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不到,忘不了-谁念西风独自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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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进莎莉花园,我和我的爱人相遇。她穿越莎莉花园,踏着雪白的孅足,她请我轻柔的对待这份情,像依偎在树上的群叶。但我是如此年轻而无知,不曾细听她的心声;但我是如此年轻而无知,如今只剩下无限的泪水。

    ——(爱尔兰)叶芝《经柳园而下》

    [一]

    时间快得像流水,当樊夏辰过完第十九个生日时,已经是高三毕业的那年。高考查成绩,樊夏辰握着电话的手直哆嗦。虽然两年来钟然不辞辛苦的为她免费补习物理兼带补一送一,连化学也教给她。可她心里还是没底,担心考不进市内的重点大学,还要坐着火车往外地赶,她实在不想和钟然分开太远。

    她坐在家里深呼吸,再吐气,不禁觉得自己的行为像孕妇,急忙摇摇头,又将电话塞给了坐在一旁的樊母:“妈,还是你来打吧。”

    倒是樊父恨铁不成钢的拍一下大腿:“这孩子,一到关键时刻就成了缩头乌龟!不是都说了,什么样儿的成绩我和你妈都能接受,都这时候还怕什么,三本大学也是大学啊。”

    “别嚷嚷了,夏辰心里本来就够乱的了。”樊母瞪樊父一眼,将电话贴进耳边按起了查询号码,几秒的忙音过后,终于抢占进去:“喂?对对,我是考生家长来查询成绩。姓名是樊夏辰,准考证号是××××××××××。”

    接着又说了一些什么,樊夏辰不敢再听,吓得一直捂着耳朵。直到樊母放下电话,她才胆战心惊的问了一句:“……多,多少?”

    樊母和樊父一起盯着樊夏辰看,直勾勾的眼神让樊夏辰吓傻了:“……是不是三本也没希望了?”

    好半天之后,当樊夏辰快要没骨气的哭出来时,樊父笑眯眯的喃喃着起身:“奇迹,这简直就是个奇迹。夏辰,你竟然考了520分!一本B段啦!”

    “520?!”樊夏辰瞪圆了眼睛,“你确定不是250吗?”

    “我清清楚楚问了三遍,是520!宝贝女儿,你真给家里争光!”樊母说着便在她的脸上又亲又蹭,一个跳蹦得老高,转身就冲进厨房里:“做好吃的啊,今天晚上要给夏辰好好庆祝!”

    这的确是一个天大的奇迹,以至于那几天里樊夏辰都怀疑的睡不着觉。520分,也就意味着她可以走上市内的好大学。

    返校那天,樊夏辰在班里和何微微填好志愿。比起何微微那勉强走上外省二本的成绩,向哲的成绩牛到市内名牌一本还要多出分数线40几分。真不愧是被何微微称呼为驴脑袋的,太讨厌了。而拿着志愿表赶来的钟然意料之中报了体校,将近600分的成绩,再加上体育分数,何微微偷偷告诉樊夏辰:“看紧他点儿,就这成绩,就这长相,在大学里面还不被疯抢啊?你看我多有心眼,我不和你争了,你啊,以后就操心受累去吧。”

    樊夏辰瞪她一眼笑出来。自从何微微这个青梅竹马知道钟然和樊夏辰的事情后,也曾经闹过一段别扭,整天不搭理钟然和樊夏辰,就只拉着向哲两人行动。后来渐渐的,可能是自己想通了什么,再加上樊夏辰每天一杯豆浆的收买,何微微再次归顺朝廷的怀抱。

    离开学校,钟然送樊夏辰回家。两个人都走得很慢,因为知道半个月后到了樊夏辰的开学日期就要分隔两地。尽管钟然没考去外省,可要回来市内也要坐8、9个小时的直达车。

    不知不觉到了樊夏辰的家门口,钟然还不想走,两人就面对面站着。

    “以后再见面就不像现在这么简单了。何微微更远,不坐飞机都回不来。”樊夏辰抬头看他:“你后天就要去体校报到了吧,叔叔阿姨开车送你?那我也去。”

    “别来。”钟然摇头拒绝。

    “为什么?”

    “不想让你看到我窝囊废似的,抱住你的腿赖着不走。”

    樊夏辰“扑哧”一声笑出来,他也笑了,不太好意思的说:“我妈总和我念叨,你什么时候再到我家去。她好像特别中意你,她还说,就算我们有天奉子成婚她都不生气。”

    “臭美。”樊夏辰眼里笑盈盈,“真要那样,我爸就会拿着菜刀去追杀你。”

    钟然也害羞了,低头亲了亲她的脸说:“那你就没老公了。”

    这时,樊夏辰家的大门突然被“砰”一声从里面推开,外面的两人吓了一跳,急忙转头去看,发现倪嘉苇正面无表情的盯着他们,皮笑肉不笑的扯扯嘴角说:“夏辰,还不快点回家。”

    他怎么又跑来了?樊夏辰不情愿的白一眼倪嘉苇,明显还不想回去。可倪嘉苇才不管那么多,甚至威胁她:“再不进来,我去你妈那边添游加醋了啊。”

    听到这句,钟然笑笑,并没有问樊夏辰他是谁,只是放开她的手:“也对,你该回去了,早点进去吧。””

    “……倪嘉苇那个死小孩,说话的口气越来越像我爸。”樊夏辰小声的嘟囔一句,有时总怀疑,她是不是有两个父亲。没办法,她只好和钟然挥手再见,转身无奈的走进屋子里,向厨房里面做好吃好喝的母亲翻白眼:“妈,你又把倪嘉苇找来吃饭啊?”

    “你考得好,让嘉苇也来陪你高兴。”樊母从厨房里笑眯眯的探头说了一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不在称呼“小嘉苇”,大概是十七岁的倪嘉苇已经褪去了稚气,一个“小”字无论如何也叫不出口了。

    他才不会为我高兴。樊夏辰在心里撇嘴,看到倪嘉苇正坐在沙发上帮忙剥蒜,于是走过去抢过来:“说过多少遍了,来我家,不要做这些。”

    倪嘉苇抬起被蒜熏红的双眼皱皱眉,伸手揉了揉。

    “看吧,少爷还剥什么蒜啊。”

    倪嘉苇找不出反驳的话来,嘴巴一张一合,最后不甘心的转过头去。过了半晌,他打量樊夏辰的侧脸,低声问:“他要走了?”

    “谁?你说钟然?”

    “嗯。”

    樊夏辰略显寂寞的扬唇一笑,故做轻松的耸耸肩膀:“是啊,他后天就会去学校报到。他不让我去送,也好,反正又不是一辈子见不了,干吗弄的像演电视剧似的呢。”

    倪嘉苇垂下眼沉默了很久,小声说了句:“你还有我。”

    “啊?什么?”樊夏辰没听清。

    他也不打算重复,只是望着她,声音很淡:“没什么。”

    [二]

    大学报到当天,留给樊夏辰唯一的特别印象就是人山人海。连交个通知书都要排长长的队,倒不是新生多得数不过来,而是担心孩子的家长也跟着挤进队伍里。半个小时过去了,队伍根本就没有丝毫前进。

    樊父和樊母的工作不分休息日,所以当天是樊夏辰孤军奋战独自一人到大学报到。好不容易交了通知书,填好了一些必要表格,报到当日便没有其他的事做,众人又拥挤着走出校门。天气太热,樊夏辰也没什么心思去参观学校,反正三天后开学有大把的时间来对这所学校进行里外评价。

    她只是想着,这个时候的钟然应该已经在远方开始了新的生活。四人队伍就此解散,各奔东西,她也无法陪在钟然的身边,难免会觉得失落心酸。

    原来长大要伴随着刻骨的疼,因为她也不再是孩子。

    灼热的空气包裹全身,樊夏辰感觉自己正置身中蒸笼。她眯着眼睛正打算朝公车站走,校门口迎面走来的身影却让她不由的愣了愣。

    随意的短袖衬衫配着牛仔裤,白色高帮球鞋,柔软的黑发在日光下闪烁着毛茸茸的金边,1米76的个子再加上那张非同凡人的脸,走在人群里实在扎眼的很。他走过来,樊夏辰不得不仰起头才能和他对视。不过是两年的时间,他的身高仿佛是直线窜起来的。尤其是肩膀也变宽了,腕力也大得惊人,弄的她现在不敢轻易和他叫板,否则被按倒的人将会是她。

    “你怎么跑来了?快到升高中的全市联考了吧,不去补习吗?”

    “今天正好没有,顺道路过你这。”他说的面不改色,“对了,樊姨在我家准备饭,你也过来吃。”

    “好啊。”这么一看,不仅有人接还有饭吃,樊夏辰笑眯眯的翻口袋里的硬币,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给。”倪嘉苇将摊开手,示意他拿走两枚硬币的其一。

    “你准备的这么周全?”樊夏辰有些惊讶,“不是顺道过来的吗?”

    倪嘉苇什么也不说,公车来了,他首先走了上去。樊夏辰也急忙跟上,找位置坐下来,发现车上有很多女生回过头来瞄倪嘉苇。也难怪,这小子确实像模像样,和他在一起,能够良好的满足女性天生的虚荣心。

    樊夏辰抿着嘴在心里偷笑。一晃过去了那么多个日子,母亲在倪家也快做了两年多的保姆,时间过的真快。

    到了倪家,打开门的人是温奚。温市长的女儿,初三分班时和倪嘉苇在同一个后门班,据说后门班的老师都很势力,有市长女儿和副市长儿子在班上就更加的得意起来,要不是教学质量高,恐怕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挤破头皮的托关系进班。

    温奚微笑着叫了声“夏辰姐”,随后就拉着倪嘉苇的手臂往房间里扯,又是要他教她画画又是要他讲数学题的,总之就是死缠不放。倪嘉苇终究抗不过她的死皮赖脸,和樊夏辰说了一声便往楼上房间走,温奚也蹦蹦跳跳的跟上去,黑色的长发披在肩上仿佛流淌而下的夜空。

    瞎子都能感觉到,温奚对倪嘉苇有意思。但倪嘉苇对谁都一副爱理不理不冷不热的模样,对温奚怎样也要凭他的心情而定。烦她时就将她关在门外,稍微阳光灿烂点儿,才会居高临下的瞥她几眼。据樊夏辰所知,倪嘉苇除了温奚好像也没有其他的朋友。用他的话来讲是不需要,但樊夏辰觉得,他就是谁都瞧不起,将来谁能成为被他看上的女朋友,那位女同胞真可谓是活生生的奇迹。

    去厨房和母亲聊了一会儿,樊夏辰就到院子里给牙牙洗澡。这么多年了,不洗牙牙一次她都不习惯了。正值壮年的牧羊犬体格越来越大,洗澡的盆子也不停的更换。她正在洗着,倪副市长的车便开了进来,樊父从司机位置上走下,打开了倪副市长的车门。

    樊夏辰站起身,笑笑:“倪叔叔。”

    倪副市长微笑回应,问她:“嘉苇呢?”

    “您找他有事啊?”樊夏辰指了指客厅,“他在房间,还有温奚也来了,他们在一起。”

    倪副市长点点头,拿着手中的文件走了进去。

    樊夏辰抿了下嘴唇,走到樊父身边好奇的问着:“爸,倪叔叔怎么了,好像要和倪嘉苇说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样,啊,是不是倪嘉苇考砸了?”

    “没考砸。嘉苇没和你说?”

    “说什么?”

    “他那么粘你,我还以为什么事都会告诉你。这不嘛,副市长前阵子说要送他去国外的美术学院留学,他好像也答应了,不管怎么说都是难得的发展机会。我今天刚和副市长去办好了机票,下个星期六的飞机吧,好像是。”

    她还真不知道。樊夏辰有些憋气的在心里数落一句,这死小子,这么大的事还瞒着她,一定是想逃避从国外给她寄礼物。她恨狠的撇嘴,突然又想到什么,问父亲:“那倪叔叔是要把倪嘉苇一个人送到国外去?他中考怎么办?”

    “当然是送他自己去。都直接去美术学院了,还中考什么。”

    “哦。”樊夏辰点点头,听到这个消息,她还真有点舍不得。

    温奚从倪嘉苇房间出来的时候,樊夏辰正牵着牙牙在院子里溜圈。长成大家伙的牙牙挣着绳索飞快的跑,四只腿像风火轮似的蹬来蹬去,害得牵着它的人差点几番踉跄倒地。

    樊夏辰累得快要虚脱,忍不住摆出一副生气的脸孔大喊几声:“行了,臭牙牙,给我停下!否则今晚不给你肉吃!”

    这种威胁果然管用,牙牙立刻乖乖的停在原地蹲坐下来,还可怜兮兮的“呜汪”了一声。

    一旁的温奚“咯咯”的笑了几声,走到樊夏辰身边笑眯眯地开口:“夏辰姐,牙牙怎么这么听你的话啊。”她连摸都不敢摸这只大狗一下,因为以前试过一次,刚把手放到它的头上牙牙就发出不爽的低沉咕噜声,吓得她立刻松手藏到了倪嘉苇的身后。

    樊夏辰笑笑:“它三年的毛都是我给洗的,洗澡也是可以洗出感情的嘛,它不听话就真的是没良心了。”

    这个话题暂时告一段落,樊夏辰想起倪副市长刚刚拿着什么文件去找倪嘉苇的画面,于是靠近温奚神神秘秘的小声问道:“倪嘉苇是不是要去国外留学了?”

    温奚并不好奇她是怎么知道的,就只是乖巧的点头“嗯”了声,“对啊,倪叔叔来找嘉苇时说的就是这件事情,手续都办好了,下个月就可以到国外去了。好像还要说些私人的话,所以倪叔叔就先要我出来。”

    说到这,温奚显然是满眼的不舍。其实她刚听说倪嘉苇要去国外时,也曾去和父亲说要把她也送到倪嘉苇的美院。可父亲说她也不会画画,去了也是浪费时间,还是等中考之后,再大一点,才答应把她送到和倪嘉苇的同一个国家留学。

    温奚向来心情温和,就算有些千金大小姐特有的脾气,可她也不会反驳父母,哪怕是再想跟在倪嘉苇身边,也还是乖乖的听从了父亲的话。

    看来是真到不能再真了。这边的樊夏辰展开了内心纠结,怎么连温奚都清清楚楚的,偏偏是她最后一个知道?小白眼狼,能出国了了不起了是吧,拍拍屁股发达了是吧。

    樊夏辰哼了哼鼻子,有些不怎么高兴的说:“看着吧,他自己去国外没几天就会想家的。还不是要三天两头的往回跑,到时候我非狠狠地敲他竹竿。”

    必须要给她带礼物,回来一次带一次。这就是他不第一个告诉她的下场。

    [三]

    可惜樊夏辰完全是以她的“小人之心”度倪嘉苇的“君子之腹”了。因为倪嘉苇在出国的前一个周五下午,特意来到樊夏辰的大学找她。一路辗转,外加打听,倪嘉苇终于在西侧的教学楼一楼教室外面看到了坐在正数第三排的樊夏辰。

    看到她的脸,他内心忍不住就泛起了一种难以遏制的快乐兴奋。正准备要敲玻璃窗,却看见她邻位的男生同她讲着什么。让倪嘉苇不悦的皱起眉头的是,那个男生靠她靠的太近,还顺手替她把垂落在额前的一缕长发拂到了耳后。然而对方的用意她似乎完全不知,缺乏防备的表情也是倪嘉苇生气的重要原因。

    他抬起手用力的敲了敲窗户,是她邻座的男生首先回过头来看,脸上露出微微的诧异神情。

    倪嘉苇趾高气扬的瞪着他,直到樊夏辰也转过头来。看见男生的出现,她首先吃惊,随后是喜悦的神情,隔着窗户比划着口型,在问:你怎么来了?

    倪嘉苇紧皱的眉头更深了一下,他只是向樊夏辰摇了摇头,然后走到一边的长椅上坐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校园里的路灯一盏盏的亮起,大批的学生队伍已经从教学楼里汹涌而出。

    但凡女生经过倪嘉苇的身边,都会回过头去偷偷瞄上几眼,不过他却对那些视线毫不在意,只是摆弄着手里的小盒子,直到身边的人群全部逐一离开,诺大的校园一片寂静,被教授留堂的樊夏辰这才跑出来,两步并成一步跳动他面前:“抱歉抱歉,等久了吧?奇怪,你今天不去上课?这个时候过来找我?”

    如果她不问,倪嘉苇都快忘记自己跑来是要干什么的了。

    可相比起刚刚来时的那种兴奋心情,现在他的情绪已经被等待给冲淡了。再加上当时看到一个男生与她有说有笑的样子,倪嘉苇回想起来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没什么,什么事都没了。”他说,站起身来踢了踢脚边的石子,“我走了。”

    “干吗呀你,来了又不说,现在突然就走。”樊夏辰将提包背到肩上,跑上前几步抓住他的手臂,“急死人了,胃口都要让你给吊死了。”

    “说了没事。”

    路灯的光线打照在他的脸上,逐渐脱去了男孩稚气的五官,可即使个子长的再高,他一眼看上去还是个孩子。

    就是那个拗脾气始终没变

    樊夏辰没办法的叹口气,无奈的看着他:“下个星期就走了吧?”

    没吭声。

    “我知道,你来找我,肯定是有什么话想说。”

    还是没吭声。

    “倪嘉苇,说吧,搞不好下次见面就是在你的送别宴上,到时那么多人在,想单独说个话也很难有机会了。”

    他想了想,三秒钟后,还是把手里的小盒子拿给了她:“给你的。”

    “啊?”她有点受宠若惊。他这是要去国外了,还在临走的前一个星期送她礼物?这小孩太讲究了吧,反倒弄得她不好意思了。前阵子她就因为他没第一个告诉她留学的事情还在心里骂来骂去半天,现在可好,人家君子的作风像圣光一样笼罩在她的头顶,晃得她眼睛都睁不开。

    樊夏辰咧着嘴巴迅速的打开小盒子,笑容却僵在脸上,抬起脸纠结的问一句:“这不是你去留学那边的住宅地址和联系电话吗?”干吗写在一整本便利贴上送给她,还放在那么一好看的盒子里,当真以为是什么值钱的礼物了。

    “你每天贴一张在家里,看到了,就能想起打电话给我。”

    “国际长途我可没有那么多钱打,除非……你报销。”樊夏辰明白他心里想什么,于是踮起脚把手放在他的头顶上用力地揉,笑笑,“你啊,就乖乖的去国外读书,等你哪天成了大画家,我可是要和你沾光的,你想赖都赖不掉。所以有的没的别想那么多,懂了没?”

    倪嘉苇拧起眉,不耐烦的抓下她的手,向前一步,瘦高的身影挡住了她头顶的所有光线,说了一句非常孩子气的话:“那,我的礼物呢?”

    “礼物?”樊夏辰眨巴几下眼睛,这才想到根本没有给他准备临别礼物,讪笑着想要糊弄过去,“急什么啊,你不是下个星期才走吗,我可没有忘记哦,我一直记着呢。”

    赤裸裸的敷衍。

    倪嘉苇虽有不满,但还是执著的说:“我现在就想要礼物。”

    看吧看吧,少爷架子又上来了。樊夏辰投降:“好好好,你想要什么?”

    “你闭上眼睛二十秒钟。”

    “什么?”这算哪门子的礼物啊。

    倪嘉苇望进她的眼睛里,淡薄的声音听上去很轻,但这一次却显得十分认真坚定。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把心里的话挂在嘴上说出来的人,如果别人不懂的事情他会觉得说再多也没意义。可现在,在说出这句话之前他似乎已经设想的足够多,所以再次重复的腔调又不容她拒绝:“闭上眼睛,就二十秒。”

    樊夏辰挑挑眉,只觉得很莫名其妙。可怕他会不高兴,只好照做。使劲的闭上眼睛,在心里一二三四的数着,直到第十九秒,她有些忍不住,好奇的将双眼睁开一条缝,可这两条缝很快就扩大,眼珠圆圆的瞪着眼前靠得很近的他,彼此之间的距离仿佛就只剩下唇瓣的阻隔。

    被她突然的睁眼行为打断,倪嘉苇并未表现出任何多余的情绪。他只是吹了一下她的眼角,低着嗓子沉声道:“有灰尘。”

    “是、是吗?”樊夏辰急忙拍了拍眼角,心脏却因他刚刚做出的举动剧烈起伏。“有灰尘”这一说实现是有些过于欲盖弥彰,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真的等到二十秒才睁开眼睛时,那一刻该用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他。

    然而倪嘉苇却满不在乎的握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毫不躲闪的凝视着她的眼:“你要等我回来。”

    樊夏辰怔住了。但是她没有推开,而她的手,也久久没有被他放开。

    那不是一种命令,那更像是一种约定与誓言。仿佛一旦答应,就会有数不尽的危险袭来。当时那个十七岁的可以称为是半个男人的倪嘉苇,已经给了她一种深刻的暗示。

    暗示着今后的将来,无论她去了哪里,无论她的身边有谁存在,他都不会放开这个晚上,那只被他紧紧握在胸前的手。

    不知为何,当时的樊夏辰竟会因此感到一丝恐慌。她甚至害怕,他那份强烈的占有欲望会将他自己伤得体无完肤。

    就是在那一晚,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他所带给她的不安。好似一种预兆,会在她今后的岁月里掀起海潮般巨大的波澜。

    [四]

    接到钟然的长途电话时,樊夏辰才知道他在大学的运动会上获得了长跑冠军。钟然谈起这件事,仍然不住的兴奋:“夏辰你是不知道,我们那个体校里有一大堆的军二代,从小就接受军人式训练,一个个蹿的比兔子还快,什么五公里集训,背着十公斤重物跑千米,那速度那体格都是练出来的。可你看吧,最后还不是我赢了,我还把他们拉出了好几十米呢。”

    都说男人不管处于多大的年纪始终都是幼稚的孩子。的确,钟然怎么说也是个十九岁的大男孩了,这会儿在电话里讲起长跑冠军的事,简直就像是抓到一大把糖的小学生在得意的炫耀似的。

    “真的啊?”樊夏辰不禁被他兴高采烈的语气逗笑,“你那么厉害?”

    “那当然了!”

    “可压过那群军二代的势气好吗?我听说那群含着金汤匙生出来的人最恨别人抢他们风头了,你在那边没依没靠的要低调点,省得被他们找麻烦,怪烦人的。”

    钟然嘿嘿地笑:“没事儿,没事儿,能有什么事?他们啊就会虚张声势,就算真动手打架也不是我对手。男人嘛,光拳头厉害有什么用,关键是脑子,我不和他们斗勇,要斗智才算聪明。再说了也不全是他们那样的,象样的还是挺多的。”

    樊夏辰扁着嘴巴小声笑,“还男人呢,几个星期不见,你可别光学会吹牛啊。”

    钟然学着京戏里面伸长声音“哈哈”大笑几下,“行啊,夏辰,我不在旁边你就这么看扁我是吧?信不信我明天就坐飞机跑过去,对你今天所说的话立下一个‘不敬夫君’的罪名,然后施行家法处置!”

    “哎呀,我好怕好怕耶!”樊夏辰故意用一副电视上面的港台女星腔嗲嗲的说。

    “樊夏辰!”

    这样凡事都会轻易当真的钟然总是会令樊夏辰觉得内心甜蜜,她在电话这头笑了一会儿,才咳几声恢复正色:“好了好了,不闹了。你什么时候放假啊?现在都十月末了,你国庆回不来,寒假总行了吧?”

    “谁知道,可能就一月初呗。”

    “那么晚?”

    钟然笑道:“怎么啦,这么想我?是不是一日不见就如隔三秋?”

    樊夏辰叹口气:“钟然同学,你到外地去别的没学会,就是学会油嘴滑舌的贫个没完了。啧啧,我真替祖国的未来感到担忧。如果你当上体育老师,我一定不把我家孩子送到你们班去,俗话说跟什么人学什么事,我可不想他只学会贫嘴。”

    钟然反倒乐呵呵起来:“反正你家孩子也是我家孩子,早晚会学会的。”

    “臭美!”

    钟然笑得更起劲了,半天没合住嘴。直到他听到手机传来几声插播的嘟嘟声,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才对樊夏辰说:“我妈打电话进来了。怪了,这个时间她很少给我打电话,都要等到晚上十点才会和我聊上几句。”

    “一定是有事情,你快挂了,给阿姨回过去。”

    “好吧,等给我妈回完电话,我再打给你。”钟然笑着,又小声加了一句:“今天我宿舍的人都在,就不在电话里那个什么了,被他们听见影响不好。”

    所谓的“那个什么”,就是每次挂断之前的“电话一吻”。樊夏辰知道他每次那么做的原因是想要逗她开心,可是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怎样也笑不出来,内心反而有隐隐的失落与不安,但还是努力掩饰着,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口吻说:“去去,我才不要那个什么呢,阿姨还等着你回电话呢。”

    “我知道,那你把电话挂了吧。”

    “不,你挂。”

    钟然催促一句:“你先挂。”

    “你先!”

    这样下去真的会没完没了的,钟然心里清楚她是舍不得挂断,于是用心良苦的轻笑几声,“好,好,我先挂就我先挂。夏辰,我在这边挺好的,你也照顾好自己,寒假见到时我可不希望你还是那么瘦,胖点好看……”

    电话挂断之后,樊夏辰觉得自己的心又空了一块。每次都是这样,不听他的声音会想念,可听到了之后又不想放下电话,矛盾来矛盾去的,都说恋爱麻烦,樊夏辰现在是深深的体会到了。她倒在床上抱着枕头唉声叹气,远距离实在是折磨人。

    只是还没等她在心里矫情够,樊母就推门叫她:“乖女儿,电话打完了吧?打完就出来吃晚饭,你爸等的肚子都饿扁了。”

    “就来就来!”她跳下床踏上拖鞋,跑着冲出房间跳到了餐桌旁。

    见女儿终于和男朋友通完电话,把报纸都要看三遍的樊父露出谢天谢地的神情,接过老婆递过来的饭,一边夹菜一边有感而发的念叨:“唉,以前我就总听你奶奶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早晚都要变成别人家的,我当时还不信呢。现在可不,你这还没嫁出去呢,就总和小男生打电话打到忘乎所以,连老爸饿肚子也不关心。”

    樊母端着汤坐下来,笑着瞪樊父一眼:“这话听上去怎么酸溜溜的,别给夏辰施加压力了。我见过那孩子几次,挺优秀的,个子高又长得俊,彬彬有礼,每次都阿姨长阿姨短阿姨再见的,作为女婿人选嘛……”

    “怎样?”樊夏辰忍不住追问。

    “嗯,不错。”樊母下达了批准命令。

    樊夏辰嘿嘿傻笑几声,咬一块竹笋,向父亲大人说起了未来老公的各项“优点”:“爸,钟然特别喜欢下象棋,下得挺好也挺用心,可就是哪次都赢不了我。等寒假你有空时我把他叫过来,和你杀上一盘,保管你把他杀的片甲不留。”

    樊父咧着嘴笑出声来,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扭着眉头仔细琢磨了一会儿,问女儿:“你说他姓钟,他家里是不是开私立医院的?”

    “对啊,爸,你知道?”

    “等会儿,那孩子是钟家医院的儿子?”樊母也惊讶了,眼睛瞪得圆圆的。

    “是啊。”樊夏辰觉得奇怪的眨巴起眼睛,“怎么了你们,大惊小怪的。”

    “这可有点坏了。”樊父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被樊母伸手打了下胳膊,用力的使眼色。

    樊夏辰又不是傻蛋,看着父母两个在她面前打哑谜,她哭笑不得,为了尽快得到真相,她就摆出一副生气的模样,假装不高兴的说:“爸,妈,你们不要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我都这么大的人了,何况社会实行民主,我不希望在家里受到地位歧视。”

    “也不是有事瞒你。”樊母无奈的扯了扯嘴角,叹息一声,“就是怕告诉了你,你会担心。”

    “你们不告诉我我才会担心。”

    话已至此,樊母也不好再说什么,就只是用手肘轻碰了碰樊父的手臂,把话语权塞给了他。

    好吧,反正又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只是一到关键时候,总是自己被推上前线,樊父拧了拧眉,瞄樊夏辰一眼,语重心长的把话讲出来:“其实啊,夏辰,这事儿也是昨天才传出来的,本来觉得是和咱家没什么关系的事情,可一听你说了钟然那孩子的名字,就觉得不管告不告诉你,都成了个问题。不过,只要你觉得钟然那小孩行,咱们家能帮上忙肯定是会去帮的。”

    樊夏辰困惑:“爸,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樊父“唉”了一下,做了最后的思想挣扎才直接告诉她:“就是钟家的那所私立医院,昨天出事了。主刀的院长钟震和一时疏忽,握着手术刀抖了一下,就导致手术中的病人脑内大出血死亡。人活活死了,那家属能算完吗?听说昨天晚上就联系律师法院的,要把钟震和还有他家的私立医院一起给告了。”

    樊夏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睁大眼睛,紧紧的蹙起眉,情不自禁的脱口一句:“这不可能。”

    钟然家不会出这种事情的,他爸爸的性格温和,做事认真,口碑也好,怎么就会在手术时疏忽?而且他妈妈也是温柔的贤妻良母,听说他妈妈善良的每次遇见乞丐都会给一些钱,她最见不得流落街头的人。这样好心肠的家庭会有好报的,不会被可怕的事情缠住。

    “谁说不是啊,你爸今天早上和我讲这件事时我也觉得揪心呢。”樊母没办法的摇了摇头,“可在医院里死了人,就是医院的责任,尤其还是私立医院,就算是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明白。这就是命,命里注定,钟家要有这么一劫。”

    听到这个消息,简直就可以用噩耗来形容了。樊夏辰无法再吃下去饭,放下碗筷二话不说的回到了房间。樊母看一眼樊父,埋怨一句:“都说了吧,不能告诉她,你看,她肯定会多想。”

    樊父反击:“就会背后说我的能耐,那你说,她还能一辈子不知道?行了,让她先静静,都会过去的。”

    房间里的樊夏辰有些不知所措的坐在床边,十指扣在一起缠来缠去。钟然一定还不知道这件事,听他刚刚和她在电话里的语气,完全是一副被瞒在鼓里的模样。

    樊夏辰左思右想之后,还是决定拿过电话,拨通了钟然的号码。可是得到的却是“您所拨打的用户目前已关机,请稍后再播”。她扣上手机盖子,整颗心都重重的沉了下去。

    糟了。钟然……他现在一定也知情了。

    回想起他妈妈当时不断的插播电话……樊夏辰不安的咬住嘴唇,担忧钟然的同时也只能在内心不停的祈祷默念:

    不要有事。一定,一定,一定不要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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