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及费宾上]
费宾 看在咱们的交情上,让我瞧瞧他的信吧。
傻子 好费宾老兄,我也有一个请求,你得答应我。
费宾 只管说好了。
傻子 别向我讨这封信去看。
费宾 这好比给了人一条狗,要求的报答是把我手里的狗要回去。
[公爵率薇奥拉,丘里奥及众贵族上]
公爵 朋友们,你们是奥丽维雅伯爵小姐府上的人吗?
傻子 对啦,我们是小姐的一两件小摆设。
公爵 我认得你,你好吗,我的好人儿?
傻子 不瞒殿下说,我很不错呢,这都是靠了我的冤家对头;我很差劲,这全怪我有朋友们。
公爵 你把话说反了,你因为有你的朋友,你才很不错呢。
傻子 不是这么说,殿下,这才很差劲。
公爵 怎么会呢?
傻子 呃,公爵,朋友们称赞我,把我哄成了一头蠢驴。我的冤家对头呢,毫不含糊地指着我说是一头驴;所以呀,殿下,多亏我的仇人我才明白自己是怎么样一个人物;我的朋友却把我蒙蔽了;所以啊,一句话,这就像接吻亲嘴儿,四片嘴唇碰在一起,嘴上是半推半就的“不”,心里却在喊“好”——所以啊,我很差劲,全是为了我有朋友;我很不错,这都靠了我的冤家对头。
公爵 呃,这番话很有意思。
傻子 说实话,公爵,没意思——虽然蒙殿下看得起,愿意做我的一位朋友。
公爵 你不会因为有了我这位朋友而说“我很差劲”吧,这儿是给你的金币。(给一枚金币)
傻子 要不是“财上加财”,听来有些像“罪上加罪”呢,我巴不得你给了一个又添上一个。
公爵 噢,你这是给我出了个坏主意。
小 丑 让你的“慷慨”伸进你的口袋里,殿下,然后高抬贵手吧。
公爵 好吧,我少不得再破一次财,来个“罪上加罪”了:这里又添上一个。(又给一金币)
傻子 幺,二,三,掷骰子很好玩,老话说,“一而再,再而三,运气一定来。”跳舞要跳三拍子,你要是记不起来,殿下,只消听听圣班纳特教堂的钟声好了:——一啊,二啊,三!
公爵 这一回,你再想把我的钱骗出来,可不能够了。要是你肯去通报你家小姐,我来了,有话想跟她说,而且把小姐带了出来,那么我的慷慨的本性也许又会被唤醒了。
傻子 好啊,殿下,给你那慷慨的本性唱一支催眠曲吧,唱到我再回来。我进屋去了,殿下,可是我希望你别以为我伸手要钱是贪财。——就像你方才说的,让你的慷慨的本性打个盹儿吧,等会儿我会叫醒它的。
[进屋]
[巡官,巡丁押安东尼奥上]
薇奥拉 殿下,来的那个人,他救了我的急。
公爵 他那张脸儿,我一看就认出,上一次
我看到他,满脸乌黑,俨然是
一个被战争的烟火熏黑了的弗尔甘,[1]
他算是船长,他的船,小玩意儿一个,
吃水浅,船身小,怎叫人看得上眼?
谁知他叫咱们舰队中最好的战船
遭受了沉重的打击;尽管他让人恨,
也不管吃过他的亏,却叫人不由得
赞一声:好一条汉子!
(向巡官)发生了什么事?
巡官 回禀公爵,那个人就是安东尼奥,
“凤凰号”从克里特岛启航返程时,
货物遭到了他的抢劫;也正是他,
纵身跳上了“猛虎号”,在一场搏斗中
你的侄儿泰特斯失去了一条腿;
如今他又肆无忌惮地公然出现在
这儿大街上。正当他跟人格斗,
破坏治安,我们把他逮住了。
薇奥拉 他好心地拔刀相助,救了我的急,
殿下,可接着他跟我讲的一些话,
真莫名其妙,我想他准是疯了。
公爵 大名鼎鼎的海盗,海面上的窃贼!
你怎敢逞着鲁莽的勇气,把自己
送进了我们的手里?——你血债累累,
结下冤仇,早已是我们的敌人。
安东尼奥 尊贵的奥西诺公爵,请容许我
为自己洗刷你给我的这些称呼,
安东尼奥从不是海盗,海面上的小偷;
尽管我承认,有十足的理由说我是
奥西诺的仇敌。有一种魔力吸引我、
拖着我来到了这儿。你身边的那个
最没有良心的孩子,是我把他
从惊涛骇浪中,从死神的虎口里
救了出来,否则他早葬身鱼腹了;
他那条命是我给的,还添上了
我一分情义,没保留,漫无节制地
全都献给了他。这都是为了他,
完全出于对他的爱,我冒着危险,
闯进了这一座对我是虎口的城市;
他正在危急中,我上前去拔刀相助;
谁想到我给逮捕了。他当着我的面
竟假装认不得我,仿佛一眨眼,
二十年时光横隔在我和他中间——
多么地狡猾,多么坏啊,他惟恐我有罪
会连累了他。我拿出我自己的钱袋
交给他尽管用——这事儿还不到半小时呢,
他连这也赖掉了。
薇奥拉 哪有这样的事呢?
公爵 他什么时候进城来的呢?
安东尼奥 今天,殿下,这之前,三个月以来,
朝朝暮暮,我和他相处在一起,
不曾有片刻的分离。
[奥丽维雅率侍从走出宅子]
公爵 女伯爵来到啦——是天仙降临人间!
(向安东尼奥)
可是你这家伙啊,你尽说些疯话!
这个小伙子三个月来一直侍候我——
这以后再谈吧。来人,带他到一边去。
奥丽维雅 殿下有什么吩咐?除了一件事
难以遵命外,奥丽维雅还有什么事
可以为殿下效劳的?
(向“未婚夫”)西萨里奥,你失约啦。
薇奥拉 小姐——
公爵 优雅的奥丽维雅——
奥丽维雅 你怎么说呀,西萨里奥?好殿下——[2]
薇奥拉 殿下要开口,没有我说话的余地。
奥丽维雅 如果唱的还是老调子,殿下,那么
我听厌了,早已不入耳了,像听罢音乐
再听那干嚎。
公爵 还是那样地狠心?
奥丽维雅 还是保持着我不变的本心,殿下。
公爵 就为了闹别扭?你这位没情义的小姐,
在你那刻薄寡恩的祭坛前,我曾经
从灵魂深处吐露出最虔诚的祷告——
从没人献上这么忠诚的一颗心!
我该怎么办?
奥丽维雅 殿下觉得怎么好,
不妨就怎么办吧。
公爵 如果我狠得下心,
为什么我不能学那埃及的大盗,
临死前,先把他所爱的人儿杀了?[3]
这野蛮的妒忌透几分高贵的气魄。
可听着,我一片诚意你根本不理会,
而我多少能猜得到那是谁挤掉了
我在你心中本应该占有的地位;
你只管做你那铁石心肠的暴君吧,
可是你那个宝贝儿——我知道你爱他——
我发誓,我没有亏待他——我要从你那
冷酷的眼光里拔掉他,免得他占满在
你的眼里心里,就笑话他主人。
跟我走,孩子,杀机已从我心头升起,
我可要牺牲我本来宠爱的羔羊,
去回敬那鸽子,她怀着乌鸦的心肠。
(转身就走)
薇奥拉 我乐意跟你走,真是心甘又意愿,
哪怕死千次,只求你心里得平安。
(紧随公爵)
奥丽维雅 西萨里奥哪儿去呀?
薇奥拉 追随我所爱的人。
我爱他胜过爱我的眼睛和生命,
说不准远胜过我将来对妻子的恩情。
如果我说的是虚话,有上帝明鉴,
只为我把爱情玷污,不容我留人间!
奥丽维雅 哎哟,我被抛弃了!我上当受骗啦!
薇奥拉 谁把你欺骗了?谁拿委屈给你受?
奥丽维雅 你忘了你是谁啦?这回事隔得这么久?
去给我把神父请来。
[一侍女下]
公爵 (向薇奥拉)来吧,走呀!
奥丽维雅 去哪儿,殿下?西萨里奥,丈夫,你留下。
公爵 丈夫?
奥丽维雅 是啊,丈夫。他能否认这回事?
公爵 是她的丈夫,小子?
薇奥拉 不,殿下,我不是。
奥丽维雅 唉,一个人害怕了,连志气都丢失啦,
看你吓得连自己的名分都不敢承认了。
别害怕,西萨里奥,接受你的幸运吧;
你明知道你是谁,就挺身站出来吧,
你就和你害怕的人一样地尊贵了。
[神父从宅内出来]
啊,欢迎,神父!请凭着你可敬的身份,
跟大家说一说——我们原来打算着
要保密的事儿,现在却时机没成熟,
不得不先宣布了——就你所知,不久前,
这小伙子和我发生了什么关系。
神父 一个天长地久的爱情的盟约,
由你们彼此手握着手,缔结了;
由男女双方神圣的一吻,证实了;
又凭着有情人互换戒指而确认了;
这订立婚约的仪式,从头到底,
都由我主持,得到我做神父的认可。
从那时到眼前,这怀表告诉我,我不过
向我的坟墓走近了两小时的路程。
公爵 (指着薇奥拉)
你这骗人的小畜生!将来有一天
你头上出现了华发,你会成了
怎么样一个人?这么早就玩弄手段,
也许会反而断送你,叫你早完蛋。
快走吧,娶她吧,可你的脚步要检点,
离我远一些,一辈子别跟我再照面!
薇奥拉 好主人,听我的表白——
奥丽维雅 别发誓又赌咒,
存点儿信义吧,哪怕你吓得在发抖。
[安德鲁头破血流,一拐一瘸上]
安德鲁 看在上帝的分上,来一个外科大夫吧!马上再派个人去瞧瞧托比爵士。
奥丽维雅 出了什么事啦?
安德鲁 那家伙把我的头打破了,还叫托比爵士头上开了花——活像戴一顶血红的鸡冠帽[4]。看在上帝分上,救救命吧!给我四十个金镑,还不如让我安安稳稳待在家里好。
奥丽维雅 谁欺侮你啦,安德鲁爵士?
安德鲁 公爵跟前的人,一个叫做西萨里奥的,我们还道他是个胆小鬼,哪想到他简直是魔鬼的化身。
公爵 我跟前的人——西萨里奥?
安德鲁 他老娘的小心肝儿,(指着薇奥拉)他就在这儿!你无缘无故打破了我的头,就算我也动了那个,我是托比爵士在背后要我动那个才动了那个的呀。
薇奥拉 你干吗冲我说话呀?我从没伤害你呀。
你毫没来由地冲着我拔出了剑,
可我跟你好言好语,并没伤害你呀。
安德鲁 要是头上血淋淋的开了花,好算得是受了伤,那么你是伤害了我。我看你,给人戴一顶血红的鸡冠帽不当一回事吧。看,托比爵士来啦,一步一拐的——你再听听他怎么说吧。
[傻子扶托比拐步上]
要不是他多喝了几杯酒,他可要叫你知道他的厉害呢——不会那么对你客气了。
公爵 (向托比)怎么啦,骑士?你怎么啦?
托比 没什么大不了。他把我打坏了,就这么一回事。傻子,看见狄克外科大夫了吗,傻子?
傻子 噢,他喝醉啦,托比爵士;一个钟点之前,早上八点钟,他的两眼就进入黄昏——太阳要下山啦。[5]
托比 这么说,他是个浑蛋,给我去跳那死气沉沉的慢步舞吧。我最恨一个醉鬼了。
奥丽维雅 快把他带走吧!谁把这一对弄得这么狼狈的?
安德鲁 (同病相怜地)我来扶着你,托比爵士,咱们一块儿包扎伤口去。
托比 (发作了)你来扶着我?——一个蠢驴的头,戴一顶鸡冠帽,一个浑蛋,一个脸儿消瘦的浑蛋,往圈套里钻的呆鸟!
奥丽维雅 把他送上床去,照料一下他的外伤。
[傻子扶托比,费宾照顾安德鲁下]
[西巴斯辛上][6]
西巴斯辛 小姐,真抱歉,我伤害了你的亲戚,
可即使他是我亲兄弟,我为了自卫,
也不得不来这一手啊——你瞧着我,
冷冷的眼光,可见得我把你得罪了。
原谅我吧,好亲人——不为别的,只看在
这分上:我们俩才不久交换了盟约。
公爵 (轮流注视着兄妹俩)
一模一样的脸蛋,相同的声音,
一样的穿着,却化成了两个身子!——
在镜里,在镜外:眼花了,又不是幻觉。
西巴斯辛 安东尼奥,噢,我亲爱的安东尼奥!
自从跟你分手后,这一段时光,
好不容易挨过去啊!
安东尼奥 你是西巴斯辛?
西巴斯辛 你放心不下,安东尼奥?
安东尼奥 怎么会你一个人,分身为两个呢?
把一只苹果,一切为两半,也不比
这一对儿更相像啊。哪一个是西巴斯辛?
奥丽维雅 太奇妙了啊!
西巴斯辛 (注视着薇奥拉)
那儿站着的是我吗?我从没兄弟啊;
我又不是神,既是在这儿,同时
又无所不在。我有个妹妹,只恨那
无情的滚滚浪涛把她吞没了。
请你行个好,快告诉我,你我之间
有什么关系?你是哪一方的人士?
叫什么名字,你的父母又是谁?
薇奥拉 我出生在梅萨林,西巴斯辛是我的父亲,
我那哥哥,也就是这么个西巴斯辛。
他也是这身穿着,埋葬在海底,
如果幽灵能把生前的形状和衣着
重新显现,那你是要来吓坏我们了。
西巴斯辛 算我是精灵吧,可当初我从娘胎里
出世,只带来这一副粗俗的皮囊。
如果你是个女人,那一切都对了。
我的泪珠将滴落在你的脸蛋上,
嚷道:“三倍的欢迎,遇难的薇奥拉!”
薇奥拉 我父亲的额角上长着一颗黑痣。
西巴斯辛 我父亲也有啊。
薇奥拉 他去世的那天,离开薇奥拉出世
刚好十三个年头。
西巴斯辛 那记忆还鲜明地留在我灵魂里!
他终于结束了人世间的一切劳碌,
那一天,正好我妹妹刚满十三岁。
薇奥拉 有什么妨碍我俩重逢的欢乐,
要是只在于这一身我不该穿的
男子汉的服装,那么你且慢拥抱我,
首先让有关地点、时间和身世——
一切细节都表明了:我是薇奥拉;
为了证实这一点,我可以带你们
去看本城的一位船长,我少女的服装
都寄存在他家,多亏他好心的搭救,
我保全了生命,才能够侍候这位
高贵的公爵。此后,我来回奔走在
伯爵小姐和这位公爵间,这便是
我全部的活动了。
西巴斯辛 (转向奥丽维雅)原来如此!小姐啊,你可是误会了;可这种种一切都出于天然的本性。你本来会跟一个姑娘订了婚;可我发誓,你并没受了骗,你找的未婚夫,是“童女”[7],又是个男人。
公爵 (向奥丽维雅)让你大吃一惊了,别这样;
他的血统很高贵。要真是这回事,
离奇曲折,却又是千真万确,
多亏得这海上的灾祸也让我叨了光。
[向薇奥拉]
孩子,你曾经千百遍对我说过:
你决不会爱女人,像爱我那么深。
薇奥拉 我说过的一切,我愿意再一次发誓,
凡是我发过誓的,都溶入了我的灵魂,
就像那分割昼夜的天体蕴藏着
一团烈火。
公爵 快把你的手给我,
快让我瞧瞧你换上了绣衣和长裙。
薇奥拉 把我救上船来的那一位船长,
保藏着我那闺女穿的服装;可是
伯爵小姐的管家马伏里奥告了他,
叫他受了累,被拘留起来了。
奥丽维雅 我叫他把船长放出来;马伏里奥呢?
去把他叫来——哎哟,现在我想起来了,
听说这可怜的家伙,犯了神经病;
这一阵我自己也好不疯疯癫癫的,
也就把他的疯病完全给忘掉啦。
[傻子持一信和费宾同上]
他现在怎么样了,小子?
傻子 不瞒小姐说,有魔鬼附在他身上,可怜他正在拼命要摆脱那魔鬼呢。他给你写了一封信,本来我应该今天早晨就给你送去的;可是一个疯子写的书信可比不得福音书,多早送,还是多晚送,还不是一回事。
奥丽维雅 拆开来念一下吧。
傻子 那么准备着吧,你们要茅塞顿开了——一个傻子要念一个疯子的信了。(疯子般大嚎大叫)“老天在上,小姐——”
奥丽维雅 怎么啦,你疯了吗?
傻子 不,小姐,我只是把那股疯劲儿念出来罢了。我向小姐保证,你听到的都是原腔原调——你总得容许我念得有声有色啊。
奥丽维雅 请用你那正常的头脑念一下吧。
傻子 我照办,小姐;可是把他当做头脑正常的人来念,那就得这么念了——所以,请注意了,我的公主,好好地听着吧。
奥丽维雅 (向费宾)喂,你来念吧。[8]
费宾 (读信)
老天在上,小姐,你不该这么对待我,我要叫全世界都知道有这回事。尽管你把我送进了暗房,而且叫你那喝得醉醺醺的叔父来看管我,可是我的头脑就跟小姐一样清醒。你的亲笔信还在我手里,是你哄骗我,要我打扮成这个样子。我毫无疑问,只消把那信摊开来,我就能完全洗刷自己,可是你却要很不光彩啦。随你把我怎么看待吧。一时里,我也顾不得做当差的对你应有的尊敬了,却把我身受的欺侮吐出来再说。
被疯狂地虐待的马伏里奥上
奥丽维雅 这是他写的吗?
傻子 没错,小姐。
公爵 这信听上去倒不像是疯子说的话。
奥丽维雅 去把他放了,费宾,再把他带了来。
[费宾下]
殿下,这许多事情你再想一想,
如果你愿意把我看成是你嫂子,
就像你乐于我做你的妻;那么
待两家联姻,举行欢庆的典礼时,
如果你不反对,礼堂就设在我家里,
费用都由我承担。
公爵 小姐,我太乐意了,
我接受你的好意。
(向薇奥拉)你家的主人
要把你辞退了,你为他,尽心尽力,
顾不得那任务对于少女的一颗心,
对于你优雅的教养是多么不适合,
不称配。既然你一直称我做主人,
这儿是我的手。(薇奥拉把手放入他手心)
从今以后,你就是
你主人的主妇了。(拥抱她)
奥丽维雅 姐姐!原来你是女孩子!
[费宾陪同马伏里奥上]
公爵 这就是那疯子吗?
奥丽维雅 是的,殿下,就是他。
怎么样,马伏里奥?
马伏里奥 小姐,你对不起我,
太对不起啦!
奥丽维雅 我吗,马伏里奥?没的事。
马伏里奥 小姐,有这事。请你读一读这封信吧。
你能够不认账,说这不是你笔迹吗?
你写得出另一种笔迹和文句来吗?
还是你能说:这不是你的封印吗?
这信,也不是你动脑筋想出来的吧?
(把信送进奥丽维雅手里)
你一个“不”字也出不了口!不必说了,
你给我承认了吧;如果你还有良心,
跟我说吧:你干吗这么露骨地向我
表示你的好感,吩咐我冲着你
脸带微笑,扎着交叉的吊袜带,
穿上黄袜子,要皱紧眉头,不能把
好脸色给托比和底下人看;我怀着
热乎乎的希望,听你的,都做到了;
谁想到你给我吃苦头,把我关起来,
禁闭在一个黑洞里,还派了神父
来看我,耍弄我,挖空心思地要叫我
彻头彻尾地变成个大傻瓜,大呆鸟!
告诉我吧,这是为什么!
奥丽维雅 (把信还给马伏里奥)
哎哟,马伏里奥,这信不是我写的呀!——
虽然我得说,这很像是我的笔迹;
对了,不用说,一定是玛丽亚写的信。
现在我想起来了,正是她第一个告诉我
你发疯了;接着你就来啦,满脸堆笑,
那打扮,那神态,完全跟信里要你
做到的一个样。请别放进心里去吧。
这精心策划的恶作剧把圈套给你钻,
等我们查明了起因,出主意的人,
那你就又做原告,又担任审判官,
处理你这公案好了。
费宾 好小姐,听我说,
别让不愉快的吵吵闹闹破坏了
当前这令人羡慕的良辰美景吧!
为了保持这一团喜欢,我坦然承认,
是我和托比想出了这主意,只为了
看不惯马伏里奥的自高自大,他那种
盛气凌人的架势;玛丽亚呢,只因为
托比老爷一股劲地缠住她,写了信;
他表示的谢意,就是娶了玛丽亚。
要说恶作剧,无非开一场玩笑罢了;
既然双方都半斤八两,同样地
遭受了难堪,那么这回事还是
一笑了之,也不必算账、追究了吧。
奥丽维雅 唉,可怜虫,他们叫你受委屈了!
傻子 (向马伏里奥)可不,“有人生来的大富大贵,有人挣来的大富大贵,有人是送上门的大富大贵。”在这一本好戏里,大爷,我也扮演一个角色呢——有一位叫做托巴斯神父的,大爷,两个人原是一个人呀。“老天在上,疯子,我没有发疯!”你还记得起来吗?——“小姐,你干吗冲着那个没头脑的傻瓜笑呢?你不对他笑,他这张嘴再也开不了口。”时间不停地在转着滚着,终于来到了那一天,叫他自作自受!
马伏里奥 这口气我一定要出,一个也不放过你们这一伙!
[愤然下]
奥丽维雅 他给气坏了——把他耍弄得好苦。
公爵 追上去,说几句好话消他的气;
他还没跟咱们谈到船长的事儿呢。
等弄清楚之后,趁美好的黄金时节,
我们就要和最亲爱的人儿举行那
隆重的结婚典礼。可爱的姨妹,
这会儿我还不想走。西萨里奥,来吧——
我只能这么称呼你,你还是个男子呢;
等你又拿起了衣裙,换一身女装,
你就是奥西诺的爱妻,爱情的女王。
[奥西诺挽薇奥拉,西巴斯辛挽奥丽
维雅下;除傻子外,众下]
傻子 (唱)
当初我本是小儿郎
嗨,嗬,又下雨来又刮风;
干了蠢事不放在心上,
天天又是雨来又是风。
可我年岁长大成了丁,
嗨,嗬,又下雨来又刮风;
防盗防贼请我吃闭门羹,
天天又是雨来又是风。
唉,有一天把老婆娶回家,
嗨,嗬,又下雨来又刮风,
算我倒霉都为了欺侮她,
天天是雨来又是风。
我两眼昏花爬上了床,
嗨,嗬,又下雨来又刮风,
醉汉只合跟酒鬼做拍档;
天天是雨来又是风。
开天又辟地,时间过去一大段,
嗨,嗬,风风雨雨闹不停;
时候到了,咱们的戏文已演完,
但愿天天能讨各位的欢心!
[鞠躬下]
注释:
[1]弗尔甘(Vulcan),罗马神话中的锻冶神。
[2]公爵正要开口,奥丽维雅急于要听“未婚夫”怎么表白,求公爵别打岔。
[3]埃及大盗希阿米斯(Thyamis)热爱他俘虏的美女嘉丽莉亚(Chariclea),为另一群更强大的匪帮所围困;在紧急关头,决意杀死他没法到手的美女,但因洞窟黑暗,误杀了另一妇女。见希腊故事集《埃塞俄比亚人》。
[4]鸡冠帽(Coxcomb),小丑所戴的花花绿绿的帽子。
[5]指两眼昏昏沉沉地要合拢来了。
[6]托比他们下场时,正好西巴斯辛迎面而来,看到了托比的狼狈相,所以有向奥丽维雅求谅之语。
[7]童女(maid),据贝文顿的注释,在这里指“童男”而言。
[8]不妨想像,傻子拿着信,做出种种怪脸,却始终决不定该用怎么一种腔调来念。奥丽维雅不得不要费宾来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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