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天下-挣扎(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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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服而来。”席如看了武天陵一眼,又把头低下了。

    王敖预感到有事,马上将姚贾请到密室。姚贾一见面就说:“王贤弟,姚某奉命出使齐国,向齐王建通报破赵原委。回来时忽然接到李大人密令,要你二人回京述职。”

    “遵命。”王敖顺口答道,而武天陵却呆立在当场,大张着嘴,半天没出声。

    “武天陵带上家小,随本人立刻起程,王贤弟安排好蓟城事物,随后赶来。”姚贾说这话时,眼睛一直望着地面。

    王敖觉得事态严重,一把揪住姚贾道:“为何让武兄带上家小?”

    “这,这,恐怕另有调动吧。”姚贾虽然比王敖官做得大,可对王敖一直有些发憷。

    王敖满面讥笑,他在抓姚贾的手上使了使劲:“姚大人对我也打埋伏?早知道你是这种人,让你死在赵营里完了。”

    “贤弟,贤弟!”姚贾面带苦像,双手作揖道:“贤弟对姚某有恩,怎能相瞒?实话告诉你吧,调武兄回京是交廷尉府议罪。”

    “何罪?”王敖终于松了手,而心却提了起来。

    “追究失职之罪,若抗拒不从,当灭九族。”姚贾道。

    武天陵面色惨白,他扑通一声跪在姚贾面前:“大人,武天陵老母已经七十岁了,妻子又不是结发,望大人饶过,放他们一条生路,武天陵跟大人走。”

    “武兄啊!姚某与你无仇,但命令难违。”姚贾两手使劲拉武天陵,却根本拉不动。

    王敖知道,武天陵四十岁上才娶了个了老婆,夫妻异常恩爱。他站在武天陵身后道:“武兄放心,我王敖做主了,你的妻子不要进京,有我派人保护。一旦武兄无罪,我保你夫妻团聚。”

    武天陵感激地磕了几个头。

    姚贾为难地说:“武天陵的妻子不回京,我不好交代呀?”

    “谁知道武天陵在蓟城娶了老婆?你我而已,你我不说谁知道?那老婆不过是武天陵以在下名义买的奴隶,勾搭成奸而已。”王敖大瞪着眼,似乎姚贾不同意他就要动手了。

    姚贾自然不想得罪王敖,这小子神通广大,万一武天陵无罪释放,自己不就尴尬啦。于是道:“好,有人问起,我就把贤弟这番话说一遍。”

    “好,我与姚大人一起入京。”

    “贤弟不要违抗命令,先将蓟城的事办好吧,也好将功抵罪。”

    “王敖何罪?”

    “咳,李斯说,太子丹使荆轲行刺陛下,肯定早有预谋,而王敖却一无所知,有失职之罪。按法当斩,幸亏王恩浩荡,法外施仁,夺爵三级以示处罚。”姚贾怕王敖恨自己,赶紧把李斯供出去了。

    “荒唐,我王敖凭什么就应该未卜先知?难道要我们钻进太子丹的肚子里不成?”王敖大怒,他杀李斯的心都有了。

    “李斯说:足下干的就是刺探情报,刺探不到就是失职。”

    王敖一把揪住姚贾的衣领,怒吼道:“你是李斯的一条狗,就知道罗织罪名!太子丹和荆轲的反常行经我已经上报了,他李斯为何就看不出荆轲要行刺?”说着他抬手要打。最近王敖的心情异常低落,李牧死了,赵矫死了,占德死了,养超死了,如果武天陵再让自己人杀了,他弄不好就真要杀人了。

    “与姚某无关,与姚某无关。姚某只是奉命行事……”姚贾知道他干得出来,脸色立刻就紫了。

    武天陵抱住王敖的胳膊:“主人,你别难为姚大人,他是身不由己啊。”

    “对啊,对啊,身不由己。”姚贾见王敖的手渐渐放下,才缓了一口气。

    “你们先走,我过两日就回京。”王敖将姚贾扔在密室里,自己出去了。

    王敖独自在花园里转悠,他心疼,疼得厉害,疼得有些六神无主。是啊!韩国完了,赵国也完了,这燕国眼瞅着就要死,秦国离胜利越来越近了,可自己的事却越来越不顺了,似乎举步为艰,而大王离自己也越来越远了。

    第二天,姚贾带着武天陵上路了。一出蓟城便有十几名心腹门客前来接应,大家知道秦燕两国即将开战,于是悄悄地驶向平津关。

    大家来到关口,本想蒙混过去,却未成想守关的龙将军认识姚贾,他大笑着把姚贾众人挡在关下,一名副将持长戈驾车冲过来要抓姚贾。武天陵自车厢里提起两只五十斤重的大铁锤来。大声喝道:“不知死活的狗崽子!”话音未落,大铁锤甩手就飞了出去,由于锤柄上有铁链子,“哗啦啦”的声音十分恐怖。副将挥戈击挡,而铁锤力道强劲,呼的一下竟击断了长戈,直接砸在副将头上,将整辆战车都砸倒了。

    武天陵一抖手,收回铁锤,站在车上哈哈大笑。燕人哪见过这么生猛的打法,竟纷纷后退。龙将军催车上前,向姚贾拱手道:“姚子,好久不见啦,你越发地胖了,竟敢来我燕国杀人,真了不起啊。我要是万箭齐发,这位壮士再勇猛,恐怕也难逃一死吧。”

    武天陵依然要冲上去,姚贾叫住他,自己走上前去,行礼道:“路过贵国,不知龙将军为何要抓姚贾?”

    “两国交兵之际,姚子来燕国必是有阴谋。在下要是因私废公,放姚子过去,燕王是不会饶了在下的。姚子是明事理的人,不用我多说了吧?”

    “那将军要把姚某押回去见燕王喜啦?”姚贾问道。

    “当然。”

    “如此说来将军就死定了。”姚贾叹息一声,似乎在为龙将军惋惜。

    “何有此说?”

    “将军押我去蓟城见燕王,姚贾就告诉燕王,我本欲献一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给您赎罪,但龙将军半路把夜明珠抢跑了,吞入腹中。燕王必开将军之腹取珠。那时,将军还活得了吗?恐怕比这副将死得还惨。”姚贾说谎的本事是秦庭一绝,放眼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胡说,我有千余将士做证。”龙将军怒吼道。

    “燕王喜其人,哈哈,他是只信夜明珠而不信将士的,这一点将军难道不明白吗?所以将军抓姚贾是死,放姚贾也是死啊。”

    龙将军久在燕国,自然知道燕王喜的为人,他不禁彷徨起来,这姚贾说的不无道理啊。

    姚贾见他犹豫,知道自己的话起作用了。于是道:“将军是抓姚某也是死,放姚某也是死,倒不如随姚某赴秦。姚某引荐,将军必可得封赏,总比做这亡国之臣强吧?将军想想,太子丹和赵嘉是王翦的对手吗?以赵国之强,仍不免败亡,燕国不过是螳臂当车而已。”

    龙将军沉吟了一会儿,觉得姚贾的话有理,于是下车施礼道:“姚子足智多谋,这位武士又是如此英勇,在下听姚子的。”说完,回头对部下道:“弟兄们,燕王喜无道,我不愿意做亡国之臣,如今随姚先生赴秦。诸位愿意跟我走的,咱们就一起去。不愿意走的,可回归故里。”

    将士们一听主将跑了,自己还折腾什么,纷纷投下兵器,收拾些财务回家。有一百多人没回家,死心塌地地跟着龙将军。

    姚贾大喜,没想到还立了一功,他们出得关外便到了秦国地界。姚贾抱歉地对武天陵道:“武兄,已到秦国,秦法不得违抗,你还是上囚车吧。”

    武天陵拱手笑道:“姚大人已经很眷顾我啦,无妨。”说完,自己走上了囚车。

    囚车辚辚西行,暮色苍茫,群山如天空的阴影,大地呈现出一片黑色。姚贾忽然觉得一阵悲愤袭上心头,他想起了荆轲那首歌:“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四

    风餐露宿,王敖心急火燎地赶回咸阳正好是早晨。他直接去了国尉府,一进书房他就跪在缭子面前,低头哭泣。在夫子面前,王敖再不需要什么掩饰了,他哭得伤心至极,完全象个孩子。

    两鬓斑白的缭子将弟子从地上拉起来:“占德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这怪不得你,在敌人的后方刺探情报,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王敖跪在地上不起来:“弟子一念之差,一念之差,一百多人丧生,仅仅射伤了魏元吉而已,弟子该死。”

    “为师心里也难过,龙潭虎穴啊,也难为你了。起来吧,为师还有好多话要说呢。”说着,他终于把王敖拉起来,二人进了书房。缭子继续道:“徒儿,听说你最近脾气十分暴躁,差点打了姚贾?”

    “这等小人,他在大王面前告状了?”王敖心道,真应该打他一顿。

    “姚贾还没那么狭隘,他只是让为师劝劝你。”缭子皱着眉,叹息道:“我知道你是个义气深重的孩子,但身在朝廷,脾气要收敛。”

    “是,夫子。”突然王敖觉得有点儿不对,于是瞪大眼睛问道:“难道武天陵被判死刑了?”

    “占德因公殉职,还可以理解,但武天陵被自己人处死的确是有些过分了。廷尉衙门已经判了武天陵死刑。今天中午行刑。”

    “武天陵有什么罪,他已经尽力刺探了。”王敖怒道。

    “李斯认为他玩忽职守,工作懈怠,未能及时发现太子丹阴谋,按罪当灭门。最后为师与不少大臣为武天陵说情,大王宽恕了武天陵的妻儿老小。”缭子见王敖脸上怒气更盛,赶紧道:“你不在朝中,很多事并不知道。按说应该按已犯之堆定刑,但李斯认为以刑去刑是秦法的宗旨,预防犯罪是重要内容。惩治犯罪与惩治可能的犯罪是秦法的发展趋势。”

    “什么叫可能的犯罪?”王敖头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这李斯是怎么想的,为师也不得而知,但长此下去,必将为后代开创杜撰罪名的先例。上个月咸阳发生过一件事,被李斯广为推崇,甚至说是秦法的典范之举。有个管理城门的官吏大白天的,判定一个跛子犯了夜禁。跛子不服气,说太阳高照,怎么会犯了夜禁呢?官吏道:‘象你这样走一步歇三步,慢慢悠悠的,走到城门时保证过了一更,难道不是犯了夜禁吗?’跛子无话可说,被官吏狠狠打了一顿。而李斯到处宣扬,说这个官吏执法严谨,应该提升。”缭子本来想笑,却笑不出来。

    “这李斯脑子里是怎么想的?”王敖觉得非常惊奇。

    “还有更匪夷所思的,听说过腹谤罪没有?”

    “有诽谤罪,怎么还有腹谤罪?”王敖觉得自己几个月没回咸阳,简直成乡吧佬了。

    “这腹谤罪就是不出声地诽谤朝廷,在肚子里诽谤。”缭子这回实在憋不住,“噗”地笑出了声。

    “不出声又怎么知道他在诽谤呢?”王敖也笑了。

    “对呀!所以这李斯真是天下奇才,你我相差太远了。”

    突然书房的门开了,樊奎、席如哭着跪在门口:“主人,武兄何罪?听说今天就是执刑了,请主人救人。”他们与武兄一同出关,相处很是融洽,听说武天陵被判了死刑,抑制不住地难过。

    王敖看看天色,离中午还远。他向夫子施礼道:“请夫子与王敖一起进宫说情。”见缭子点头,他又转向席如和樊奎,命令道:“你们先到刑场去,请他们先不要行刑,等我与夫子的消息。”

    樊奎、席如先出去了,缭子和王敖进宫见秦王。

    秦王正在偏殿与王绾、李斯等一群大臣议事,见缭子和王敖一起进来便明白了来意。他呵呵笑道:“王爱卿不会为武天陵来的吧,寡人已经赦免了他的家人。”

    王敖跪在秦王政面前,此时他觉得这秦王太高大了,高大得让人不敢正视。王敖定了定神道:“大王,臣子蓟城赶回是不希望大王背婪杀之名。韩非说:事以密成。燕丹、荆轲谋逆,必是机密而为。因敌之机密而斩自己之臣,有失偏颇,武天陵无死罪呀!”

    相国王绾也一直看不惯李斯的做法:“是啊,燕丹手下千余门客,知道这件事的恐怕不过三五人。门客尚且不知,武天陵如何能探到?”

    姚贾真怕王敖恨自己,马上也站出来道:“大王,这武天陵屡次立功,即便有过也不当死啊。杀了他会让人寒心的。”

    “大王不可。”李斯阴着脸道:“无功即是有过,国家俸禄不养无用之人。万一荆轲得手,我大秦岂没不就要大乱了。武天陵久住蓟城而不知燕丹所谋,渎职也。大王绕了他的家小,已经是法外开恩了,国家法度不可枉废。”

    “武天陵和本官已经把燕丹和荆轲的反常举动上报了,那李大人又该当何罪呢?”王敖真急了,他指着李斯的鼻子喊道。

    这李斯就怕提这事,他杀武天陵也是想灭口。原来王敖和武天陵的报告他早就看过了,他也没预料到这里面有什么阴谋,于是就把这份报告作为普通文书上交了,荆轲刺驾时,文书还没到秦王手里呢。他担心别人提起这事,干脆把武天陵一杀了事。至于王敖,李斯也知道暂时动不了他,想以后有机会再说。此时听王敖提到这事,他有些心虚,却依然梗着脖子道:“此公文毫无价值,只提到燕丹、荆轲行为反常,却只字未提刺杀一事。”

    王敖哈哈大笑,他指着李斯的鼻子道:“李大人可知我在想什么?”

    “王大人想什么我怎么知道?”

    “我想杀了你。”王敖咬牙切齿地说。

    “此乃大秦朝廷,大王,他——”

    王敖毫不客气地打断李斯,冷笑着说:“原来李大人也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我与阁下面对面,你都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但你凭什么要求武天陵知道燕丹在想什么?”

    秦王叹息了一声,荆轲刺驾的确是把他吓得够戗,王敖说的也不无道理,既然自己没死,也就不用再把朝堂闹得乱哄哄的了。他挥了挥手:“准王敖所奏,免武天陵死罪,贬为庶人。赵高,你去办吧。”

    王敖长出口气,当即谢恩,然后与赵高一起出宫。

    赵高由于在荆轲刺驾时提醒了秦王,所以立了大功,心情很好,见谁都挺高兴。他边走边对王敖道:“这李斯就是怕把自己牵连进去。实话对你说,他对大秦律是狗屁不通,就知道讨好陛下。武天陵的案子是他一手造成的。”

    王敖本来想谢谢他,但一想这小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将来的秦国还只不定如何?王敖的担心不无道理,二十年后,就是赵高、李斯二人假传遗诏,托胡亥即位,秦王朝从此走向灭亡。

    二人来到刑场,已经快到午时三刻了,行刑官正与席如争执呢。武天陵在断头台上远远看见王敖,便大笑道:“主人,不用再为武天陵操心了。二十年后,武天陵还是是一条好汉,到时继续跟着主人成就一番事业。”

    王敖跑过去,流着泪抱住他:“武兄不用担心,大王已经赦免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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