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风声尽头-我听到你为我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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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33年,顾昼在山区频繁活动,彻底端掉了梁大帅的老巢,更是得到了周大帅的认可。萧九在命悬一线的关头捡回了一条命,自此便拿顾昼当亲兄弟看。得到萧九的信任,他一跃成为重庆最大帮会,十八堂堂口的大当家。

    可这些又能换来什么?

    所谓的天下和安平是他用命换来送给她的礼物,可那个他最爱的姑娘却不见了,拥有这些还有什么用?

    李家是世家大族,在上海法租界享有法国人的特权,得到高于那个时代的最优待遇,哪怕在重庆,也是说一不二的银行大亨。萧九需要和李家保持明面上的和谐关系,不可能为了顾昼公然和他们翻脸。

    再者,没有铁证,则无事实。

    只有苏槿和顾昼两个人坚定地认为,是李靖博这个伪君子将阮红豆藏了起来。可他们翻遍重庆也没有找到她,又能如何呢?

    半年后,萧九凭借着一场清洗暴动暴徒的义举而被政府授予勋章。在当日的绶勋大会上,顾昼拦住了李靖博的路,两个男人在小洋楼的花园里深谈了一番。

    顾昼唯一的目的就是套出阮红豆的下落,所以他不惜拿出了捏在手上多年的消息以作筹码。

    “十年前在上海,小李先生家中是否失踪了几个女仆和一个老管家?”

    李靖博微抿了一口碧螺春,用手托住杯盏轻笑了声:“顾大当家也听说过这件事?”

    “报纸上说那个管家伙同几个仆人偷走了李公馆一大笔钱,为此连警察厅都出动了,华界和公共租界也一并介入调查,大肆搜捕全城三天。只可惜,还是让那几个人跑了。”

    顾昼简单而直接地回忆着这件事,想到当时那几个女仆的面孔,他的神色愈发凝重,“李家富可敌国,区区一笔钱值得这样全城搜捕?还是说,那个老管家和女仆撞破了什么惊天的秘密,事关李家多年来大善的名声,所以大李先生才不惜动用全城的人马来搜捕那个,所谓的窃贼?”

    顾昼面无表情地继续说着:“小李先生大概不知道,在上海华界,只要十六铺乞丐想藏人,任是把天掀翻了也不可能让人找着。”他不想拿那几个无辜百姓的性命做赌注,所以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揭露李家的恶行。可是现在,他已经走投无路了。

    “李靖博,红豆远不是那几个女仆,可以任由你玩弄于鼓掌之间。所以,很简单,你把她交给我,我把那些人交给你,保全你李家经营多年的虚伪名声。如果你不答应,我会把他们送上国际法庭公开一切。”

    李靖博还是缓慢地啜着茶,眉目淡青似烟。

    “顾当家说的红豆是阮红豆,阮老板吗?这我可不清楚。”他轻咳了两声,还是一副病态,“不过,我想顾当家还是要清楚,有时候交易要看双方的筹码是否值得。一个女人换李家名声,看起来倒是我赚了,可这个女人在顾当家心中,却远比任何东西还重要。这样我会觉得,顾当家没有拿出诚意。”

    顾昼笔直地站着,声音已低到尘埃里:“小李先生不妨直说。”

    “既然这样,顾当家不如下跪求我?”李靖博缓慢地扬起头,玩味轻笑,所有的伪装都在这一刻分崩离析,“让今日在重庆声名赫赫的顾当家下跪,这买卖才划算!”

    顾昼没吭声,默默地捏紧了拳头。下一刻,他的膝盖弯曲,重重地跪了下去。朱山在不远处急得拔枪,冲过来抵住李靖博的头,却被他拦住。

    “请小李先生高抬贵手放了红豆,我求你放了她!”

    花园里杯筹交错,逢场作戏都停住了,所有人都看过来。太多的诧异在这些人眼中交船着,萧九怒不可遏地臭骂:“顾昼是为那女人疯了!”

    是的,再找不到她,他就真的快疯了!他不停地重复着“求你放过她。”

    李靖博冠冕堂皇地微笑,压低了声音:“她是我见过最美的戏子,我等了她很多年……”他又恢复谦谦君子的模样,清瘦的面庞和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让人恍惚,但顾昼还是清晰地听到他唇间吐出来的字眼,当真是字字诛心。

    “我深深地爱着她,走到哪都会带着她。”

    顾昼忽然站起来,旁若无人地钻进人群里寻找起来,他像一只无头苍蝇疯狂地在身边搜索起来,一声声重复:“她就在这里,就在这里。”

    朱山跟着顾昼这几年,何曾看过这样的他?从来都是有一说一、顶天立地的男人,何曾让自己这么尊严尽失过,何曾活得像野兽一样?他一时间不免红了眼,指着李靖博的头痛斥:“男人之间的事,何不痛快点!今天若找不到阮老板,老子一枪崩了你!”

    事实上,阮红豆确实就在这栋别墅里。她在最高层的阁楼里,清晰地看到刚刚这一幕,哭得快要断肠了。

    她最爱的小哥哥,怎么可以给那个疯子下跪?怎么可以忍受那样的屈辱……无数次和他擦肩而过,她都知道他在找她,疯魔一般地找她。可无论她怎么叫嚣,李靖博总有办法让她错过。

    上一次也是,在入城的关卡处,李家的货车被拦下来。她从货车的挡板缝隙里看到他,看到他将货物翻了底朝天,可偏偏没有看到那车厢里还有一层挡板,她就在挡板后面。

    当时她被绑住了手脚,堵住了嘴,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拼命地往车厢壁撞过去!差一点,真的就差一点就能让他察觉到,可是李靖博的司机却突然不停地按起喇叭,向他们示意被检查的不耐烦。

    顾昼下了车,将车厢门关上的刹那,她真的心死如灰了。

    ……

    那么多日子,她被李靖博不停地折磨时,唯一的想法就是等到他来救她。可是现在,她不想再等下去了。

    她看着花园里沉默固执的男人,忽然间泪流满面:“小哥哥,只要我死了,你就不会再找我了吧……”她颤抖地闭上眼,咬牙朝墙壁上撞去。

    一时间枪声林立。

    三个月后,阮红豆在医院醒来。

    李靖博对医生的交待是:“她是我太太,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好,在国外经过很长时间的治疗,但是一直没见好转。就在前不久,她还精神崩溃试图以自杀结束生命。可是她是我今生最爱的女人,哪怕一生都要被困在此处,我也不会放弃她……”

    医院的医护人员纷纷被这个痴情的男人打动了,好几个小护士都堆在一起捧着脸惊呼。

    “天,李家那么庞大的身家,没想到小李先生竟然对结发妻子这么专一!”

    “是啊,我听说他风评极好,从未和哪个女子有过绯闻呢。”

    ……

    每每听到这些褒赞,阮红豆都会冷嘲热讽。她尝试着那些小护士解释,将自己的经历说给他们听,可他们都拿她当疯子,根本没有人会理会她的胡言乱语。

    她好不容易捡了一条命回来,却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李靖博伪造了她的过去,编筑了一个牢笼,将她困死在里面。

    他在她苏醒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不要再想着寻死,因为你这样只会更加激怒我!你是不是想要让我像变戏法一样,让顾昼也人间蒸发?”

    她惊恐万状地瞪着他,毫不保留地向他展示着害怕。

    李靖博半跪在床上,捧着她的脸亲吻她:“不要这样对我,红豆,你这样会让我难过。我等了这么久,才等到这样完美的你,你是我这一生最珍贵的收藏。”他转换了面孔,忽然对她温柔起来,可说的话却让她似坠入无间地狱。

    他拿她当做一件完美的艺术品,捧在手心里珍藏,要用密密麻麻的网笼罩她这一生,以此来宣夺他全部的主权!

    阮红豆死死地抓着床单,不敢反抗,不敢再对他露出那样惊慌恐惧的表情,生怕一不小心惹怒了他,他也会像对待她那样对待顾昼!

    她努力地平复着呼吸,强装镇定地对他微笑:“李靖博,我……”

    “叫我李郎,我喜欢你这样称呼我的口吻。”

    “好,好,李郎。”她重复了一遍,整个人的后背都抵在墙壁上,战战兢兢地问道,“李郎,你可以告诉我这些天发生了什么吗?”

    李靖博深深地痴迷地看着她,将她整个人都抱在怀中,一边用热忱融化她,一边却往她身上插着残酷冰冷的刀子。

    “那日你在阁楼上自杀,顾昼的随从朱山想要对我开枪,被我身边的暗卫打断了腿。萧九忌惮李家的财势和在中董局的地位,下令撤除了顾昼大当家的身份。现在他一无所有,就还剩一个瘸子和一个丫头跟着,我要杀他就跟踩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你疯了?你不要动他!李靖博,你不准动他!”她忍不住撕心裂肺,而李靖博却像看一只猫发脾气般,顺了顺她的后背,低声说:“你乖一点,我就不动他。”

    “好,好,李郎,我都听你的……”

    大概是从未见过她低眉顺眼的模样,李靖博将她压在身下,疯狂痴缠地看着她:“红豆,为我唱戏好不好?”

    “好。”她强忍住酸涩,声音都干涩了。

    后来,她每天都逼着自己对他顺从和听话。这样一段日子之后,李靖博竟然允许她到医院花园中散步,只是依旧会找人看着她。

    无论她说什么,看管她的两个护士都会和别人解释说她脑子受过重创,经常认错人,精神状态很差。时间长了,所有人都认为她是疯子。

    医院里人来人往,隔壁就是精神病医楼,谁又会注意到她?

    李靖博常常来找她说话,一般都是在深夜出现。他情绪变化很大,总是让人难以揣摩。但阮红豆还是发现,他真的很喜欢她化妆唱戏的模样,几近痴狂。可每次一唱完,他就会立马变脸,忽冷忽热。

    他有时候也会和她说起在她之前被他折磨过的女孩,他用非常悲伤的口吻回忆:“她们都是我珍爱的藏品,我将他们捧在手心里,可是,每次过不了过久,她们就有了瑕疵,我就像丢垃圾一样把她们丢了……”

    她震惊无言,他却忽然抚摸住她的脸。

    “但是你不用担心,你不会有瑕疵的,我不会允许自己错过这一生最好的收藏。”

    这个时候,她根本不知道他口中的“瑕疵”意味着什么,直到她在一队医疗人员的最后面看见一瘸一拐的朱山,然后在一个很深的夜里,出于对顾昼不可自拔的思念,她将那个黄发碧眼的大男孩推到了风尖浪口。

    “我听说今天白天有人和你说话,红豆,你知道我不喜欢别人染指我的东西。”他走进来,看见她头发凌乱地站在床上,一下子扑过去扳住她的肩膀,“你哭了?你为白天那个男人哭?”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抱住自己的头大笑起来,“你竟然为别的男人哭!”

    她赶紧整理头发,抹干了眼泪,若无其事地面对他:“不,李郎,我没有哭。你看,我没有哭……”

    李靖博缓慢地转过脸来看她,猩红的眼里似烈火燃烧着。他突然大步往外走去,带着孤冷的决绝:“红豆,你有瑕疵了,我要杀掉那个外籍男子。”

    彭克在医院里晃了一天,四处寻找着那天出现在急诊室的人,可不管问谁都说没见过。他知道那个被关着的女子说的人是谁,当时也是因为这个医疗队的冲撞,他的照片才散落在地上。

    第二天黄昏时分,他从侦察中队离开,抱着刚刚洗出来的照片往宿舍走去。还没到门口,发现有几个男人猫缩在不远处的墙根下东张西望着,时不时地还会装作没事人一样,站在他宿舍门口窥探。

    他直觉有不好的预感,拔腿往医院跑去。在美国训练的那些年,造就了他的极端敏锐。他飞快地在医院里偷了一身医生的白大褂乔装起来,然后在各个病房进行最后一次寻找。

    “抢救了一天一夜,终于脱离生命危险了。”手术室门口,医生解下口罩叹息了一声,“这么年轻,竟然熬出了胃病,这大出血可不是闹着玩的!好在他底子硬,一直强撑着不肯进鬼门关。”

    彭克忽然意识到什么,循着声音找过去,果不其然让他看到撞他的那个瘸子。

    “你好,我……”他一句话没说完,就看见走廊的尽头忽然出现几个男人,朝他指手画脚,就势跑过来。他迅速地将照片塞到瘸子手中,低声说:“这个女人已经死了,不要再找她。”

    朱山愣愣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忽然跑远,紧接着几个人从他身边穿过追了上去。一张边角已经磨得发白的照片映入眼帘,霎时间让他失去了所有话语,拔腿追了上去。

    顾昼醒来已经是三天后,伤口还没有痊愈,他却坚持要出院。朱山和小影根本拦不住,只能任由他。想了很久,朱山还是把照片给了他。

    “前几天一个外籍男子拿给我的,他说阮老板已经死了,我会尽快找到他。”

    顾昼紧紧地攥住照片,看着上面阮红豆的面孔,那样瘦削和苍凉。

    死了吗?

    呵……许久许久之后,在朱山以为他会就此沉默下去时,他却突然开口了:“送我去见苏槿。”

    这一年,是顾昼遇见阮红豆的第七年,在失去她踪迹两年后的这个夜晚,一向沉默隐忍的少年,从病床上爬下来,开始了他的残狠猎捕。他从一个小喽啰变成一手遮天的枭雄,引发了整个重庆长达三年的腥风血雨。

    三年后,在重庆西南某个燕子楼。

    所有女人都被捆着手蹲在角落里,他们彼此对望着,不知道此刻是什么情况。大概过了有半个时辰,外院传来脚步声。几个尖嘴猴腮的男人簇拥着一个女人走进来。

    正中间的女人浓妆艳抹,一踏进来便被面前的恶臭熏得遮住鼻子,忍不住又退回去。

    为首的男人陪着笑脸:“都是从各处走了不知道多少个弯才买回来的,脏是脏了些,可都是好货色。四娘不信自个瞧瞧?”这男人扭头示意了下,身边的人立即掌灯从角落里那堆女人面前移过。

    被唤作四娘的女人不情不愿地抬了抬眼,仔细地跟着光瞅过去,好半天才有了些笑容:“现在这世道乱呀,生意也不好做,你辛苦筹措,我姚四娘自然也不会亏待你。”她用帕子遮住鼻子,嫌弃地朝里面走了几步,细细地打量起来。在瞥见最旮旯那消瘦的女人时,不自觉地喃喃了声,“瘦成这样会有客人喜欢吗?”

    那女人闻声,缓缓从乱发中抬起眼睛看过来。一双死寂般黑亮的眸子,瞬间在在场几个人都感觉到一阵寒气。姚四娘愣了好一会,指着她说:“带回去,我要好好调教!”

    这个时候的重庆,像是热炕炉上的沸水,正要烧开……街头巷尾人人都在说着一个名字,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名字——顾昼。

    而姚四娘新买来的这一批美娇娘,在被洗干净了一阵打扮之后,第一个要讨好的也是这个男人。

    “两年前,萧九死在一场政变中,十八堂闹得天翻地覆,让人睡觉都不安生,夜夜都能听见枪声。后来他娶了萧九的老婆苏槿,在南北码头血洗三天三夜,愣是叫十八堂各大当家像死了娘的小鸡崽般乖乖投降,彻底顺服于他。现在重庆他说了算,挤破头要爬他床的女人多得数不清。你们虽身份低贱,却也是那些臭男人最喜欢的,一夜成名不无不可。”姚四娘常常这么和她们说,像是要把她的身体和灵魂全都洗成一张白纸。

    白纸上只有一行字:成为顾昼喜欢的女人。

    在被送到顾家官邸的那一夜,许久不曾下雨的重庆忽然迎来了一场暴雨。暑热天里这场大雨倾盆而下,将人心口紧锣密鼓般烦躁的热,都洗刷地干干净净,剩下的便也只剩空洞了。

    顾昼坐在二层洋楼的阳台上,远远地看见一辆车从远处开过来,车灯照亮了满院的桂花树。他意识到什么,唤来朱山:“苏槿让人送过来的?”

    朱山沉吟片刻,低声解释道:“大嫂说,你刚刚加入中董局,必要时应该逢场作戏,这样才能打消那些老家伙对你的疑心。”

    顾昼抿着唇没有说话。

    楼下车子已经停稳,从上面下来十几个女人,没有得到示意,她们便光着胳膊站在门外。个个都是细杨柳的身材,就这么在雨中直挺挺地站着,像任由摆弄的木偶娃娃。

    朱山瞟了眼顾昼,心领神会地对楼下的司机说:“让她们都上车,再送回去吧。”

    女人们听话地往车上钻,雨势越来越凶猛,顾昼往书房走去。余光中轻轻一瞥,脚步顿住。

    朱山见他忽然消失在楼梯口,大声对发动的司机喊道:“等一下!”

    十几个女人重新下车,顾昼穿着拖鞋跑进来,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半截裤脚。他走到其中一个女人面前,看着她,牙齿磨得发响,眼眶变得猩红。

    “红豆,是你。”

    这是她平生最爱的女孩,这不是梦。

    漫长的对视中,风声和雨声都越来越大,女人抿了抿唇,口吻淡漠地说:“很抱歉,先生你认错人了。”

    这几年顾昼的身体一直不太好,甚至可以说很差,差到因为一句话,血当即从嗓子眼喷出来。

    她说什么?

    她究竟在说什么啊……

    顾昼的私人医生一直忙到半夜,才安抚了这个不太听话的病人的病情,临走之前还三申五令,严斥他不得再情绪起伏太大,否则再有几次,怕是谁也救不了他。

    苏槿连夜赶来,此刻却都和朱山一样被挡在门外。偌大的书房里总算安静下来,只有他和她。

    顾昼深深地看着她:“三年前那个外籍军人来报信,他说你死了,我一点也不信。当时我有一点生病,等我醒来时他已经失踪了,李靖博一直在派人追杀他。”

    对面的女子抿了抿唇,沉默地看了他一眼,清白瞳仁里干干净净,是没有杂质的冷漠。

    当时李靖博气得大发雷霆,在彭克被上级司令遣送回美国后,李靖博杜绝她再外出并且和任何人说话。

    很长一段时间,她行尸走肉。

    顾昼拔掉手背上的针孔,小心地顺着床沿往她靠近了些,声音有些湿润了。

    “那时萧九架空了我的权利,我找不到你,我快疯了。我明明知道李靖博就在重庆,可我却怎么都找不到你,没有办法,我只好先假装不再找你。苏槿帮了我很多,萧九才重新让我接掌十八堂。”

    后来,他不停地周旋在李家的靠山——中董局那几个老家伙身边,为他们办事,清剿政局中残余的恶性势力,说服萧九关闭赌场,经营起正当生意。他努力了很久才洗白了萧九名下所有的生意,得到中董局的信任。

    萧九去世后,他为了让中董局那些老家伙安心,不得不用残忍的手段让十八堂叫嚣的声音都安静下来。他拿出了很多钱来疏通关系,慢慢地清洗李家在重庆的各路暗线和生意。凭着他今时如日中天的声望和财势,中董局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从一年前开始,他正式对李靖博发起了攻击和猎捕。

    “我娶苏槿,是因为这几年她帮了我很多,是她一直在帮助我找你。帮会里很多人都很信服她这个大嫂。但是,我们真的只有做戏,我和她没有公证过。”他盯着她,表情固执倔强,“红豆,我能活到今天,都是因为想要找到你。求求你,不要生气,和我说话好不好?”

    她抿着唇,整张脸苍白而消瘦,她说得很慢:“我不是她,我的名字是阿复。”

    他还是她的小哥哥,可她却早已不是当年天真无邪的小姑娘了。她在暗无天日的地方被囚了五年,让所有人都忘记了当时名动天下的阮红豆。她从当家红牌花旦变成了风尘女子,可他却从无名喽啰变成了一代枭雄,她已经彻底失去了站在他身边的资格。

    这是自私的人性,她想要保护自己的自尊心,更想要保护面前这个男人。

    她在他身边,就会让他一次又一次犯险。何况,时过境迁,沧海桑田,他们之间,有了太多难以跨越的鸿沟。

    红豆不知,自己要怎么去面对他。

    戏文里说的“相见不如怀念”,当真如此。

    在他开始强势报复李靖博时,她仍旧在那个看不到尽头、等不到光明的四面高墙里,守候着渺茫的希望。有时候,她也会听到护士提起他的名字,说他如何以关押反动学生之行,揪出幕后恶性势力。很多故事,有关他的传闻总不太好,可她还是能在李靖博日复一日的盛怒和衰亡中察觉到他的强势和残酷。

    他越接近地狱,她越悲从中来。

    究竟是什么让他们变成现在面目全非的样子?

    最后那些日子,李靖博开始将她送出重庆。他让李家所剩无几的人都死在那场追杀中,自己则带着她在崇山峻岭里逃亡。那样艰难的时候,他竟然还是将她视作最珍贵的藏品。

    他想将她带回上海,可在过程中他们遇见了一伙强盗。

    李靖博可以说是为了救她才被那些人杀害的,她可能这一生都不会忘记他临死前那忧郁悲伤的眼神,不停地抚摸着她的脸颊,拼尽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告诉她:“红豆,你始终是我这一生的最爱。你身上有太多瑕疵了,不够专一,不够顺从,可我始终都舍不得丢掉你……”

    后来,她亲手埋了他。

    那伙强盗便倒手将她卖给人贩子,几经辗转,她竟然还是回到了重庆。更没想到的是,竟然这样容易就让她与他重逢。她转身往外面走去,客气而疏离地同他告辞。顾昼强忍住一阵又一阵钻心的痛,追上去抱住她。不管她再如何挣扎,他都不肯放手。

    顾昼这个人,从来没为谁哭过。

    可她却知道,这五年每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他一定为她哭了……

    两个人的爱情关系里,没有输赢和平等,她可以处在卑微的下风,可以继续厚着脸皮,却不能让自己成为他的弱点。

    姚四娘说,站得越高的人,越不能有弱点,否则会死的很惨。

    她抬起头,冷漠地看着他:“我是阿复,我的名字是一个男人为我起的,他将我视若珍宝,却为我失去生命。转眼十年,一切都回不来了……”

    依旧是盛夏里的一场暴雨,拉开了他们之间的帷幕,却在十年后,残酷地给了他们告终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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