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觉得束河冬天的阳光比我去过的很多地方的都要温暖。我也知道这里极强的紫外线辐射会让皮肤变黑、老化,可却舍不得离开。我在束河的一个角落找一把藤椅坐下,让阳光洒满全身。那种感觉缓慢而舒适,不像泡在温水里立刻就暖和,它是一点点渗透你的肌肤。
我在十一月份的时候再次来到丽江。正值冬日,丽江的阳光温暖微醺,照得我舒适慵懒。我一直想在丽江找一个屋子,白日在院子里晒晒太阳喝喝茶,晚上去个安静的酒吧,听那个少年唱歌,听他诉说他和她的故事,然后过完整个冬天。
我曾和不少朋友说过,我喜欢丽江,喜欢玉龙雪山上的皑皑白雪,喜欢束河古镇的冬日阳光,喜欢束河的夜,喜欢束河的水。
朋友说,如今的丽江已被搞得不成样子,嘈杂、拥挤,商业化严重,还被扣了一顶“艳遇之都”的帽子。
我说,我还是喜欢它,即便商业化的趋势势不可当,但溪水、阳光、石板路、驼铃声,这些都是不会被改造的。
我尤其喜欢冬季人烟稀少时的束河古镇。
一个人喜欢一个地方或讨厌一个地方,常常和记忆有关。因为这个地方,和你的情感有过连接。
我不止一次到过丽江。
记得第一次去丽江,是在2011年5月。那时朋友天宇为了庆祝他即将到来的生日,拉着我们一群好友陪他去丽江。这是一次纯粹的旅游,只管消费和娱乐。来之前他已经订好客栈,计划好旅游线路。到达之后,我们一行五人拖着沉重的行李箱走在坑洼的石板路上且满是抱怨地说,早知道古城的路这么难走,就不带行李箱来了。
住的地方优雅舒适,在五一街,每间房设计得都别出心裁。院子的地面是用碎石块拼成的,形状各异、星罗棋布。院子四周的墙壁是土质的,紫色的三角梅在墙角开得正旺,点缀着怀旧气息浓厚的屋子,让它们沾染了点现实的浓重色彩。
住下之后,耐不住性子的人便催促着出门。逛古城,购买纪念品,大包小包带回客栈。
朋友喜欢逛景点,他认为到一个地方旅游不把那个地方的景点走上一遍会很可惜。所以,后来的日子我们去拉市海骑了马,去玉水寨拍照,甚至还报团去了玉龙雪山。
整日匆匆忙忙的行程安排,离开之前终于有一段可以休闲的时光,我们在狮子山附近找了一家茶肆,点了一壶茶,边喝茶边聊了起来。
外边天空洁净,白云呈棉絮状散开,轻轻柔柔。紫色的三角梅在桌上开得旺盛。远处的古镇,安静祥和。桌上的茶水冒着缕缕热气,呷一口在嘴里,甘之如饴。
我们坐下不久就觉得无聊,各人纷纷拿出手机把玩——发微信,刷微博。信息快速发展的时代,我们被手中这一小小的物件操控着,指引着。想想多年前,没有手机的日子,似乎也没觉得有多无聊。可现在,离开手机一刻都不行。它带来便利的同时,也掌控了我们的生活。
天宇打开微信静静地搜着附近的人。看着满屏闪耀的头像,他兴奋地说:“附近美女好多啊!”
突然一个女生头像下的签名跳入了他的眼帘:丽江,我又来了,我来疗伤来了。
“有人来丽江,是为了疗伤。”朋友念出这句话之后,一个忧伤女子的形象立刻在我脑中生成。我环顾周围木质结构的屋子,一间连着一间,古朴中透着雅韵。她可能就住在不远处,可能此刻正坐在低矮的房檐下,满目忧伤。受伤的心,真的能在这里得到治疗吗?
这是一个无解的答案,我不认识这个女子,也无从寻求。而我的好奇心也只是瞬间迸发,离开之后便不会再想。
晚上的时候,大家决定去酒吧开怀畅饮。
在酒吧里,我们点了两打酒。酒水刚端上来,天宇的手机响起,他抛下我们去和一个认识不到一天的女孩子见面。
回来之后,我们几个女孩七嘴八舌地将他数落一顿,大家都说,以后旅行再也不和他一起了。
不过,此后,我的确没有再和他一起旅行过。听说,天宇后来去了大连。
2013年的冬天,我结束了一段长达一年零三个月的感情,换了住处,处理掉一些不再使用的东西,果断地与过去的生活作别。刚开始,失眠严重,我每晚都是十二点入睡,可凌晨两三点仍旧清醒。工作总提不起精神,情绪低落。这时老板找我谈了一次话,劝我离职。
我心烦意乱地回了家,看着空荡荡的房子不知道明天的路该往哪儿走。这时手机响了,我从床上拿起,原来是天宇打来的。电话里,他和我尽诉衷肠。我也和他说了我的处境,他劝我别放在心上。
他说,什么事,都会过去的,只是时间问题,让我别钻牛角尖,别和自己过不去。还劝我要是工作不开心,辞了再找。他安慰我一个晚上,话语温暖,情意感人。挂了电话,我忽然想起那次天宇带我们去丽江旅行。那时候我们几个人尽情地玩耍,在景点摆各种雷人姿势拍照,说说笑笑,相互调侃,去酒吧玩“真心话大冒险”,然后醉意朦胧地手牵手迈着古怪的步伐走回客栈。现在,当初一起玩的几个人各奔东西,各自忙碌着自己的生活。
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犹豫再三,我从床上爬起来,打开电脑,在网上订了广州到丽江的机票。
第二天清早,我匆匆吃完早餐赶往机场。这是我旅行史上最迅速的一次决定,从决定去丽江到坐上飞机,不过几个小时的时间。
坐在飞机上,从窗户上看着越来越小的城市,看着白云从眼前掠过,曾经无意间听到的那句话突然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接着成了我此行的目的——丽江,我来疗伤来了。
一宿无眠,此刻飞机上的空调舒适地吹着,渐渐催生出了睡意。我闭上眼休息。
梦里,我听见了清脆的驼铃声,看到陈旧的朱红色木门徐徐打开,一束光照进来。地上的灰尘在光柱里飞舞,此时一个陌生人走进来。门口挂着的驼铃,在风中不停地摇晃。
二
阿厦丽说,你是听着驼铃找到这里的吗?
米拉说:“是的。风啊,吹着这驼铃,叮咚,叮咚,就把我带到这了。”
阿厦丽始终认为,驼铃声会给她带来她要找的那个人。
看《一米阳光》电视剧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时间冲淡记忆,很多内容我都记不清,唯独对这句话印象深刻。带着童话色彩的遇见,怎不让人期待。尤其是置身于古香古色的小镇中,青石板路带着古老韵味,红色灯笼散发着暖暖的气息,浪漫的情绪如藤蔓一样迅速滋长。我何尝不是希望在某一瞬间,轻轻拨开眼前的帘幕,看见一个男人和我眉眼相对。
他标致好看,嘴唇轻轻开启,向我微笑问好。
那只不过是美好的期许罢了。
现实生活中哪有那么多动人的桥段,有的只是一群找艳遇的人。
他们抱着找艳遇的想法来到丽江,把丑恶的欲望强加于此,让丽江臭名昭著。
我曾看到一个男人在不同时间牵过几个女人的手。我也曾坐在几个男人身边,看到他们拿着手机讨论要先去见哪一个女孩。我听一个朋友说,他把一个因为酒醉睡在路边的女孩扶到宾馆……他也曾让我跟他走。
在丽江,艳遇无处不在。为了吸引顾客,酒吧打出的招牌也和艳遇扯上了关系,“金风玉露一相逢”“名花倾国两相欢”“圣主朝朝暮暮情”这些唐诗宋词不在情真意切,而是沦为道具倚门卖笑,光焕千年的文字变得猥琐、面目狰狞。为了推销酒水,一些服务员会别有用心地把单独来玩的男人和女人凑成一桌,美其名曰“一见钟情”。
在丽江,艳遇变成了一个俗烂的词。很多人在咖啡店、酒吧里东张西望、主动搭讪,也有人握着手机不停地搜索、摇晃,脸上洋溢着怪诞的表情,还恬不知耻地称寻找爱情?那一刻空气里都弥漫着浓烈的情欲肉欲,不少人希望在丽江迅速找到一个美女或是靓仔,卿卿我我,直奔主题,使自己旺盛的荷尔蒙得到合理的发泄。
一直以来,我很喜欢张爱玲文章中的一段话,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唯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我向往这种纯粹的相遇,没有刻意缱绻,没有处心积虑,只是巧合地在一个地方遇见,笑笑,互致问候。
而我此行丽江的目的,不是为了寻找艳遇,只是单纯地疗伤。电视剧《一米阳光》中,川夏也说过这么一句话,“丽江是治疗心灵伤口的最好地方,表面浮华,内里却透着让人害怕的寂寞。”
有多少人是以疗伤的目的来到这儿的,这似乎应了阿初的《越疗越伤》那首歌:
有人说,丽江很美,
受伤了,可以到丽江来疗伤。
可是有很多人在这边越疗越伤。
一个人在路上,迷失了方向,
他们说,可以到丽江这个天堂,
一个人在路上,感情受了创伤,
他们说可以到丽江疗养,
可是我越疗越伤,越疗越伤。
认识阿初,是在扯淡酒吧,他是酒吧的老板。这个酒吧很奇怪,白天不营业,门却敞开着。晚上营业,门却是关闭着的,陌生人一般不会推门进去。扯淡酒吧和附近的很多酒吧不同,来这儿的人不是为了寻找艳遇,而是聚在一起谈人生谈理想谈音乐。酒吧里没有服务员,客人喝什么自己找,在楼梯口挂着一个小篮子,酒钱随意给,客人埋单时直接往篮子里投钱就可以。
我曾经怀疑这个酒吧如此经营下去会赔钱,酒吧白天不开门客人怎么知道营业,老板不高价的卖酒水怎么能赚钱。可老板阿初却说:“我开酒吧不是为赚钱。”
这里经常开沙龙,有时一群人围着唱歌,有时大家围在一起听一个人诉说他的故事。我在这儿听到的第一首歌便是阿初的《越疗越伤》。
三
在丽江,我住的客栈离四方街不远。木质结构的屋子,房檐上挂着几只红色的灯笼。屋子的设计为大大的落地窗,悬挂着白色纱帘,拉开窗帘便可以放进满屋子的阳光。室内有一把摇椅,几幅油画。院子里种满绿色植物,墙角的三角梅旺盛地开着。
房屋的左边有一块平坦的地方,一把酒红色的遮阳伞伞顶朝天地伫立在那儿,伞下放着一张桌子几把椅子。此时正值淡季,客人少,十分安静。我打算多住几日,在房钱上老板给我便宜很多。
在房间里,我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醒来时已快六点。外面天空晴朗,我爬起来洗洗脸,换上长裙,朝四方街广场走去。
每天下午,这里会有纳西老人跳舞,现在已经过了点,街道广场被那些牵着马、架着鹰的人占据着。
晚上的时候,我会去酒吧。有时候是去安静的小酒吧,有时候是喧嚣的慢摇吧。
这次我去的是慢摇吧,眼前唱歌的男孩,戴着一顶红色的帽子,抱着吉他。我点了一打酒坐着听歌,灯光摇曳,歌声啁哳,我期待此时有一个人上来牵住我的手带我走,我会跟着他在清凉的夜里奔跑。
有人走了过来,他没有牵我的手,只是在我旁边的位置坐下,冲着我笑,一脸的暧昧。
他自报家门说,他是来旅游的,问我,能不能和他喝杯酒。
“好的。”我轻声地回应。酒杯碰撞,我把杯子里酒喝光又斟上,抬眼望去,台上唱歌的男孩已经不在,新上台的是一个穿着休闲装的女孩,披头散发地坐在椅子上唱张悬的歌。一副慵懒沉醉的姿态。
那夜,上来搭讪的男人和我说了很多话,我们喝了很多酒。我准备回去的时候,他装出一副喝醉的样子说,他找不到客栈,问我能不能带他走。
我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撇下他,一个人离开。天气微凉,夜风轻拂着我通红的脸庞。我用手摸了摸温热的脸,头脑微微晕眩,喝得有点多。过了十二点之后热闹的古镇也变得冷清。青石板在路灯下泛着朦胧的光泽。我看到一个身材瘦弱的老头站在垃圾桶旁边用手在垃圾里翻来翻去,仿佛是在寻找宝贝,一旁的脚踏三轮车呆呆地停在那儿。
往前走,小巷的石阶上,有抱着吉他的男孩蹲在地上唱歌。因为怕城管的驱逐,他们只有深夜才会出来。此时,商店大都已关门,没有灯光,只有清冷的月光照着他们。有人在他们身边坐了下来,有人驻足张望,也有喝醉的人被搀扶着经过。我停下脚步听了一会儿便悄然离开。
第二天晚上我依旧去酒吧。酒对于我来说,喝得不多可以促进睡眠,我需要它。隔壁桌的男人看上去三十来岁,见我一个人坐在这儿,他便走了过来,在我身旁坐下。他自我介绍说他是某客栈老板,晚上带着客人过来玩。他约我喝酒,才喝了一杯,就被朋友叫走,而我看到他离开时犹豫的表情,知道他还会回来。
我心道,他对我是有好感的,他还没有跟我要联系方式怎会轻易就离开。我坐在那儿想要验证我的想法,果然,不一会儿他又过来了。我讨厌自己这种敏锐的洞悉能力,在恋爱里,我很少感觉过惊喜。因为他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或是一句不经意的话便能让我猜出男人想要做的事。
他开口道:“我们可以出去坐坐吗?酒吧里太吵!”
我跟着他出去。他说,他要带我去听歌。我跟着他去了一个小型的酒吧。
酒吧是一对情侣开的。男的是本地人,女的是东北姑娘,据说他们在丽江相识。此刻,酒吧已经打烊,因为是淡季客人少,酒吧早早便关门,现在进来的都是平日聚在一起玩的朋友。带我来的男人也是他们的朋友。
酒吧里,红色的沙发中间围着一个火塘,火炭暖烘烘地燃烧着,温暖着整个空间。老板热情地给我们倒上自酿的松子酒,然后他弹着吉他,开始唱歌,歌曲有的是经过改编过的,有的是原有的歌词。歌声高低起伏,字正腔圆,我听得陶醉。
凌晨两点从酒吧里出来,四周静悄悄的,我觉得丽江最美的就是这个时候。男人要求我和他走,我拒绝了。
见惯了这种别有用心的讨好,我不想和一个陌生人过分亲密,暗度陈仓。在丽江,每天都要上演多少场这样的剧情。那是别人的生活,我不向往也不迷恋,我渴望的是真正的爱情,在慢慢了解中互通有无。
在丽江的日子闲散而慵懒。有的时候我一觉会睡到中午,起来找东西吃,然后去四方街上闲逛,或是在旅店里看随身带的喜欢的书。有的时候会摸索到菜市场,买一些水果欢欢喜喜地回客栈。我喜欢嘈杂的市场,因为在那里能感受到当地人的生活图景,我看着穿着少数民族服装的老人把一篮梨放在地上,他们的脸因为强烈的紫外线辐射变黑,亦因为年岁高大而变老。
后来,我不再去酒吧,可我依旧会在晚上十一点的时候,到外面听歌。我坐在抱着吉他唱歌的人旁边,听他们边弹边唱,混杂的声音在安静的夜晚显得空旷辽远。
第一次见到安然的时候,就是在这样的夜晚。我清晰地记得,他干净的笑容在月光下如盛放的白莲。坐下来听歌的人,来了一波,又走了一波。来来去去,只有我们两个听众还一直坐着。
他问我:“你是一个人吗?”
我说:“是的。你不也一个人吗?”
“嗯。”
“这人唱得不错。我喜欢听。”
“是的,他唱得不错,我也喜欢。”
我们就这样安静地对话,后来安静地分开,没有留任何联系方式。
到旅馆后我躺在床上,想着安然,他穿着朴素干净,眼神坚定,嘴角带着甜甜的笑,第一次一个男人在我的脑海中留下印象。我很想再见到他。
后来的晚上,我依旧去到男孩唱歌的地方,期待安然出现。可是,他一直没有来。我想,他已经离开这儿了。
四
冬日的束河,阳光灿烂却不刺眼,洒满了整个古城。古城一角,一座古朴的小院门敞开着,盛满了阳光。旁边的小河缓慢而清澈地流着,河底水草招摇,碎石遍布。一条大狗立在楼梯上四下张望,像一个忠诚的哨兵在站岗放哨。
我一直觉得大研古镇太过喧嚣,特别是在晚上,人声鼎沸,一片嘈杂,艳遇的欲望膨胀,放纵的情绪高涨。
前些天我住在大研古镇,是因为我太过寂寞,去酒吧喝酒寻求陪伴。住了几天之后,我已经习惯一个人在白天晒晒太阳,或者看一本书打发一个下午。
仍旧会期待,仍旧会失望,但我知道这些都需要时间来抚平。如若一直把自己丢进嘈杂喧嚣的环境里,散场之后落寞的感觉会更加明显。
我想我应该安静待上几天,然后离开。后来我搬到束河古镇住。找了一家僻静的客栈,老板见到我的时候和我介绍说,她家的房子晚上可以看美丽的星空,一面可以看美丽的山景。十一月份,后山的很多叶子黄了,飘落下来。黄叶遮道,无边落木,煞是迷人。
我选了一个推开窗就可以看到大片天空的房间。房间里,有一个向内延伸的窗台,窗子是木窗,没有上油漆,有股木头的清香,一盏圆形的吊灯悬在天花板上,简洁大方。
白天,我和老板坐在院子里闲聊。老板是湖北人,曾经在北京工作,后来离开北京在这里开起客栈。她三十来岁,单身,来这里做客栈不是为了赚钱,而是她的一种生活方式。她比我大,我叫她青姐。她为人随和,养了几只狗狗,日子过得慵懒闲适。
她和我说,之前在北京的工作每月可以赚不少钱,但只是生存,日夜操劳,总觉得享受是老了以后再做的事情。两年前来到丽江,便瞬间喜欢上这个地方,后来回北京辞职开了客栈。她大龄,单身,却仍不急于找男朋友。她说:“有些事是要随缘的。”
说着,她走近厨房。出来的时候拿着两个番茄,几颗青菜。
她说:“下午和我一起吃饭吧,我随便做两个菜。平日里也就我一个人,今天难得你陪我。”
我只是一个房客,她却待我如朋友,她的热情让我觉得冬日的客栈温暖如春。我抬起头,阳光照在脸上,暖暖的、灼灼的。束河的阳光,究竟是不同于城市里的。
吃过饭后,青姐留在店里,我出去逛街。再次见到安然,仍是在束河。
傍晚的束河古镇人很少。很多游客都住在大研古镇,他们只是趁着白天来这里走上一圈,下午便匆匆返回大研,去酒吧里狂欢,去体验夜丽江。人散去之后,束河变得清静,低垂的柳树,明灭的灯火,静静地徜徉在这一片清静中。
我遇到安然,是在巷子里,我见到他时他独自一人拿着相机拍照。他穿着黑色裤子,灰色的毛衣。
“是你呀!”他看到我后和我打招呼。
“是啊,丽江真小,又遇见了。”
“你是住在这里吗?”他问我。
“是的,今天刚搬来。”
“我也想搬过来住,我今天第一次来束河,没想到这么幽静,这里真美。”
“我之前来过一次丽江,但一直住在大研古镇,束河的夜晚我也是第一次感受。”
“你住哪?环境怎样?我也想要过来待几天,如果不错的话我明天就直接入住,省得再去其他地方找。”
“我住的这家挺好的,特别是老板,人特好。”
就这样,第二天安然也搬到束河,住在了我的隔壁。
青姐的客栈,此时住了四个人。除了我,安然,青姐之外,还有一个男人,据说是青姐的老乡,在束河的小酒吧里驻场。青姐说她老乡是常住客,已经住了一个多月了。昨天回来太晚我没见到他,今天出去太早我也没能见到。
对于这个男人,我不好奇。我现在要面对的是安然。
我没有告诉过他,我们邂逅的那夜之后,我几次去听歌的地方等待他的出现。我也没有和他说我来丽江的目的,好在他也没有多问。
安然入住的下午,我和他去了一趟石莲寺。在石莲寺俯瞰束河,安静祥和,古朴的建筑,密密麻麻的屋顶在阳光下泛着光,一下子让人身心空灵。不远处,是一个村落,活跃在阳光之下。
按照青姐的指引,寻着石莲寺下方的小路,我和安然找到一个地方,四周是大片低矮的山,中间有一大块平整的空地,空地里,除了稀疏的几棵树,再无他物。红色的树叶只剩极少的一部分摇摇欲坠地挂在枝头,夕阳映红了这片空地。
爬到山上,眺望远方,山峦延绵不绝,郁郁葱葱,十分壮美。但无论远方的景色多么壮观,我们脚下的村落仍然安详地在平地里沉睡,世间万物的变化都打扰不了它的美梦。
太阳一点点落山,温度骤然下降,安然把外套脱下来递给我。此刻,我觉得安然很贴心,他和我年纪相仿,却懂得关心人。
我一直都很喜欢这样的异性,不着意装扮,脸上带着干净的笑容。
五
有些人是一见如故,只看一眼就能牢牢记住,铭刻于心。有些人日日相见,却是咫尺天涯,无论如何也走不进你的心。显然,安然属于前者。自从第一次遇见他,我便对他心生好感。经过几天的相处,我对他更是喜欢。
有时候,我们相约去景点。虽然之前去过,但我又陪伴安然走了一遍。此时和彼时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跟着不同的人,带给你不同的心境。有时夜晚,我们从窗台爬出去,爬到青姐家的屋顶上仰望星空。
我说:“青姐要是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他说:“这是我们唯一得对青姐保守的秘密。”
远处的灯光逐一暗去,整个小镇已进入睡梦里。偶尔一点点动静引来几声狗叫,划破这夜晚的宁静,片刻之后又陷入宁静。
我说:“安然,给我讲讲你的故事。”
我靠着他的肩膀,他把围巾取下递给我。
他给我讲他的童年趣事、大学生活,现在从事的金融工作。他说他从先前的公司辞职,打算去另一家公司。期间,他就跑到丽江来旅行了。
我们的聊天始终没有别人的介入。这只是属于我们的时光,我不想问他太多,不想询问他有没有女朋友,我怕我知道答案会因此而退缩。我只是知道,在这一刻我们在一起,相互陪伴。
安然在身边,我不会想念过去深爱的那个男人。他的出现,是我治疗伤口的一剂良药。
青姐说,有安然这样的男人在,简直就是捡到宝。多想把安然留住,把你也留住,我就永远不会孤单了。
早晨起来,安然会为我和青姐准备好早餐。有时是出去买,有时候是自己做。看着一个大男人在厨房里忙活,把热腾腾的面端到我们面前,青姐和我感慨万分,现在的男人竟然可以如此“贤惠”,要我们女人干吗?
中午的时候,我们或是喝茶闲聊,或是出去转转,或是帮青姐做网页宣传客栈。
天气冷的晚上,青姐会找来木炭,放在火盆里点燃。然后,她抱来电脑,我们三个围坐在一起看电影。电影看完的时候,在酒吧驻场的那个男人回来了,他先是给自己做一份炒饭,然后跟我们这儿烤火。青姐说,他唱歌挺好听的。
我们便让他唱几首,他不扭捏,开口就唱。寂静的夜里,歌声缭绕,爱的人就在旁边,我觉得幸福满满的。
一曲唱罢,唱歌的男人给我们讲他的故事。他曾经到处漂泊,一无所有地来到丽江。丽江生活节奏慢且自由,他去唱歌能赚够生活费,日子就这样悠闲地过着。最近他交了一个女友,和前一个女友分手也不过是一周前的事。
青姐说,他其实结过一次婚。两个人彼此相爱,却因为年轻,性格上无法忍让常常吵架。领了证,准备摆酒席,却因为一次吵架而迅速离了。来到丽江之后,他的性格变得如这儿的阳光一样温和起来,再也不会像当初那么不管不顾地激烈。
青姐说,很多待在丽江的人,他们都是有故事的。
我在束河特别喜欢去一个咖啡店。老板是云南的少数民族,皮肤黝黑且壮实,喜欢抽自卷的烟。
我是帮朋友买咖啡的时候认识这个老板的。他的女朋友是从湖南来的游客,大学毕业跑来丽江玩,认识他便随他一起留了下来。租住在古城里,每月几百块的房租,公共卫浴。他们苦心经营着这家店,想要在市区里买一套房子。
有时,安然也会和我一起去那喝咖啡,和他们闲聊。
女孩说:“你们是情侣吗?”
我们都不说话,只是看着对方笑笑。
女孩说:“你们不会是来这里认识的吧,可是我觉得你们真的像是情侣,你们之间有一种默契的感觉。”
她说,她来丽江也有一年了。很多人觉得她很勇敢,就这样留了下来。她的父母来丽江找她,要她回去,不然就断绝关系,她却一直坚持着自己的决定。她说:“我们现在日子虽然过得苦一些,可是,他是一个上进的男人,他让我看到我们的未来。”
从咖啡店出来,安然牵住了我的手。我突然难过起来。安然没有给我看到未来,女孩所说的未来。
我们都有太多放不下的东西,而我知道,我们能珍惜的或许就是这段短暂相处的时光。
安然说:“我们骑车去白沙好不好。”我点了点头。
我说:“我们用一天的时间来恋爱好不好。”
安然说:“好。”
六
分离就在明天,我们只有一天的时间来相爱。
我们骑着车行驶在空旷的公路上。白云大朵大朵悠闲自得地飘着,公路两旁,有农田有电线杆,这个季节,田野里一片荒凉。偶尔的一朵向日葵在荒芜的杂草中,迎着太阳,灿烂开放,那是一种傲人的美。
我们跑进田野里拍照,追逐着,在原野上接吻。从白沙回来,我们去菜市场买了一些菜,我说今天要亲自下厨。青姐和安然在外面聊天,说说笑笑,有时安然也会闯进来从身后抱住我。然后顽皮地问我:“要不要帮忙?”
“不用,你和青姐聊天去吧。”
他衣服上的味道很好闻,不是香水浓烈的香味,而是他所用的某种洗衣液的清香。
吃饭的时候,青姐一个劲地夸我烧的菜好吃。安然只是安静地吃着,看着我,会心地笑。我能领会他的神情,我和安然从来都没有说过爱对方,有些爱,放在心里根本不必说出。
青姐院子里的天竺葵,娇艳多姿,远望花团锦簇,近观朵朵可爱,装点着它身后的石墙。今天的天空特别蓝,花开得特别艳,树叶特别红,万物在我眼前都在展现自己最巅峰的状态。
我多么希望和安然待的时间长一点,我们能在这里把整个冬天过完。这样一来,我们可以认识更多人,听更多的故事。
吃过饭后,我和安然出去散步。
他的手总是很自然地牵住我的手。
他说:“没有想到,这次来丽江会遇到你,会有这么多美好的事情发生。”
我说:“是啊,我没想到前些天和我一起坐在地上听歌的男人,现在会牵着我的手。”
“你经常旅行吗?”
“是。”
“那么,你也经常会让其他男孩子牵你的手吗?”
“不是,只有你。”
我们走到青姐老乡驻场的酒吧门口,他看到我们,和我们挥手,我们进去喝酒。
灯光下,我看见安然的笑容很勉强。男人唱完歌后从台上下来和我们喝酒。男人问:
“安然,你明天真的要走吗?”
“嗯。”
我知道,有一份不错的工作在等着他,那是他期待已久的工作。从大学开始便不接受家人的支助,独自在外拼搏,走过很多弯路,现在能获得这样一份满怀期待的工作是他梦寐以求的。
“你也要跟安然一起走吗?”男人看着我问。
我摇了摇头。
似乎今天所有的好心情都毁在男人的问话里,我和安然低着头只顾喝酒。
回客栈的时候,安然突然问我:“是不是遇见的时候,你就知道我们没有未来。”
我说:“安然,我们把最美好的记忆留在这里好吗?”
如果换作几年前的我,遇到爱情一定会奋不顾身,去他的城市撞个头破血流也会笑着说那是我心甘情愿的。经历过一段感情,看到感情最后的不完美,彼此的争吵只是不能感受到对方给予的安全,相互折磨。如果我和安然执意要在一起,我必须再放弃一次。
我不是吝于付出,只是我这样的付出又会得到怎样的回报。我已经失败过一次,只身和一个男人在陌生的城市打拼,却被他一次次地伤害,现在心仍然痛着。如今的我,在不能确保安稳的同时,不会轻易做出决定。
况且,安然也没有和我说过,他工作的城市是否有女朋友。
我们只是在短暂的光阴里互相取暖的两个人。旅行结束,我们必须得回到各自的生活原点。
睡觉的时候,安然抱着我。
他说:“我走了之后,你会想我吗?”
“会,我当然会想念你。”我抚摸着他的脸,从额头到下巴,我们才认识一个星期就要分开。
“我们还会有机会吗?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我不知道。”
然后是两个人沉默,但我能感觉他把我抱得更紧,生怕一松手我就会从他身边溜走。
安然走的时候,我没有去送。安然说:“我们还会再见的。”
坐在青姐客栈的院子里,青姐问我是不是很难过,相反,我不觉得难过。我来这里是为了忘记一个男人,他残忍地伤害了我,我来此疗伤。如今,我做到了,我不在觉得痛了。安然的离开,虽然不舍,但是他没有伤害过我,他没有给我带来任何伤痛,有的只是美丽的记忆。
大部分的感情,刚开始都是美好的,随后会有背叛、谎言、伤痛。如果我和安然继续下去,说不定也会有争吵的一天。
如今,安然离我而去。记忆里,我会有一段不会苍老的感情。我们遇见,却不能厮守,始终是有它的意义的。每一个人,每一次遇见,都携带着它应有的旨意。安然的到来,就是把我从痛苦中解脱出来。
小时候,在电视里看到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便痛心疾首,觉得很难过。而现在,我终于明白,相爱的人不一定要在一起。
几天后我也离开丽江。
刚开始的时候,我和安然保持着联系。后来,由于各自忙碌,联系越来越少。
我明白,在丽江的时候我们没有选择在一起,之后要在一起就更难了。起初我们还有联系,是因为还带着希望。后来我发现,从旅行中回到现实,回归到各自的生活中,回归到之前的位置,有太多的事要做,旅途中的那些美好的回忆,就让它停留在过去吧。
我们不能将那些牵绊抛弃,只能抛弃那段未成熟的感情。
当我再次来到束河,我寻着那熟悉的小径走去,去探望青姐。
门开着,我直接走进去。青姐说:“你怎么也来了。”
她说:“就在两个月前,安然来过这。他和朋友过来,没住我这,但是他单独来找我。那天我们聊了很多,也聊到了你,真的好怀念那个冬天。安然如今已经结婚了,是和之前的女朋友。他说,如果那时候他再勇敢一点,而你能给他一个确定的答案,或许你们就可以在一起。”
青姐看着我很是惋惜。而我知道,我们终究是错过了。
我没有怨恨谁,相反我却觉得欣慰。我们在不同的时间拜访青姐,他记得我,而我也循着记忆而来。这样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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