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知道的冯玉祥-冯玉祥的日常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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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者情怀 永葆本色

    吴锡褀 王式九

    冯玉祥在他一生中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对于曾国藩是极为崇拜的。他不但在治军方面受了曾的很大影响(曾经把蔡松坡编的《曾胡治兵语录》作为治军的金科玉律,并将这本书定为部属的必修读物),而且在思想作风乃至生活作风方面也表现了对曾的敬仰和效法。曾国藩曾以转移社会风气自命,在他一篇题为《原才》的论著中,认为只要由少数有地位的人以身作则地为天下倡,就可使社会风气得到转移。冯对这个说法极为心折(有人持宣纸求冯写一条幅,冯即摘录《原才》一文赠之)。又由于他总想在社会上留一个好名声,因此,除了在其他方面的表现,也想在转移社会风气方面由自己做出个榜样。在今天,要想把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历史人物的全貌描画出来,除了将他的重要活动记录下来之外,对于他的日常生活也有加以叙述的必要,虽然这些看来似乎是十分琐屑的小事,但是由这些小事也能表现出他的性格和作风。

    冯玉祥的日常生活,在衣食住行各方面,往往表现得很特殊,引起了不少人的议论,有人说他是“矫揉造作,不近人情”;有的说他是“立异为高,沽名钓誉”;并且有人说他“外边穿的是粗布衣服,里边套的是狐狸皮袄;请客时吃的是粗茶淡饭,在家里净喝鸡汤,故意装相”。很多人都认为冯玉祥这个人太假,莫测高深。但是也有一些人,特别是跟冯在一起很久的人,常常替他辩解,认为他的生活确实是艰苦朴素,并且说:“你说他假,他几十年如一日,假到底也就是真。”众说纷纭,在这里不想再作评论,只是写出他的一些事迹以供参考。

    先说他的穿衣。他在这个问题上,也有一个发展变化的过程。在他当中、下级军官时,和其他人一样;到当旅长的时候,也穿过长袍马褂,还制过一件貂翎眼的皮大衣,在当时是相当名贵的。到当了师长之后,才处处表示不与世俗同流合污。一年四季,经常是灰布军装、青年鞋(有时穿皮鞋或马靴),打裹腿,和士兵的装束一样。他的部队里禁穿毛呢军装,但团长以上的军官却都有大礼服,以备参加庆典时穿用。1918年驻兵常德时,曾下令军官佐不准穿长袍、马褂(主要是怕他们穿了便衣出去吃喝嫖赌),所属文官及出外办事的军官一律穿灰布武装便服,但有的人还是偷偷地穿便衣。在当时,其他部队的高级军官和手头富裕的中下级军官都讲究穿呢制军装,出营时均换便衣,相形之下,冯的军队就显着很特别,有些人因此不愿到冯那里工作。

    冯玉祥最反对华丽的衣着,被他看到时,当场予以难堪。军需李隆九穿了一双缎鞋,被冯遇见,冯马上给这位军官敬了礼,吓得他不知如何是好。冯说:“你不要误会,我不是给你敬礼,是给你那双鞋敬礼。”这件事顿时传为笑谈。有一次冯住在北京香山饭店,发现室外衣架上有一顶漂亮草帽,马上问是谁的,他的儿子洪国说:“是我的。”冯说:“呵!好混账的草帽!”像这一类的事很多。外边的人去见冯,常常是换一套比较朴素的服装再去见他。如冯在陕西时,省长刘镇华的生活本来很腐化,但为了与冯打交道,特意制了一套布料武装便服;冯在南苑时,当过外交总长的王正廷为了去见冯,也制了一件布大衫,因而有人讥笑他要钻冯玉祥的门子。

    1925年冯到张家口任西北边防督办,由于兼管军民两家,和社会上的接触便多起来。除了察看军队,不常穿军装,平时总是灰布武装便服,上行下效,他的部属当然就“成”了一片灰。有一次他请地方绅商吃饭,谈到地方商业情况,有位商会会长说:“自从贵军到后,我们这里就糟了。”冯惊奇地问:“这是怎么回事呢?”会长说:“张家口这个地方是内外蒙的通商口岸,进口大宗是皮毛,出口大宗是绸缎,这里的商业贸易原本是很繁荣的;可是自从贵军来后,因为禁穿绸缎,市面已日渐萧条,地方税收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冯当即解释说:“我并未禁止穿绸缎呀,只是怕我们的青年军官学浮华,不要他们穿绸缎。至于老人们,还是可以穿的呀。”冯为消除这一误会,开完会就派人买了100多匹春绸、几十件老羊皮袄,分赠全军上校以上军官佐的父母,以示提倡。从这以后,官佐家属也渐渐有穿绸缎的了。

    1926年冯出国赴苏联时,破例穿起了西装。半年以后,由苏联回到绥远的五原。那时西北军在南口和晋北打了败仗,弄得丢盔撂甲,衣帽不全。他要亲自出马去抓他的军队,由苏联穿回来的西装当然要放一放,找来几套质料比较好的衣服全不中意,最后看中了一套士兵穿过的旧军装,便穿在身上。因他身量大,上身仅到腰际,怕风吹,外面扎上一套布腰带,那个样子很难看,他却说:“好极了!”坐上汽车便驰往包头召集部队讲话。入甘援陕时,到处布匹缺乏,部队的服装无法补充。在西安拟先补充一批军帽,但又买不到铁丝做上圈,最后只好做成一种软胎的军帽。总部队员认为帽子的样式难看不愿戴,冯却以身作则地戴起一顶,大家才慢慢戴起来,不过外人看着还是不顺眼。夏天每人发一顶草帽,作战时为减小目标,罩上一层绿油布,人皆称之为“绿帽子军队”。从此官兵全一律穿士兵服装。冯在南京任行政院副院长和军政部长时,也是穿这样的服装,曾经引起那些高官大人们的反感。

    中原大战失败后,冯经过一段山居的生活,便改穿粗布短衣,近似农民装束。“九一八”事变后,他赴南京出席国民党的四届一中全会时,就穿着这套衣服。当时参加会议的人,有的穿中山服,有的穿长袍马褂,有的穿西装,唯有冯的装束最为特别,成了大家的谈资。随冯来的人便劝他说:“您这次来京,是为了团结合作,共赴国难,人家规定的制式礼服是长袍马褂,而您偏要穿一身小打扮,在这点小事上都不能迁就,还怎能谈得上团结合作呢?”冯当时未置可否,有人去找他的好友李烈钧,由李出面送给冯一套长袍马褂的布料,冯在接受时说:“就依着你们办吧。”马上找来缝工量尺寸,冯说:“不用量,就照着张秘书(秘书张锋伯也是个大个子)的身量做吧。”第二天做成请他试穿,还未打开,看一看就说:“棉袍太长了。”缝工说:“您还没有试一试,怎么就知道太长呢?”冯说:“我说太长,就请您给改一下吧。”缝工问:“减多少?”冯说:“长一尺。”说完他就走开了,弄得缝工莫名其妙。还是冯的随从说:“请你不要为难,就给截去一尺吧。”这就是他在南京所穿的那件式样奇特的礼服。事后冯对人说:“中国有四万万人,如果每人穿长袍都短一尺的话,就可以省下很多布匹,为什么非要那一尺不可呢?”

    冯为了穿他所穿的衣服,还有过这类的趣事:他在山西绛州住的时候,喜欢穿当地出产的土布;以后迁居汾阳至道河,曾不止一次地派专人乘长途汽车去绛州购买土布。还有一次是在南京,因为找不到他要穿的那件特制的内衣而大发脾气,副官处只好派专人到开封去取。

    其次,冯在吃的方面,也俭朴。他在南苑当陆军检阅使的时候,他的小厨房每月限制支用菜钱12元,冯亲自查账,不许超支。但吃的太差了他的夫人又不高兴,而且来往的客人很多,12块钱一个月绝对不够,管伙食的人很为难,只好由军需处暗中补贴,还不能叫冯知道。

    1923年5月7日,冯为纪念国耻,照例举行“攻打日本”的军事演习,邀请北京政府许多官员参观。中午在演习场地野餐,每人分给几个印有“勿忘国耻”四字的窝窝头,一块咸萝卜,一碗凉开水。冯对来宾说:“今天是国耻纪念日,我们在这一天不动烟火,全吃冷食,表示卧薪尝胆的意思,对不起各位,改天我再请客。”有的人勉强吃一个,说些奉承的话;有的人只吃一两口,饿一天肚子回去,大骂冯玉祥捉弄人;而他自己却能吃两三个,而且吃得是那样津津有味。冯在张家口请部属会餐,吃的是小米饭,有位道尹邓长耀当场赋诗,有“大家同吃小米饭,总司令说分外香”之句,冯对邓诗很欣赏,很高兴。

    1926年9月,在绥远五原誓师参加北伐的时候,因为那里很荒凉,大军过境之后,生活更苦,每天只能吃到两顿粗糙的小米饭,没有蔬菜和肉类,因此五原县长刘必达给冯送去两只肥鸭,冯却打了他20军棍,还骂他不设法给军队筹办给养,专会奉承上级。

    不久,到了西安,因为解围不久,军队给养更为困难,总司令部人员都吃大锅饭,每人半碗菜汤,称之为革命饭。参谋长秘书长和各处长每日在冯那里集体办公,回来之后,饭菜已冷,有次秘书长何其华骂街:“就是养个牛,也得把它喂好呀!”传达员向冯汇报,冯说:“听说大家办公回去赶不上吃饭时间,以后办完公就在我这里吃吧。”冯吃的也是大锅菜,可是油水多一点,也很热,大家吃起来很满意,将饭菜一抢而光,弄得冯常常吃不饱。后来,由军医处长提议,另起锅灶,专为各处长热饭菜,才解决了问题。

    冯最不高兴彼此应酬请客,更反对下馆子吃酒席。有次赵守钰(刚到西北军工作不久)请总司令部处长以上人员吃饭,事为冯知,他计算好时间请赵谈话,故意把话题拉长,不放赵走。客人们在饭馆等了很久,因为主人不到,这顿饭竟没有吃成。所以后来谁也不敢请客。

    1929年冯在南京,别人请客,不是这个饭店,就是那个酒家,行政院长谭延闿在家请客,饭菜尤为考究。当时南京的客人们都认为北伐完成之后,革命已经成功,大家应该享受享受了。所以当时南京的官员们在吃的方面都十分排场。冯常为此骂大街,说是官僚旧样。有次他在三牌楼办事处请客,吃的是大锅菜。他对客人说:“没有什么好吃的,我来给大家盛上。”结果是被请的人不但不领情,反而说:“哪里是请客,简直是教训人。”

    1932年冯赴洛阳,路过开封时,河南省主席刘峙请冯吃饭。有个菜是纸包鸡,别人都是把纸去掉,而冯却连纸一齐吃,惹得人好笑。饭后刘镇华说,冯是故意装相,他不信冯没有吃过纸包鸡(其实冯可能真是没吃过,因为他很少下馆子)。

    最后,是冯的住和行的问题。他在住的方面,常常提倡“茅茨土阶,蓬户甕牖”,反对住高楼大厦。他的属下摸清了他的脾气,不论他到哪里,都不能为他预备富丽堂皇的住所,总是找一处比较简朴整洁的房子作为他办公和居住的所在。他在西安的时候,因为不愿把总司令部设在原来的督军署(清朝的行宫,是宫殿式的建筑),另在城东北隅建造了一片房子,叫作“红城”(以后通称为“新城”),冯的总部就驻在里面。

    至于行的方面,他一贯反对乘坐人力车,认为是把人当牛马使唤,是最不讲人道的;但他没有考虑到这是一个社会问题,在当时的情况下,如果大家都不坐人力车,广大的以拉车为生的人就会没饭吃,而且当时还没有能够代替人力车的交通工具,所以他的主张是无法实现的。在他的军队里,只做到了穿军装的不坐人力车(但也有一个例外,他从上海请来一位名医胡兰生,因腿部有毛病,特许乘坐人力车,在他车上插有一面小旗子作为特许的证明)。可是大家也有意见:冯老总有汽车乘坐,当然不存在坐不坐人力车的问题;只是苦了一般中级以下的官佐们,跑起路来费时又费力。

    在1927年至1930年这段时期内,冯往来各地,都有成列的专车供他使用,但他从不乘坐头、二等车和所谓花车,而是把这些舒适美观的车厢让给他的高级幕僚和作为招待来宾之用,自己总是乘用一节木篷货车。1927年夏北伐军在郑州会师后,武汉政府的谭延闿、汪精卫等到了郑州,冯随后也从潼关来会,谭延闿等在冯的专车到达前,即齐集车站迎候。专车到站时,前来欢迎的人们都走向头等车厢迎冯下车,但他们找不到冯的影子,正在纳闷之际,冯却从后面的木篷货车里走出来说:“我在这里。”有一次他在南京出门拜会政府的要人,本来有专为他预备的小座车,但他却不用,而是坐在一部卡车的前面。

    这一些不寻常的举动常常引起人们的议论。有的人说,他这样做的动机,是为了转移奢侈浮华的社会风气,希冀别人效法他的做法。但是,在那时,他的转移风气的主观愿望并没有实现。只有极少数人因为受了他的影响,在不同程度上保持了俭朴的生活作风;而有些人则是当面装作艰苦朴素的样子,而背着冯的时候,吃穿享用都很阔绰。比如他的运输司令部许襄云在郑州结婚(冯当时在南京),不但铺张得场面很大,花钱很多,更为突出的是,他竟然敢派出一列专车开往北京迎接新妇。冯失败下野之后,他的很多将领以为这下子可以不再受冯老总的约束了,于是在他们中间泛滥着形形色色的腐化生活。冯对于这种情况虽然知之甚悉,但也只有徒叹奈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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