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河西走廊-迁移者的居所 文明的胎盘——屯庄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我们同样也是怀着无法忍耐的冲动,走向它们。它们的名字叫屯庄。

    汉武帝时代设立的酒泉郡,是丝绸之路上的交通要道。从那时开始,为了保护这条联结西域和世界的大通道,徙民屯田,使这块天苍苍野茫茫的土地,呈现出无限的生机。《后汉书·梁统列传》记载,刘秀建武八年(32),河西窦融、梁统等率军与光武帝共讨陇右隗嚣,隗嚣败,光武帝“封统为成义侯,(统)同产兄巡,从弟腾并为侯,拜腾酒泉典农都尉。”酒泉大规模的屯田活动,当时基本上是军事上的需要,而后逐渐演变为方兴未艾的农业大开发。

    屯田的兴起,一座座屯庄在这里拔地而起,成为一种壮观而不朽的风景。

    嘉峪关下无垠的戈壁上曾发掘十多座魏晋墓群,在无数精美的画像砖上,我们发现了确凿记述的最早的屯庄。那时候叫坞壁,从画幅的形制上看,气势恢宏,四壁高耸,门楣虚掩。坞壁中主人的生活,也十分奢侈豪华,农牧业生产,已较为发达。

    可惜,今天我们已经无法瞻仰它们的尊容了。汉代以来的屯庄遗迹早已毁坏殆尽,我们走访的明、清时期的屯庄,也满目疮痍。

    明清前期,由于酒泉一带长期处于少数民族的统治,汉民多移居中原,导致大片土地荒芜。明代划嘉峪关为西疆,从巩固国防的角度考虑,政府制定了诸多移民实边的优惠政策。到了清代,政府“特发帑金,沿途拨给口粮、皮衣、盘费”,并“借与牛具、籽种、房价”鼓励内地农人前往边疆耕种。酒泉纵横千里的沃野,祁连雪水密如蛛网,是移民首选的宝地。因此,这里散布的屯庄则格外具有代表性。

    我们查找了一本酒泉地名资料,那上面以屯庄命名的村子大约有百余处,这更加坚定了我们探访屯庄的决心。

    嘉峪关新城堡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还是一座保存较为完好的屯庄,我们驱车来到这里,看见的就只有四面巍峨的墙垣了。据一位知情的老者讲,原来还住着几户人家,门前有棵歪脖子榆树,庄里的水井、磨房仍然沿用。之后,居民迁出,破坏十分严重。草丛中,立着一块水泥碑,书写着“新城堡”三个大字,要不是这块碑,新城堡不知道还会有多少厄运。

    听说酒泉果园乡的任家屯庄是很有名的,到了实地,只有一堵残墙做了学校的后院墙,遗迹全无。好不容易在该乡找到了仅存的史家屯庄,主人无不遗憾地告诉我们,早来半个月就好了,半个月前他们把最高大的一面墙推倒了,地上摆放着结实的门板,足有半尺厚,门板的高度约两米,宽约一米,门板的旁边,还有一个大石碾。好在没有全拆完,三面墙还比较完整,东西对角还有残破的护楼。主人说,再过一段时间,老庄子就全都拆完了,你们可能是最后给它们拍照片的人了。

    按照地图上的标记,我们走遍了屯庄遗迹较多的怀茂、银达两乡,这里的老人说:你们是说老庄子吧,连影子也没有了。

    铧尖乡的雷家屯庄让我们欣喜。这座屯庄前院后院虽然都种满了庄稼,但它那逼人的气势,却能够显示古代屯庄的威严。雷家屯庄长约150米,宽约100米,是一个可供百十号人居住的大屯庄。

    通过对几个屯庄的考察,我们发现,屯庄不仅是一个农业组织,还是一个小社会,联结这一切的是血缘,以姓氏命名屯庄是一种普遍的存在。屯庄四周是广袤的土地,丰收的果实全部储藏在屯庄,遇到盗贼,紧闭庄门,墙壁高险,不可攀登,不攻自退。屯庄内油、盐、粮、柴充足,水井、石磨一应俱全,家丁和族人足以安享闲季。

    沿着绿洲,沿着雪山的方向,我们在东洞乡政府东侧看到了保存最为完整的屯庄。从地图上看,这是任家西庄。庄子呈长方形,高约30多米,周长约150米,规模略显小了一些,但对于我们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幸运。在无边的田野中,它傲然独立,震撼人心。低矮的庄门紧锁着,归巢的燕子在夕阳的屯庄上空飞旋,仿佛把我们带入了屯庄古老的过去。

    我们的行程越来越偏远了。越是偏远,屯庄的召唤越是强烈。也许是天道酬勤,在更加偏远的寻找中,我们又与一个个独具特色的屯庄相遇。

    祁连山山前冲击带上的丰乐、屯升,泉水汇聚成渠,戈壁、沙漠、绿洲兼有,这里是早期屯田的乐土。丰乐屯庄在公路的一侧,南衔雪山,身处荒原,一派寂寞。屯庄内的水井、石磨还有着可以触摸的痕迹。尚好的木门刚刚被贪财的人掠走,留下了一堆新鲜的沙石,门的顶壁,有一圆形的洞穴,原来,为了屯庄的安全,又安置了一道闸门。屯庄汉族和裕固族杂居处,我们还发现了一个不知名的屯庄,虽然它衰败不堪,但当地的老人说,里面曾有佛寺。可见,屯庄内部还有一个宗教文化系统。

    沧海桑田,绿洲的衰落,把屯庄抛在了戈壁和沙漠的深处。我们的车穿过马营河大桥,扭头向北。一个个村庄过去了,只剩下戈壁和沙漠,行驶了约半个多小时,我们来到了芦草井。这是一个军队建制的屯戍,严格意义上也是一个“集体”屯庄。它的规模让人惊讶,长约200多米,宽约150多米,有马槽、角楼、内城、外城、瓮城,这里还是地质等单位测定的最佳天文观测点。站在黄土和夯筑的墙壁上,四面荒芜一片,昔日屯田者饮水的涝坝早已焦枯,曾经的万顷良田被肆虐的风沙湮没,看见这些,对于每一个现代人来说,所有的思考,都是沉甸甸的。

    用了一周的时间,我们走完了酒泉一带仅存的屯庄,兴奋中更多的沉重。屯庄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但在西部艰难的开发中,它们是先行者,在更加辉煌的西部开发中,它们是见证。从这一点上讲,它们又不仅仅是历史。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