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胜站起来,向西作揖道:“外臣感大王至于之恩,无以为报啊!”
顿弱也跟着他行了个礼,然后道:“顿弱奉命来齐国时,敝国寡君对在下道:齐相国后胜为当世鸿儒,使齐民识礼仪,知荣辱,安享太平。请替寡人向后胜先生致意。”
“《诗》曰:明明在下,赫赫在上。鄙人这点萤火之光,全赖本国大王在上的赫赫光辉呀。”后胜说得很谦虚。
“齐国君臣相得益彰啊!相爷如此风尚,怪不得敝国寡君要送相国黄金千鎰呢,来来,请相国笑纳。”说着顿弱命几十名壮汉将礼盒抬上来。
“如何消受,如何消受?”后胜扎着双臂,不知如何是好。千鎰黄金!那是两万两千两金子,简直是个天文数字!
“请大人收下,寡君这点礼没别的意思,不过是请相国为齐秦邦交多费些心思。哎!”顿弱忽然叹了口气。“当年顿弱闲居时,西邻卖茶而富,东邻贩粮发家,盗贼眼馋哪!而东西邻相互炫耀、诋毁,一言不和常常相互争斗,最终盗贼有了机会,将二邻家财盗尽,希望齐秦两国不要想在下的两个邻居学啊!”
“后胜明白,明白。”后胜命人手下礼物,顿时与顿弱如多年故交一般,二人谈天说地,好不投机。
快到中午时,外面忽然有人高呼:“大王驾到。”
后胜忙与顿弱跑到门外接驾,不一会儿齐王建笑呵呵地走进来:“相国身体如何,啊!顿子也在。”
后胜感激涕零直捶胸膛:“臣何功于社稷,大王如此眷顾,臣必肝脑涂地以报国家。”
齐王建扶起后胜:“卿为齐之重臣,不然合纵之徒也不会来刺杀你啦。”
大家落座后,顿弱指天划地道:“大王,外臣曾出使匈奴,那些胡人对臣说不怕秦、赵、燕,只怕齐王建。”
“这是为何?”齐王建惊奇地说。
“这匈奴大汗说,秦、赵、燕不过是与我们打仗而已,我们不怕打仗。可这齐王就不同了,他效法先贤,崇尚孔孟,礼仪为先,教化开道,手下有良相猛将,国富民殷,令人仰慕。所以说大王是余威震于殊俗,仁德传于外域啊。”
齐王建乐得合不拢嘴,后胜赶紧说:“我家大王常说,这都是孔孟二圣遗教惠民吗!”
齐王建感慨地摇着头:“当年孔夫子周游列国而不得志,实在是生不逢时啊!可惜,可惜,如今寡人已明诏全国,城邑无论大小,都要筑二圣庙,年年祭奠,光大儒学。”
“对,对,齐国为泱泱大国,世人景仰,而齐之宫殿未免与大国气派不符。臣以为,临淄城和王宫都要光华巍峨,让外邦人到此有一种朝圣之感,如此儒学当可深入人心。”顿弱建议道。
“好,相国可传令,兴建城郭、殿宇,以彰大齐。”齐王建踌躇满志,似乎伟大的临淄城可以光耀万世。
六
当天晚上,顿弱将王敖偷偷叫了来,将齐王建准备大兴土木的事说了。王敖笑道:“顿子杀人于无行啊。”
顿弱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贤弟,食君禄当报君恩,你我就是干这个的,智谋胜过百万军哪!齐王建吗,就让他去盖宫殿吧,他那百万大军不过是庙堂里的木偶。”
王敖很钦佩顿弱,却又有点不甘心。“顿子大展宏图了,可小弟的日子却太平凡了,无聊得很。”
“风云马上就要变了。”顿弱哈哈笑起来。“贤弟还不知道吧,我秦军下个月就要兵分两路,出兵攻赵。魏元吉已经动身去燕国求援了,贤弟可速去燕国,破坏元吉的计划。另外太子丹偷偷潜回燕国了,贤弟要当心。”
“太子丹回国了?”王敖非常惊奇,秦王怎么能放太子丹回国呢?
顿弱将太子丹回国的事大致讲了一遍。原来时燕太子丹见秦兵准备大举伐赵,知道战祸离燕国不远了,他偷偷派人致书于燕王,告戒父王备战强兵,又教燕王诈称自己有疾,使人请太子归国。燕王喜也知道自己年事已高,太子回国理所应当,便依计而行。秦王政接到燕国的国书却道:“燕王不死,太子未可归也。欲归太子,除非是乌头白,马生角,方可!”太子丹得知这个消息后,气得悲愤欲绝,仰天大呼,结果一晚上的工夫头发全白了。但秦王犹不肯遣返,因为马还没有生出角来。太子丹也是够狠的,他易服毁面,假装是门客的佣仆,偷出函谷关,星夜逃回燕国。
听完这个消息,王敖有些犯难,一个喜神乐道的燕王喜倒没什么,而太子丹却是狠透了秦国,必然会与元吉合纵的。顿弱看出他在担心,便道:“燕国怕秦国追究太子逃回一事,伐赵之际我们也不想深究,所以最近太子丹是不会露面的。你尽力破坏元吉的合纵,为兄不久也将去燕国,咱们两个一明一暗,最少要稳住他们。”
王敖应允而去。
回到丽质宫,王敖把大家聚到一起,言明自己要去燕国做生意,问大家的打算。盖聂道:“魏元吉的武功进境如此,当真不可想象。我要和姿儿回淮阳,一起研习如意功,看看能否制住元吉。”熊鹰自然同他们一起走。最后王敖转向且过道:“贤弟,要不你跟我一起去燕国吧,花姑娘——花姑娘……”他实在想不出花娟有什么理由在燕国。
且过艰难地说:“王兄不是有消息说,魏豹去秦国时的确带了个姑娘吗?可我偷偷在馆驿找,并不见花娟。我还是回大梁吧,没准还在魏豹府上。”
王敖点点头:“贤弟,愚兄有个预感,此事与魏元吉有关,你一定要当心。”
且过叹息一声,并没说什么。
第二天一早,大家洒泪而别,谁也不知道下次聚会在何时。临分手时,熊鹰很欣赏且过的为人,于是递给且过一块玉佩。“且兄,拿去当盘缠吧。”
且过摇头而去。
盖聂却撇着嘴说:“还墨者呢,你难道不知道且过这样的人,不愿意欠人家人情吗?”
“我不是那意思,只想帮助他。”熊鹰有些急。
“贵族永远是贵族。”盖聂向王敖一抱拳:“后会有期!”
王敖绕路回了趟邯郸,他吩咐留守邯郸的人员,帮助打听花娟的下落,然后北上燕国。
自从邯郸一别,王敖很久没见到武天陵了,不知道此人现在如何了。快到蓟城时,养超突然问道:“主人,这燕国怎么到处都是道观呢?”
王敖不准备在燕国搞大的举动,所以此行只带了养超和樊奎。他笑道:“这燕王喜好神仙之道,上行下效,满燕国都是道士。”
樊奎曾经是传令兵,见识广些:“燕国的道士非常受尊重,国家还给钱粮,所以老百姓不种粮食,都穿起道袍了。”
“那燕国人吃什么?”养超不解。
“燕国盛产板栗,到处都是栗子树,燕国人平时就以栗子为食。板栗很甜,所以燕国的女道士秀美如花。”樊奎虽然和席如一样爱说话,但好在知道的比席如多些。
“难道你让女道士迷惑过吗?”说着养超仰头大笑起来。
一路说笑,大家终于进了蓟城。王敖是第一次来燕国,他发现这偏远的国家着实破败,蓟城也远没有列国京城繁华。街道上到处是垃圾,市民衣衫褴褛,面有饥色,乞丐是蓟城街头的一景,成群结队,有的招摇过市,有的蹲在朝阳的墙角里抓虱子。王敖甚至在大街拐角的地方,见一群人蹲在地上面冲大街大便,这些人不仅没有仪点难为情的表示,还谈笑风生,好不惬意。整个蓟城只有王宫附近还算干净些,四周的街道都有士卒站岗,衣裳破烂者的得入内,王敖知道那保证是贵族区和高档娱乐场所,武天陵开的蓟城酒楼就在附近。
很快王敖他们就到了蓟城酒楼,武天陵带着随从在门外迎接。王敖拉着武天陵笑道:“武兄,这酒楼的酒可够你喝的吧?”
武天陵垂手而立道:“回主人,小的怕误事,把酒戒了。”
旁边的随从笑着说:“自开酒楼以来从未见过老板喝酒。”
“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注,本成语出自三国时期,表意而已)王敖对手下的认识又加深了一层。这是个在秦国都敢喝私酒的汉子,如今竟把酒戒了!
“主人后面请。”武天陵没这回事似的,将大家让到后房。
来到后屋,王敖第一句话就问:“魏元吉来了没有?”
“已经到蓟城几天了,但燕王喜害怕秦国怪罪,不敢接见他们。如今魏元吉住在上卿明单家。”武天陵道。
“明单是什么人?”王敖问。
“明单是魏豹的亲戚,据说他妹妹是魏豹的夫人,这人也是满嘴合纵,天天在燕王喜面鼓捣六国攻秦。”看样子武天陵对蓟城的情况了如指掌。
“有没有太子丹的消息?”
“听说他回来了,但燕王喜把消息封锁了,谁也不知道他在哪儿?”武天陵惭愧地说。
王敖思索了一会儿,然后道:“算啦,晚上我们去逛逛街,我还从没到过蓟城呢。”
傍晚时分,武天陵陪着王敖在街上闲逛。没走多一会儿,王敖便失望了,本以为建都八百年的蓟城,应该是繁华锦绣之乡,没想到如此凋敝。傍晚应该是买卖铺户最红火的时候,街上却见不到多少人。刚走半条街,可能是王敖衣着锦绣吧,他成了乞丐的宠儿,走到哪儿面前都是一片手,武天陵不得不呵斥了好几次,两人才能前进。
忽然前方一阵骚乱,不少人跑过去围观。王敖和武天陵好奇,也站在台阶上观望。只见街心里,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正在骑在一个壮汉身上猛打呢?嘴里喊号似的叫道:“给钱不给钱,给钱不给钱?”而壮汉拼命用手挡着自己的脸,看样子想还击,但实在打不过对方。
“这是讨债的吧?”王敖问身边的一位老者。
“嘿嘿,那是讨命的祖宗。”老者晃着脑袋,看得津津有味。“老汉我算是开眼了,就当看杂耍了,还不用花钱,您说多好哇。”
这人麻木如此!难道燕国人都这样吗。此时武天陵在旁边道:“打人的叫秦舞阳,号称蓟城第一勇士,实际上就是个流氓,天天向买卖家收钱,还说要保护人家。”
“你的命还要不要了?”老者象躲瘟疫似的站得远远的,似乎秦舞阳马上就要过来。
“没找咱们要吗?”王敖问。
“这些地痞都是欺软怕硬的,咱们的酒楼在王宫附近,他们敢要吗?”
此时那壮汉已经受不了了,大叫道:“别打啦,别打啦,钱在裤裆里。”
秦舞阳哈哈大笑着把手伸进了他的裤裆,不一会儿便提出个钱袋来,他也不嫌脏,反手就揣到怀里了。嘴里还说:“早说不就不用挨打了吗?”说完领着一帮地痞无赖走了。
王敖点了点头。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