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倾城-生离死别(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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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两天后,金凌重新回到了鍄京城,由东罗传话,在一品居和便服而来的拓跋弘见了一面,宋黎和逐子相陪在边上。

    金凌没有转弯抹角,就扔下这么一句话:“还想娶我吗?只要你答应让我陪他最后几天,我就以慕倾城的身份嫁你。从此对你死心踏地!永不再提回九华之事!”

    拓跋弘眯着眼冷冷看她,嘴角带着讥讽的冷笑,目光直直的盯着她的尚平坦的肚子,没有马上答应,只问:“那孩子呢?”

    “可以打掉。一旦九无擎走了,办完他的丧事,我就处理掉它!”

    她面无表情的许下承诺。

    他的眼神,依旧是不信的,都已经吃过一次亏了,他如何能再信,但最终,他却鬼使神差的答应了:

    “那我就再信你一回。我会让人另选吉日迎娶你!在之前,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镇南王府。待你我大婚圆房后,我就把你送去天牢,九无擎余下的时间,可以由你亲手照顾。但在这期间,你最好别动任何歪脑筋。否则,我就诛尽落户在西秦的九华人……”

    之后,天鉴司重新选了日子,确定五月十八,正式大婚。

    金凌就此被再度送回镇南王府。

    同一天,边境传来了这样一个消息:龙域和云国各举十万精兵压境,原因是:天盘大会上失而复得的白虎灵珠和朱雀灵珠竟是假的,龙族和云国为此勃然大怒,欲兴师问罪……

    十天后,龙少主和云太子各带五千侍卫,来了鍄京,是来谈判的。龙奕、墨锦天、拓跋弘,一个作为少主,一个作为太子,一个作为帝主,这是第一次正式会晤。会晤的地点是三里亭,会晤主题:是和平共处,还是兵戎相见?

    龙少主说:“我也不想打仗,烽烟一起,苦的是黎民百姓,但是灵珠关系重大,若不能寻回来,本少主无颜见龙域的臣民。所以,灵珠一事,你们西秦国必须给我们一个合适的交代。”

    墨景天说:“云国素来爱好和平,从不轻易和邻国为敌,但灵珠是我云国神圣之物,贵邦若敢愚弄我云族,暗中夺我灵珠,云国子民必不答应,若起烽火,那全是贵邦之责。”

    新帝辩:“事情隔了这么久,龙少主和云少主突然冒出来说灵珠是假的?把这一个天大的罪名套到我西秦国头上,以兵压人,有点欺人太甚。”

    龙奕一摆手说:“这个本少主不管。反正云族已经查清,珠是在西秦时就被调了包的。当初是毓王殿下盗走的,就从毓王这一环给本少主查起,你不是说天盘之乱全是九无擎一手策划的吗?那就把九无擎交出来,由秦、云、龙三国一起看管,审问灵珠下落,若不查一个水落石出,我云、龙两国绝不善罢甘休……”

    三位重量级首脑,经过一下午的商议,达成的协议是:拓跋弘迎娶慕倾城的第二日,西秦国将九无擎押回公子府,由三国共同看押,共同疗养他身子,共同确保其生命安全,以达到审问出灵珠下落的目的。

    二

    五月十八,今日帝后大婚,普天同庆,举城欢腾。

    倾阁内,佳人盛装,冰冷绝艳,美的不可方物。

    代替拓跋弘来迎亲的是拓跋轩,他走进倾阁时,看到新娘子已经盖上了喜帕,上来毫不客气就想把喜帕给掀了,不想半路就被拍掉,紧接着被寒声喝了一声:

    “请问毓王爷,您有什么资格拓跋弘来揭这红盖头……”

    那不驯的语气,那强劲的力量都表明,除了公子青,不作第二人选。

    “本王只是确定一下而已。好了,既然皇后是货真价实的皇后,本王这就迎你进宫和皇上行天地之礼……”

    拓跋轩向陪同而来的宋黎点了一下头,表示已验明正身。

    宋黎站在门口,眯眼看着,总觉得这女人绝不会如此乖驯,大婚之时必会闹出乱子,可他没想到,她竟没有任何动静,似乎还真想完成她和拓跋弘之间的约定。

    这事,很不对劲。

    当金凌从他面前走过时,他招来了齐容,低低吩咐了一句:“牢牢看紧九无擎,今天恐怕会有大事发生……”

    之后,金凌以慕倾城的身份拜别东方轲,坐凤辇,先到姻缘寺向月老叩首,吃过姻缘婆一碗福禄汤,而后入宗庙,和等着那里的新帝拜祖宗,叩天地,而后,帝后回宫,于金殿之上,受百官朝贺,入主未央宫。

    整个过程,没有发生任何事,帝后大礼完成的顺顺当当,无论是墨锦天,还是龙奕都不曾来闹事,这二人安安份份的留在城外,等着拓跋弘交出九无擎。

    这种平静,显得有些匪夷所思,令宋黎浑身不安,期间,他曾多次派人往天牢探看,都回报说,天牢无一丝异样:九无擎从早到晚,一直面向东方,静默不语,神情显得异常的平静,并没有因为听说他的女人即将成为皇后而流露出惊乱交加之色。

    同时,他也曾三番四次刺探金凌,那犀利的言词,那冷凛的表情,那眼底深藏的憎恨,皆表明她就是货真价实的金凌。

    难道她当真屈服了?

    不太可能。

    而事实上,这晚,帝后的确圆房了。

    据当夜侍在未央宫内的彤史女官所记这样的:

    “帝宴罢归来,新后已自揭喜帕,正端坐凤榻之上,无新妇娇羞之态,一脸冷霜,满目寒霜,与帝对峙之态,犹如心怀血海深仇的死敌。”

    女官送上合卺酒,新后砸之,而后又宽衣解带,于宫婢面前露出绝色身子,冷冷的落下一句话:“今夜我给你所要,明天你给我所求!”

    “后,帝抱其入榻,虽无落红,却一夜恩泽无数,待天明,欢情尽,有女官问:‘留不留?’帝道:‘留!’”

    宋黎听得这些回禀时,觉得不可思议。

    三

    拓跋弘的确没有虚度他的洞房花烛夜,一夜风流令他倍感精神气爽,待天亮,他离榻欲早朝去,凤帐之中传来她声音暗哑的提醒:“待会儿,我就要去天牢!”

    拓跋弘没有转头,一边任由女官替他整装,一边答应:“早膳后,会有人带你去。但不是天牢,而是公子府。不过,你得记住,现在,你是朕的皇后,逾越本份的事,千万别做,九华商旅一百九十八条性命,全系你一人之手……”

    不想他的警告声还未落下,殿门外便传来了敲门声,又急又促又重……

    拓跋弘皱了一下眉,喝斥:“何事?”

    门外有人高声跪禀了一句:“回皇上话,天牢那边刚传出话来,九无擎在里面自杀了!”

    莫名的,拓跋弘打了一个激灵,本能看向凤榻,但见昨夜那个与他一夜欢好的女子探出了半个绝色的脸孔,一脸的震惊和惨无人色,一会儿后,绝望的惊叫声在未央宫响了起来: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他怎么可能会自杀?这绝不可能!”

    四

    事实上,九无擎的确是自杀的。

    半个时辰后,身着一身明黄朝服的拓跋弘,急步跨进了牢房。打开重重铁门,里面飘出一阵阵浓烈的酒香。

    昨夜皇上大喜,牢头特意给这位爷备上了极品花雕,还有可口的饭菜。

    那些美味佳肴,都摆在案几上,一动未动,菜没少一片,饭没少一颗,只有那酒,没了。地上有湿痕,那是酒水撒在地上的痕迹。

    铺着破席的牢地上,那个曾经不可一试的男子,静静的躺在上面。脖颈间黑血淋淋,铺满了整张草席,浸染了他身上那一件已经污浊不堪的单衣。看不清神情,牢头在他脸上蒙了一片白布,布的下端沾着血渍。

    花雕酒坛已碎成粉碎,皆浸淫在血水里,在他手上,还捏着一把锋利的瓷片。

    这个人就是用这碎片结束他这坎坷的一生。

    拓跋弘停在牢门口很久,只觉自己的脚,沉的就像灌了铁水一般,重的拔不起来。

    倒是宋黎越过他先走了过去,掀开那白布,露出的是一张丑陋的脸孔,满脸的刀痕,就像都沉睡了过去,显的异样的宁静,脸上没有半分痛苦之色,让人感觉他只是睡了。然后睡着睡着就去了,彻底解脱了。

    宋黎仔细检查了一下那伤口,气管已经割断,这个伤,造不了假。

    “死了!”他给了一个结论,脸上露出一抹怪异的笑容:“居然就这么死了,还当真是便宜他了!”

    拓跋弘默默的走过来,眼前之人,身子,已渐渐冰冷起来。

    这个一向被他视为劲敌的人,终于死了,可他的感觉,并不好受,心情,反而沉重的就像被一座巨山压了一般,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盯着九无擎喉咙上那道深深的口子,沉默良久,转头时看到宋黎在笑,不觉,唇角一抿,露出了几缕深沉之色,没有多废话,只传令:

    “来人,立即昭告天下,公子九无擎病发于天牢,难忍毒发之痛,自戕,此结果,提刑官鉴定无误,朕怜其曾对社稷有功,送回公子府停灵三天,厚葬于公子陵,入土为安。”

    除此之外,他又让人往城门向云国和龙域通报九无擎自杀一事。

    没多过久,龙奕带人飞骑入城,直闯天牢,云族也有派人一起入城,两国一致认为:

    “灵珠遗失,与九无擎生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一死,所以头绪皆断。是故,九无擎之死,是自杀还是他杀,必须由我们的人进去一验究竟。”

    拓跋弘准了。

    于是龙奕便带上杵作进得天牢,可验证的结果,却令他们一个个心痛,从各种死前的表现来看,的确是自杀。

    东罗进去是经过乔装改扮的,身份是杵作,他是九无擎的心腹,多年的跟随,他对九无擎已熟悉到骨子里。

    一番细细的检查,他虎目含泪的对龙奕说:

    “是我家公子无疑。”

    五

    这句话落地时,牢门口,一身素妆的“慕倾城”在子漪和碧柔的挽扶下走了进来,三个人皆面无人色。

    龙奕看到了,东罗也看到了,皆露出担忧之色,生怕她会崩溃。好在,她没有,静静看了一眼后,哑着声音吩咐了一句:“九大哥与我有救命之恩,他没了,我得送他一程,所有都给我退下。我要给九大哥整遗容……这是皇上恩准的……”

    原本有异议的朝臣和狱卒,只得领命退下。龙奕和东罗也退了出去,但没有离开,而是替她守起了牢门。

    来天牢的路上,她的精神一直处恍惚状态,完全不敢相信他会选择自杀——她本以为,他会等着再和她见上一面的,她以为,她还能陪他一程的,结果,竟就这么错失了……

    她如何肯相信,渡口会成为他们的绝别地!

    在商船上,她曾一度幸福的直冒泡,因为他顶着晏之的容颜,赐予了她最美的瞬间,最温柔的笑脸,最深情的细吻,最热烈的抚爱,以及最醉心的缠绵,曾令她产生过那样一种错觉:属于他们的幸福时光,就这样拉开序幕。

    想不到,那不是序幕,而是叫人刻骨铭心的谢幕曲……

    她费尽心思的布下这一局,就是想再见他一面,再陪他几个时日,可他却无比残忍的扼杀了她这个希望,将她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再不能得到救赎!

    这一刻,牢房里很安静,她的目光不断的瞅着地上那一滩黑血,那血刺痛了双眼!

    她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

    要流多少血,才能形成这样一个巨大的血印子。

    他是怎么死的?

    是一瞬间毙命,还是慢慢等着血流尽才归了天?

    她很希望:被雪白的锦罗覆盖的人不是他,锦罗下的身形是如此的削瘦,如何可能是他?

    可龙奕和东罗的眼神都在告诉她:是他!

    她最最深爱的男人,已经不复存在了……再也不可能对她笑,再也不可能温柔的唤她“小凌子”,永远的离开她了……

    她一步一步走过去,地上很黏,绣花鞋不可避免的染上了那一片腥红,浓烈的血腥味令她一阵阵作呕,她极小心的避免踩到血迹——那是他的血,她怕踩疼了他。

    短短一段距离,她就像走了一辈子,那么漫长,那么煎熬。

    终于靠近。

    她脱虚一般的倚坐到破席上,手发颤的举出,犹豫了半天,才无力的扯起那块白布,一寸寸露出他的身子。

    她看到的是那张丑陋的脸孔,烧伤的伤痕纵横交错,深深如刀刻,喉间口子,布满黑血,尚有瓷质碎片残余在上面,张着大大的口子,所有的生命气息都已消息殆尽。身上的雪白单衣,布满一个个深浅不一的污渍,有血迹,有药迹,有饭菜的汤迹——淡淡的属于薄荷的味道消失了,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腥味、汗味,房间内,更飘浮着屎尿的臭味。

    这是怎样一个污浊恶劣的环境,他得忍受怎样的屈辱,才能在这种煎熬中活下来;又是怎样绝望痛苦的心境,逼着他走到了这一条不归路。

    终于,忍隐一路的眼泪,唰的一下飙流了下来。

    喉咙口就像有人用火在烧,用刀子割,痛的撕心裂肺,痛的肝肠寸断。

    终于,颤抖的手指拂上了那凹凸不平、苍白如雪的脸,冰冷的手感在告诉她:他已经死了。

    不会再对着她笑,不会再与她细细说情话,不会再深情的凝睇她,更不会温柔眷眷的吻她。

    眉,不再飞扬;眸,不再闪亮;唇,不再弯起笑花;脸孔上,不会浮现宠溺的模样……

    眼泪,吧嗒吧嗒落到他脸上——

    热滚滚的眼泪,你能感觉到吗?

    碎淋淋的神情,你能忍受看到吗?

    终于,她颤抖的手指握住了那显得削瘦的手掌,僵硬的手感在提醒她,他已经死了。

    不会再在她跌倒的时候,扶起她;不会再在生病的时候,照看她;不会再笨拙的抹掉她或伤心、或愤怒时落下的眼泪;不会再默默的守护她;更不会将她深深的拥抱。

    她将他的手执起,放到唇边,轻轻的吻,不嫌脏,只有一抹淡淡的酒香——

    他是喝了足足一坛子酒,才上路的,是想借酒壮胆吗?

    还是心有不舍,割舍不下,才决定用酒来麻木自己?

    熙哥哥,你怎么能忍心就这么抛下我?

    怎么可以?

    她在心头低低的叫着那个令她魂牵梦萦的名字,一刹那间,泪如雨下。

    十三年的执着,十三年的梦想,十三年刻骨铭心的念想,十三年,大沧帝国所为你,付出的巨大代价,都化为了乌有;以后,没了他,她要如何走完那残缺的人生路?

    “给他洗洗,我们这就带他走开……”

    耳边谁在劝她?

    哦,是龙奕!

    她木木的点头,目光落在那冒着热气的浴池里,龙奕帮她将人扶了进去。她什么也不说,以温水拭他身,用暖暖的热烫洗洗涤着他满是怆伤的身子——儿时白璧无瑕的身子呵,早已丢失,代替的是如今的伤痕累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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