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她的话中我终于明白了八九分,知道是张干捡了那张纸条送给了他们,大概想讨好他们一下,得到一笔赏钱。知道救助的希望破灭,我整个人犹如掉进冰窖中,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几乎不能呼吸。父亲没好气地推着堵在门口的她说:“过去,骂够了没?让我进去。”后母被父亲推得朝后连退了两步,她用拿烟卷的手直指到他脸上,差点烫到他。“你别凶我啊,想想你女儿怎么办吧,嫁到你们家遇到这种事脸面都丢光了。”父亲不理会她,一言不发走进来,也不殴打,只是拧着我脸上的一块肉。虽然浑身虚飘飘的,但我依旧用一双眼狠狠地定定地盯着他,他也瞪着我:“你还真的是长本事了?真不该救你,让你死了还省心,给老子折腾出这么多事儿,你就一辈子待在这里吧,别指望我放你出去。”说着,他放下手,把小房间的门一关,钥匙啪哒一响,又从外面锁上了。听到房间外面有人声,敲敲打打的声音,我的心突然颤抖起来,也许是他命人把房间钉死了吧,想把我一辈子都关在这里面,当做疯子一样囚禁起来。那钉锤一声声敲下来,像是钉棺材板似的,每一根都钉在我心上。木板封住了我逃出去的希望,那咚咚咚的声音像是把我往痛苦的深渊一步步推进。不能就这样,我发疯般扑到门上大叫起来,像个疯子似的踢着门,尖锐的声音使我自己都觉得陌生。我怀疑,我其实已经疯了。我靠在门上,无力地大哭起来,身体实在支撑不住,踉踉跄跄坐在床上,最后躺下去。
这样的日子不知过去了多少天,脑子里糊涂一片。父亲连何干都不允许靠近我,只能通过窗口送饭,倒痰盂。后来我要洗澡,何干和父亲说了,便拆除了钉在门上的木板条。过了一个月后,父亲好像又渐渐放松了对我的管制。这时候已是隆冬,我已经变得更加麻木,对未来没有任何想法。那是一个冬日的夜晚,大风从屋顶上呼啸而过,院子里寂静无声,老宅院里空空的,不见人影。我在无意中发现,一阵风就将门吹开了,我吓了一跳。一向是紧锁的门,怎么现在是开着的?我一阵狂喜,难道有人故意想放我出去?后来我想,肯定是何干故意这么做的,也许是母亲让她干的,她的目的就是让我出逃。昏暗的街道下,没有风,寂寂的冷,只看见一片寒冷的灰色。我伏在窗户上用望远镜看清楚了黑路上没有人,心中一阵喜悦。真的没有人,我像条黑影子一样挨着墙一步一步走到铁门边,轻易就推开了门,把望远镜放在牛奶箱上,闪身出去,竟然就站在了人行道上,没有一点意外的声响。我在街道上急急地走着,这种死里逃生的喜悦简直使我快要发疯,每一脚都踏在地上,每一步都是一个响亮的吻。在距离家不远处我看见一辆黄包车,急忙跑过去,问了价钱,我真高兴,竟然和他讨价还价起来。车夫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往地上啐了一口,收起旱烟袋,说:“行,上来吧,就按你说的价,要不是大清早的没生意,我才不会去呢。”我跳上了黄包车,欣喜若狂。这也许就是天命,在这年关将近、新旧交替时刻,我从此告别了那个黑暗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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