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造假者实在多。什么假化肥，假农药，假种子，真把农民坑苦了。这苹果苗难道是假的吗？不可能，不可能！这果苗是通过市农科所从山东买来的，那是果树研究所的专家亲自培育的苗圃，还有质量证书，难道他们还会骗人吗？至于整个管理过程，全是从市里请来的农艺师和技术员来进行指导的，从整枝打杈，到施肥打药，全是按他们的要求进行，还能有什么错吗？玲玲把几本果树管理方面的书籍翻了一遍又一遍，也找不到不妥之处。问题到底出在什么地方呢？玲玲忽然决定，要亲自到那家栽培和推广这种红富士苹果树的研究所去拜师求教。
这决定首先受到运良和月华的反对。一个怀孕几个月的女人，又行动不便，搭火车，坐汽车，能是容易事吗？
然而，没等到玲玲出行，有人就沉不住气了。先是二狗掂着铁锨来到果园里，村民们也纷纷围拢来看究竟。二狗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得到的消息，他对村民说：“这是从日本引进的，小日本能给咱好果苗吗？再等一年也是白搭，还是早点刨了，种上小麦牢靠。”
这话一下得到村民的响应。眼下村里的主要劳力都外出打工，比在家里挣钱多。他们已不把主要精力放在那几亩土地上了。种几亩麦子，够吃的就行了。二狗的行动好像为村民们亮出一面旗帜，一个个掂着铁锨，扛着镢头，到果树地里来了。
玲玲听了这消息，不由吃了一惊。有的村民总是没主见，总是随风倒，要是这种思想不改变，再好的事儿也难办成。她让运良推她到地里看看，运良却站在院里不动，他说：“人家早就报怨你逞能！那苹果能是好栽的吗？他们想刨就叫他们刨去吧，省得以后落埋怨。”
玲玲深感遗憾，运良平时很听话，可到关键时候，他总是跟自己打别扭。玲玲只好用双手扳动着轮椅往地里走。刚出门，正好碰见月华。不等玲玲张口，她便推起玲玲到果园去了。
村民们虽然要刨果树，但当他们举起铁镐时，面对那一棵棵小伞儿似的果树，思想却犹豫了。有的刨了几锹就停了手，有的虽然刨了，却不愿伤害那果树的根部。只有二狗比较坚决，三斧两斧，就把那拳头粗的果树砍断了。
玲玲赶到地头，耐心劝说大伙：“这果苗是从正规渠道引进来的，不会有假。大伙不要急，可能是管理不到位，明年请专家来指导一下，这果树一定会结果子的。”
村民们乱哄哄地直嚷嚷：“结个猴！原说三年结果，到现在连个花儿也不开。树棵子罩满了地，连庄稼也种不成了。这样下去，岂不喝西北风吗？”
还有人说：“今年春天你不是找来专家和技术员帮俺整枝吗？到现在还是空棵子！再等一年，那损失就太大了。”
有人说话更难听：“俺庄稼人不像你们城里人，有工资拿着，旱涝保收。俺全靠这几亩地吃饭哩，不能扎上脖子一直等下去啊！”
二狗有点不耐烦，他挥动起铁锨，大叫一声：“刨！咱不能让人家拿咱当试验！”原本犹豫的那些人重又思想坚定起来。
那铁镐好象刨在玲玲身上，她急忙从轮椅上爬下来，挡在二狗身边：“二哥，你要相信我的话！到时候你会后悔的呀！”
二狗推开玲玲说：“我刨我自家的果树，你不要管这么宽！”只听嚓嚓几声响，那棵小苹果树就倒了下来。
村民们受到二狗的感染，也一个个举起铁镐来。
“乡亲们，我想个办法行不行？”玲玲挺直身子，向大伙呼叫说。“谁真心要刨，跟我说一声，我把你家的果园全承包了。你们一亩庄稼能收入多少钱，到明年我如数赔偿，你们说行不行？”
有人停下手来：“你说啥？你真的敢承包？”
玲玲说：“敢！你若不信，咱可以签个合同！如果明年苹果还不结果，我一亩地按八百斤小麦的价格包赔你们的损失。要是苹果结了果，收入比庄稼高，这果树还是你们的。你们说这样成不成？”
村民们不相信：“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你不会骗我们吧？”
玲玲说：“我啥时骗过你们？我说的话哪一样没有落实呀？”
经过一番考虑，有人终于点头说：“那中，那中！”
运良听了这话却不干了，他拉住玲玲说：“人家说我傻，我看你比我还傻！担风险的事让咱干，落好处的事让给人家，天下有这样的傻瓜没有？况且，这赔偿不是个小数目，你有几个钱，能赔得起吗？”
月华暗暗劝运良：“二弟，玲玲有自己的想法，你不要干涉她。”
当然，这是玲玲的缓兵之计，她确信这苹果树明年一定会结出果子来的。但是，庄稼人讲的是实际，你说得天花乱坠，他们也不相信。只有这大包大揽的办法最有效，村民们一个个扛起铁锨镢头回到村里，要跟玲玲签合同。二狗还在那里发倔脾气，刨了一棵又一棵。
“你刨这树是当柴烧，还是想卖树苗？”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二狗抬头一看，身边站着一老一少两个人，路边还停着两辆机动三轮。
二狗愣了一下问：“你们是来买这苹果树的？”
年轻人点点头，问：“这树苗多少钱棵？”
二狗反问：“这苹果树不结果，你们买它干什么？”
站在地头的老人搭话说：“在你们这里不结果，到我们那里可以想法让它结果嘛！”
那年轻人忙打断那老头的话说：“俺是把这果树嫁接成别的树，改起来也挺费功夫。”他又一次催二狗：“你这地里有多少棵？都卖给我如何？我帮你刨！”
二狗问：“一棵给多少钱？”
年轻人说：“你先说个价吧！”
二狗不知这果树苗啥价钱，就随便说了个价：“一棵十块，怎么样？”
那年轻人说：“八块吧！”
二狗是准备卖柴禾的，一棵小树苗能卖八块钱也大出他的意外呀！于是他当口答应说：“行！我急等着种庄稼，咱一块刨吧！”
月华没有走，她多了个心眼儿。她问那老头：“大叔，俺家还有几亩苹果树哩，你要不要？”
二狗那几十棵果树刚够装一车的，自然满足不了他们的要求。那老头连声说：“买买买！”
月华领着那老头到玲玲种植的果园里看了看，这果树比二狗家长得好，已有蒜臼粗，一人多高了。那老头高兴得直笑，他问：“要多少钱？”
月华说：“五十！”
那老头眼一瞪：“太高了吧？人家一棵才八块，你哪能要五十呢？给你十五怎么样？”
月华转身就走，那老头急忙追上来说：“看你这树长得怪好的，五十就五十吧！”
月华冷笑一声说：“对不起，给五十我也不卖了！”
老头很生气：“你这人怎么说话不算话呀？”
月华手扶那苹果树，十分动情地说：“大叔，当年俺栽下这一大片果树，可不是为了卖果苗的，那是俺的一片希望呀！三年过去了不见结果子，大伙是流着泪才砍的呀？你们花这么高的价钱买这苹果苗，恐怕不是当柴烧的吧？”
那老头一时吱唔着，不知如何回答。年轻人赶了来，拉起那老头就走：“她不卖散伙！别跟她啰嗦！”
二狗仍在刨那果树，月华走向前来说：“二哥，我五十块钱一棵都没舍得买，你一棵八块就卖了。你不觉得吃亏吗？”
二狗不相信，他问那年轻人：“你们五十块买一棵？”
那年轻人说：“哪有这事？别听她胡说！”
二狗已刨了半截地，他这才犯了思量。人家为啥花大钱买这果树苗呢？最后他终于停下了铁镐，头一拧说：“俺也不卖了！”
两个外乡人最后把每棵提到三十块，二狗依然是那句话：“俺不卖了！”
二个外乡人无奈地摇摇头，开着那两辆机动三轮，到别村去了。
月华来到村头，向村民谈起这件蹊跷事，大伙也不由发出疑问：“人家大老远地跑来，花高价买这果苗儿，到底是图啥？”
这时，黑牛突然从村里跑过来，向大伙呼叫说：“那苹果可不能刨！人家砀山县已获得成功了！”
人们一下把黑牛围起来问：“你咋知道砀山成功了？”
黑牛说：“我从电视上看到的，那苹果可好看了，红彤彤的，像拳头一样大。”
原来这些天黑牛一颗心全沉醉在奶牛饲养上，对村里的事并不关心。但他有个好习惯，就是每天的新闻节目必看。前天他看到一条电视新闻，说砀山县有个什么集今年的红富士苹果获得好收成。当时他并没放在心上，一心伺候他那五头奶牛。现在听说村民要刨苹果树，他才意识到这条电视新闻的真正价值。他跑到村头对大伙说：“人家一斤果子卖到两块多，比普通苹果贵一两倍。有户人家栽了十几棵，一下卖了五千块！哎呀呀，那简单是抱了个金娃娃啊！”
这里地处三省交界处，省里和中央的电视节目收不到，可相邻的几个县自办的节目却格外清楚。黑牛提供的信息让大伙格外兴奋，有人进一步提供情况说：“那老头的机动三轮我看清楚了，那车牌就是砀山的！黑牛，他看的是砀山台吧？到底是哪个乡哪个村的？”
黑牛一时说不清。月华猛然想起来说：“葛集，葛集！我看他们车上有个纸箱子，上面就写着何集两个字。”
人们把这几条信息一汇总，心里猛然一亮，连二狗也舍不得再刨苹果树了。月华说：“何集没多远，也就几十里路。俺二姨家就在何集西边没多远，我去走趟亲戚，摸摸情况不就行了？”玲玲说：“这办法好！有亲戚在那里，得到的情况更可靠。”
月华来到荷花镇，通往砀山的班车早过去了。月华正在发愁，不料那两个来买果树的外乡人正好打这里经过。那年轻人的车箱里装着满满一车果树苗，那老头的车子有一半空着。月华向他们招招手，那年轻人瞪了她一眼开走了。那老头大概以为她要卖果树苗，便在她面前停下来了。月华说：“大叔，我二姨有病，可眼下班车没有了，大叔行行好，能让我搭一下你的车吗？”
那老头慈眉善目的，他点点头：“上车吧！你二姨家在何集哪个村？”
月华说：“就在镇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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