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不到,忘不了-不如前事不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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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曾经爱过你。爱情,也许在我的心灵里,还没有完全消亡。但愿它不会再去打扰你,我也不想再让你难过悲伤。我曾默默无语地,毫无指望地爱过你。我既忍受着羞怯,又忍受着嫉妒的折磨。我曾经那样真诚,那样温柔地爱过你。但愿上帝保佑你,另一个人也会像我一样爱你。

    ——(俄)普希金《我曾经爱过你》

    [一]

    “你找好公寓了吗?”

    大四那年毕业,樊夏辰从杂志社回来就看到宁雅在寝室里收拾箱子。把衣服一件一件的叠好,电脑也打包好归进行李里。已经是毕业的第四天,学校归定毕业后一个星期内必须全部离校离寝,钥匙交还给辅导员,拖着来时的行李一个接一个的走人。

    “哦,找好了。”宁雅拿起一双香奈儿的高跟鞋,看了看,又觉得箱子里已经没地方装,就顺手把那双花了一千多买来的鞋子扔进了垃圾筒。

    “你怎么不回家去住呢?你爸妈不是就盼着你毕业,好回去给你安排工作嘛。”

    “我先不用他们给我安排,自己闯个几年,实在不行了再说。我现在找的那个工作就在我租的公寓对面,离家近,方便。”宁雅嗔笑一下,“而且回家的话,整天都要听他们问我什么时候和逸凡结婚,我都说分了早分了,他们偏不信,所以我要躲出来图个耳根清净。”

    樊夏辰不再说话了,因为说再继续这个话题只会显得矫情。记得当初时逸凡车祸出院之后,宁雅回到寝室不再针锋相对,连复合宣言的事情也不了了之,甚至之后一次都没再提起过。祝福的话倒也没有,感觉宁雅心里像藏着什么不能说的事一样,表情整天都有些沉重。不过好在那样的相处不至于太尴尬,樊夏辰也就不多求别的了。

    她问宁雅去不去食堂,宁雅要收拾东西就拒绝了,她便一个人走在去食堂的路上。

    天气很热,但不会觉得闷。还是熟悉的那条通往食堂的路,只是走在上面的心情不太一样了。在食堂打了饭,看到对面的桌子依偎着一对大一大二的情侣,无忧无虑的样子,说说笑笑。樊夏辰快速吃完饭走出食堂,风吹过来的时候,她突然想到倪嘉苇的眼神,他当初离开时所露出那种遭受背叛的愤怒,樊夏辰低下眼,拿出手机看日历。

    一年半了。

    五百多天。他竟真的死心塌地的不想见她一眼。有时候樊夏辰会因此感到莫名恐慌的从梦里醒过来,才发现枕头都湿了,满脸的泪。可又不知道原因,只知道她梦里见到了倪嘉苇,她似乎说了很想他,而他却露出鄙夷的眼神,转身时拉住的是别人的手。

    那个人是温奚。

    为什么会做这种梦,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在食堂吃完饭后不想回寝室,樊夏辰就坐公交车去时逸凡的家。好像出他车祸出院后的一个月,他突然邀请她去他家里,樊夏辰这才意识到从来都没有去过他的住处。市区的摩天公寓,一室一厅,自己一个人住很合适,而且可以让阳光充足照射进屋子里的落地窗,收拾的也非常干净利落,樊夏辰很喜欢这个虽然不大但却温暖的屋子。

    走下公交,刷卡进门,一直到二十三楼,她拿出时逸凡给她的备用钥匙打开了公寓。

    时逸凡刚刚洗完澡,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窝在沙发上用毛巾擦头发,电视机里放着球赛,他听到开门声回过头,看到樊夏辰时开起玩笑:“嗨,美女,我们最好趁我女朋友还没回来之前那个什么。”

    “不正经。”樊夏辰撇嘴笑笑,把钥匙放在餐桌上,走到他身边坐下来:“我还以为你不会在家,今天没上班吗?”

    他凑到她身边伸出长臂将她揽住,还未全干的头发上有潮湿的气息:“律师那个活你又不是不知道,有人委托我就会开始忙的脚不沾地,没人上门我就像无业游民一样闲着。这样不是更好,正好可以空出时间来陪你。”

    樊夏辰也没应声,挑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把头靠在他肩上,望着洁白的天花板叹了口气:“时间过的可真快,眨眼一晃就大学毕业了。还有三天我就得搬出那个住了四年的小窝,可我连个落脚的地方还没找到。”

    时逸凡一怔,因她的话而感到凉凉的酸涨浸在心上,他搂搂她:“伤什么感呢,别等三天后,干脆就明天,我去你们学校给你把行李都搬过来,有我呢你还找什么房子。”

    樊夏辰急忙推开他,眼睛睁大,“我可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想歪!”

    他又连忙笑道,再把她哄似的抱回来:“好好好,你没意思什么意思都没,我是这个意思行了吧?”

    “反正我不能住你这。”她较真起来,“我要是天天过来,往你这里走来出去的,住在楼上楼下隔壁邻里的会怎么想。”

    “没想到你长的这么新时代女性,思想上还挺封建保守的。”时逸凡饶有兴趣的笑出来,“你就是瞎操心,我都这在这快三年了,三十多层楼我没一个认识的邻居,这年代自己住自己的谁管你那些事,你以为你是焦点人物奥巴马啊。”

    “那是你的想法,又不是我的。”

    “我不是早就让你搬我这来住吗,老早之前就说过了,你一直都没搭理,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

    樊夏辰还是摇了摇头,“距离产生美吧,我明天就出去找房子,地方这么大,总会找到一个满意的。”

    时逸凡感到无可奈何的叹口气,心想什么距离产生美,那为了美还能不结婚不同居?他懒得和她争这些毫无意义的话语权,只是贴到她的耳边轻吻她的脸颊,一路蔓延到唇,客厅里的空调使得空气微凉的稀薄,刮在脸上有一丝丝寒意。

    樊夏辰没有闭眼睛,打量着咫尺的时逸凡,好看的眉眼,长而密的睫毛,接吻时的样子很性感,可是就这么细细打量着,樊夏辰总会回忆起倪嘉苇的脸来。他的眼神,他的味道,他的温度,仿佛很久之前就烙在了她的身体里,所以当时逸凡的手滑进她的衣服里时,樊夏辰立刻别过头去,推住他的手:“好了,逸凡,到此为止……”

    然而他却没停,嘴唇再次贴上来,游刃有余的将她压到身下。这种再明显不过的意图令樊夏辰感到莫名的不悦,她脑子里“嗡嗡”乱响,用力的伸出手将他推开:“我说好了!逸凡,不要这样!”

    时逸凡好像因被拒绝而不高兴,干脆扣住她的手,樊夏辰也不留情的挣扎,两个人撕扯起来,直到时逸凡真的生气,按住她的手,难得咄咄逼人的吼起来:“你还想让我当柳下惠到什么时候!樊夏辰,你是不是还没忘了他?你心里还想着他对不对!”

    这种没有实质性质的情侣关系,时常会令时逸凡觉得累,长久以来的火气憋在心里,好像在这一刻全部爆发了出来。樊夏辰皱着眉睁圆眼睛看他,顿时懂了他这是觉得够了,人的耐性都是有限制的,他已等的够久,世界上没有比等待更折磨人的事情。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是还不想……”

    “他是不是早就碰过你了?”时逸凡又问了一句,可突然又像怕听到答案似的从沙发上翻下身,抹一把脸,好半天冷静下来:“算了,没什么,你什么都不要说,是我不对我不该着急。”

    樊夏辰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她看到时逸凡的表情是很生气的,可是他又抑制住了自己的怒火,这也是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大概是气氛尴尬的让樊夏辰有些局促,她从沙发上直起身子,“……我先回去了。”

    时逸凡也没有拦她,甚至没有看她。樊夏辰走到门口穿好鞋,才听到时逸凡回到房间反手将房门关上的声音。那声音像某种无言的责备,一下子就扎进了她的心里。

    坐在公交车上,樊夏辰心不在焉的望着霓虹闪烁的窗外。她知道不该迷惘,可心里想要的东西她始终都无法找到答案。这对她自己不公平,对时逸凡也不公平。

    对倪嘉苇来说……更不公平。

    [二]

    时间过的仿若弹指一挥之间,大学毕业之后,樊夏辰的生活说不上多么轰轰烈烈倒也充实忙碌。自从在成南公司的《希雅》杂志社实习以来,她认真努力的工作,在杂志上开设的时尚评论专栏也为她赢得了不少人气与读者,谦逊开朗的个性获得杂志内部人员一致喜爱认可,于是在她二十六岁尾巴的那一年,公司高层提携她成为了《希雅》时尚杂志的总策划,主要任务就是策划一系列的时尚饰品,力求尖端前沿,口号是:打破市场所需,超乎群众所想。

    于是樊夏辰的工作也就更加忙碌起来,尤其还要面对林浩东那苛刻的文字要求,有时她恨不得投身去做妖怪,只要能变成三头六臂就行。

    林浩东是大家口中出了名的挑剔男,身为资深文编同时又是公司从另一个大牌时尚杂志挖角过来的,所以他总会露出一脸只有富二代才有的蔑视眼神,全杂志部也只有他敢和现今红人樊夏辰叫板:“我说樊策划,你不能光设计钻戒首饰就把你负责的专栏给写水了吧?你这期提出的题目太俗,简直俗透了,而且还有错别字,我要是这么交给主编,肯定又是我替你挨批。”

    “又来了。”一旁的阮凝忍不住翻翻白眼,看到在林浩东面前憋屈的樊夏辰,便找了个替她解围的方法,把转椅转个圈背对林浩东,提高嗓音叫道:“林帅哥,主编叫你到会议室研究新方案!”

    不过这话一出还真管用,林浩东立刻起身,又简短的和樊夏辰嘟囔几句,接着快速跑去电梯那边。

    樊夏辰舒出一口气,走回到阮凝身旁的椅子上坐下来,无可奈何的朝她打出一个感激的手势:“谢啦。”

    三年多前,阮凝几乎是和樊夏辰一起进入成南公司旗下的《希雅》杂志社开始实行的。阮凝个性强,直肠子,心里憋不住话,出了名的爱憎分明,也因此得罪了公司不少人。不过令她比较欣慰的是在这里找到了相恋两年的老公,负责杂志发行的李恒,两人一个星期前刚刚领了结婚证。再来就是有樊夏辰这样一个姐妹,当然,阮凝不仅需要每天替她在林浩东那里解围,还要操心她的终身大事。

    “夏辰姑娘,我替你算过日历,下个月你就满二十七了,你就要步入大龄未嫁女的行列了!我都替你着急,今天早上就急出了一根白头发,我把它剪掉放在了皮包里带来,你看你看。”说着就神秘兮兮的要打开抽屉里的皮包。

    樊夏辰一把按住她的手,“我才怀疑李恒是怎么被你骗到手的,他那么一纯真善良的帅哥,根本就是落入阮氏魔爪!”

    “说话怎么那么难听呢。”阮凝不高兴的白她一眼,“再说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未来儿子还指望在我身上呢。”

    典型的阮凝式总结,樊夏辰笑着撇撇嘴,“亏的李恒就喜欢你这个调调也有办法治住你,不理解实情的人,一定以为他有严重被虐症。”

    阮凝佯怒道:“呸!你这个小不正经的,今天干吗总挑衅我?快点从实招来,你和你家那位时大律师什么时候完成爱的罗曼史?这喜酒我是喝定了,想逃是没门的!”她一推椅子凑到樊夏辰面前开始搔痒。

    樊夏辰一边笑一边躲:“阮少奶奶饶命,小的知罪!”

    直到发现自己又被骗还说不出这哑巴亏的林浩东回来,对着两个正在疯闹的人咳嗽几声,樊夏辰和阮凝才立刻停下来回去各干各的工作,探头看到彼此的时候,忍不住耸肩嬉笑一下。

    日子过的就像温温的水,小火慢慢煮着的锅里的青蛙。咕噜咕噜的,规律节奏都一致。每天按时起床,七点钟晨跑八点吃早餐,九点坐着地铁到达杂志社,结束一天的工作后,樊夏辰晚上十点坐着空荡荡的公交车回家。

    当年好不容易在市区租到的一间小宿舍,条件不算太好可租金低,时逸凡当时还不太高兴的巡视了一圈屋子,嫌没暖气阳台还有蟑螂死尸。樊夏辰笑他怎么比女的还注意这些小节,她都不在意呢。最后时逸凡还是败在了她秉持着的“能住就行”的原则之下。

    没什么事的周末,难得休息,樊夏辰却从来不会泡在时逸凡那里。她大部分时间会在家里睡觉看租来的电影碟,偶尔会去宁雅那里坐坐,但最近总被她问和时逸凡的进展如何,有没有尘埃落定赶快结婚生个孩子的打算,于是樊夏辰就再也不怎么登她家的门了。

    说到底,她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可是心里总还是有那么点幻想和期盼,不知为什么,时间过的越久,越长,她就会越怀念起从前和倪嘉苇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那时从不会觉得什么,可从他离开之后,她就总是设想如果当时没那么死脑筋钻牛角尖会不会有另外的结局。

    喜欢是喜欢的,只是那到底算不算爱,而她又有没有勇气去承认,樊夏辰每次想到这里都忍不住自嘲的笑出来。多大的人了,竟然还在为年少时的事情纠结。更何况倪嘉苇现在还在意她与否都不知道,她一个人像个傻瓜一样的胡思乱想个什么劲儿呢。

    现实点吧,别再妄想那些蠢事了。生活光有梦是不够的,现在的她必须为生存两字奔波,小孩子的游戏不适合她了,何况倪嘉苇……

    算了。樊夏辰摇摇头,决定不再被这些困扰。

    [三]

    月底的时候,成南公司的《希雅》杂志社拉到了一个大客户。据说让这个客户高兴的话就可以得到更多的投资与赞助,于是为这位“张总”一条龙服务是必须必要的,而且还要不惜调动杂志社的内部美女来作为辅助,樊夏辰和阮凝便成为了当晚饭局的主力,阮凝在席间还小声和樊夏辰不满的咬耳朵,因为张总一晚上都盯着她的脸笑得暧昧:“你说这招不就是赤裸裸的美人计嘛,还好我家小恒子不乱吃醋,要是你家那位知道还不酸死。哎,他知道不啊?”

    时逸凡什么时候在阮凝的面前落下个醋坛子的名号?樊夏辰不解的皱皱眉,压低声音回她一句:“他知道,我和他说在中成酒店五楼,他十点准时来接我。”

    阮凝立刻摆出夸张的表情,张大嘴巴:“你十点就想跑?那接下来唱歌就留我一个上阵啦!”

    她声音太大,惹得对面的张总和林浩东都听见。张总就笑眯眯的打量樊夏辰,举起手中满满的一杯剑南春,又示意她面前的酒,“樊小姐可不能先走,大家今晚要玩得尽兴。来,我敬你一杯。”

    樊夏辰不会喝酒也没有酒量,求救般的看身边的阮凝,阮凝便要替她挡,谁知这张总非要樊夏辰喝,没有办法,她只好死鸭子上架硬着头皮干掉了一杯。

    餐桌上喝过三巡气氛就高涨起来,阮凝不愧是《希雅》的“当家头牌”,号称千杯不醉不说,和张总那群人玩起行酒令来更是一套一套的。樊夏辰一杯下去就已经走路摇晃,好不容易扶着墙走进洗手间洗脸清醒过来。她看着镜子里的人,不禁有些感伤。皮肤没以前的好了,化了妆的脸显得虽然成熟却失了清纯,她厌恶的皱眉,转身走出去,一眼看见了楼下的某个身影。

    那人穿着黑色的软皮夹,灰色的牛仔裤,牵着一个年轻女人的手推开玻璃旋转门走了出去。樊夏辰一恍神,忍不住脱口而出:“倪……嘉苇?”

    不可能,他不可能会在这里……可惊喜与兴奋的激动心情让她难以思考,突然就踩着高跟鞋飞快的朝楼下跑去。她想追赶上那个身影,或许真的是他,这个世界上无法找出第二个那么相似的人,眉眼与神情,还有走路的样子。樊夏辰喘着粗气跑到酒店外面,却发现阶梯下的马路上车辆穿梭,行人路上更是没有了刚刚的那抹熟悉的身影。

    她失落的垮下肩膀,胃里猛地一阵翻涌,她捂住嘴小跑到一旁的路灯下干呕起来。

    意识朦胧中人摇晃她:“夏辰,夏辰。”

    樊夏辰急忙转过头,看见时逸凡的瞬间,她眼底的光就蓦地灭了下去。竟然会有不切实际的期望,她觉得现在的自己简直傻透了。脚下有些踉跄,她走不稳,被他抱在怀里:“逸凡……你来了啊。”

    时逸凡一手抱着她一手掏出车钥匙,嗅嗅她身上的酒气便不悦的拧眉:“你喝了多少?不是告诉你找阮凝挡吗,你自己什么酒量你不清楚啊。”

    “我又没喝多……”她被放到副座上,只觉得头晕胃恶心,意识还算清晰,“这才几点?我一会还要回酒店去呢,他们不知道我出来,这次的客户很重要。”

    “我打电话给你们杂志社的林浩东了。”时逸凡和林浩东是高中时期的同学,虽然林浩东平时总刁难樊夏辰,但看时逸凡的面子,这次的酒局就放了她一马。

    “你看着吧,他当你面是个君子,明天上班又要在我这里走小人路线了……”樊夏辰愤愤的嘟囔着,很快就睡着了。

    梦里樊夏辰好像见到了很多熟悉的人,反正是梦,所以她知道那些人之所以会出现都是因为她太过思念的原因。有爸妈,何微微,向哲,然后还有钟然。她突然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想起钟然的脸了,不知道他在天堂里过的好不好,着急的想要问他过的怎样,他不说话,樊夏辰急的哭了出来。而后有人伸手替她擦干眼泪,转头一看是倪嘉苇。每次都是如此,她流泪,他会为她抹掉;她难过,他会陪她直到微笑为止。

    为什么她从来都没有注意到他那双一直在身后默默凝视的眼神?

    她究竟要伤到他什么程度才甘心?真傻,樊夏辰,你真傻。

    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软软的大床上,手按在天鹅绒的被褥上直起身,她知道这是时逸凡的房间。摸过床头柜上的闹钟看了一眼,已经是下半夜三点钟了,而她的身上还夹杂着隐约的酒气,樊夏辰不悦的撇撇嘴,总算是清醒过来了。

    听到房间里隐约传来的响动声,一直坐在客厅沙发上的时逸凡回过神,起身推开房门走了进去。樊夏辰抬起头,看见他走到床柜旁拿起透明玻璃壶倒了一杯白水,递给她:“醒酒了?”又掰开一片药:“吃了这个,省得头疼。”

    “谢谢。”樊夏辰一一照办,对于自己喝多又赖在人家里占据了他的床而感到不好意思。

    时逸凡坐在她的身边,双手交叉在一起,仿佛沉思了很久,平静的开口:“我们一直这样下去不行。”

    不行?什么意思?樊夏辰诧异的看着他:“我让你不高兴了?”

    “不,你很好,只是我们不能再继续这样。”

    “……你,你是说,我们要分手?”

    时逸凡无可奈何的一笑,“你想哪去了,应该说是恰恰相反。”

    “你到底想说什么?”樊夏辰有些不安,她以为是自己哪里做错了,这么多年和他在一起,樊夏辰其实是很珍惜这段感情的,“逸凡,如果你不喜欢我经常出席那些场合,我可以尽量和领导说的,你要是不喜欢我喝酒,我以后都会找阮凝替我挡,所以……”

    话还没说完就被时逸凡连忙挥手打断,他忍不住笑出来,那笑容表明樊夏辰所想的都是错误的。他拉过床柜的抽屉,拿出了一个金色的方盒,然后起身跪在樊夏辰的脚边,将手里的盒子打开,语气真诚而认真的对她说:“夏辰,我们结婚吧。”

    樊夏辰一怔,望着盒子里的那枚钻戒,她反应不过来。

    见她什么都没说,时逸凡似乎也有些局促了,但他没有收回戒指,而是将它从盒子里拿出来戴在了她右手的无名指上,“我知道,你心里装着很多不能够和我分享的故事,从我四年前认识你的那天开始就知道了。可我没选择放弃,我相信等了这么久,你对我至少也会有一份不愿离弃的感情。”

    “我也不是在利用你的这份感情想怎么样,我只是觉得,我们在一起对谁来说都是一件好事,我可以这样永远的照顾你陪伴你,你也可以在我这里得到安慰。”

    “夏辰,我们来以这种方式长久的在一起吧,我想这辈子我也就耗在你身上了。”他抬起头看她的眼睛,仿佛还带着一丝讨好,“你也把你的这辈子给我吧,从今以后,别再让我等,就忘记从前的那些事那些人,可以吗?”

    樊夏辰静静地看着他,听他说的这些推心置腹的话,反而露出了有些犹豫迟疑的眼神。

    时逸凡有点害怕,握紧她戴着戒指的手:“不用急,我们先走订婚的形式,按照步骤慢慢来,结婚是最后的仪式,你还有很多自由的时间。”

    樊夏辰微微皱起了眉,还是没有说话。

    “……夏辰?”

    “逸凡,你说的这些话我很开心也很感动。所以我也不想瞒你,我可以告诉你实话,我的确还没有忘掉他。过了这么久了这么多年,我心里还是在想他。有些时候我甚至觉得非常对不起你,你越是对我好我就越愧疚,我本想把他完全忘掉之后再……但现在我还没……”樊夏辰说不下去了,只能抿紧嘴角。

    时逸凡立刻接下她的话,“所以你更应该答应我。”他补充,“我们以另一种身份来面对彼此,你很快就会适应角色并且忘记那些你不该想起的。夏辰,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一切都会结束,只要你愿意。”

    四年了,三天后过了这个月底,她也就二十七岁了。可是他还是没回来,樊夏辰不禁恍然大悟般的察觉,难道这么久她都在潜意识的遵守着他的那个约定?等他四年,可见到他之后的事情呢?

    能怎样?她能抛弃自己目前的生活,面对自己的心吗?该不会她还认为和倪嘉苇之间存在着某种可能行吧?太傻了,物是人非,这几个字她四年前不就已经体会过了吗,竟然到现在还执迷不悟。

    很多时候选择第二才是明哲保身的方式,因为得到第一只会带来更多的痛苦。不需要第一,也就不会在失去之后那么痛不欲生。这个年纪的她,玩不起火了。或许她的确该找到一个好的归宿为将来做一番着想,过去能代表什么呢,那也只能被称为是过去罢了。

    它不具有任何力量。

    樊夏辰终于下定了决心,她吸进一口气,抬头望进时逸凡的眼,认真的给了他一个答案:“逸凡,或许你说的是对的,所以,我想相信。”

    时逸凡的唇轻轻上挑起一个弧度,温柔的亲吻了她的额头,将她揽进怀里时,他的眼底却有含义不明的黯淡光斑泛起。如同黑色的深渊。

    [四]

    在樊夏辰二十七岁,时逸凡二十八岁的那一年,两人决定在正式的仪式之前先举办订婚。时逸凡觉得,女人一生之中必须要得到美丽的一切,这其中也包括一个完整的婚约,从求婚到完婚,任何一个步骤都不能够少。这是对未来妻子最起码的尊重,而时逸凡也确实做到了。

    两人订婚的请柬发放了出去,邀请的都是一些关系比较近的同事与熟人,毕竟还要举办真正的婚宴,所以订婚就相对要朴素也简约许多。

    一桌子人围在包厢的餐桌前,基本的那些话都是祝什么白头偕老的,敬过来的酒都是时逸凡喝,樊夏辰酒量不成就以水代酒,最后被林浩东带头说未来时太太没有诚意,必须罚三杯,她才不得不在众人的叫好声中喝下了整整三满杯啤酒。

    宁雅也来了,可是她坐了一会儿就离开,时逸凡招呼同事没看到她走,只有樊夏辰拉着阮凝去送她。到了酒店门口,宁雅拦下一辆出租车坐进去,连连说着别送了。最后又对樊夏辰露出微笑:“夏辰,祝你和逸凡一直这么幸福。”

    “谢谢你,宁雅。”樊夏辰一直目送她离开,往回走时不由的舒出一口气。

    “她就是你说过的那个时大律师的前女友?”阮凝赞叹一声:“行啊,樊夏辰,你挺有两把刷子的嘛,那可是时尚大美女,你硬把时大律师从她手里撬过来的,佩服!”

    “乱说什么。”樊夏辰狠狠白她一眼,“我才没当小三。”

    那天晚上的订婚宴一直闹腾到半夜才结束,大家吃了饭喝了酒又去了KTV尽兴。樊夏辰也只在电话里和樊父樊母说了订婚的事情,等到正式结婚再把两老接过来。

    时逸凡喝了不少,酒后驾车肯定不安全,樊夏辰就把他拉上出租车送他回家。其实她也觉得挺无奈的,都订婚了她还做不到去他家住一晚,或是把他带到自己家住一晚,要是让阮凝知道了,还不嘲笑她半天。

    车子上,时逸凡意识有些不太清醒,头靠在车窗上,樊夏辰问他:“我还没见过叔叔和阿姨,什么时候,带我去见一下你爸妈吧。”

    也不知道时逸凡是真忙还是怎么,订婚不算是件小事,可他似乎都没和家里人商量一样就自做决定了。

    他皱皱眉,闭着眼睛嗫嚅一句:“没那个必要……你也见不到他们。”

    “他们在外地?可你们家是本地的啊。”

    “我爸死了,我妈在监狱。”时逸凡说的风轻云淡,好像觉得没有再进行这个话题的必要,将头靠在樊夏辰的肩上,顺势吻了一下她的脸颊,“让我睡一下别再问了,行吗宝贝……”

    樊夏辰也就没再说下去,她只是回味着他刚刚所说的那句话,内心漫过的是大片的茫然。

    然而,令樊夏辰做梦也不会想到的是,就在她决定放弃过去所有的一切继续现在的生活时,就在她决定老老实实的在下个月和时逸凡步入人生仪式时,她却在一次杂志社的策划庆功会上收到了一枚戒指。

    四年前曾戴在她手上的蓝色的钻戒。

    樊夏辰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她之所以会策划出“海洋之心”的首饰并出乎意料的大获读者欢迎与专家称赞,完全是她打算对过去说再见的一种奠基形式。那枚戒指的设计与造型对她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可现在,它又戴回到了她的手上。

    庆功会结束的第二天,樊夏辰就坐在位置上望着左手上的蓝色钻戒出神。她锁紧眉头,内心很乱。她唯一知道的就只是倪嘉苇回来了,他果然遵守了十年之约。或许说不定上一次她见到的那个人就是他,可他只把戒指邮寄给她是什么意思?他会不会已经知道了她的所有事情,所以这是在要她做出选择?

    但是他根本就没出现在她面前,或许只是把戒指寄给她,然后从此再互不相见?

    樊夏辰轻微的叹出口气,惹得一旁的阮凝凑过头来,她急忙收起手怕被看到与自己策划相似的戒指。

    阮凝眯起眼睛,贴近她仿佛想要嗅出什么可疑气息:“藏什么呢?还唉声叹气的,哦我懂了,你是得了婚前焦虑症。”

    她自问自答的还挺有意思。樊夏辰皮笑肉不笑的扯下嘴角:“我可没时间去得那种病,只是最近忙了点有些烦罢了。”

    “烦什么?是不是处理那些婚前关系很烦?说给我听听,你要在下个月之前结束多少个前男友?”

    樊夏辰“扑哧”笑出来,可很快又沉默,不知道说什么好。

    下午的工作有些忙,因为樊夏辰在婚前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完才能得到一个月的婚假,当然这也是她自己要求的。阮凝总笑她凡事都太认真,人生看开一些不是更好,非要给自己找一堆苦头麻烦才甘心。樊夏辰懒得和她理论,晚上打印完报告表后回来,接待厅正准备下班的同事说:“等等樊策划,刚才有个人打电话来找你,你不在我就要他等一下再打来,是位姓倪的先生,听声音还挺年轻的。”

    樊夏辰整个人都怔住了,笑容也僵在脸上。姓倪……该不会是倪嘉苇?他怎么会知道她在这个杂志社工作?不对不对,他都把戒指邮到了这里,当然会知道。樊夏辰点头说了声知道了,可还没等往前走几步,电话恰巧又响起来,同事接听完就对面前的樊夏辰说:“樊策划,还是那位姓倪的先生,他说他会在外面的河滨广场等你。”

    樊夏辰看到同事露出的有些暧昧的眼光,连忙笑笑表示感谢,接着便二话不说的走了出去。

    心里想着也可能不是倪嘉苇,姓倪的又不只有他一个人,或许是以前的什么客户,可是快步走到河滨广场,一抬头就看见他的瞬间,樊夏辰的心还是被狠狠的重捶了一下。

    是他。真的是他。

    他穿着软皮夹克,好像比四年前又高了,静静的坐在喷水池的台沿上摆弄着手里的打火机,恍惚间竟让人觉得是那么的不真实。樊夏辰脑子里面好像有什么“嗡”的一声炸开。

    她挪不动步子,在梦境里反复遭遇过的场景,此刻竟实现在她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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