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桥-面对餐桌上的饭菜,运来真想来个风扫残云,尽情享受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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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运来第一个从教室里走出来,西方的彩霞把天空燃烧得一片火红。他一边下楼回宿舍,一边将手伸到衣袋里去掏钥匙。钥匙找到了,车子却没影儿了。车子一直放在楼梯口,两个小时前他上楼听课时还分明看见那辆与众不同的山地车停放在靠近楼梯的地方,清天白日的咋会突然没有了呢?他楼上楼下找了个遍,几乎弄得整个学校都知道他的车子丢了,热心人也帮他找了个天翻地覆,那车子终于没有找回来,于是他自己也好,同学也好,便确认那车子丢了,再找也是白费劲了。

    同学们一个个好似长出个商品脑袋来,对这辆丢失的车子进行价格评估。然而运来却一直没有吭声。女主人一片好心地把车子借给他,一个月没过居然把人家的车子丢了,这能仅仅是丢一辆车子的损失吗?好不容易找到的这份家教还能保住吗?每周两个晚上,每晚两个小时,第小时10块钱,在这座省城已属高标准了。如能坚持下去,其收入完全可以保住他在校期间的生活费用,不必让嫂子操心了。现在车子一丢,人家还肯再用你这个毛手毛脚的小伙子去当人家宝贝闺女的家庭教师吗?如果女主人疑心大,人家对你是不是真正丢了车子还会在心里打个问号,甚至怀疑你是早有预谋,悄悄把车子卖了!这损失何止是几百块钱?而是整个人格!所以当同学们对车子的评估趋于一致,认为向车主赔赏400块钱比较公道时,运来已经拿定了主意,丢车子的事暂时不向女主人讲,待我挣够了车钱,再讲明真相,赔赏损失,人家至少不会对我有别的想法了!运来没顾得去食堂买个馍揣在怀里路上吃,便迈开大步朝市区急匆匆奔去了。

    运来按时赶到丹丹家里,丹丹正在收拾餐桌。运来没有吃晚饭,因而对餐桌上的饭菜便格外敏感。那白亮亮的大米饭,那红亮亮的方块肉,那青凌凌的小白菜,运来看了直流口水,真想坐下来个风扫残云,把这餐桌上的一切尽情享受一番。然而,丹丹却把这一切归入到一个塑料袋内,竟要仍掉。运来竟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本能地作了个拦挡的动作,说了一声:“你——?”

    丹丹没理解他的这声“你”所包含的意思,动作上没有任何迟疑,就把这袋珍馔佳肴扔掉了,坐下来等待这位家教老师给他作辅导。这让运来心头微微一震,城里的孩子怎么这样不珍惜粮饭呢?

    课本掀开了,运来却突然改变了主意。他觉得自己是个家教老师,不能仅仅担当知识传播者,还要进行思想道德教育。他用商量的口气问丹丹:“咱临时调换一课,我给你讲一首古诗,好吗?”

    丹丹自然高兴,她脸上放出喜悦的光彩:“好哇,好哇,学什么古诗呀?”

    运来在丹丹的作业本上写道:

    锄禾日当午,

    汗滴禾下土,

    谁知盘中餐,

    粒粒皆辛苦!

    运来正想逐句进行披讲,不料丹丹却嘻嘻笑了起来:“呀,这算啥新课?俺妈早就给我讲过了。”

    运来问:“你知道这首诗是啥意思吗?”

    丹丹撇撇嘴,用不屑的口气说:“这还不简单吗?这是写农民种田辛苦,盘中的饭菜来之不易呗!”

    “真聪明!”运来表扬了丹丹一句,然后把话锋一转说:“既然知道农民伯伯种田不易,那就要珍惜一粒米一棵菜,不要轻易扔掉!那是农民伯伯用血汗换来的呀!”

    丹丹微微一笑,这位仅仅十岁的小姑娘竟然说出一番高论让运来大惑不解而又惊叹不己!

    丹丹像个小大人,她侃侃而谈:“把餐桌上的饭吃光,不要浪费一粒米,我三岁的时候姥姥就这样教育我。可后来妈妈对我说,每顿饭要少吃一口。这碗饭本来是可以吃完的,但你要学会管住自己,不要多吃,要留下一口,把它扔掉。就是再好吃的东西也要这样,不要觉得可惜!因为不少人发胖,主要是吃饭时管不住自己的嘴,造成营养过剩,转化为脂肪,积存在体内。当你发了胖再去减肥,你所付出的代价就远远超过这口饭菜的价值了!”

    丹丹说罢,把头一歪,调皮地向运来发问:“老师,我妈妈这话对吗?我可想把碗里的饭吃完了,可一想到今后要当个大胖子,我就骇怕了,就不敢多吃了。妈妈为减肥好受罪啊,花的钱好多啊!连我都可怜起妈妈来了!”

    运来听了,无言以对。在家上中学时,他搭不起伙,都是带馍到学校吃,啃个咸菜,喝个馏馍水。现在上了大学,一顿饭买两个馒头,就是吃盘青菜也属侈奢了。他怎能理解到和体会到丹丹和她妈妈对发胖的恐惧呢?

    丹丹又把那古诗看了一遍,说:“这是古人写的,古人一定很苦,一定吃不饱饭,才写下这句古诗,叫后人珍惜粮饭。可现在时代不同了,你到大街上看看,一个比一个胖,像大狗熊一样。俺学校肥胖儿逐年增加,成为校长的一大难题,多次向同学提出警告,不准把零食带进学校!郑老师,你说学校的作法对不对呢?”

    运来能说什么呢?他只能顺从说:“对,对,这是古人的道理,如今已经不适用了。你就照你妈妈的教导和学校的要求去做吧!特别是对女孩子来说,减肥已成了当今的新时尚,苗条的身材成了美的第一标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诗经》上就有这句话,看来古今相似,道理相同,人们都有着对美的追求。我猜想,古代的淑女所以窈窕,大概那时候人们就学会了减肥的吧!哈哈……”

    运来用这空洞的笑声来减轻自己的辘辘饥肠,从而获得一种暂时的心里平衡。

    不知女主人何时回来的,当运来抬头看见对面端坐着一位光彩照人的少妇时,顿时窘迫不安起来。是啊,作为一名家教老师,怎能向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子胡说八道呢?

    然而,那少妇的目光里透出来的是友善和温情,并没有责备和不满。她似乎很欣赏运来刚才那些话,她问:“古人也是以瘦为美吗?”

    运来顿时红了脸,他吱唔一声说:“大概是吧!”

    少妇却说:“我去洛阳看过龙门石窟,讲解员曾说,在唐代以武则天为代表的美人是以胖为美的。有个石像就是以武则天为模特儿进行雕塑的。真是这样吗?”

    这是考问,还是责难?运来一时弄不清,他看看这少妇是有点儿肥胖,当然还没达到臃肿的程度,只是较一般女子丰满一些而已。如何回答这提问呢?运来毕竟成熟多了,不能不看对象而大发一通议论了。他沉吟一下,以自己在大学里所学知识,把不同朝代人们的审美标准如何不同加以阐释,进而又把当今社会不同国家不同民族对美的不同认同加以论述,从而显示出一个大学生的丰富学识和水平。这么一来,居然赢得了女主人的赞许:“有道理,有道理!我主张一种自然美,丰满而不臃肿,苗条而不瘦弱,只有达到健康而又有精神,透射出青春的活力,才是真正的美!”

    运来听了,顿觉这少妇并不是平庸之辈,她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她有自己衡量美丑的尺度。运来原来认为她是个做小生意的女子,此时话一出口,他不由刮目相看了。二人第一次海阔天空的谈了一阵,最后不知话题怎么一转,又回到了那句“汗滴禾下土”的诗句上来。女主人问:“这诗仅仅是古人的道理吗?”

    运来羞愧地说:“这诗是庄稼人的诗,你们城里人减肥自有城里人的道理!”

    女主人莞尔一笑:“城里人和庄稼人都是人!珍惜劳动成果,同情劳动人民,这才是这首诗最根本的意蕴!”

    运来忙点头说:“是的,是的,我仅仅讲珍惜粮饭,是有点太狭隘了。”

    女主人说:“不是狭隘!珍惜劳动成果,不能是一句空话,要从小事上作起。我为了减肥,对丹丹的教育是有点儿偏激。”

    这话让运来感到一下子跟这女主人亲近了好多,说话也就不再拘谨。两个小时的家教很快到时间了,运来走到楼下,女主人在阳台上向他挥手道别,突然问他:“你怎么没有骑车?”

    运来顿时窘迫不安起来,不知如何回答。丹丹却给他解了围:“可能是搭公交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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