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影城主-评论(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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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塔罗牌可以像普通的扑克牌一样拿来玩游戏,虽然也用于算命,但它原本的意义非常深奥,已经有许多学者加以考证并发表研究成果。简而言之,它具有类似周易中算木的意义,象征观念与法则,全宇宙就凝缩在这七十八张卡片中。每一张纸牌都有古怪的象征图画(例如艾特拉大塔罗有一张画着一个人单脚被绳子倒吊在树上,很像宗教审判的拷问图)、文字及数字,这些与神秘哲学、神秘语学、神秘数字互相关联,象征宇宙真理,具有暗示其变化,预言命运的作用。

    一九三四年发表的《瘟疫庄谋杀案》(The Plague Court Murders)中,通灵者与灵媒少年成为重要的登场人物,整部作品绝大部分都是通灵实验的场面。此外该作品中的密室杀人场所还是一栋鬼屋。在卡尔的作品中,也是最富神秘学色彩的一部。

    一九三七年的《孔雀羽谋杀案》(The Peacock Feather Murders)中,神秘宗教被描写为罪犯的诡计手法之一,是使用十只咖啡杯和孔雀羽毛花纹的桌布进行的神秘仪式。

    一九三九年的《警告读者》(The Reader is Warned)中,重要角色里有一名非洲原始种族巫医血统的混血儿,精通通灵读心术。该人物说他可以利用超自然意念进行远距离杀人,而且真如他的预言,接连发生了古怪的杀人命案,全书被异样的神秘色彩笼罩着。可是它的谜底绝不神秘,是以极为合理的物理诡计达成的。就如同标题所示,作者将其写成一篇挑战读者的侦探小说。

    此外《庞奇茱蒂谋杀案》(The Punch and Judy Murders)中有利用凝视光点的手段进行自我催眠的心电感应;《青铜神灯的诅咒》(The Curse of The Bronze Lamp)中,挖掘埃及古墓而受到诅咒的人类奇迹般人间蒸发;《三口棺材》(The Three Coffins)中有研究魔术的吸血鬼传说和黑魔术;《夜行》(It Walks by Night)中有最为古怪的附身术、狼人;《弓弦谋杀案》(The Bowstring Murders)中有古代铠甲护腕的神秘飞行;《唤醒死者》(To Wake the Dead)中则描述了死者复活重现人间的神秘。

    可是这并不只限于卡尔或虫太郎。继爱伦·坡的《金甲虫》、柯南·道尔的《魔鬼之足》(The Devil’s Foot)、柯林斯的《月亮宝石》之后,大多数的侦探小说或多或少都含有神秘学元素。只要侦探小说无法抛开神秘的趣味,二者就必然会有非常密切的关系。

    谈到侦探小说与神秘学的关系时,有个话题绝不能遗漏,就是柯南·道尔与灵学。

    十余年前,我曾经涉猎奥利弗·洛奇[150]与弗拉马里翁[151]等其他知名人士的灵学研究书籍。当时也读了和道尔的灵异照片有关的书籍,对于其中提到的死后生命与另一个世界的交流等话题非常感兴趣。但对于道尔的实验方法,比如在黑暗中聆听死者的声音、死者现身、桌子飘浮在空中、照片上出现亡灵头像等这类所谓的灵异现象,实在无法相信。

    比起这些,后来读到的描述美国魔术大师胡迪尼揭露灵媒手法的书籍则有趣太多了(卡涅尔〈J.C.Cannell〉著《胡迪尼的秘密》〈The Secrets of Houdini〉)。

    有一次胡迪尼宣布他要以魔术手法表演真灵媒做的事,实验就在众灵学家面前举行,当时柯南·道尔也在场。事后道尔发表了一篇论文,表示胡迪尼是个不折不扣的真灵媒(收录于道尔最后的著作《未知世界的一端》)。这让我轻蔑起道尔的灵学信仰来,但对胡迪尼的合理主义抱持好感,最近读了道尔晚年的好友神学博士约翰·拉蒙德(JohnLamond)所著的《柯南·道尔的回忆》(Arthur Conan Doyle: A Memory),觉得似乎能理解道尔真正的想法了,于是,对他奇特的信仰便也不再嘲笑了。

    道尔的灵学研究绝非生活闲适老人的消遣游戏。他对于另一个世界存在的信仰,也并非到了晚年才突然冒出来的,他从三十年前就对这个问题抱持着疑问。他以十足怀疑的态度,在执笔侦探小说之余,悄悄涉猎古来的文献,研究不辍。到了晚年,总算摆脱了怀疑,确信另一个世界的存在。而一旦相信之后,他便怀着极大的热情,致力于宣扬新思想。他可以说是新宗教、新哲学的信徒,是运动的指导者。

    道尔为了宣扬他的理念,写下了十二册著作,更有无数投稿文章,不仅是欧洲各国,甚至远赴美洲和非洲进行演讲,展开热烈的辩论。并以广播的方式,将演讲录制成磁带,还仿效《圣经》书店,经营起灵学书店,他站在店头亲自推销,甚至只着一件衬衫帮忙寄送。最后,道尔也是由于在这场运动中身先士卒,过度劳累终至病死。

    我看到的不是老糊涂道尔,而是一位肩负着救济人类的使命而奋斗的热血汉子。

    追记

    与魔术密切相关的侦探小说作家,除了卡尔,还有我在《密室派》的追记中提到的克莱顿·劳森,他的主角侦探是魔术大师马里尼(TheGreatMerlini)。此外尚有一位不能不提的老魔术作家,同样是美国作家的吉勒特·伯吉斯[152],他的短篇集《神秘大师》(The Master of Mysteries)的主角亚斯卓侦探是位神秘学大家,他以看手相、占卜为业,穿着古怪的东洋服装,拿着水晶球。他宣称能通过占卜找到罪犯,其实是靠着奇智与合理的推理来揭开犯罪秘密的。

    伯吉斯的这部短篇集在一九一二年匿名出版,但“魔术师”伯吉斯利用离合诗(acrostic)将自己的名字藏在目录中。如果依序挑出收录于此书的二十四篇短篇的标题首字母,就变成THEAUTHORISGELETTBURGESS。此外,依序挑出标题最后的字母,就成了FALSETOLIFEANDFALSETOART。可谓魔术师奎因的先人。

    (收录于清流社《随笔侦探小说》、《侦探小说之谜》)

    侦探小说与童心

    儿童拥有足以让成年人意外的艺术心。这一点在绘画方面的表现尤为突出,纯真的儿童有时候会画出一些直指事物本质的画作,令成年人大为吃惊。千里眼、透视这类超自然现象也容易发生在儿童身上。

    成年人由儿童成长而来,却因为忙于养家糊口而失去了这与生俱来的能力。如果生活不虞匮乏,就会汲汲于追求金钱和名声上的成就,忙于相关的专业修为。

    赚钱、出人头地、成为政治家,在儿童看来实在毫无价值。他们轻蔑成年人为了这些无聊的事处心积虑,成年人却认定这样才是真实的人生,反过来认定孩童无知。可是到底谁才是正确的,不仔细琢磨,还真无法妄下判断。

    我小时候很怕鬼,长大成人忙于养家糊口后,不管经过多么阴森黑暗的墓地,都不会害怕了。失去这种浪漫的情怀,真叫我无比悲伤。我认为从事艺术活动的成年人必须时刻持有童心,我明明是个小说家,却不害怕墓地,实在叫人遗憾至极。

    如果自己的孩子立志要成为画家、音乐家、文人、演员、发明家,大部分成年人都免不了忧心,他们认为那种不正儿八经的职业没办法养家糊口。他们以自己汲汲营营的生活态度作为评断一切的标准。把这种细枝节末的小事当成成年人的头等大事,而整个环境也逼人不得不变得如此。

    因此失去童心的成年人,再也无法深刻理解小说这玩意儿了。有时候出于某些巧合他们会随手拿本书翻看一下,尽管觉得书中世界十分特别而有趣,却无法长久保持这种观点。他们很快便故态复萌,固执地认定书中所写的都是幻想,对现实生活毫无助益。

    德川时代,有个裱装工人背着个纸糊的翅膀从屋顶跳下来,成了邻近的笑柄。他得到来自所有孩子的崇拜,同时也不得不忍受成年人刻薄的嘲笑。成年人轻蔑那渴望在空中飞行的梦想,断定那种荒唐的事不可能成真。就连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煮沸的铁瓶盖子被蒸汽顶开的人,也被旁人当成傻瓜或疯子看待。

    大部分的成年人都丢失了儿童才有的浪漫情怀——尽管对酒和女人意外地保有童心——专心致志地消灭未来的发明家和艺术家。只有能承受成年人世界的种种迫害、坚持梦想的人,才能成为大发明家、小发明家、大艺术家、小艺术家,或是乞丐。

    小说这玩意儿似乎也长大成人了。小说家们越来越乐意将童心轻蔑的生活中的汲汲营营当成绝佳的题材,以为不写些儿童不感兴趣的世界,就不符合现实主义。这让儿童们大感困扰。

    对这些成年人而言,歌舞伎戏剧中的浪漫是愚蠢的。马琴[153]荒唐无稽,红叶也是荒唐无稽的。可是他们就不会说莎士比亚和歌德荒唐无稽,也不会说《源氏物语》和西鹤荒唐无稽。在这方面,他们似乎与儿童的嗜好不可思议地殊途同归。儿童非常了解那些古来的大作家具有的童心,深有共鸣,然而成年人究竟是怎么看待它们?是对那童心的部分睁只眼闭只眼,照单全收吗?

    可是人上有人,天外有天,就连现实主义的小说,都有成年人认为的空想、没有实际意义的作品。想来这就是现实主义的作品中也都还保有一些童心的证据吧。这类成年人最爱读报纸的社会版,真人真事与照片最对他们的胃口。

    接下来,要开始讨论侦探小说了,侦探小说是一种极富童心的小说。侦探小说中的诡计是最有童心的玩意儿,对成年人来说,却是毫无意义的存在。

    儿童非常了解古来的知名帝王和大发明家的想法,因为他们毫无例外地都拥有丰富的童心。埃及、希腊的君王,自古以来就热爱迷宫。直到两三个世纪以前,爱好迷宫的国王还都较为常见。广为人知的英国汉普敦宫的迷宫,也是当时的国王建造的,而远古埃及和克里特岛的迷宫,庞大的规模令人战栗。儿童光是看到刊登在少年杂志角落的小迷宫图案就狂喜不已,而君王却实际建造了比那更要广大无边的实物。

    除了君王与儿童之外,侦探作家与心理学家也非常喜爱迷宫。侦探小说本身就是一种迷宫趣味,还有直接以迷宫为题材的侦探小说。英国康宁顿[154]的《迷宫谋杀案》,日本江户川乱步的《孤岛之鬼》等。后者描写的迷宫还算有意思,但情节设计不太完美;前者虽然整体写得不错,但两部作品都还不能说充分活用迷宫这个题材。迷宫还有许多用途。

    心理学家喜欢制作小型迷宫,把老鼠丢进去让它们自己走出来。不过这并非为了享受迷宫,而是另有目的,实际上高兴(或悲伤)的是老鼠。可是制作迷宫用在学问研究上,仍然是一种童心的表现,对科学来说,童心是相当重要的。

    达·芬奇的筑城模型及古怪的大炮,可说充满了童心,趣味非凡。童心无疑是发明之母。像是达·芬奇的人体解剖图,其根本之处也与童心联系紧密。这是与汲汲营营于生活的成年人相隔千里的嗜好。如果威廉·布莱克[155]的灵界信仰和灵界图画是形而上的童心,那么达·芬奇的筑城模型就是形而下的童心吧。

    我看到达·芬奇的各种模型,便会想起玩具“套达磨”[156]、箱根的工艺品秘密盒。其实我并不知道“连环套达磨”的正式名称,这是我擅自取的。它是一种木制中空的不倒翁或福禄寿人偶,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小一号的不倒翁或福禄寿,再打开看,里面又是一样的,再打开,还一样,体型越来越小,最多可以装十个以上。就像剥洋葱皮一样,对孩子来说,剥洋葱也很好玩,但不倒翁更为有趣。

    箱根工艺品的秘密盒就用不着说明了。二者都深得儿童喜爱,里头包含了学问及艺术的思维。这些玩具让人想起古代君王的筑城艺术、达·芬奇的模型,还有卡尔的侦探小说。

    卡尔的作品以某些意义来说,正是“连环套达磨”、秘密盒式的侦探小说。这么一说,会让人以为是二重三重四重的密室杀人命案,但并不一定就是如此。总之这两种玩具,实在是寓意深远。

    拼图的童心是逻辑学的起源,而侦探小说也常有拼图出现。英国小说家菲尔伯茨年过六十才开始写侦探小说,是位罕见的童心未泯的成年人,他有一部叫《拼图》(美国标题Jig-Saw,英国标题The Marylebone Miser)的作品,便隐含了这一层寓意。

    不光是寓意而已,那篇小说描写一桩复杂万分的密室杀人命案,侦探也是受到儿童绘本的启发才破了案。如果侦探没有读绘本的童心,命案或许会成为一宗悬案。拼图、寻找图案、智慧之环……各种童心之中,侦探小说的元素俯拾皆是。

    范达因的《主教谋杀案》中,天文学、数学、物理学的大科学家利用摇篮曲童谣杀人。这名老科学家认为人类是群聚于大宇宙中一介微粒子的地球上的细小生物,渺小如蝼蚁,轻视万分,却也深受童谣的吸引,他被深深嵌入童谣中的恐怖吸引了。此外还有海克斯特[157]的《是谁杀了知更鸟》、克里斯蒂的《无人生还》。儿童不知将摇篮曲与杀人结合在一起的魅力,看来还是只有成年侦探作家才会从这二者的结合中感受到无比的魅力,童谣正是无限扩大杀人之恐怖的放大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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