代,总有人认为天下是自己的,国家是自家的,民族是隶属于他们的,这都是他们的私人财产,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天下苍生都命系于其手。

    其他国家也存在类似现象,譬如罗马帝国的皇帝或当权者,就经常与周边的蛮族进行这种有失大国体面的交易。中国则帝国化、专制化更甚,这样的例子也就更多了。

    譬如东汉末年至三国,各地淆乱,群雄并起,逐鹿中原,都忙着内部的争权夺利,自然无暇顾及四周的游牧民族势力。不仅如此,各路枭雄为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常常借助这些民族的武力。汉廷失政,暴动、民变、起义四起,朝廷便频调乌桓、鲜卑等族骑兵来助阵,联合镇压起义军。灵帝中平二年(公元185年),朝廷便令幽州乌桓三千骑兵镇压凉州起义。但乌桓人因常被征发,心怀不满,军无斗志,临战脱逃,又跑回了幽州。其后两年泰山太守张举、中山相张纯,以厚利诱惑乌桓人,令其寇掠青州、徐州、幽州、冀州四州。后来袁绍占据了华北,为消灭辽东的公孙瓒,便讨好乌桓,使其出兵助之。消灭公孙瓒后,为感谢乌桓人,袁绍便矫制赐蹋顿等“乌桓首领单于”封号。鲜卑在东汉后期迅速扩张,占据了长城以北的广阔区域。鲜卑势雄,成为争雄北方的诸侯们的笼络目标,在其相互混战时,就常请鲜卑铁骑来助。统一北方的曹魏集团,对鲜卑采取招抚政策,偶尔还请鲜卑来当雇佣兵,征伐其他诸侯。羌在西北一带分布甚广,人数众多,也成了各路豪雄争霸天下的砝码,董卓入主朝廷,祸乱汉室,凭借的便是骁勇善战的西凉兵,而西凉兵中,羌人是一大中坚力量。后来的马超对抗曹操,姜维出祁山讨曹魏,均数次借助羌兵。羌、氐一脉,所居区域多有交叉,马超对抗曹操,除了羌兵,也联合了大量氐人。西晋合并了三国,但各少数民族在这乱腾腾的几十年里,已经养成了气力,加之西晋“八王之乱”,皇室与外戚,皇室与皇室,中央与地方,疯狗般撕咬,国家纷扰,战乱不休,匈奴、鲜卑、羯、氐、羌这“五胡”,以及乌桓、铁弗、九大石胡、姜、扶余、坚昆等各族,乘势发难,西晋瞬间崩溃,东晋被压制在东南一隅,北方为异族所据,常年掩映在刀光剑影中。

    南北朝的梁朝时,梁武帝萧衍因其昏聩荒唐,终于酿成了“侯景之乱”。侯景的叛军仅有八千人马,各路诸王的援军有三十余万,却都相互提防,屯兵不前,以图保存实力,为以后夺取帝位做准备。侯景见无人来干预他,大逞其凶,攻破建康后,为祸四方,富庶繁华的建康周围成了残破之地。萧衍的子孙们为夺取帝位,自引外敌,同室操戈,愈演愈烈,百姓苦不堪言。萧绎引西魏军为援灭萧纶,继而又灭侯景,称帝于江陵,是为梁元帝。益州刺史武陵王萧纪,不甘示弱,也在蜀称帝。萧绎与西魏联军将其灭掉。作为历次帮忙的礼物,益州被西魏所占。萧詧也觊觎帝位,但自度势力不济,便求救于西魏,宁愿为其附庸。西魏有了新的盟友,抛弃了萧绎,与萧詧联合夹击之。萧绎兵败,不堪羞辱而死。西魏封萧詧为梁帝,都江陵,是为后梁。西魏按约定夺走了汉中、襄阳等大片土地,此时的后梁有且仅有江陵一州。差不多与此同时,陈霸先在建康立萧方智为梁帝,北齐却派大军护送贞阳侯萧渊明南下,企图培植傀儡皇帝,被陈霸先击退,陈霸先独揽朝政大权,而后废掉梁朝建立陈朝。

    唐朝安史之乱中,把老爸唐玄宗逼下台的唐肃宗,虽得了帝位,却并没坐安稳,因为安禄山的叛军尚在,而且兵势雄威,唐军则连遭重挫,士气低迷。北方的回纥汗国替代突厥,成为新的草原霸主,唐肃宗内力不足,便求助于回纥。无利不起早,何况是打仗,为打动回纥的心,唐肃宗开出优厚条件:“克城之日,土地、士庶归唐,金帛、子女皆归回纥。”意思是只要帮助收复了国土,土地子民归大唐,所有美女和财产,就是你回纥的了。回纥人也不客气,收复东京洛阳后,不仅掳掠奸淫,还“恣行残忍,士女惧之,皆登圣善寺及白马寺二阁以避之。回纥纵火焚二阁,伤死者万计,累旬火焰不止。及是朝贺,又纵横大辱官吏”。为进一步怀柔回纥,唐肃宗与回纥和亲,将宁国公主嫁于回纥可汗。历代的和亲,所嫁出去的公主,要么是宗室之女,要么只是个宫女,因为要远嫁番邦,才赐予其公主之名号,如王昭君。而这次唐肃宗嫁出去的宁国公主,是其亲生之爱女。唐肃宗的儿子唐代宗时期,也向回纥求援过,回纥兵力强劲,第二次收复了洛阳,也第二次在洛阳内烧杀淫掠。相比回纥,吐蕃更为猖獗。早在安史之乱前后,吐蕃就多次侵凌唐朝西土,大诗人杜甫痛骂:“西方盗寇莫相侵。”广德元年(公元763年),吐蕃大军杀来,唐代宗仓皇逃窜,吐蕃乘势夺去了唐朝河西及湟善等五十郡,六镇,十四军,唐人子孙皆为奴才。打不过人家,唐廷自认屈辱,与吐蕃签订了《唐蕃清水盟约》,盟约规定:“唐地泾州右尽弹筝峡,陇州左极清水,凤州西尽同谷,剑南尽西山、大渡水,吐蕃守镇兰、渭、原、会,西临洮,东成州,抵剑南西磨些诸蛮、大渡水之西南。”承认吐蕃所占土地为其所用,以此安抚献媚于吐蕃。这被称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个丧权辱国的“割地卖国条约”。此后一直延续到唐灭亡,回纥(回鹘)、吐蕃、南诏等国,数次趁火打劫,强占、窃取唐朝的土地财富,唐廷极少坚拒,也无力拒之。

    比起唐朝中后期的“卖土丧国”行为,五代的石敬瑭更是丑态百出。石敬瑭要与后唐李从珂争夺皇位,奈何实力不济,便求助于北方的契丹。耶律德光胃口颇大,乘机狂敲竹杠,急于当皇帝的石敬瑭没有怎么与耶律德光讨价还价,双方很快就达成了协议:契丹出兵助石敬瑭称帝,石敬瑭割让幽云十六州给契丹,每年进贡大批财物,以儿国自称。正欲图取中原的耶律德光喜出望外,立即领兵来助石敬瑭,最后大败后唐军队。在契丹人的帮助下,石敬瑭终于做了皇帝(儿皇帝),创建了后晋王朝。出卖幽云十六州给契丹,使契丹有了跳板可直视中原,为以后两宋的屈辱埋下了伏笔。石敬瑭为了当皇帝,脸皮比城墙还厚,居然称比自己小十多岁的耶律德光为父皇!后来有人指责石敬瑭是“汉奸”“卖国贼”,我看都不准确,石敬瑭本就不是纯粹的汉人,是沙陀人,怎么会是汉奸?对帝王而言,国家为其私产,又何有卖国之嫌?

    北宋末年时,女真崛起,创建了金国,并与北宋一道,灭了辽国。但战友很快便成了敌人,灭了辽后仅转瞬之间,女真又大军南下,攻击北宋。“主战派”李纲负责防伪,击退了金军,可皇帝宋钦宗与主和派大臣,不思追击,却追着人家谈和,割让太原、中山、河间三地给金国,罢免了李纲等主战派,以表友好态度。金国的“友好”只持续了一年不到的时间,大军又汹涌而来,宋军不敌,开封陷落,北宋灭亡,是为“靖康之耻”。宋高宗赵构在临安建立南宋,金军马上攻来,赵构与其近臣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跑,不少将领为此不满,韩世忠就说:“国家已失河北、山东,若又弃江、淮,更有何地?”赵构也不管,曾两次在海上漂流,以避战乱。宗泽、岳飞、韩世忠这些战将,竟想依靠这样的帝王收复失地、中兴宋室,岂不是妄想?逃跑倒也罢了,软弱也是很多帝王的通病,赵构畏惧手握兵权的大将们威胁其地位,便命秦桧对大将们下刀。由此岳飞被杀,韩世忠等将被夺兵权,连同以称臣赔款,割让从前宋军收复的唐州、邓州以及商州、秦州的大半土地为“红包”,与金军谈和。金军畏忌韩世忠等将,如果谈和,又能得赔款与大片土地,他们也度量实在是打不过长江去,便同意宋廷的议和条款,双方罢战。诚心而论,赵构在谈和上的谋划,手段高明,杀岳飞罢黜韩世忠,解除了强兵者对帝位的威胁,也解除了金军的心头大恨,然后抛出赔款割地等条件,使双方有得可谈,罢战和好后,赵构也就不用再担惊受怕,自可稳坐其位了。

    清朝康熙时期,战乱频仍,在蒙古准噶尔部叛乱时,沙俄又在东北一带扰攘,雅克萨之战中清军挫败沙俄,夺得城池。不过沙俄军队盘旋未走,清军撤退后,沙俄军队又伺机重来。清廷专注于“心腹之痛”的准噶尔部,便做出了巨大让步,与沙俄签订了《尼布楚条约》,放弃了从额尔古纳河到贝加尔湖的两百余万平方公里领土。《尼布楚条约》向来有争议,但主流还是正面的赞扬,清史专家戴逸就说:“《尼布楚条约》保障了中国东北边境一百多年的安定和平,为清王朝后来平定西北、西南地区的叛乱提供了稳定富饶的大后方,对于清朝的发展和繁荣、‘康乾盛世’局面的出现,具有非常关键的作用和非常重要的历史意义。”一胜遮百丑,一盛掩百陋,有了雅克萨之战的胜利,有了所谓的“康乾盛世”,失地与不失地,也就不那么重要了。嘉道期间,帝国已出现颓势,鸦片战败,赔款倒无所谓,关键是割了香港,道光自觉无脸见祖宗,士大夫阶层也是扼腕叹息。那时人们还是在乎国土的。之后的几十年,帝国江河日下,战败、赔款、割地都成了标准流程,虽有人在为国垂泪愤懑,但更多的人好似是麻木了,咱大清国土多,丢就丢了嘛。主政帝国最后半个世纪的慈禧几句话便道破天机:“宁赠外邦,不与家奴”,“尽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

    军为利器的难题

    秦汉以降,汉人为主体的中原王朝,其战斗力又日渐下降之趋势,隋和唐前期曾一度恢复,但安史之乱后,便“顺流而下”,再难起复。两宋一直受辽、夏、金、蒙古的压制,失去中原,退居东南一隅不说,还被元朝整个吞并。明朝光复,但战斗力与秦汉、唐初都无法相比,边患从未停过,甚而日本倭寇都欲图染指华夏大地。

    很多人都把中原王朝战力尤其是汉人的战力降低,归罪于北宋的“重文轻武,守内虚外”。

    鉴于五代十国之分裂割据,更鉴于自己“黄袍加身”的特殊经历,宋太祖赵匡胤一上来便行“强干弱枝”之术。其一,削弱节度使之权,将各地州郡直属京师,由中央派遣文官管理地方,并且特设通判等辅职,以牵制知州,分其权力,防止其专权一方。其二,将各地方财政大权收归中央,专设转运使,负责将各州县财物运至都城。其三,剥离节度使司法权,朝廷恢复各县县尉的建置,由县尉掌管各处司法。其四,彻底剥夺节度使与将领的兵权,在各地挑选精壮士卒,经训练后送至京城充当禁军,由此精兵全集中在京城附近。

    除了“强干弱枝”,“收取节度使及地方权力于中央”,宋太祖还对军制进行了大力改革,以加强皇权。其一,统兵权与调兵权分离,“三衙”和各将领统率军队,但无调兵权和发兵权。枢密院有调兵权和发兵权,却不能直接掌握军队,兵事全由皇帝断切。其二,兵将分离,实行“更戍法”,让禁军轮番派到各地戍守,如此士兵被经常调换,便形成了“兵不识将,将不识兵,兵无常帅,帅无常师”的怪圈。

    宋太宗继位后,继续推行并强化其兄的统治政策。首先便将各州直隶中央,节度使被彻底架空。其次在各路陆续设置了转运使、提刑使等“四司”,将地方财政、司法等权力进一步收归中央。此外宋太宗还就中央官制进行了改革,分夺臣权,强化皇权。

    宋太祖、宋太宗两兄弟夺下了宋室江山,也搭建了王朝体制的构架,终宋之世,均无更改。其后的“辽、宋、金、元、明、清”各朝,都对宋的体制有所效仿,尤其是明清两朝为甚,差不多是宋朝体制的翻版。有人说明、清都比两宋的军事雄武,大体状况是如此,但不能仅看表面,还要查其内里。明朝拥有辽东、幽云,重据中原前沿阵地,可以长城为屏障监视、防御北方大漠、东北地区,而宋一开国,“要地”就被人家占去了,明朝又占据有河套、甘陇,有了产马宝地,使可发展骑兵,而这些地利优势,宋是没有的,只有以步兵对抗强悍的骑兵。清朝时则是四周的少数民族都已疲敝,尤其是蒙古,和明朝争锋的两百多年,没占到什么便宜,自身实力也被消减,而宋朝承晚唐至五代的中原内乱,各蛮族失去节制,四荒风云,都已养成气力。清朝后期西方各国侵略时,少则两千多,多则万人,便能让清朝狼狈不堪,俯首称臣,可以看出面对新兴的敌人,清朝战力实在不行。不能动不动以人数来说事。

    抵御外敌,维持统治,这一外一内,都得靠军人。常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养兵,就是用来保家卫国的。防御性的帝国更将重点放在了内部,统治者认为,外敌入寇,大不了失地送钱财子女,满足其贪欲,哄其回去,实在不行,可一退再退,中华之大,总会有安身避难之处,但内部的祸乱就在身边,一旦发生,那定是猝不及防,全无退处的。

    而内部的祸乱,除了国内的可能起来造反的民众,就是军人集团了,这是一把双刃利剑,靠其锋利,才能抵御外侵,镇服民众,但因其太锋利,如不受统治者的控制,反戈一刺,那是极为危险的。

    这便是个大大的问题了,帝国与政权的维持,必须得靠军人集团,但军人集团本身就是极为危险的,其反噬之力,无可阻挡;可又不可能不要军人集团,否则帝国和政权便如同待宰的羔羊,人人尽可食之。那便只有一个办法,把军人集团永远控制在自己手中,但关键词必须是“永远”和“自己”,不可以是一时,也不可以是别人。

    帝国体制下,少数人可囊括四海,可富有万民,可生杀予夺,可擅威作福,如此之厚利可诱惑所有人的贪心,可燃烧起所有人的野心。大凡的帝国内的人,都有一个“皇帝梦”,只不过这个梦因各人所处而不同。农夫的皇帝梦或许是不用干活,什么好吃的都随手就来;商人的皇帝梦或许是不用奔波,什么财宝都到我口袋来;工匠的皇帝梦或许是不用辛苦,什么精奇玩意儿都归我;士兵的皇帝梦或许是不用打仗,想哪个城是我的就是我的。实际上,真的做了皇帝,他们的这些梦想都太朴素了。

    皇帝是最清楚贪心和野心的威力的,开国或篡位成功的皇帝,也基本都是靠这二心化家为国的。皇帝或统治者第一要务便是除掉对自己位子有威胁之人,不管是亲人,是心腹,还是重臣。而对所有可能垂涎其位子的臣民,虽诛不了心,用武力镇住其胆却是能办到的。

    军人的天性是服从命令,上边叫什么就干什么,要从上,军人的职责是忠君爱国,君即是国,先忠君才能谈及爱国,跟着谁夺了天下,称了帝王,那就是忠臣,就是忠君爱国。在古代,军人是没什么国家、民族观念的,甭说粗野的军人,就是饱含学识的士大夫们,又何曾将他们常挂在嘴边的社稷、江山、国家、万民这其中的内在联系搞明白了?

    东汉末年至三国的群雄逐鹿,南北朝时期的武将篡立、王朝更替,唐朝后期的藩镇割据,五代十国的诸国攻伐,是宋朝之前较大的几次军阀乱政,对国家的伤害,人民所受的疾苦,不比外族入侵轻多少。此外还有西汉的“七国之乱”、西晋的“八王之乱”。而在宋朝之后,较大的军阀乱政只有民国时期的各路军阀混战了。

    仅埋怨宋朝是没理由的,还得感谢宋朝,因为在宋朝提供了一个“钳制军权”的样板,所以在宋朝以后,再无长时期的大分裂,军阀混战仅有民国时期。当然宋朝提供的“钳制军权”的样板,其弊病也是明显的,军人集团受压抑,又无自主权,可谓处处受制,这样的军队,内部控制是没问题的,一旦调到边疆,对抗强盛的外敌,则疲态尽显了。

    皇权与军权的交织不清,在帝国体制下,是会自然选择前者的。军队属于国家,则不会出现军队对国家的种种伤害,但前提有一个,国家属于国民,而不属于某个帝皇帝或当权者,显然,这在帝国体制下是永远不可能的。于是,军队便不是保护国民的屏障,而是强权者手中的利剑,皇帝、当权者用其维护自身统治地位,野心者用其颠覆朝廷,“化将为君”,“化家为国”,这样的游戏在古代史上一直没停过。任何皇帝与当权者出于自身保护,都会尽量的消灭威胁,首要便是将军权抓到手中,架空武将、军人集团领袖,没手里有兵的人窥伺在侧,其位亦安稳了。至于军队战斗力降低,无法遏制、击退外敌,丢城失地,生灵涂炭,那也就无法顾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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